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吵我!」樂平昨天被兒子折騰了大半夜,她還沒睡夠呢!她沒好氣的從丈夫的手中搶回被子,翻個身,又繼續睡。
孔聖昕無奈又好笑的看著妻子。「我的好娘子,為夫的求你起來行嗎?」
樂平在被子裡悶聲應道:「不行!」
孔聖昕換了一個態度,威脅道!「你再不醒來我就要出絕招了。」
樂平終於心不甘情不願的掀開被子坐起來,她看了一下窗外,再轉頭怒視孔聖昕。「你那麼早叫醒我要做什麼?」天還沒亮呢!
「你別管,總之跟我走就對了。」
兩人吃完早飯,天色還是昏暗著,孔聖昕提著大包小包帶著樂平上牛車。
樂平看見那些包袱疑惑的問:「你為什麼帶那麼多東西?」平時跟他出門都只是輕身便裝就走了,沒見過他這麼大費周章。
「沒什麼東西,只是帶了一些衣物跟傘罷了。上車吧!」
樂平一坐上牛車之後,頓時精神一振,心情馬上興奮了起來,東摸摸西碰碰,這可是她第一次坐牛車耶!
「我怎麼不知道我們家有養牛?」
「這牛跟車是都跟七叔公借的。」孔聖昕看見樂平那麼高興,也開心的笑了。
「要出發嘍!」孔聖昕手中的籐條一揮,牛便懶懶地邁開腳步,拖著車子往前走。車子行進的速度很慢,孔聖昕也無意加快,任著牛兒像散步似的閒晃著。
天仍黑著,四週一遍灰濛濛的,樂平在適應了昏暗的光線後,便開始四處張望。發現原本在白天走熟了的路,在灰色的籠罩下,竟然展現出不同的樣貌,彷彿到了另一個世界,有種陌生又熟悉、又有點不真實的奇異感覺。
清晨的街上,沒有白天的嘈雜紛擾,清清冷冷的。樂平將外衣拉攏,縮著身子往孔聖昕身邊偎去。春天的早上仍是有些寒意,幸好孔聖晏替她準備了外衣,她轉頭看著孔聖昕俊雅的側臉,不自覺得發起呆來了。
自從來到曲阜以後,她似乎天天都被新奇的感覺包圍,她像是來到一個新的世界,所見所聞都是前所未有的。現在的她跟從前的她,明明是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站在同一片黃土上,不是嗎?
忽然,孔聖昕轉頭對她一笑,她感到胸口一窒,驚得說不出話來。為什麼明明天色這樣昏暗,她卻覺得他的笑容在發光!
孔聖昕感覺到妻子的注視,笑問:「你在看什麼?」
看你!樂平的眼波在他臉上流轉一圈,低頭暗道。
見妻子嬌羞的低頭不語,孔聖昕含笑的轉過頭。見牛車已通過市集旁邊的小巷,他右手的韁繩一拉,指示牛兒轉彎。
靠著孔聖昕的肩,樂平看向遠方的天空,發現那兒有些微曦光,她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才忽然說:「為何你從沒想過要往仕途發展?」
「我對名利沒有太大的野心。」孔聖昕頓了一下才又道:「而且我喜歡現在的生活。」
看了看孔聖昕儒雅的面容,樂平轉頭看向前方,慢慢地說道:「我,好像也開始喜歡上這樣的生活了。」
孔聖昕聽了並沒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只是勾著嘴角道:「希望你回京以後還可以抱持著這樣的心態。」
「你是什麼意思?」感覺出他的話裡充滿了對她的不信任感。
孔聖昕望著遠方良久之後才說:「我的意思是,現在的想法,並不代表以後的想法,等你回京後,想法也許會改變。」
順著孔聖昕的目光看去,太陽漸冒出山頭,她又突然道:「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樂平的話算是很露骨的表白了。
孔聖昕聽了卻沉默不語。
樂平失望的轉頭看向遠方,過了良久,才重新打起精神,笑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孔聖昕輕輕地說:「去可以看見曲阜的地方。」沒有多做解釋的意思。
接下來樂平沒有再開口,孔聖昕也沒有說話,坐在車上的兩個人,就這樣任憑時間在靜謐中流過。
天色漸漸亮了,牛車沿著蜿蜒的山路慢慢地往上爬,不知道究竟轉了幾個彎,眼前忽然出現一片開闊的景致,路到了盡頭竟然是一大片平台。
「哇!」孔聖昕才將牛車停下,樂平便迫不及待的跳下車,衝到平台邊往下俯瞰。整個曲阜都在腳下,遠望還可以看見大海,仰天一看,只見滿天的白雲被晨光映得金黃。,」究竟是哪裡?」
孔聖昕微笑道:「我說的,看得見曲阜的地方。」
