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淮南點頭,隨即便走向陰界的門。
「淮南,別在下頭逗留太久,快去快回。」冉活桑仍是不放心,抓住風淮南的肩頭,再次交代,深怕他會一去不回。
「我會的。」風淮南給了他一個要他安心的笑容,然後走向那條像是看不見盡頭的甬道。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見到前頭出現亮光,當下走了過去。
當他走到陰間大門時,立刻被門外的鬼差攬了下來。
「你是誰?這裡不是你可以來的地方。」鬼差感覺到這人身上的氣味不像死人,也不像活人,感覺很古怪。
風淮南沒有出聲,拿出一道冉酒桑先前交給他的令牌。
鬼差一見是索魂令,什麼話都沒說便退開,讓風淮南進入。
看來目前一切都很順利,那麼接下來就是找到雪見。
他走在陰間當中,淒寒的陰風不停的吹襲,而他的身邊還不斷釣飄過閃著綠焰的磷火,在颯颯的風聲中,隱隱約約傳來哀戚的低泣聲,還有冤魂的哭訴聲,不曾間斷。
他還看見四周有著一處又一處的刑場,而在那上頭,無數的鬼魂正反覆不停的受著折磨,發出哀號悲嗚聲。
每經過一處鮮血淋漓的刑場,他都擔心會見到公孫雪見在上頭受苦,但是始終沒有見到她的身影,他仍然不願意放棄,因為他深信她一定在等他。
他不曉得到底走了多久,無數個身穿囚衣的鬼魂從他身邊經過,看起來那麼相似,他害怕自己是否錯過了她的身影,在探目四望後,仍是遏尋不見,不禁心急如焚。
「雪見!」他扯開喉嚨大叫。
四周的鬼魂在經過時,回首看了他一眼。
風淮南一一掃視那些魂魄,仍然沒有看見她。
「雪見……雪見……」他繼續喊著她的名字,顧不得會不會驚動更多鬼魂或是陰差,現在他只想快點找到她。
當他又要扯開嗓門大喊她的名字時,見到遠處的湖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雪見……」他奔至她身邊,確定真的是他要找的人,拚命壓下滿心的激動。
「我終於找到你了。」
公孫雪見靜靜的看著湖面,眼淚滾滾滑落臉頰。
「雪見,我來了,你聽見了嗎?」風淮南扳過她的身子,看著她的眼,但在下一瞬,又見她轉頭看向湖面,仍是一句話都沒說。
不得已,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湖面,這才知道她在看什麼。
那座湖,正倒映著她生前所發生的每一件事。
他跟著她看了一回,最後再也看不下去,「別看了,那些不是你的錯。聽見了嗎?別再看下去了。」
他從來沒有機會參與她的過去,但藉著湖面,他看見了她過去的人生,而那些畫面都是她痛苦的回憶,他不希望她繼續看下去。
她仍像一座雕像般一動也不動,兩眼盯著湖面,淚水不停的滑落,最後,他看見她眼中落下的淚水染成了紅色。
那是陰間的一種刑罰,讓來到這裡的魂魄不停的看著自己的過去,他們的心裡會不斷的受到折磨,像她現在這樣哭個不停,就算哭到流出血淚,仍舊繼續哭著。
他的心顫動不己,不停的擦著她落下來的血淚,「雪見,別再哭了,別再折磨自己了。」
「風……淮南……」她喃喃的開口,面頰上有著已干跟末干的血痕,兩眼無法移開,一直看著不斷重複的畫面。
風淮南以為她在喚他,但看到湖面的畫面後,他才知道,她叫的是湖裡頭的人。
「傻瓜,我就在你的眼前,湖裡面的不是我,真正的我在這兒,跟我回去,我來帶你回家了。」他牽起她的手,想拉她離開,她卻動也不動的停在原地。
「對不起……對不起……」她不停的對著湖面的倒影道歉,以為這麼說,就會得到原諒。
風淮南再也看不下去,從袖子裡取出冉酒桑替他準備的紙玄鳥,抓起她的手,將紙玄鳥放在她的手中,然後唸咒,紙玄鳥在下一瞬間變化為灰燼。
公孫雪見緩緩的看向風淮南,接著張大雙眸,緊盯著他。「風、淮南。」
「你終於肯看我了。」他鬆了口氣,將她擁進懷中。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沒想到會見到他,她死了之後,在這裡到處都找不著他,問過鬼差後,她才曉得他並沒有死,不過她並不覺得難過,反而很開心,因為他還活著。
「我是來帶你回去的。」他緩緩的放開她,再聽見她柔柔的嗓音,他覺得好激動。
「回去……」她還能去哪裡?
