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獲得她隨身攜帶的那些珍寶,照理說爵爺應該立刻肯定地告訴她:「我能!」
可是關鍵時刻,他居然又哽住了,什麼也沒說,兩個人默默地走完了這一天。
自那天之後,雖然他們常常在一起,可她不再表示對他的愛意,他也沒辦法主動提及。眼看著旅行只剩下兩天,就算他不急,詹姆斯也耐不住性子了,「爵爺,我親愛的爵爺,我無比尊貴的爵爺,我那萬能的爵爺啊,你到底什麼時候跟她提給王子城堡投資的計劃?要知道,咱們的時間可不多了。」
他也知道旅行就快接近尾聲,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啊!
王子城堡急需資金,你有錢嗎?沒錢賣掉你身上隨便哪件古董吧!
這樣說,不知道鈕千禧會不會直接把他丟進海裡?
「詹姆斯,你覺得我們這樣……好嗎?」他其實是想問詹姆斯——我們這樣做道德嗎?不抹殺王子城堡的顏面嗎?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優柔寡斷?詹姆斯拿出力拔山河的氣勢,「她有一個成為貴族夫人的夢,而你幫她完成這個夢,我們各取所需,哪裡做錯了?」不僅沒錯,還是樂於助人的好先生呢!
「可我……我怎麼總覺得我們是在利用感情騙取她的錢?」他這樣做跟「不殺不道德王子」、花花公子費加有什麼區別?
就詹姆斯看來,區別就在於,「鈕千禧給我們王子城堡投資,獲利後我們不但會償還她這筆錢,還會定期給她分紅。如果城堡經營得不錯,她會因此而成為一代女富豪,這也未可知啊!充其量只能說我們利用她的感情給她致富的機會。」
聽上去怎麼這麼彆扭?
當一扇門外的風景出現崎嶇,爵爺開始幻想另一條林間小道可以曲徑通幽,「要不……我們另想辦法為城堡籌措資金?」
如果多給他們一年的時間,詹姆斯絕對不會拖著爵爺上郵輪。拿出一封律師信,他把決定權交到他手上,「因為我們長期拖繳電費,城堡裡的供電設備已經被徹底地切斷了,這次我們回去連電都用不上。一個連照明都無法保證的城堡,靠什麼來招攬遊客?」
王子城堡的問題非一朝一夕形成,卻必須盡快解決。時間拖得越久,對他們越不利。
「爵爺,我們沒有退路可尋了。我們可以結束貴族身份,做回平民,可是王子城堡就此將只在歷史中出現,你忍心嗎?」
他說對了,宋裔爵無法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沾滿榮譽、高貴、神聖的城堡就此湮滅,他寧可掩埋自己的心,道德感可以日後彌補,坍塌的王族榮譽卻再也無法扶起。
「我邀請她去城堡做客,我會盡量說服她為城堡投資。」不給自己動搖的機會,爵爺這就出門去找鈕千禧。
「爵!」詹姆斯喊出他的名字,像小時候他們初次見面時那樣。
腳步停在門口,宋裔爵沒有回頭,也沒有開口。
「付出這麼多,你……不後悔嗎?」詹姆斯寧可他後悔,那樣至少他心裡好過些。
「詹姆斯,還記得麥糖嗎?」
怎麼會忘?又怎麼能忘呢?
「我最喜歡吃麥糖,不管是生病、挨老師批,還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只要有你母親做的麥糖就開心得不得了,所有的煩惱都不見了。可惜製作麥糖的過程很複雜,每次你母親只能做一小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少的關係,每次都吃不過癮,所以更覺得美味。」
不過爵爺跟他不同,一點都不喜歡吃麥糖,「小時候我還很奇怪,這麼好吃的東西為什麼你不喜歡,每次讓你吃,你都像看到藥似的躲到一旁?」
「因為母親說你最愛吃麥糖,讓我把所有的麥糖都讓給你吃。」拉開房門,海風瀉了進來,滿滿地漲在宋裔爵的胸口,「我很喜歡吃麥糖,可是自從母親知道那是你的最愛,我便再沒吃過了。
「母親去世前幾天,她拖著孱弱的身子特意進廚房給我做了一塊——單單做給我一個人的。做完後她就再也支撐不住了……送走母親,我吃了一口那塊麥糖,還是小時候憧憬的那個味道,可是我卻真的覺得一點也不好吃……那滋味……簡直難吃死了。」
「你……你請我去……去你的城堡做客?」
鈕千禧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能嗎?真的可能嗎?她的王子駕著馬車來接她了。
「你願意賞這個臉嗎?」爵爺行了一個標準的紳士禮,極力邀請她前往王子城堡,「城堡位於鄉間,那裡景色迷人,輕鬆的環境很容易讓人完全放鬆下來。但是如果你更嚮往現代生活,也許住在那裡會令你感到不習慣。」沒有電,生活在現代社會的人大多會感到很不習慣——這點他不打算向她詳加說明。
抓著他的袖口,鈕千禧吸吸鼻子,眼淚差點要奪眶而出。
