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問造船師傅牛百歲,他有沒有遇見過傳奇,他會告訴你,那是發生在永樂五年的夏天,在芙蓉公主大婚的那一天。
「我說什麼,你們都不信,我不說了。」
遠離應天的宮道上,新開了一家紅塵茶飲。無論是南來的、北住的、挑腳的或是趕集的,形形色色的人們坐滿了這座茶樓。
「牛大哥,我沒說不信啊,只是說這事有點離奇。」
「就是,就是,朝廷明明說了,芙蓉公主死於那一日的大火,那英俊得不得了的反賊也一起死了。」
「我說,他們肯定是逃跑了。」牛百歲使勁一拍桌子,說道:「要不然怎麼後來別說是屍體,就連根頭髮也沒有找到呢?」
「那他們能跑到哪裡去呢?」一名茶客閒閒地問。
「這個、這個……」牛百歲摸摸腦袋。他也不知道啊。
這傳奇要是每一個細節都被外人知曉,那還叫什麼傳奇呢?對不對。
其實,這些正在喝茶的人們並不知道,傳奇中的男女主角正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經歷每對普通夫妻都要度過的難關,那就是──十月懷胎,瓜熟蒂落……
「啊──我不──我不要生了啦──」在紅塵茶飲密道中的一間房裡,爆發出這樣的慘叫,「我受不了了,我不要生小孩了──」
一陣陣的淒厲叫聲傳出,讓守候在房外的兩個男人緊張得坐立難安。
其中一個不停地走來走去,好像不把地板踏穿便不罷休似的。
另一個表面上看起來鎮定許多,只是清俊無比的面容上,五官全都在微微抽動著。忽然,他猛一抬頭說道──
「洛清華,你能不能不要再走來走去,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我在緊張。」那個走來走去的男人停下腳步。
「裡頭在生小孩的是我的女人,我都不緊張了,你緊張什麼?!」
天哪,這話聽起來怎麼還帶著一股酸味兒?洛清華心想,莫非自己的哥哥心眼小到了這種程度,就連做弟弟的替他緊張一下都不行。
「幫你女人接生小孩的是我的女人,你說我緊張什麼?」要是萬一,母子沒有均安的話……
洛清華突然打了個冷顫。這方圓百里怕是會人獸絕跡吧。
上天保佑,菩薩保佑,皇帝老兒也要保佑,總之那種情況絕對不能發生。
「死洛明,你給我進來,我要跟你說,老娘再也不幫你生小孩啦,你以後休想碰我一根手指頭。」慘叫聲終於演變成了暴喝。
「不行,洛明,你不能進來,洛清華你一定要阻止你哥哥,男人絕不能隨便進產房!」另一個聲音也響了起來。
阻止他?!那是天下最可怕的一件事吧,如果是從前的自己還有可能,但是現在,就憑區區一個燒瓷師傅就想阻擋正處於暴走邊緣的一流武功高手?
親愛的娘子雲深深啊,妳這玩笑開得太大了。
無奈太座之命不可違,洛清華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但他身後早已空蕩蕩,哪裡還有洛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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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明從沒想過,女人生孩子會是這樣的痛。
那躺在床上,臉上交織著淚水與汗水,狼狽卻又美麗的女人就是他的妻子。
「洛明,老娘痛死了。」
「我知道,我恨不得痛的是我自己。」
「那是廢話,你再說一千句,也痛不到你身上,我跟你說,我不要生了!」
雲深深聽到這樣的對話,當場有股想撞牆的衝動。公主就是公主,在這節骨眼上,任性的脾氣說來就來,還好她不是宮中御醫,否則恐怕早就被拖出去砍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人在戀愛中,便似乎毫無思考能力,像那種「妳的痛就是我的痛」之類的噁心話,洛清華好像也說過嘛。
「那怎麼行?!」洛明大叫一聲,一個生產到一半的產婦居然在這種時候告訴他──她、不、要、生、小、孩、了!
那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
「要我生也行,你得先告訴我一件事。」
「無論什麼事,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言無不盡。」別說是一件事情,就算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會打盆水讓她看到倒影。
「我要知道,那次你關了我一個月,到底背著我幹了什麼?我才不信你僅僅是為了改土歸流這件事呢,這事只拖得了一時,你自己清楚得很,你一定還有其他的事情對不對?你要是不說,我就不生了。」朱芙蓉氣喘吁吁地問道。
自從逃出應天府,她問了無數次這個問題,但最後都被他用熱吻啦,愛撫啦,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啦,給矇混過去。
這次一定要問清楚,否則她真的虧大了。
他到底喜歡上了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啊?洛明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抬眼對上那雙被淚水洗亮的眼眸,心中不禁一軟。
「其實,妳仔細想想就應該能瞭解,妳父皇得知妳在南嶽失蹤,後又收到我傳去的消息,自然會派出許多人馬來找尋妳。兵馬調動,密探移位,隱在江湖中的朝廷探子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找妳身上……」
「你趁此機會幹了什麼?!」朱芙蓉是何等伶俐之人,她立刻就從中嗅出不得了的氣味。
「不要再問了,那都是過去的事。有些人想搶的東西,也許是有些人本來就不想要的,天大地大,何不放人一馬呢?」
她眨眨眼睛,說道:「把含木給我吧,你可以出去了。」
她知道答案了,是的,這答案也許是真,也許是假,也許,有些事情本來就不需要答案。
腹中傳來一陣陣痛,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趕快把這個討人厭的小東西從自己肚子裡趕出去。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努力生產。
又過了半晌,門內傳來哇的一聲,是嬰兒暸亮的啼哭聲。
「恭喜大哥,嫂子母子均安──呃?」才推開房門走出來的雲深深,忽然發現抱在懷中的小嬰兒,竟然匪夷所思的從自己手中消失了。
「我哥的身手還真是恐怖的快啊。深深,辛苦妳了。」洛清華體貼地替她搬來椅子,「妳先坐下休息休息吧!」
雲深深,沉默不語。
「深深,要不要倒杯水來給妳喝?」
她仍是靜默。
過了一會兒,只見雲深深柳眉一豎,杏眼一瞪,終於忍不住發作出來,「洛清華,我告訴你,我忍你哥哥很久了。是誰幫他做了臉皮去騙女人,是本小姐我;是誰給了他姻緣花的種子,告訴他紅線是世上最強韌的線,可以把他們倆牢牢地拴在一起,也是本小姐我;是誰給了他低溫燃燒火藥,讓他燒了間酒樓,自己卻連根頭髮都沒有燒焦,還是本小姐我;是誰在酒樓底下辛辛苦苦挖地道,讓他們逃跑,依舊是本小姐我……他居然連句謝謝都沒有!就只怪我搶走了他優秀的弟弟,一個大男人可以小氣成這樣嗎?!」
這一次,她真的是生氣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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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怎麼那麼吵?」
「不知道,來,看看我們的孩子。」
「好可愛喔!」
「像妳當然可愛嘍,妳累了吧。」
「嗯。」
「那妳睡吧,孩子我抱著。」
微風吹來,床帳掀開,男子靠在床頭,一手抱著粉嫩嫩的嬰兒,另一手緊緊地握著睡著的朱芙蓉的手,一條紅線從袖中滑出,一頭繫著他,另一頭則繫著她。
只要相愛,這緣分之線就永遠不會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