「這麼好的地方你早該帶我來了,怎麼今天才……」樂平說到一半,眼珠子一轉,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半是開玩笑,半是試探的道:「啊!我知道為什麼你要帶我來這裡了!是不是因為再過幾天就要回京,你怕我一到京城就不想再回曲阜,所以故意帶我來看這麼迷人的地方。你是想要我對曲阜戀戀不捨,死心踏地的留下來對不對?!」
孔聖昕但笑不語。
樂平見他不承認也不否認,心下有些失望,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意有所指的笑道:「其實你不必這麼做的。」
孔聖昕臉上不動聲色的問道:「怎麼說?」心弦不自覺的一緊。
因為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就不會離開。樂平本來想坦白的說出來,但是想起孔聖昕剛才的沉默,她不想破壞好不容易調整過來的心情,只是笑說:「沒有為什麼。不過,還是多謝你帶我來。」
妻子沒有承諾要留下來,孔聖昕有些失望,不過他仍細心的發現她有話沒有說出來,只是現在他無意強求,留不留的選擇權在她。她對他若是無心,他對她有意又能如何,他只能靜靜地等待她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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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大街上,依舊是熱鬧非凡,樂平看著睽違一年的京城,心境已與一年前大不相同。一年前她還是待字閨中的樂平公主,一年後她已成親生子,做了孔氏妻。
「師母,該回去了。小師弟快哭出來了,他可能不太習慣京城人這麼多,咱們曲阜可沒這麼熱鬧。」仲文搖著懷中的嬰兒,對站在欄杆旁的師母道。
樂平回頭柔婉的笑道:「是該走了,這麼久沒回來,連我都有些不習慣了呢,」眼光環掃四處,找不到丈夫的身影,只得問:「聖昕呢?」
仲文撇了撇嘴道:「剛才柳大人看見老師在這,就不知道把他拖去哪兒了。」
樂平從仲文懷中抱回兒子,見仲文那副模樣,好笑道:「八成又是纏著要聖昕勸你考試吧,」
仲文想想,無奈的歎了口氣。「那個柳大人還真是鍥而不捨,我都跟他說好多次了,我根本無意做官。」他最大的志向是要傚法老師的行徑,能切身的為鄉里做點事,而且在故鄉做事比在朝中對著那些官宦有趣多了。
樂平日想柳子政在曲阜追著仲文跑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先是看上了聖昕,可是聖昕堅持不允,還把他整了一頓,之後好不容易打消了念頭,後來遇見你,可是你還是不想當官。他看中的人都不願當官,也難怪柳子政要扼腕了。」
「柳大人看上的何止我?還有蔚芝跟星娘他們呢!只是他們沒跟來京城,正好躲過柳大人的荼毒。」想到這裡他就氣,原本還以為來京城可以好好玩的,結果那柳子政整天跟前跟後的,害他哪裡也去不成,怎麼會有這麼閒的宰相啊!
剛從外面進來的孔聖昕,正好聽見仲文的話,笑道:「瞧你把當官說得像要上斷頭台,其實若真能為百姓著想,為官者能為人民做的事更多。」
「那為何老師不當官?」
樂平替丈夫回答:「因為他不喜歡官場的爾虞我詐。」
「我也不喜歡啊!」老師不是常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嗎?
孔聖昕肯定的說:「可是你卻能在官場中優遊自得。」
仲文駁道:「老師不是我,怎麼知道?」
孔聖昕笑道:「因為你是我的學生呀!」語氣中有著難得的驕傲。看見仲文仍是會意不過來,他認真的回道:「仲文,為師希望你可以冷靜下來想一想,你不當官究竟是為什麼?是因為想要學我,或是你自己真的厭惡官場,這點很重要。」
「老師,我……」仲文想要說自己是討厭當官,可是為什麼不想,他一時無法回答。
孔聖昕忽然將話題一轉:「明天去面聖,你也一同去吧!」
仲文愣了一下,隨即狐疑的問:「老師不會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吧?」老師跟師母面聖,他跟去做什麼?
