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陽領了繁錦去了後宮,本打算等皇上下了朝即去覲見。不料她的轎剛進了宮,郭皇后身邊的近侍太監就上前請安:「湖陽公主大駕,皇后娘娘請您過去說會子話呢!」
皇后娘娘有請,湖陽萬不敢推脫,帶著繁錦就朝皇后娘娘的殿宇去了。這進了皇后娘娘的寢宮,她打頭就見有人正在裡頭陪皇后說話呢!湖陽忙趕著賠笑:「我來得不巧,國舅爺您正跟皇后娘娘說話呢!」
湖陽作勢要退出去,她最怕見到的就是這位國舅老爺郭況了。三不五時的就找借口見她,還時不時地透出想娶她為妻的意思,要不是她機靈,幾次把國舅爺的話堵在嘴裡頭,怕大家早就尷尬上了。
皇后娘娘比她手腳更快,拉住她的衣袖,就把她往國舅爺身邊送,「哪裡的話,湖陽啊,本就是我哥哥找你,我湊巧做個中間人罷了。」皇后娘娘著太監請湖陽公主坐了,又叫宮女取出茶來,一應以最好的來款待。
「國舅爺,多日不見,近來還好吧!」她一個勁地客氣,岔開話來說,生怕他提及婚嫁之事——以國舅爺的歲數,再過幾年做爺爺都可以了吧!還提什麼婚嫁啊?
這回是她料想錯了,國舅老爺壓根就沒提及那檔子事,拉著湖陽的衣袖滿面焦急,「公主近日不在朝內,約莫沒聽到些什麼閒話吧?」
「國舅爺您有話請直說。」她最怕的就是拐彎抹角了,再者皇上就快下朝了,她實在沒有多餘的時間跟他這兒打啞謎。
皇后娘娘拉著她的手小聲竊語:「湖陽,你可知大司空宋弘?」
大司空宋弘?皇上自去年起重用的那位重臣?湖陽點頭稱:「略有所知。」
國舅郭況湊到她的身邊,近到他鼻子裡呼出來的氣全粘在了她的臉上,「近來宋弘上本要求皇上制定『釋奴返庶,復興農桑』的措施。一旦此政實施,奴隸們成為庶民,我們的田地變成他們的。那我們這些皇親國戚和諸多當朝豪強可就完了!我們將喪盡金錢,還有我們的權勢。公主殿下,您深得皇上寵愛,此事您還當盡力阻止啊!」
幾句流於表面的話讓湖陽明白了郭況的意圖,他其實是想說,她公主府的田地奴隸也不少,宋弘此本也傷害了她的利益,要她出頭去跟皇上說及此事以及那個讓權貴討厭的宋弘。
湖陽微笑著應了:「好,有機會我一定同皇上瞭解一下這位大司空。」只是瞭解一下,她話可說得漂亮。
恰好此時宮人傳過話來,說皇上請公主過去說話,湖陽藉著這個機會起身同皇后及國舅告辭。
「我會再來拜會您的,皇后娘娘。」
她命繁錦將從賒店帶回來的老酒留下兩罈子,皇后道了謝便命人送湖陽出去了。
目送湖陽離去的背影,郭況急不可耐地湊到皇后身邊,「娘娘,您認為公主殿下會去同皇上談談宋弘嗎?」
皇后娘娘倒是放心得很,對此深信不疑,「這些年皇上賞給湖陽的田地奴僕多不勝數,若宋弘的提議開始實施,第一個有所折損的就是這位深受寵愛的長公主了。本宮不信,她會吃得下這個虧,無動於衷。」
這也是郭況提議將此事先捅給湖陽公主的理由,湖陽作為皇上的長姐,加之為建國所付出的努力,因而深得當今皇上的器重。若是郭家能與湖陽公主聯起手來,還有什麼可愁的呢?
