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給人家機會,無意交往下去,就得講清楚!袁媛這幾天一直思索如何開口才不會造成傷害,然而一旦有這樣的想法,傷害其實已經造成。
賠了夫人又折兵!丹尼爾一定很懊悔,不該主動要求想看看她的生長環境,那麼或許她跟裴文傑一輩子也不會再擦出火花。
原來婉拒別人的愛意,就是一種殘忍的行為,必須不傷害對方,又要維持彼此的友誼,避免造成尷尬,實在不容易。
受了十幾年的學校教育,怎麼就沒學過這門實用的課程。
袁媛坐在庭園裡,靠躺在搖椅上,抱著膝蓋,有一下沒一下的搖晃著,不知不覺失了神,連身邊來了個人也沒注意到。
「嗨!」
丹尼爾的聲音把她雲遊四海的魂魄抓了回來,她回頭微笑,「早安!你起床啦!」
假如每天早上能讓她的笑容喚醒,那將會是天賜予他最好的禮物。丹尼爾感慨的想著。「假期快結束了。」
這算某種暗示嗎?
「是啊!好快。」她乾笑著,身子不自然的變換姿勢。
一陣微風吹過,撫亂她的髮絲,她嫵媚的笑著,攏了攏髮絲,低頭不語。
他依戀的端詳她,「妳呢?」他的心在狂跳著,心中存著一絲希望。
「我?」棘手的時刻終於來臨,她必須做出抉擇。其實回美國也無關緊要,反正沒有裴文傑陪在身邊,到哪裡都是一樣。
那麼要隨著他回美國嗎?這樣一來他們彷彿就真的要回美國訂婚,有些怪異。
況且住過一陣子美國之後,她發現台灣比較適合她。而且現在她想留在哥哥的公司做事,加上朋友都在這裡,台灣的生活讓她過得自在些。
問題是這與他們之前的約定不符,他們約好要暢遊南美,還要乘船過大西洋……許多許多,只要她一提起,他便同意的約定。
想來慚愧,又痛恨自己。他給予十二萬分的尊重,她反倒放肆起來。
丹尼爾絕對沒有錯,這麼好的一個人就在眼前,她心裡頭想著的卻是已在海外的裴文傑。捨近求遠,自討苦吃,偏偏又身不由己。
一抬頭便可看見他真誠等待的眼神,她羞愧得無地自容,「我……我其實……」一時她也不知如何開口,囁嚅了半天還是說不出完整的句子,窘迫得快把頭垂到地面上。
「沒關係,我知道。」
他知道?她錯愕的抬起頭來,朱唇微張。
丹尼爾一臉諒解,卻又夾雜著無能為力的挫折,「告訴我,妳有沒有努力過喜歡我?」
她像犯錯的孩子,絞扭著手,「有!我努力過。」真的,然而心中卻絲毫泛不起漣漪,他是溫柔而寬厚的湖泊,她卻嚮往大海的自由磅礡。
「那就不能怪妳,可能是我達不到妳的要求,也或許是我沒有早一步認識妳。」他眷戀的摸著她的發,要放開手讓美麗的蝴蝶飛,真的很難。
最近她的淚腺很脆弱,能不能不要那麼溫柔的待她?罵她或許會讓她好過些。
他佯裝無所謂的聳肩,「我記得中國人好像有一句諺語,叫做『強摘的瓜不甜』,很富哲理。」
她咬著唇瓣,忍住淚水,愧疚的準備吐實道歉,「丹尼爾……我真的……」
他卻搶先一步按住她的唇,「噓!讓我保存點虛榮心,由我開口來說分手,好不好?別連這點都吝嗇嘛!」
傷到心深處,他還要故作幽默地化解她的難堪。
他清清喉嚨,正經八百地說:「袁媛,妳我個性不合,逛了一趟台灣後,我發現台灣漂亮又知性的女子太多,所以決定移情別戀拋棄妳,我恢復自由身了,等著各方女子追求,至於妳愛誰就去吧,我要把我的愛留給愛我的人。」他一手撫著胸膛,一手迎向太陽,似乎在表演歌劇般誇張。
她笑了出來,淚水一併滑落。
他摟抱著飲泣的她,一同坐在搖椅裡,兩人就這麼晃啊晃的……
兩個星期後,她送走了丹尼爾。
袁韜氣得不顧形象的痛罵她不知好歹,過了這村沒了那店,暴殄天物,三不五時就反譏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慨然接受,「是,我活該。這麼好的男人不可讓我獨吞。我注定要遭天譴,沒有男人愛我。」
當事人如此反應冷淡,做哥哥的都不好繼續責備下去。
生活過得很恬淡,每天到哥哥的公司幫忙,晚上下班回家,週末一整天就賴在家裡,哪兒也不去,乏味得就像在修道院生活似的,她卻甘之如飴。
