御書房
「什麼?五公主不見了?」皇上龍顏一繃,瞧著跪了一地的奴才,愈看是愈惱火。皇宮內苑,戒備森嚴,就連一隻蚊也飛不出去,更何況是活生生的人。
跪在地上的太監、宮女們,緊張、害怕得猛發抖,怎麼也沒想到五公主竟敢逃出宮,分明就是要抗旨。
「你們是怎麼看顧五公主的?」皇上不怒則威的問道,嚇得一地的奴才,心臟都快跳了出來。
「皇……皇上,五公主有留封信。」小李子戰戰兢兢的稟報。
聞言,皇上重重的哼了一聲。敢情這是計畫性的逃出宮?
小李子雙手顫抖的將信呈給胡公公,同時在心中暗念阿彌陀佛口號。他還不想被殺頭呀!
皇上自胡公公手上接過信,打開一瞧,愈看龍顏愈沉。
父皇:
當您看到此信時,兒臣已經離開宮。
恕兒臣不能遵旨下嫁,若您對兒臣還有一絲絲父愛,請您放了兒臣,讓兒臣過想過的生活。
不孝兒臣
靜兒
這算是信嗎?根本就是一封告知要離開的消息!他怎麼會有這種目無尊長的女兒!
他怒不可遏,不但感到君王的威嚴重創,更覺得身為父親的心靈受傷。
「找,就算翻遍全天下,也要把五公主給朕找出來。」
「皇上,切莫不可。」胡公公連忙出聲阻止。
「胡公公,此言何意?」
「皇上,大張旗鼓的去找尋,天下人不就知道五公主逃婚?那皇上龍顏將置何處?」
皇上沉吟片刻,「說得也對,那你說該怎麼辦?」
「皇上,奴才是想,要不要請白將軍私下探找,也順道讓五公主和白將軍增進感情。」
「這也不失為一個方法。宣白沄天進宮。」
「是。」胡公公倒步退出御書房後,抬手拂去額上的冷汗。他就知道五公主不會乖乖聽話。
也怪他大意,明明曉得五公主叛逆心強,他該多注意五公主,偏偏近來宮裡雜事繁多,令他無法多分心思給五公主。
唉!這位五公主打小就是麻煩的主子,仗著皇上不理會她,又加上他疼愛她,老是做出溜出宮的舉止,屢勸不聽,而他又不敢上奏皇上,因為不想讓她受罰。
胡公公抬頭望向藍天,在心中祈求謹妃在天之靈能保佑五公主安然無恙。宮裡雖是狼豺虎豹環伺,但畢竟她是嬌貴之軀的金枝玉葉,要真想欺負她,也不是件易事。可是出了宮後,她就只是一般的平民百姓,沒有皇族的保護,再加上她的天真單純……
天呀!他不敢再想下去。
胡公公快步離宮,急忙趕往將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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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瘋了,要不就是中邪了!
喬至軒在悅來客棧前停住,深邃的眼眸浮上一抹想不透的疑惑。
以往他要是步行到哪,就在那兒休息,就算是荒郊野外也不以為意,然而他今日竟會刻意的選在客棧落腳,為什麼?是因為不想讓白日沾染的麻煩露宿山野,讓她挨餓受凍嗎?
不過是無心解救的野丫頭,他實在毋需對她太好。但為何他的心,竟然會莫名其妙的為他做下決定?
「我們今晚在這裡住下?」趙靜望了匾額一眼,笑盈盈的問道.有他在身邊,她什麼都不怕。
「嗯!」喬至軒淡淡的應了聲,沒再多言。
說實在的,不知為什麼,雖相處不久,這個野丫頭總會惹他心生煩躁。他自認不是個愛發脾氣的人,但面對她的笑顏,就是無法恢復以往那個冷靜自製的他。
「那你還杵在這兒做什麼?」趙靜拉著他的手臂要走,奈何他人高體壯,她根本無法撼動他分毫,末了,她只能轉過頭,看著他,催促道:「走啊!」
喬至軒濃眉一揚,頓時明白為何這個野丫頭只要一開口,他的心就會莫名的起了一股煩躁的原因。
她的聲音清脆得如黃鶯出谷般動人,但她高傲的命令語氣,令他聽了就不滿,他又不是她的奴才,任她差遣。
「這就是你面對救命恩人的態度嗎?」瞧她氣質尊貴,不似無禮村婦,怎麼說起話來就是刁蠻任性、不知規矩。
「是的,要不然你希望我怎麼面對你?以身相許嗎?」她口出驚人之語。
雖然兩人相處才半天的時間,可已經讓她發現到喬至軒致命的弱點,就是只要她稍稍靠近他,他就會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喬至軒怔住。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驚世駭俗的話來!