「怎麼?你不願意?」不願意也不用哭吧!爵爺驚慌失措地拿手帕去為她拭淚,「不願意就算了,沒關係的,不用這麼……」
生怕自己的無措讓她失去了此次絕佳的機會,鈕千禧拚命地搖頭又點頭,「不是!不是!我願意!我願意!」
「那你怎麼……哭了?」從小在男孩堆裡長大的爵爺忽然看到女孩子的眼淚頓時手足無措起來,「不哭了哦!不哭了,乖!」
他像哄小孩似的哄著她,望著他寵溺的眼神鈕千禧週身暖暖的。姨奶奶言傳身教的內容中包含了很多,可是姨奶奶從未說過鈕祜祿家族的女人可以像個娃娃似的被所愛的男人哄著寵著。第一次嘗到這種感覺,她備感幸福。
「眼看旅行就要結束了,我還在想著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跟你多待一段時間。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你知道前兩次我開口的結果都是被你拒絕,我怕了……」
他一再的拒絕讓她裹足不前,她不怕再一次地被拒絕,就怕有一天她連愛他的勇氣都沒有。
「幸好!幸好你主動開口請我去城堡做客,真的謝謝你,爵爺。」
他什麼也沒做,只是挖了一個圈她前去投資的套子,她竟然感謝他——爵爺無地自容起來。
「不要叫我『爵爺』,如果你願意,叫我『宋裔爵』好嗎?這是我母親給我起的名字,我希望從你口中聽到。」
「宋裔爵?」鈕千禧喃喃叫道,「你不喜歡別人稱呼你『爵爺』嗎?我以為這代表著你的爵位呢!」
什麼爵爺?什麼爵位?
身陷其中,有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活著又是為了什麼。
他杵在那裡,鈕千禧注意到他攥在手心裡的那塊手帕,「你怎麼不用我送給你的那塊絲帕?你不要看它小小的不起眼哦!那可是上好的蘇式雙面繡,很精巧的作品。」
就因為是很精巧的作品,他才捨不得用啊!「我把它收藏起來了,你放心,我會一輩子好好珍惜它。」
他的話像是一份保證,更似是一生的承諾,讓鈕千禧緋紅了臉。她錯以為自己已經坐上王子的馬車,目的地就是王子的城堡。
心裡舒坦了,鈕千禧頑皮的個性又上來了,抓著宋裔爵的手,她拖著他往外跑,「跟我來!」
「去哪裡?」
這樣在郵輪上狂奔實在不符合子爵殿下的身份,他正想讓她明白身份和行為之間的平衡關係,忽然看見夕陽映在她的臉頰上,泛著紅紅的喜悅,到嘴邊的話又硬吞了下去,他告訴自己:在回城堡之前,他願意盡一切所能讓她快樂。
這是他欠她的,這也是他想給她的。
那天傍晚,郵輪的船舷上懸著四條腿,隨著海浪晃啊晃啊,蕩漾到天邊。
為期十天的豪華郵輪之旅總算在幸福的喜悅中結束,而鈕千禧的公主之旅卻尚在延續……
「你暫時不回來?」
芳有有抓著電話,直想把電話那頭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的傢伙一腳踢進海裡去,「不是說好十天的旅行嗎?你不回來又上哪兒瘋去?」
鈕千禧抱著電話小小聲地將幸福傳達過去:「我在船上結識了一位子爵殿下,現在就是要去他的城堡做客。過段時間我就會回去,說不定還會帶著我的王子一同返鄉呢!有有,你就等著吧!」
「我等著看你什麼時候被賣到異鄉還幫人數錢!」
鈕千禧的個性芳有有太瞭解了,別的事還好說,一旦遇上和貴族、王室有關的話題,她的腦袋就不起作用了。整個人陷在童話世界裡,回復到稚齡階段,只要是她認定的王子,那男人說什麼她都信,要不然她也不會傾家蕩產去參加那個勞什子……公主旅行團了。
此刻的鈕千禧身在千里之外,芳有有知道說服起不了作用,索性用上絕招,「鈕千禧,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把你的公寓租給別人,我讓你回來後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你信不信?」信就趕緊給我死回來。
這回芳有有失算了,鈕千禧居然不怕死地回她一句:「隨便你,也許我會和我的王子殿下一起回來,到時候哪裡還需要住在你那個芳鄰公寓?說不定直接住進位於我國境內的王子下榻的別墅,或是住進大使館也未可知。」
「要不要小女命人修繕一座富麗堂皇近似乾清宮的王宮,恭候您和您的王子殿下賞臉下榻啊?」她的夢做得還真美呢!芳有有手持錐子專門用來戳破她的美夢,「給你最後五秒鐘考慮,是回來?還是留在那裡被人騙?」
用不著五秒鐘,鈕千禧只用了0.01秒就給她答覆:「國際長途很貴的,就這麼說了,我回來會給你帶禮物的。拜拜!」
「嘟嘟嘟嘟嘟嘟嘟——」
芳有有只來得及對著電話大吼一聲:「鈕千禧,你去死!」
正在趕著去死的鈕千禧沖等候已久的宋裔爵笑開了懷,「我們走吧!」
這個「走」的意思還真的很符合詞根呢!