「我們回去以後我再解釋給你聽,現在別說那麼多,先離開這裡就是了。」
「不行……我不能走,我還有罪未贖。」她拉住他,不願意跟他走。
他搖頭,肯定的說:「你沒什麼罪要贖,你要贖的罪都贖完了。」
「不行,我不能走。」她已經死了,不應該再回去,「你快走,不要再待在這裡了。」
「不,你若不走,我也不會定。」他們要就一起回去,不然就一塊待在這裡。
「風淮南,別這樣,我不值得你這麼做。」她難過的搖頭,不願見他跟她待在這裡,也不該為了她斷送大好的人生。
「誰說你不值得我這麼做?你就是值得。」他篤定的說,要她不要再質疑。
她看著他,其實心裡很感動,不自覺的,雙手撫摸著他的面頰,緩緩的開口,「你知道嗎?原來我是愛你的,只不過……現在說,好像有點晚。」
他抓住她的手,再次將她緊擁入懷。她剛剛說的話,讓他什麼都可以不要了。
「不晚,一切都不晚,往後我天天都要聽你說。」
他帶著她想要速速離開,沒想到一轉身就見到一堆鬼差。
「大膽人類,誰讓你不到陰間?給我速速離開罪池。」
風淮南看向厲聲疾呼的鬼差,看來他沒時間再拖下去了。
「雪見,你沒有罪,聽見了嗎?你沒有罪,真正有罪的是那些逼死你的人,而不是你。」
他再也顧不得什麼,拉著她的手,準備殺出重圍。
「拿下他!」
領頭的鬼差話一出口,眾鬼差立刻湧上前。
風淮南揚起手中冉酒桑已施過法的劍,他現在什麼都管不著,只想著要帶公孫雪見離開,所以來一殺一,來十殺十,再多鬼差他也不怕。
他不曉得到底殺了多少個鬼差,但是發現無論殺多少個都殺不完,不停的有鬼差出現,就在他以為快要不行時,前方忽然出現一道刺眼的白光,接著冉酒桑的聲音在陰間響起——
「我不是讓你來陰間大開殺戒的,帶著她,我們馬上回人間。」
瞬間,風淮南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拉力,將他跟公孫雪見拉離陰間,脫離鬼差們的追捕。
風淮南看著躺在床楊上的公孫雪見,緊握著她的小手,替她撥開額前的髮絲,想著她過去的一顰一笑,還有她以前老是掛在嘴邊的口頭禪。
從陰問將她帶回來後,冉酒桑向他解釋了公孫雪見今生的劫數,而後他才明白,死亡是她無論如何都避不過的,她唯有死過,才能有重生的機會。
他們終於回來了,只不過她似乎還不太願意醒來,這一個月以來,她都是這樣靜靜的睡著,有時連他都會懷疑她是不是就這麼一睡不醒,夜裡他也常常驚醒,每回都要在確定她仍有呼吸後,才敢安然睡去。
他問過冉酒桑,她為什麼還沒醒來的原因,冉酒桑只淡淡的說了句:時間還沒到。
那麼……到底何時才是時間到?
「等你醒來以後,我們就成親,你說好不好?」風淮南問著躺在床上的她,不過如同以往,她都不會回答。
不過他仍不死心,天天對著她說話,除了告訴她每天發生的事之外,他也將所有事情的始末都講給她聽,還不厭其煩的一再重複,打算講到她醒來為止。
「你醒來以後,我們可以到處走走看看,你喜歡去哪裡,我們就往哪裡去,我想你一定有很多地方都沒看過,往後我陪著你四處看,你說好不好?」-
他撫著她紅潤的雙頰,不停的幻想他們到處遊玩的畫面,也不停的想著哪裡可以去,想著他們的第一站該先去何處。
在說了很多話後,他靜靜的看著她,原本還想跟她再多說幾句話,但是門外傳來的聲音讓他轉移注意力。
站起身,他走到門邊,打開門,劈頭就朝眼前的一群人罵道:「誰讓你們發出那麼大的聲音?不會安靜點嗎?」
』原來還在動作的大伙,在聽見風淮南的怒罵聲後,立即降低音量。
軒轅祺滿頭大汗的看著師父……對,是師父沒錯,因為風淮南決定收他為徒,不過他最近知道師父的師兄在術法上更是厲害,害得他一直很想偷偷去向冉師伯學習。
「軒轅祺,你樓跳完了沒?」風淮南抬頭。他都已經進到屋裡那麼久了,他到現在還沒爬到屋頂嗎?