「你……」想罵她,但一見到她甜甜的笑容,所有的怒言竟莫名其妙的吞下肚,讓他只能暗自惱恨。
「我什麼?」見他動了怒,趙靜便知道她又猜中,臉上的笑容也就更甜了,「莫非我真猜中你的心思?你要我以身相許?」
喬至軒氣窒,真想轉身就走,但因已修書給唐立揚,要將趙靜帶到唐門。君子重承諾,商人更重信用,更何況唐立揚又是他的至交好友,他豈能失信?
可是這個野丫頭真是愈看愈討厭,末了,他只能丟下一句,「不知羞恥——」
趙靜不怒反笑,「是男人就該大大方方的,你在害羞什麼?比我們姑娘家更像姑娘家。」
喬至軒瞠目結舌。天呀!他到底是碰上什麼樣的女子!
「你……」
「你你你的,你要說幾次?我肚子好餓,再不吃東西的話,要是餓到暈過去,你要負責嗎?」
「我要負什麼責?」此刻他揚起一股想乾脆餓死她,免得眼見心煩的念頭。
「你不擔心我會暈倒在你的懷裡嗎?」纖纖玉指點上他的胸膛,甜美的笑容中頗有一股想倒下的姿態。
怎麼會有如此不知羞恥的女子?
喬至軒憤怒的拍開她的手,怒斥,「別碰我,你這個連矜持二字都不知怎麼寫的乞兒。」
天啊!他還真的打!
「好疼。」趙靜哇哇大叫。
喬至軒本想不理會她,是她自己活該,但一見到她淚眼汪汪、可憐兮兮的模樣,又心生不忍,「你沒事吧?」語氣不怎麼好。
趙靜嘟起小嘴,舉起纖細的小手,晃到他的面前,「你瞧,都紅了。」
可不是嗎?艷紅如血的印記在雪白的手背上,是如此的顯眼、刺目,提醒著他剛才的暴行。
愈瞧,喬至軒就愈心煩,甚至到了最後,他還可以感受到胸口一下又一下的抽搐,被一股叫愧疚的情緒給佔滿。
他確實打她打得太用力,可是也不能怪他,誰教她要這麼的淘氣,又沒有姑娘家該有的矜持,才會讓他想教訓她。
不聞任何聲響,趙靜抬起眸,對上喬至軒又惱又愧疚的俊容,心倏地一揪。她好像真的太淘氣了。
「喬至軒,我好餓。」她輕扯他的衣袖,一副孩子氣的撒嬌模樣。
輕輕柔柔的嗓音,比她之前的命令語氣更撩動人心,再加上她明亮清澈的眸子,盈滿著令人見到就為之不忍的請求,二話不說的,他轉身走進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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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了膳,沐好了浴,趙靜走出房,坐在欄杆上,仰望著明亮的皎月,想起了胡公公、春蘭、小李子,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好嗎?有沒有因為她的私自離宮而受罰?
應該是不會才對,有胡公公在,他會替他們安排的,而這也是她敢私自離宮的原因之一,她可不想因為她的抗旨,害得和她有關係的人全掉腦袋。
她沒有辦法因為她出身皇族而改變,但她的婚姻,她要自己做主。
只不過父皇的反應——她不敢深想,她知道宮裡鐵定有人會因為她的逃婚舉止而遭殃,父皇雖不是嗜血君主,但天子不悅,也夠嚇壞伺候他的人士。
搖了搖頭,她決定把皇宮裡的事全忘掉,她可不要每想一回,心底升起的愧疚就折磨她一回。
拚命搖頭的趙靜,沒發覺到由遠而近走來的身影,更不知道有一雙不苟同她行為的黑眸正盯著她瞧,直到一句問話響起,才讓她的搖頭行為頓止。
「三更半夜不睡,你在做什麼?」喬至軒皺了皺眉,眼光飄向她略顯單薄的身子骨。這個野丫頭也真是的,夜深露重,也不會加件衣裳,不怕凍著了嗎?