仙仙有自己的戰爭要抗爭,綠瑤跟大哥之間又撲朔迷離,最後乾脆不上家裡來,家裡常剩她跟大笨狗。
有時在庭園一坐就是一個下午,恍惚無覺。常常會莫名其妙地落淚,與她一同晚餐的哥哥常被嚇得一身冷汗,老是掛急診讓她去看心理醫生,怕她再一次做傻事。
神經!她現在只希望長命百歲。
爸媽時常打電話來催她去美國,她一概充耳不聞,不予理會。
結束日本工作行程的裴文傑,取消電視台的採訪,準備休息一陣子治療心傷。
暫住旅館的他卻接到一通意外的電話。
「我是綠瑤。」電話的那一頭如是說。
他大感詫異,「怎麼知道我的落腳處?」
「我偷聽袁韜的機密電話。」
「妳沒事吧?」她的聲音聽起來倉卒而急迫。
「我問你,你一定要老實告訴我。」
真慎重。「好。」
「你愛媛媛嗎?」
「嗯!至死不渝。」換作幾年前,他絕不相信自己會說出這麼不理性的話,如今真不能不信邪。
「那麼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要仔細聽好,我不再重複。」綠瑤的語氣堅決。
「洗耳恭聽。」
「媛媛早就恢復記憶,她並沒有跟丹尼爾回美國,現在住在老宅子,她依舊深愛著你。」
今天並不是愚人節,他試探性的問:「妳……沒有騙我?」
「絕無半句虛言。」
得到證實後,他倒抽一口氣,雙手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全身彷彿被灌注了另一股強大的力量,蓄滿張力,整個人激動得無法克制,像只無頭蒼蠅,不停的問:「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去找她,給她信心,她不想你因為愧疚而以贖罪的心情愛她。」
「我要怎麼報答妳?」
綠瑤突然笑得歇斯底里,「一定要跟媛媛雙雙對對、恩恩愛愛的出現在袁韜面前,還要告訴他是我通風報信。最後帶話給他,有膽就來找我算帳!」
裴文傑以為自己聽錯,「請問妳是仙仙還是綠瑤?」綠瑤絕對不會這麼邪惡、這麼偏激。
「我是綠瑤。還有,我可以告訴你一條妙計,讓她明白人生無常,把握此刻最重要。」
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面對恩人,他變得異常恭敬,「請賜教!」
隔幾天,袁媛正在客廳與笨狗玩時,接到一通電話。
「喂!袁公館,請問找哪位?」她抄起一杯冰水喝,一邊用頸項夾住電話筒。
話筒另一頭傳來焦急的聲音,「我是綠瑤,媛媛,我真不敢相信……」
「什麼跟什麼?妳在哪兒?我哥找妳找得快瘋了。」
「媛媛,妳沒看報紙嗎?」
「怎麼?又有什麼大新聞?」她意興闌珊。
「有飛機失事!全數罹難!」
「真可憐。」
「聽說裴文傑在那架飛機上。」
有數秒的時間她聽不懂她的意思,一片茫茫然。接著,「轟」的一聲,她的意識被炸成碎片,手中的玻璃杯掉落地面。
她顫抖的問:「妳……妳說什麼?」
「他在那架飛機上,已證實遇難。」
「鏘」的一聲,她手上的話筒滑至地面。狗兒似乎感染主人的恐懼,拚命的吠叫。
袁媛六神無主,三魂七魄全離了身,腦海裡只迴盪著裴文傑死亡的消息。
死了?死了?怎麼會呢?她不知所措的在屋子裡轉來轉去,雙腳被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刺得鮮血直流,她卻茫然不知。
不可能,不可能,他……他不過是去工作,他的工作便是攝影,要不了人命。對,沒錯,他怎麼可能那麼容易便死呢……
她要瘋了,真的要瘋了,卻擠不出半滴淚水。不成,一定是騙人的。對,是騙人的,她要去證實。
她走來走去,無意識的拉出行李箱,胡亂塞了幾件衣服,又找出自己的護照,不理會腳底的傷口傳來的痛楚,一切的一切再也影響不了她。
步下樓梯時,卻因為顫抖的腳站不穩,自四階高的梯面摔下來,跌到地面。
霎時,整個人清醒過來,崩潰的號咷大哭,嘴裡直喊著:「不可能,不可能……」
他怎麼可以丟下她,自己先走了呢?難道他不知道她在等他嗎?
對啊!她又沒說,她沒說是因為她沒信心,她……哇!
