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力檠在朦朧的睡夢中,隱約聽到靜謐的黑夜中,傳來一個壓抑的低泣。
那樣充滿無助與悲傷的哀求如夢似真,似乎就近在咫尺,讓他猛然驚醒過來。
隱約的低泣,在靜謐的黑夜裡格外清晰,好半天,他才聽出來聲音是從隔壁房間傳來的。
他想也不想的,遽然翻身下床衝向緊鄰的房間。
房間裡只留有一盞小燈,就在床畔,此時正清楚的映出床上一個纖弱掙扎的身影。
「媽媽,別哭,有小雪在,小雪在——」她在夢中發出宛若小女孩般嬌軟的囈語。
他專注的側耳傾聽,發現那是從她嘴裡發出來的聲音,竟宛如當年他的小白雪一樣。
他慢慢的走向床邊,床上的她正閉著眼,然而嘴裡卻不斷的發出低泣與囈語,滿痛苦表情的臉上有著淚。
她的淚是那樣晶瑩清澈,幾乎就跟當年他要離開時,她眼中不捨的淚一樣——
看著她在半空中揮舞,極力想抓住什麼似的纖瘦雙手,他竟震懾住了。
自從他回國以來,在他眼中,白雪給他的感覺,一直是那麼無憂無慮,像是除了化妝打扮外,什麼也不在乎,怎麼會有這麼沉重哀傷的表情?
「別離開我們求求你——」
他不明白她斷續又毫無邏輯的話是什麼意思,卻不由得被她痛苦掙扎的模樣給震住。
「白雪,快醒醒!」桑力檠遽然抓住她揮舞的雙手,狠心搖醒她。
白雪仍恍恍惚惚,直到肩上持續的搖晃,讓她整個人驚跳起來。
「檠大哥?」白雪劇烈的喘息著,極力想從淚眼中看清他。「這是哪裡?」她眨著淚眼,一臉茫然的望著四周。
「我家。」他簡略的說道。
「我怎麼會在這裡?」她茫然的看著他。
「你昏倒了,記得嗎?」他深不可測的黑眸緊盯著她。
在昏黃的燈光下,她的表情竟是那般無助而荏弱,再次撩動他沉寂了十七年的心弦。
她昏倒了?白雪猛的一驚,就急忙爬起來檢查自己臉上的妝是否完整。
白雪的舉動,無異是讓他撼動的心弦當下斷弦!
「你很好!除了眼睛旁邊暈開的睫毛膏、跟褪落得只剩邊緣的口紅外,一切看起來都很好!」她視「美」如命的個性,讓他氣得忍不住嘲諷她道。
暈開的睫毛膏?褪落得只剩邊緣的口紅?
那模樣有多可怕啊!她狠狠倒抽了口氣,急忙用手摀住臉,驚慌失措的嚷道:
「你別看我啦!我這麼醜——不准看——」
「我隨便說說你也信?」看她一副像是天快塌下來的模樣,桑力檠不禁好氣又好笑。
真是標準的要美不要命!
白雪懷疑的抬頭瞥他一眼,仍不放心的捂著臉,只從指縫間露出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看他。
「最……是你把我抱來這裡的?」她紅著臉問道。
「我能把你丟在門外嗎?」他沒好氣的說道。
現在他才領悟到,同情弱者,真的是人類的天性,而他又不巧落入人性弱點的陷阱!
「那表示,你仍是關心我的嗎?」她偷眼望著他,小聲的問道。
他臭著臉半天沒吭聲,卻在看到她一臉可憐兮兮的表情後,心不甘情不願的吐出一句。
「我當然關心你!」桑力檠煩躁的瞥她一眼。
雖然他的臉色好看不到哪兒去,但他的話讓白雪聽在耳裡,心底卻甜滋滋的。
她羞怯的低下頭,卻遽然發現她還緊握著他溫暖的大掌,而且她發現他的上半身,竟然是赤裸的。
檠大哥睡覺時,都是這樣什麼也不穿嗎?