沒有專車接送,宋裔爵說是要帶她體驗英國鄉村風情,特別選擇了火車作為交通工具。在經歷了幾番舟車勞頓,他們又徒步行走了一個多小時,傍晚時分,鈕千禧終於看見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城堡——
「這裡就是王子城堡?這就是?你確定?真的確定?」
極目遠望,那座掩埋在荒草叢中的灰樓難道就是王子城堡?風吹過窗欞,換來一陣陣光當聲,總覺得那些窗戶隨時都會掉下來。為了避免自己的腦袋在莫名其妙中開出鮮紅的花朵,鈕千禧甚至想要申請一個安全帽以備不時之需。
似乎看出了她的驚訝,宋裔爵帶頭領著她往裡走,「這是一座非常具有歷史價值的城堡,年代久遠,為了保持它原有的味道,很多地方我們都沒有做改變,寧可讓它顯得破舊一點,也力求保留它最原始的模樣。」
「哦!你們對歷史古跡的保護工作做得真到位。」鈕千禧一邊讚歎一邊去觸摸巨大的對扇鐵門,那偉岸的大門跟她想像中的城堡一模一樣……
「轟——」
鈕千禧伸出的食指甚至還沒來得及收回來,左邊那扇大鐵門就已經光榮倒地了,恰在此時一群烏鴉呱呱地從她的頭頂飛過。
她只能無助地望著宋裔爵,為自己發出毫無威信可言的申明——
「不是我弄的,就算是……我也不是故意的,真的。」具有無窮歷史價值的鐵門啊,她拿什麼賠?
宋裔爵撇撇嘴,很想對她說:我相信——可終究他還是選擇了……閉嘴!
詹姆斯為鈕千禧安排住進了一樓的某間臥房裡,順手塞給她一盞上上個世紀的煤油燈。
「城堡裡都是用這個照明的嗎?」有點驚喜,鈕千禧覺得自己好像在拍電影似的,居然回歸到很久以前的生活方式。
「這個……呃……情調嘛!」
「是哦!這樣看上去果然比較有情調。」如果這些煤油在燃燒的過程中不散發出這麼多的煙的話。
黑暗中詹姆斯沒有看到鈕千禧皺起的眉頭,他還以為自己隨口瞎掰出這麼個爛理由,居然也給搪塞過去了,他開始佩服起自己的撒謊功力。
趁著他閃神的工夫,鈕千禧對著煤油燈擺出一副飛天仙女的姿勢,沒看過東方舞姿的詹姆斯頓時被敦煌神韻所吸引。他沉溺在其中,下一刻鈕千禧忽然對著煤油燈又伸舌頭又翻白眼,藏在陰影中的小臉像極了電影裡的女鬼。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詹姆斯手一抖,要不是宋裔爵身手敏捷給接住了,搞不好還會引發一場不大不小的火災。
「你們倆鬧什麼呢?」
「扮情趣啊!」鈕千禧拿詹姆斯的原話來堵他的嘴。
難道她發現了城堡裡的詭異?從她愉悅的表情上看不出個所以然,宋裔爵心裡沒底,又怕詹姆斯露出更多的破綻來,急忙拉他離開,「你先收拾一下,待會我燒水讓你洗澡。」
「這裡洗澡得燒開水嗎?」鈕千禧狐疑地看著他,在宋裔爵嘴角露出難色之前,她自己先笑開了,「果然是歷史久遠的城堡,所有的東西都跟幾百年前一模一樣,這才是貴族的真正魅力所在吧!」
詹姆斯半張著嘴幾乎合不上,「啊?」
「我們先走了,你要有事就去隔壁房間找我,那是我的臥室。」宋裔爵拖走了詹姆斯,順道結束這戲劇性的場面。
窩回屬於他們的空間,詹姆斯小小聲地向宋裔爵求證:「你說這個鈕千禧是不是有點傻啊?王子城堡的狀況已經擺在眼前,她居然還認為這才是城堡的真正風貌,絲毫沒有懷疑城堡已經破爛不堪,即將土崩瓦解。」
「也許這就是夢吧!」
一個人沉浸在夢中會忘了現實,忘了去衡量利弊,只想沉醉在夢裡,即使那個夢滿是破綻,早已變成噩夢仍固執得不肯醒來。
鈕千禧如此,他的母親如此,他又何嘗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