「呃……師父,這……」軒轅祺支支吾吾。他家師父愛救人這嗜好一點都沒變,最近甚至變本加厲。
「這什麼?你再不跳下來,我就親自上去將你踹下來。」風淮南雙手交抱胸前,笑容奸詐的說。
「不……不勞煩師父,我自個兒就行了。」
風淮南滿意的笑了,在軒轅祺閉上限往下跳時,使出輕功,在他掉落地面前,飛快的接住他。
拎著軒轅祺的衣領,將他安全的放回地面後,他走向一旁的石桌,坐了下來,然後從懷裡掏出從不離身的冊子跟樽莖用具,擱在石桌上,接著甩開羽扇,優閒的掮動,滿意的看著眼前的景況。
現在他每日最大的活動,除了天天陪公孫雪見聊天外,就是邊救人邊做紀錄,忙碌得很。
「那個……自己過來寫下名字,不需要我一個個叫人了吧?」風淮南漾起一抹好看無比的笑容,等著他的那些手下自個兒寫下名字。
他在等著那些人過來時,準備先磨墨,但是一轉頭,竟然看見墨條在硯台上磨來磨去,原本應該嚇到的他在抬頭後,卻是笑咧了嘴。
「原來我也可以拿著墨條不讓它有斷掉的一天,這種感覺真的好好。」公孫雪見笑得好開心,像是看見什麼稀奇事物,專注的看著手裡的墨條。
風淮南的眼神無法離開她,就這麼一直看著她,連眨一下眼睛都捨不得。
「你們還不快來寫下自己的名字!」她朝著風淮南的那些手下喊著。
大伙原先都看傻了眼,這才回過神來,然後一一走到石桌旁,乖乖的寫下自個兒的名字。
她等到所有的人都寫好自己的名字後,才轉頭看向風淮南,發現他一直盯著她,卻是什麼話都沒說。
「你以前不是都會自個兒靠過來?這回我可沒說要你離我遠一點的話喔!」她含笑的說。
風淮南緩緩的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將她緊緊的抱在懷中。
他就知道會等到她醒過來,她終於醒了……
「我從來都下把你說的這句話放在心裡,哪一次我有離你遠一點了?」他開心的說,汲取著她身上獨有的味道。
「好像沒有。」她搖頭,也回擁著他。她一直努力的讓自己醒來,現在終於可以真正的擁抱他,不再只是在夢裡了。
「那不就對了!」他稍稍推開她、捧住她的臉蛋,狠狠的吻住那思念許久的唇辦,他與她,就像隔了一世紀沒有見面,他好想念她。
他們倆不曉得忘情的吻了多久,當一旁觀看的人終於忍不住發出聲音時,才引起兩人的注意。
公孫雪見馬上推開他,完全忘了自己是在外頭,怎麼又跟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吻?她到底在做什麼啊?
風淮南轉頭,雙眸冷冷的掃視礙眼的閒雜人等,「誰讓你們繼續站在這裡的?還不快滾去做事!」
所有的人立刻做鳥獸散,沒人敢多留片刻。
他滿意的笑了,接著轉頭,再度捧著她的臉,吻了上去。
溫暖的陽光灑落在風淮南和公孫雪見的身上,像是在向他們宣告著。屬於他們的太陽已經升起,而他們的未來才正要開始。
風淮南坐在公孫雪見的面前,看著她靜靜的執筆畫畫,他很喜歡這麼看著她,這種感覺讓他很幸福,也很滿足。
那日以後,他將師門的事全數交給軒轅祺打理,而他則帶著公孫雪見到處遊玩,這地方是他們難得停留最久的一處,久到她找來這些作畫的材料,然後又興起要賣畫的念頭。
「雪見,其實你可以不用再用石筆畫畫。」他斂起劍眉,不忍心看她每次都拿著那麼重的畫筆畫畫。
明明現在她就不會再弄斷筆,偏偏堅持要用這枝石筆。
「我喜歡用這枝,它很好用。」她抬頭一笑,又低頭繼續畫畫
這是他第一次送她的禮物,對她而言再好用不過,所以她寧可用這枝石筆,也不願用其他畫筆。.