這正是國舅同皇后心中所想之事,郭況借此機會再度提醒皇后:「娘娘,關於讓湖陽公主下嫁我一事,您……」
「本宮已幾次在湖陽面前提起此事,也不知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好像每次都沒讓本宮把話說明。」連她都忘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像每每提到聯姻一事,就被什麼事給岔開了。
郭況倒有更妙的主意,「娘娘,雖然平日裡公主對自己的婚姻一事避口不談,可皇上對公主的婚事一直都很著急,您何不把此事直接稟明皇上,只要他同意了,相信公主那邊再無反對的可能。」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皇后娘娘心中有了主意,只等合適的時機了。
湖陽見到皇上的時候,他正在御心亭品茶。
「湖陽讓皇上久等了。」
皇上並不在意,命宮人扶起她來請到亭心坐下,又命賜上佳的茶請她品用,「朕聽說長姐被皇后請去了。」
「是。」他們姐弟間沒有欺騙和謊言,「皇后娘娘正同國舅爺說話,請了我去說了會子。」
皇上捻了幾縷手邊的黃花,散到風中,「有什麼事嗎?」
「是……宋弘,大司空宋弘。」言及此,湖陽相信皇上心中已有數。
皇上沉思的表情告訴湖陽,他確是明白了,「是為了釋奴返庶,復興農桑的事?」
湖陽點頭,皇上不由自主地露出苦笑,「長姐,您以為大司空的提議如何?」
「皇上您通過多年戰爭一統江山,好不容易得到這個天下,可奴僕和田地集中在少數權貴府裡。長此以往,權貴富奢而國家貧窮。若從權貴角度看,我會同國舅爺一樣厭惡大司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若從一國公主的角度來說,我會和皇上一樣讚賞大司空的所為。」
她的話讓皇上激動不已,一把握住她的手,皇上難以自控,「長姐,這些年多虧了您對皇弟的支持。」
「哪裡。」湖陽不敢居功,「這片江山歷經多年戰亂,好不容易穩定下來,正是積蓄人心、囤積財力的時候,再容不得半點亂子了。」
皇上緊握著湖陽的手不住地點頭,「還是長姐你體恤皇弟,體恤江山社稷啊!」
湖陽不禁流露出落寞的表情,「我怎麼能不體恤呢?要不然馬毅不是白死了嘛!」
聽她提及這個名字,皇上心口收緊,想起長姐剛從棘陽祭奠歸來,他不禁再度提起舊話:「湖陽,你還年輕,還是趁早嫁了才好。」
嫁人這話皇上近來提及得太過頻繁,湖陽生怕給拽住不放,忙找機會岔開話題:「皇后、國舅他們怕是不會輕易饒了大司空吧!」
正是這話,皇上歎道:「這幾年皇后越發厲害起來,竟有呂雉、霍成君的風範,大有想要干政的意思。然,朕絕不會讓漢室重走老路,什麼皇后專權、外戚弄政的事絕不能再次發生。」
「撲哧」一聲,湖陽竟在此時笑了起來,「皇上,您怕是還不知道吧?皇后娘娘想給我做媒呢!你猜,娘娘是想把我跟哪位大人湊成一對?」
「郭璦?」皇后娘娘的外甥?這是皇上能想到的唯一人選,「可郭璦剛滿十六,配長姐你是不是太年輕了些?」
湖陽掩嘴大笑,「是郭璦的父親。」
「國舅郭況?」皇上驚得瞪起了眼,「他已過不惑之年。」過了春等郭璦成親,他該是做祖父的人了,還妄想娶長姐?!「這事怕又跟皇后脫不開干係。」皇上若有所思地望向飄落的黃花,一切已是昨日之事,「湖陽,你說,朕是不是錯了?」
她知道,他在說的是當初立後之事。
安慰並不是此時最好的辦法,很多事很多時候,他們姐弟需要面對現實。
「皇上,您與陰貴人本是結髮夫妻,但立後之事本是無奈之舉。當今皇后其父乃郡功曹郭昌,其母劉氏又是真定恭王劉普之女,身份高貴,地位不凡。立後之時恰逢皇上欲成大事,恭讓她為後也是陰貴人對您的一片苦心。您啊,就別再追著舊事不放了。」
這些話是長姐在寬慰他,他這個皇上心下明白。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越來越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是不是得一時之快而拖累了整個江山社稷。
不提舊事,眼前之事長姐就說得很對,「皇后、國舅一干人等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宋弘,只怕是朕有心想保他,也保不住啊!」
湖陽只是歎道:「只望他機謹些,別再走了當初董宣的老路啊!」
當年皇上對董宣何嘗不是器重有加,只因他做事太過鋒芒畢露,鬧得皇上想保也保不住,要不是她全力周旋,董宣早就掉了項上人頭,還能活到今天?
提起這個董宣,湖陽倒是想起了那日賒店遭遇的場景,「董宣回到洛陽了。」
皇上也正想同她說及此事,「朕將他調回洛陽做縣令,這幫貴族豪強近來也太囂張了些,是需要個人好好治治他們了。」
湖陽汗顏,這其中也有她的分。待回到府上,她勢必要好好教訓馬奴,若再添出一點半點的亂子來,那就不是掃她這個公主的顏面了,連同皇上的臉面和這漢室天下都叫他掃盡了。
「公主,看來皇上是有意要掃掃權貴的威風了。」就連繁錦這樣的小丫頭也看出來了,「不過近來以國舅爺為代表的那幫皇親國戚鬧得也太不像話了些。」
這幫人一個個仗著曾幫皇上打下江山,自恃甚高,哪裡還把王法放在眼中。不僅是他們,就連馬奴這樣的奴才,仗著主子的威風不也是作威作福嘛!
像這樣的人就得董宣那種人出頭教訓教訓,要不然皇上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最終還是會葬送在這些人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