她頓時羞怯的趕緊鬆手,急忙別開眼,垂到胸前的臉蛋漲得更紅了。
然而腦中卻不禁浮現,方纔她匆匆一瞥中,看到的古銅色壯碩胸膛,胸前還有兩塊賁起的肌肉——
「白雪——白雪?」
身旁遽然傳來的低沉叫喚,讓她嚇得整個人跳了起來。
「啊?什——什麼事?」
她心虛的嚥了口唾沫,倉皇無措的看著他,在他狐疑審視的目光中,腦中的思緒,像是無所遁形似的,她的臉蛋越來越紅。
桑力檠看著她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女人不但模樣讓他陌生,就連她在想些什麼,也讓人猜不透了。
「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回去。」一方暈黃的斗室漾開他無奈的歎息。
一說起房子,白雪的臉色又困窘了起來。
「我不能回去!」她垂著小腦袋,無措的絞起漂亮的纖指。
「為什麼?」
「我……我被房東趕出來了!」白雪羞得連頭也不敢抬起來。
「你做了什麼?」
「我什麼有沒有做,只是沒有錢繳房租,房東大概生氣了吧?!」白雪尷尬的笑了笑。
「你的薪水全用完了嗎?」現在才剛月初哪!
「我早就沒有薪水可領了。」她沮喪的歎了口氣。
「什麼意思?」桑力檠懷疑的盯著她。
「我被公司解雇了!」
「你被解雇了?誰下的命令?」他的臉色驀的沉了下來。
他很清楚,裁員名單上並沒有她!
「我也不知道,這麼丟人的事!」白雪小聲嘟嚷著。
這麼重要的事,齊修為什麼沒有告訴他?他應該不會不知道,白雪就在他手下的專櫃做事吧?明天他會找他問清楚!
「那你總可以回老家住吧?我帶你回去?」那棟紅色屋瓦的房子,他到現在還清楚記得。
「不方便啦!」她擠出笑,神情不自然的敷衍道。
她怎還能回去?那房子早就已經——
「你要趕時髦一個人住,也得看看情況,現在你失了業,起碼回家還能吃飽穿暖,你還想把自己再餓昏在外頭嗎?」
桑力檠被她堅持的態度,弄得實在有些不悅了,口氣也不禁冷硬起來。
「我可不可以住在這裡?」她觀著他,小心翼翼的說道。
「不行!」他肯定自己若不是先被她的粉嗆死,要不就是被她氣得提早得心臟病!
「可是我沒有地方可去——」她細著嗓子,可憐兮兮的扁起只剩口紅邊緣的小嘴。
桑力檠瞪著她,發現自己真是恨不得永遠不要再看到她,卻又放不下她!
他相信,此刻他的理智是保持清醒的,但他的嘴竟然糊里糊塗違反他意志的吐出一句。
「你要住就住吧!」
「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毫無心理準備的,當譚育雅一踏進桑力檠的辦公室,劈頭就是一句質問。
「我?我做了什麼?」譚育雅驀地一驚,隱約意識到出了事,卻仍放意裝傻。
「你『替我』把白雪裁掉了。」他緊盯著門邊的身影,凌厲的眸光,讓她幾乎沒有閃躲的餘地。
「什麼?白雪被裁員?」她舉起纖指,故作驚訝的摀住嘴驚叫道:「唉呀!真糟,我們一定得想辦法幫她——」
「齊修都告訴我了!」他一指撐著額際,平靜的說道。
「啊——」正人戲的譚育雅張著嘴,登時愣住了。
「他說那名單是你交給他的。」他用一雙犀利的黑眸緊盯著她。
「他竟然——」可惡的叛徒!譚育雅在心底暗罵道。
「畢竟白雪也是跟我們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我知道你跟她合不來,但也不需要這麼做。」這年頭,竟然還有人會餓到昏倒?他沉重的搖搖頭。
「這……這……」她僵白著臉,迅速編著說詞。「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你誤會我了啦。」
桑力檠一言不發,只是挑了下眉,等著她說下去。
「其實是因為那天我到辦公室找你,不經意看到垃圾桶丟了一張裁員名單,以為是你不小心掉的,一時好心才交給齊修,根本沒有發現上面有白雪的名字。」她一臉無辜的表情。
「你知道因為你的一時疏忽,讓她的生活陷入困境,昨天竟然還餓昏了?」
「我不知道自己一時疏忽會釀成這個大錯,我對不起白雪!」
譚育雅垂著頭,看來十足一副懊悔的表情,只除了她垂下的眼底閃著的憤恨。
「算了!反正小雪現在住在我那裡,生活上應該暫時沒有什麼問題,我會再想辦法安頓她。」
「力檠,你怎能收留她,甚至讓她住進你家裡?」譚育雅猛一驚,隨即激動的嚷了起來。
從回台灣後,她就一直想盡辦法要住進桑力檠家,卻總是被他以不方便的理由拒絕了,沒想到那女人,竟然搶在她之前登堂入室,簡直可恨!