風淮南站起身,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抽走她手裡的筆,拉她坐到自個兒的腿上,握住她的手,看著她手裡又長出來的新繭。
「我不讓你用,是因為手會長繭。」他看了會捨不得。
「這又不算什麼。」不過就是一點點的繭,她倒覺得還好。
「我說算就算。」他輕輕的啃了下她的手,這是在告訴她,他有多在意,多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一點傷痛。
「很癢……」她抽回手,不讓他繼續蹂躪她的手。
驀地,她想到了一件事,馬上站起身,離開他的懷抱。
風淮南有些不開心的看著她的背影,「你要去哪裡?」
「我去拿個東西,馬上回來。」公孫雪見淡淡的說,然後自他眼前消失,沒多久,又愉快的回到他的面前。
「你拿了什麼?,,他看見她手上多了樣東西,「一把扇子。在我買了之後,就一直沒拿給你,之後又發生太多事情一直到剛剛才想起來,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禮物。」她笑說,將扇子交到他的手中。
她一直記得,她到了上祭壇的那天,都將這東西放在懷裡,就是想,有一天可以親自交給他。
「你什麼時候買的?」他怎麼不記得她有獨自去買東西的時候?
她坐在他的腿上,雙手勾住他的頸子,緩緩的靠近他的懷裡,「就是你受傷的那一天,我等不到你,想要到處找找看,然後看見賣扇子的攤子,看中了這一把,就買了下來,沒想到……回頭便看見你受了重傷。」
她到今天想起來都覺得心疼,她的手緩緩的移到他的背部,輕輕的觸碰,好像他身上的傷口仍會疼痛,不敢太過用力。
他為了她,受了好多傷,吃了好多苫。
「那些傷不痛了。」他抱住她,安撫的說。那些傷都不箅什麼,如今她能夠好好的在他眼前,對他而言,就夠了。
「但是我會痛……」她閉上眼睛,忍不住落淚,但是不敢哭出聲,因為她答應過他,不會再哭,在他的而前,她要開心的過每一天。
他輕拍她的背,感覺到她的身子微微顫抖,曉得她又哭了。
他的傻雪見,哭就哭,還怕被他知道嗎?
「那麼往後我都會用這把扇子,因為這是你送給我的第一一份禮物。」他試著轉移話題,不想再讓她想起難過的事。
她點頭,仍舊將臉埋在他的肩窩。
「對了,我也有樣東西要給你看。」風淮南拍拍她,要她別再賴在他的懷裡,雖然他很喜歡她這樣,不過他有更重要的東西要給她看。
「什麼東西?」她吸了吸鼻子,緩緩的抬頭。
「這是我撿到的,我想應該是你的東西。」他將之前撿到的金鎖片拿到她的面前。
公孫雪見訝異的看著他手裡的金鎖片,開心的笑了,「它竟然在你這裡,我以為……我以為不見了。」
「果然是你的,地將金鎖片放在她的手心上。
「這是……父皇送給我的生辰禮物,我以為不見了,沒想到會在你這裡。」她看著失而復得的金鎖片,簡直不敢相信。
這樣東西,是她唯一可以跟過去連結的回憶了。
他笑了笑-,越金鎖片,幫她戴在脖子上,「這麼重要的東西就要好好的掛著,千萬別再讓它不見了。」
「謝謝你……謝謝你替我收著它。」她開心不已,摸著金鎖片。
「好啦,我們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是不是要做些其他的事了?」他的眼神頓時變得很噯昧,直瞅著她。
「其他的事……」她臉頰泛紅,知道他說的其他的事是指什麼,但是現在可是大白天呢!
「是啊!你應該記得才對。」他最喜歡跟她做其他的事了,而且還非常熱中。
「先等等……」公孫雪見立刻站起身,走到桌子前。
「等什麼?」他一點都不想等,現在這種天氣,這種時間,最適合窩在床上了,還要等什麼?
「我們……我們剛剛不是說好了,要去外頭找合適的鋪子,我們要開店賣畫嗎?」她對著他露出討好的笑容,接著往外頭走去。
但是才走到一半,她整個人被騰空抱起。
「哇啊!你……你要做什麼?」公孫雪見大叫,嚇得馬上抱緊他。
「當然是做正事。」風淮南說得一本正經。
「正事……正事應該是往那裡走,不是往這裡走。」她手指著房門,他卻一步步的靠近床榻,她根本無力阻止,臉頰越來越紅。
「不,我說的正事是這件事。」他把她丟到床上,接著放下床邊的簾子,準備要跟她辦正事。
「但是……那個……鋪子……要……」
她的話還來不及說完,嘴唇已經被他堵住。
因為他們之前討論過了,打算秋天時生個寶寶,所以現在正是做人的好時機,而風淮南當然更是身體力行,努力的做好他的本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