孔聖昕一如平常的笑道:「別多心,為師只是想讓你見見世面罷了。想想看,皇帝可不是人人見得著的,去增廣見聞也不錯,你說是不?」
仲文喃喃應道:「老師當初騙我來京城時,也是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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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叩見萬歲萬萬歲!」
「免禮!免禮!這不是金鸞殿的早朝,不必拘禮。」皇帝笑呵呵的看著孔聖昕一家三口,對樂平招了招手。「平兒,快過來讓朕瞧瞧,朕已有一年沒見到你了。」
樂平聞言即走上前去。「孩兒也有一年沒有見到父皇,對父皇很是想念,不知父皇近來身子可好?」
「除了有一點兒偏頭痛,其它倒是一切都好。」皇帝眼含笑意的打量著女兒,樂平似乎比以前貼心很多,以前的樂平只會跟他撒嬌,卻不會關心他的病痛。「你呢?在曲阜過的可好?孔聖昕對你怎麼樣?」
孔聖昕聽見皇帝後來的問話,不由得緊張的看著樂平,不知她會如何回答。
樂平聞言先是轉頭對孔聖昕輕輕一笑,才答道:「兒臣一切都好,孔聖昕對兒臣也很好。」
孔聖昕聞言,不著痕跡的鬆了口氣。
「朕聽說你生了個男孩,快抱來讓朕瞧瞧!」
「在這兒!」樂平從孔聖昕手中接過兒子,遞給皇帝。
「讓朕看看朕的外孫啊……」皇帝開心的抱過嬰兒,見嬰兒的眼睛靈活有神采,一點也不怕生。看來膽量不小,有乃父之風,不由得朗聲笑道:「瞧他俊得,將來肯定會迷倒很多女人啊!」
嬰兒被皇帝逗得笑呵呵,這娃兒真是令人愈瞧愈喜歡。「真是個可愛的娃兒,叫什麼名字?」
孔聖昕恭敬的答道:「因為臣與樂平的婚姻是皇上所賜,所以就為他取名叫天恩。」
「天恩,真是好名字,朕該賞天恩些什麼呢?」皇帝拈鬚想了半晌,終於想到了。「啊!就將朕最愛的龍鳳玉珮賜給他吧!」
「臣代天恩謝皇上恩典。」
柳子政見皇上果然一看到孔聖昕一家人就龍心大悅,這時若有什麼請求,絕對是有求必應的了。他算準時機,等皇上「家常話」說得差不多時,上前稟道:「啟稟皇上,前兩天有個番邦的使者出了一個問題,朝中無人能解,不知皇上還記得否?」
星帝回想了一下道:「是有此事。」
「臣聽說孔大人學富五車,不如讓他來解解看,好讓番人知道咱們的厲害。」
皇帝點頭道:「沒錯,聖昕你就來解解這難題,讓那番人不敢小看咱們。」
「臣道旨。」孔聖昕恭敬的向柳子政一揖。「請丞相出題。」
「他出一個上聯要求對下聯,上聯是:『三才,天、地、人』。」
「嗯!這果真是個難題,這對聯嘛,上聯既出個三字,下聯便不能再用三了,可是偏偏只能舉出三件事,這真是難倒人了。」孔聖昕低頭踱著方步,走了快要一刻鐘還是沒有答案。
仲文在一旁見老師苦苦思索而不得,他心中卻早已想到下聯,不禁有些得意,忍不住問道:「老師我可以試試看嗎?」
孔聖昕驚訝的揚眉:「哦?你已有對子,不妨說說看,讓皇上跟柳大人品評品評。」
仲文自信的道:「我這下聯對的是:『四詩,風、雅、頌』。」
柳子政拍手讚道:「妙啊!這對的真絕,《詩經》分風、大雅、小雅跟頌四部分,怎麼就是沒人想到呢?」
皇帝看著面前這二十歲左右的少年,問孔聖昕道:「這位是?」
「啟稟皇上,這是臣的學生,名叫仲文。」
柳子政大聲的讚道:「果然強將手下無弱兵!皇上,這仲文年紀輕輕,就能解開這連孔大人都解不出的難題,可見其機智學問皆不在其師之下。這樣的人才,若不將之收進朝中真是太可惜了。」
皇帝點頭同意:「確實可惜。」
柳子政看皇上對仲文的印象很不錯,連忙再接再勵的說:「皇上,仲文解了這個無人能解的難題,為咱們在番人面前掙回面子,應該給與封賞才是呀!」
「嗯。」皇帝聞言,想了想道:「那就封他個翰林學士吧!」
樂平在一旁笑道:「太好了。仲文,還不趕快謝皇上。」
仲文驚愕的看了一下皇上,才跪下謝恩。正當他在叩謝皇恩時,眼角似乎瞄見柳子政得意的微笑,當他謝完恩,納悶的抬頭一看,又見孔聖昕滿意的點點頭,這才發現他又被老師給騙了。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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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宮,樂平見仲文那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對著迎風含笑的夫君道:「這樣欺負自己的學生好嗎?」
「你放心,他垂頭喪氣不是不願做官,而是氣自己被我擺了一道,一會兒就好了。」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做宰相不但要有才幹,還要有權謀。」見夫君贊同的點點頭,她又接著笑道:「今日一見,我發現你竟比柳子政還奸詐。」
孔聖昕對著妻子揖手笑道:「娘子過獎了。」
樂平聞言也笑了。
孔聖昕忽然問道:「娘子以為相公是個不善表達感情的人嗎?」
「難道不是嗎?」樂平疑惑的問,二嬸跟小月都這麼說啊!
孔聖昕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片。「娘子看了便知。」
她好奇的接過一看,紙上寫著:
執妻手,同歸田,
子坐車來我揚鞭,
之曲阜,喜團圓,
手相牽,幸有緣。
與談笑,對論詩,
子深情來我亦癡,
偕白首,同喜悲,
老不相棄,死不離。
她先是一愣,轉而滿臉通紅。抬頭一看,丈夫正在前方,對她伸出左手。她毫不遲疑的將右手交給他,兩人相視而笑。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