聞聲而來的劉媽,看到這混亂的場面,嚇得大呼小叫,連忙打電話叫救護車。
她掙扎著站起來,感覺玻璃碎片沒入腳底,只有心寒的感覺。她拖著行李箱往大門走去,卻看見裴文傑站在眼前。
他死了,魂魄回來看她嗎?
「哇!」她撲上去抱著他痛哭。就算是鬼也不讓他再次逃離她眼前。「帶我一起走好了,我跟你一起死,你不要丟下我。」
「我不會走。」
巨大的悲傷淹沒她正常的思考能力,她直覺認為不能讓他走,抓握的力量大到像要掐進他的骨血裡,「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不要放我一個人活著。」
「妳還愛我嗎?」他乘機問。
「愛,我好愛,我好愛好愛你,從沒有因時間的流逝而減少一點一滴。」
「妳願意追隨我到天涯海角,對不對?」
「是,我願意。嗚……嗚……」她哭得好慘,抱著他,淚水模糊的臉蛋貼在他溫熱的胸膛上。
驀地,她腦海閃過一絲理智。
咦?
死人怎麼會有溫度?
她仰起頭來,迎上裴文傑笑得狡獪的面容。
「你沒死?」
「根據我的認知,好像沒有。」他仍舊咧嘴笑著,滿足的抱著她。
袁媛一聽之後,心整個放鬆下來,理智慢慢恢復過來,緊抱住他的手也垂下,淚水止住。漸漸甦醒過來的知覺,迅速的傳遞痛覺,腳部的劇烈疼痛使她低頭。
「哇!」她哇哇大叫,終於發現自己的腳傷痕纍纍。
「別急,別慌。」他攔腰抱起她往廚房走去,把她往大理石流理台上放。
「好痛喔!」她哭叫。
「噓!」他找出醫藥箱,細心的為她挑出玻璃碎片,急得滿頭大汗。
她端詳他,「你沒死,我怎麼接到綠瑤的電話說你墜機罹難?」
他但笑不語。
電光石火之間,她曉得自己上當了。
怒氣陡然升起,「刷」的一聲,袁媛賞了半跪在她面前,替她敷藥、包紮的裴文傑一巴掌。那一巴掌包含了她對他的擔心與怨恨。
裴文傑被打得眼冒金星,卻不為自己辯白。
「這樣就氣消了?」
她瞇著眼瞪他,「你以為呢?」
公主正在氣頭上,頭頂冒著火呢。
是他不對,不該開那麼大的玩笑,莫怪乎她會發狂的滿屋子打轉。然而不下重藥,怎能逼出媛媛的真心?
他們之間尷尬的沉默下來。
「你……你不是在國外嗎?」
他笑笑,「妳不也要回美國……訂婚?」
「是啊!臨時有事耽擱了。」她美麗的雙眼不自在的瞥向窗外,細長的眼睫毛飛快的眨動。「馬上……我馬上要回美國,跟……跟丹尼爾結婚。」
還在苦撐是吧!
他站起身,雙手撐在她身側的流理台邊。他壓迫性的身軀,親密地貼近到幾乎可以聞到她的馨香。
「難道我們就不能再一次敞開心胸嗎?綠瑤全都跟我說了。妳恢復記憶,妳在袁韜的公司當美術助理,妳不跟丹尼爾結婚,妳壓根沒打算回美國……」最後他壞壞的笑著說:「最重要的是,我還知道妳、愛、我。」
袁媛屏息的聽他大放厥詞,在心裡臭罵大漢奸綠瑤,竟敢出賣她,引狼入室,甚至與文傑串通好騙她,把她的腳害得傷痕纍纍。這些日子的努力全化為烏有了。
「哼!」大小姐我不響應,看你怎麼自說自話,自圓其說!
長期抗爭開始,他樂得與她耳鬢廝磨,打情罵俏,「我愛妳。」
第一句話下得這麼猛,直搗黃龍,她的嘴角差點往上彎。等等!這是他的甜言蜜語,都是騙人的。
呵!沒用!固若金湯啊!