「看月娘呀!」沒轉頭看他,她答得理所當然。
「月娘有什麼好看的?」他撇了撇嘴,不相信她的話。
「是呀!你說得對,月娘的確不好看。」趙靜別過臉,嘴角揚起一抹賊兮兮的笑。
盯著她嬌笑的臉龐,喬至軒只覺得一股寒意自腳底板竄起,令他不禁退後一步。
他逃避的舉止,激起她惡作劇的心思,更不肯放過捉弄他的機會。她動作靈巧如貓般的跳下欄杆,笑嘻嘻的走上前。和白日一樣,他退一步,她就進一步,直到他無路可退為止。
「你要做什麼?」他厲聲質問,企圖以冷竣的表情逼退這個臉皮厚如城牆,又不知羞恥心的女子,雖然心裡十分清楚,效果並不彰。
「我一個弱女子能對你做什麼?」她的微笑中摻入一抹無辜,「應該是你會對我做什麼吧?」
喬至軒瞇起眼,盯著她笑意盈盈的粉臉,「你就不能正經點嗎?」
「原來這年頭說實話也惹人嫌呀!」趙靜搖頭晃腦,一副哀歎的神情。
「你鬧夠了沒有?」突然間,他覺得額角一陣一陣抽痛,甚至開始覺得,他還沒護送她到唐門,他大概會被她氣得只剩半條命。
趙靜見他表情不耐,有了想拂袖而去的氣怒態勢,這回,好心的不再逗他下去。
她別過臉,仰望高掛的明月,有感而發的道:「從小我和娘相依為命,每到夜晚的時候,我們母女倆就會一起看月娘,那是我最快樂的時候。可是自從娘走了以後,就再也沒有人陪我看月娘了。」那是她這輩子,最幸福、快樂的回憶,雖然她沒有爹的疼,但她有娘豐沛的愛意,讓她在冷冰冰的宮中,不覺得孤單、寂寞。
感傷的話語、思親的神情,令喬至軒心一動,這時候的她,不見淘氣、刁鑽,只是一個想要被母親疼愛的孩童,甚至透露出一股令他覺得揪心的孤獨!
忽然間,他覺得自己錯看了她!表面上她雖然古靈精怪,總會惹他發火,但她臉上天真的笑容,掩去她內心深處的孤獨,深藏在她內心的憂愁情緒,恐怕才是最真實的她吧!
「令尊呢?」
「我爹?他光應付他的妻妾就沒時間了,哪有空理會我?如果會想起我,準是我有利用的價值。」
頭一回見到不該出現在她臉上的諷刺笑容,令喬至軒心底起了一股莫名的疼意,「你恨令尊?」
聞言,趙靜覺得好笑的瞅看他一眼,「我哪敢恨他,他是爹呀!」而且這個爹還是人人驚懼的皇上。
「若不恨,為何提起令尊是咬牙切齒?」他不信她的回答。
「我生氣不行嗎?」她沒好氣的道。
「就只是沒空理你?」若真如此,她還真是小孩子氣。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理會並不是主因,最主要是因為我娘。」輕歎口氣,她再次仰頭望向月娘,不再說任何一句話。
她難得的靜言不聒噪,令喬至軒有些不習慣,「為什麼不說了?」此刻他的心竟沒來由的希望聽到她的聲音。
沒馬上回答,趙靜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幽幽的道:「你要我說什麼?就算說了,你也不會懂的。」
「你不說又怎麼知道我不懂?」若之前她這麼回答,他會生氣,不再追問,但現在他想瞭解最真實的她。
「因為你是男人。」所以才不會懂得女人家的心思。
「歪理。」他撇了撇嘴。
「反正不管是真理、道理,我的話在你眼中都是歪理。」雖然他沒明言,但她看得出她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持疑問態度。
「你到底要不要說?」他的語氣裡有些不耐煩,然而卻有更多的焦慮,因為那不該出現在她臉上的幽怨神情。
趙靜本想說不,可是一見到他黑眸中承載著真切的關懷之情心一動,突然決定說出不曾讓他人知道的心事。
「我氣惱我爹的原因是,我討厭他喜新厭舊,不滿他讓我娘孤零零的獨守空閨,既然不愛,又為什麼不放手,要害我娘一生?我更不懂你們男人,為什麼一定要妻妾成群?你們男人的心也只有一顆,豈能對每個女人都付出真心?你們明明沒法子愛每個妻妾,可是你們寧願鎖住女人的身心,要她們臣服在你們男人之下,完全不顧她們有多孤獨、多寂寞、多麼害怕。我想,你一定不知道,獨守空閨的痛苦,沒人跟你說話的悲哀。」
她一番話震撼了喬至軒的心,也完全改變對她刁鑽的觀感!
沒見到他的驚愕,趙靜壓下愈漸不快的語氣後,繼續說道:「你知道嗎?女人就像是一朵花兒,需要一個有心人士愛她、護她,她才會盛開美麗,只可惜你們男人只愛盛開嬌艷的花兒,不知要用心灌溉,花兒才能夠延續生命,綻放美艷之姿,在你們的眼中,花兒一凋零,你們就不再憐惜,棄之不理。你們男人可能不曾聽過,花落的那一剎那,所發出最深、最怨歎的哀戚聲音。」
喬至軒再次怔住。若不是親耳所聽,他還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古靈精怪、不知矜持為何物的女子,就是那個每一刻都可以激起他怒火的趙靜!