「小雪有困難,我不能袖手旁觀。」桑力檠頓了下,以疑惑的目光瞅著她道:「我以為你應該會贊同我幫她。」
愣了下,譚育雅迅速綻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急忙辯解道:
「我……我是啊!但是你知道的,白雪跟我們以前所認識的白雪,已經相差太多了,我最怕她私生活太亂,或者有些什麼不好的朋友,會對你造成困擾。」
不等他回答,她又急忙替他出主意道:
「那就再讓她回那化妝品專櫃上班嘛!」這樣那個女人就沒有借口賴住桑力檠了。
「當然不行!裁員的命令已經公佈,若再讓被遣散的小雪回去上班,是會引起員工不服的。」
「說得也對!」她擠出僵硬的笑。
她失策了!
譚育雅咬著指甲,恨恨的咒罵道。
她一心想踢開那女人,沒想到卻反倒幫了她一把,把她送到桑力檠身邊,這下她反而跟桑力檠更接近了。
不行,她得想辦法趕走那個女人不可!
她不屬於他們的世界,從以前一直到現在,永遠也不是!
黑暗中,一個身影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終於忍不住,從床上爬了起來,在床邊櫃{{zz的翻找東西。
「咦?那東西跑哪兒去了?」小人兒邊忙碌的翻找東西,邊兀自嘀咕道。
嬌小的身影東翻西找,大半個房間幾乎都快被她搜遍了,直到藉著窗外微亮的光線,小人兒終於從一袋行李中發現了「它」!
「有了!」
白雪遽然發出驚喜的大喊,隨即又像是怕被人發現似的,緊張的摀住嘴。
她又緊張又害羞的抱著衣服,悄悄的打開床邊的小燈,藉著微弱的暈黃光線看著手中的東西——
這是一件黑色半透明的性感睡衣,大膽挑逗的樣式,她連現在看了還會臉紅。
但她實在想不出其他辦法了!
雖然是同住一個屋簷下,但他們兩人相處,簡直就跟星星太陽一樣,始終是你追我躲,永遠也搭不上線。
她明明每天都看得見他,也知道他就睡在只有一牆之隔的房間裡,但她卻感覺兩人的距離好遠。
如盈說,男人最經不起撩撥,雖然他早出晚歸的生活作息,讓她一直找不到燈光好、氣氛佳的時機煮晚餐,再藉機穿上這套衣服引誘「飽暖思淫慾」的桑力檠。
不過,她想只要同樣是穿性感睡衣,應該都有同樣的效果吧?!
雖然得用這種方法吸引他的注意,讓她有點洩氣,但一想到自己還不算太差的身材,或許能讓桑力檠驚艷,發現她已經長大,是個道道地地的女人了,這也該是另一項收穫。
不容自己多想,她迅速將黑色半透明的性感睡衣換上,免得下一秒自己就會失去勇氣。
已經是入秋的天氣,然而她穿著一襲輕薄的睡衣,卻羞得渾身發熱。
深吸了一口氣,白雪打開化妝台的小燈,看著鏡中的自己——
老天!她用力嚥了口氣。
她看起來簡直像個放浪的阻街女郎。
她看不出自己性感在哪裡,只覺得自己簡直像極了放浪的蕩婦。
這樣真的會讓男人瘋狂嗎?
她還是不放心,鏡子裡的她,素淨著一張臉,感覺像是缺了些什麼。
不行!雖然大半夜的還化妝很奇怪,但一想到要面對桑力檠,她就對自己一點信心也沒有。
她趕緊搬出她的寶貝化妝箱,將自己的臉蛋精心的描繪過一遍,才終於稍微滿意一些。
懷疑忐忑不安的心情,她赤著腳悄悄的走出房間,來到桑力檠的房門前,輕輕的敲著。
「誰?」
門內迅速響起桑力檠低沉卻清醒的聲音。
太好了!他還沒睡!