「剛剛聽到我罹難的假消息,妳哭得好可憐是不是?」
他還敢拿她的糗樣出來炫耀!「哼!」
「妳知道我為什麼要回來嗎?因為我愛妳。」
「真愛我,當初就不會一走了之;真愛我,就不該祝福我跟另一個男人;真愛我,就該與丹尼爾決鬥;真愛我,就要一輩子守在我身邊。」她激動的握緊雙拳,尖叫。
袁媛彆扭的要跳下流理台離開他,卻怎麼也推不開他堅硬如牆的胸膛。
「總之一句話,是我愚蠢。」
「所以呢?」她雙手扠腰,紅唇微嘟,充滿情色的挑逗,刺激著他男性的慾望。
「所以我想時光倒流修正我當初的錯誤行為,做一件我夢寐以求的事情。」他笑得很曖昧,眼神流露出從沒見過的邪氣。
「什麼事?」
不由分說,粗硬的指腹拂過她的嘴角後,便唐突的吻上她的唇,感受她的柔軟美好。
她反應不過來,感覺溫熱而霸道的舌頭不停的深入她的口中吸吮,一次又一次的需索著。
霎時,她產生抗拒的心理,雙手才想要動,立刻被箝制住。裴文傑一隻大手便能制住她的雙手。
「嗯……嗯……」她只能發出無意義的嚶嚀聲,一股陌生的快感迅速沖刷全身,從腳尖到頭髮末梢。
兩人的姿勢不知何時演變得如此曖昧。
袁媛躺在流理台上,禁慾許久的裴文傑開始做人身攻擊,他的手飢渴的伸進她的上衣裡,撫摸絲綢般的細緻肌膚。
「小姐!救護車來了,妳的腳……」遠遠傳來劉媽的呼喊聲。
裴文傑挫敗的呻吟,不得已迅速跳下流理台,扣緊身下人兒的衣扣。
袁媛雙眸迷濛,差點被吃了猶不知。
他擋在廚房門前,對著劉媽命令,「劉媽,媛媛的傷我處理好了,妳打發醫護車回去吧。」
劉媽看到客人氣喘吁吁,宛如剛剛跑完百米。「裴少爺,你怎麼在這兒?」越過他的手臂下,她看到小姐愣愣的坐在流理台上,腳上確實綁著繃帶,不過衣服怎麼有些凌亂?
「事情就是這樣。好了,沒事,妳去忙吧!」
裴文傑也不等劉媽反應,「砰」的一聲,就關上了廚房門。
深吸一口氣,他轉回頭準備繼續剛才的美事,卻見袁媛已經自行爬下流理台,一拐一拐的走著。
「媛媛,怎麼下來啦?」
袁媛抓緊自己的衣服,色狼兩個字差點由牙縫擠出。
她從來不知道裴文傑是這種人,說不到幾句話,竟把她壓倒在廚房,全身差點被剝光,他好像沒搞清楚,她是個傷者,何況他們兩人還在冷戰中。
「不要碰我。」
「怎麼可能不碰妳?假如當初我態度強勢一點,或者今天我們早就是一對,說不定小蘿蔔頭都好幾個了。」他大言不慚的說著。
她臉蛋燒紅,「你害不害臊?這種話你還敢說?」
「我們兩個明明相愛,到底還有什麼問題?我繞了這麼一大圈才曉得我愛妳,像綠瑤所說的,人生無常,我不想再浪費寶貴的恩愛時光。」他到底要付出什樣的代價才能使那顆頑固的腦袋清醒?
「花言巧語!我不相信!我窮追猛打十幾年,你都不動心,等到我自殺你才省悟,這又該怎麼解釋「我不要贖罪式的愛情。」
「那妳怎麼不認為我是真的愛妳呢?妳知道我這幾年是怎麼過的嗎?」他不動聲色的靠近她,「我剛剛親妳的方式像是贖罪嗎?嗯?」
那聲「嗯」聽起來充滿挑逗的意味,袁媛嚇得跳開。
「反正知道妳愛我了,這次就算妳打罵我、詆毀我、羞辱我,我都不會離開。」
「你……你無賴啊!」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好氣人。
他兩手一攤,「我只是學妳之前糾纏我的方式。不過妳也要顧慮到我的自尊,別隨便和異性太好,否則我也會有激烈的反彈手段。到時候我有什麼不測,妳就像剛剛那樣哭好啦!」
好卑鄙!竟然暗示假如不原諒、不相信他,他就要以死威脅,好下流的招式!
「怎麼樣啊?願不願意讓我追著跑?」他一副勢在必得的得意樣。
說不高興是騙人的,不過哪有那麼容易化解她的怨氣。
她板起臉孔,「告訴你,我的脾氣很壞喔!」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喂!」
「捺著性子,我還沒說完。不過,我就是愛妳這壞脾氣。」
她沉默不語,死盯著他,驀地,朝他伸出雙臂。
他狐疑不解。
「還不快來抱我,我不能走了啦!都是你害的,你要照顧我一輩子。」
面對她的斥責,他裝出懊惱的樣子滿足她。
那一年,他履行他對綠瑤的承諾,帶著袁媛光明正大的到袁韜面前耀武揚威,氣得袁韜牙癢癢,也幫綠瑤出了一口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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