他不知她到底是何出身,是怎樣的環境讓她有這種感歎的情緒,但他可以體諒她的不滿。
這本就是男尊女卑的世界,多妻多妾多子孫多福氣,這是自古以來,所流傳下來的祖宗思想。
雖然他不表贊同,可也不反對,十位男人中,有妻有妾就七、八位,或許這對女人來說是不公平,但事實就是如此。
「我可以認同你不滿的想法,不過令尊並沒有做錯,一夫多妻妾本就是件正常之事,你若因此而怪罪令尊,對令尊而言,並不公平。」他就事論事的下了評語。
淡淡的微笑自趙靜的唇畔揚起,她並無任何不悅,因為知道若她這番話讓其它男子聽見,絕對會遭來一頓羞辱,但是他沒有,他只是把他的觀感說出來,也沒有指責她的意思。
「我承認你的看法,如同我剛才就說了,你是男人,所以你無法體會身為女子的悲哀。」
喬至軒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如果你是令堂,你會怎麼做?」
「休夫。」當然,前提之下,她的丈夫不是皇上,否則休夫未成,可能會罪誅九族。
喬至軒瞠目結舌,震驚她的回答,「男人的自尊心是不可能讓你做出這種驚世駭俗的事來。」
趙靜點點頭,算是贊同他的話。
「要是休夫不成,就逃得無影無蹤,讓他遍尋不找。」如同現在,她不就是違抗父命安排。她笑望著他,話中有話的道:「自己的幸福要自己爭取。」
喬至軒愣了愣,不知該佩服她的勇氣,還是該說她異想天開?不過她的話激起他心中另一項疑問。
「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為什麼要聽從我的安排?」莫非她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相信你的眼光,再說,要是唐門少主真敢做出對不起我的事,我就休了他,改嫁給你。」
喬至軒一怔,瞪大眼眸,好半晌才回過神,「趙靜,不准開這種無聊又不知羞恥的玩笑。」他厲聲斥喝。
趙靜才不理會他的怒容,她本來就沒打算嫁給唐立揚,會故意要他安排,又答應他,純粹只是要多接近他。
「我不是在開玩笑,我說的是真話。」
喬至軒倒抽一口氣,「朋友妻不可戲,我絕不可能和你有任何關係。」
「既然你那麼愛做正人君子,我無話可說,不過你可要先提醒唐門少主,他如果娶了我以後還要迎娶妻妾,我就休了他。」
「你……」她高傲的姿態令人不想動怒也難,「你在要求別人前,也要先想想自己有沒有擄獲男人心的本事。」
「應該是有吧!這一路上不是有好多男子一看到我,就叫我小美人嗎?」她故意提起那些不悅的事。
坦白說,她討厭那些拿著色迷迷的眼光,直盯著她看的男人,要不是有他在她身旁護著,讓那些登徒子一見到他的冷臉便退避三舍,她此刻哪能安安穩穩的在他的身邊戲逗他。
「你拿那些不入流的男人跟立揚比?你這是在糟蹋立揚。」
「有嗎?不都一樣是男人,哪兒有差?」
甜甜的笑容噙著一絲頑皮,清澄的眼眸淨是惡作劇之情,令與她交鋒多次的喬至軒知道,他又被她戲耍一次,當場怒從心起,也將剛才對她燃起的憐惜之情燒得精光。
「胡鬧!」
「怎麼生氣了?」她明知故問,笑看著他那張氣得頭頂快冒煙的鐵青俊容,完全沒有懼怕之意。
喬至軒看著她笑嘻嘻的嬌容,十分清楚,她壓根兒就不怕他的怒火,相反的,他愈氣,她就愈開心,再這樣繼續和她說下去,他可能會失手掐住她的脖子,讓人世間多添一抹含冤的幽魂。
「懶得跟你多說。」冷冷的拋下這句話後,喬至軒轉身就走,完全沒發現到,他口中的野丫頭,又再次撩起他的情緒。
趙靜望著他漸遠的身影,頑皮的笑容自她精緻的小臉蛋斂去,取而代之的是好笑、無奈。
他還真是笨,竟然看不出她的心思,她表現得如此明顯,字字句句皆暗示著想與他在一起之意。
不過沒關係,去四川唐門這一路上,她有的是時間來點醒他。
她的幸福她自己會爭取,可不是說說而已,總有一天,喬至軒會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趙靜仰頭望著一輪明月,瑰麗的唇瓣揚起一抹微笑。
相信娘在天之靈,會保護著她,讓她達成心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