「檠大哥,我有話想跟你說!」老天!她覺得自己的聲音因緊張繃得好緊。
門內傳來半晌的沉默,而後門遽然被打開了。
「這麼晚了,你——」桑力檠不耐的正欲開口,卻在看清她身上的穿著後,猛然倒抽了口氣。
在燈光的投射下,她身上的薄紗睡衣下的胴體,幾乎一覽無遺!
一件若隱若現的薄紗黑色睡衣,襯托出她雪白的肌膚彷彿吹彈可破二雙堅挺豐滿的乳房,在薄紗內呼之欲出,頂著薄紗的蕾尖因為緊張而挺立——
站在這麼近的距離,他幾乎可以感覺得出來,那雙乳房的柔軟與溫暖。
沿著纖細的腰肢往下,是她完美的臀部曲線、以及一雙美麗修長的腿,他意想不到,雖然她個子嬌小玲瓏,卻會有雙這麼勻稱的雙腿。
不得不注意到她緊並的雙腿,以及在薄紗睡衣底下一件遮住私密部位,卻不怎麼搭調的白色底褲。
她既性感卻又流露出純真的氣息,讓他的目光驟然暗了下來,身下的生理慾望更是蠢蠢欲動。白雪羞得連頭也不敢抬,卻感覺得出來,桑力檠正看著她——
早知道她就不該穿底褲的白雪既尷尬又後悔的暗罵自己。
前幾天買這件睡衣時,睡衣部小敏還一直告訴她,睡衣下什麼都不要穿才會性感,可是她實在鼓不起這種勇氣,最後還是穿了件底褲,遮住令人臉紅的部位。
但從剛剛,他這麼一直盯著她的那裡,一定是覺得她這麼穿很滑稽——
「呃!」
在這一片暗潮洶湧得像是快激起火花的時刻,一個響亮的一隔突然冒了出來。
白雪不敢相信,在這種重要時刻,她竟煞風景的又打起了嗝,而且一聲比一聲還要響亮。
她紅著臉,拚命想抑止,然而越是緊張,一嗝就打得越大聲。
但眼前她哪有退路,只得邊打喝,邊硬起頭皮,讓他審視的目光,從頭到腳掃視著全身。
雖然她有些不雅的打著隔,卻絲毫無損她的性感。
她好美!美得令人血液沸騰!
但當他的目光往上移到她的臉蛋——霎時,所有的亢奮遽然消退下去。
她臉上濃艷的妝,簡直讓人倒盡了胃口。
這一刻,桑力檠感覺自己像是找了應召女郎,準備辦事的嫖客!
「你要做什麼?」他冷聲問道。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只是希望他能注意她,
「你還喜歡我這麼——呃——穿嗎?呃——」她邊打喝邊斷斷續續的說道。
「很抱歉,我對你沒興趣!」他冷冷的吐出一句。
「你不必感到為難,我——」白雪漲紅著臉,急急的說道。
「我沒有為難,而是對你沒有興趣!」他毫不客氣的回道,轉頭就要走進房間。
「檠大哥!」心一急,她想也不想自背後抱住他,將自己貼上他寬闊的背。
桑力檠沒有回頭,但被她柔軟身軀緊靠的肌肉,卻明顯僵硬起來。
「求你看我一眼,別對我這麼冷淡!」她抱著他勁瘦的腰哀求道。
「你總是這樣嗎?」突然,他冷冷的吐出一句。
「什麼?」白雪茫然的眨著眸子。
「用這種手段勾引男人,只要看上眼的,就不知羞恥、送上門任人輕賤,是不是?!」他猛然回頭,一把擒住她的纖腕,好看的俊臉上滿鄙夷。
「不,我沒有!我……我只是……」
「只是什麼?只是喜歡濃妝艷抹,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吸引男人的目光,將男歡女愛當成遊戲?」桑力檠鄙夷的瞇起眼。「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看起來有多廉價?」
他冷冰冰的看著她,眼中毫無一絲溫度。
白雪抖著唇,怔然望著他,畫著濃妝的臉上已是一片慘白。
她眼中逐漸蓄起淚水,最後,終於抽開被他緊鉗的纖腕,轉頭就往門外跑。
桑力檠聽著她匆匆奔回房,半晌後又倉皇跑出大門的凌亂腳步聲,猛力地槌了下床墊。
該死的!眼前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