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找她麻煩是好事啦!但她不知是哪根筋不對勁,心裡竟然有股濃濃的悵然若失盤旋在心頭,久久縈繞不去。
這天午後,余雪墨用完午膳後,金遙為她帶來一個好消息。
「野餐?」她倏地停下收拾碗筷的工作,驚喜萬分地朝他身邊一坐,眨著大眼問:「你要我陪你去野餐?」
「嗯!要不要去?」他淺淺的笑著,瞳眸中映出她點頭如搗蒜的小臉蛋。
「要要要!」她連聲說道,「野餐,那鐵定有很多精緻的美食……噢!我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她吞下一大口口水,燦爛地笑咧了嘴。
「那就走吧!」
「等等,我什麼都還沒有準備,茶水啦、點心啦……」
「已經準備好了。」他起身走出蒲蕭樓,身後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
「等等我。」她滿心歡喜的跟上去,看了他好看的側臉一眼,不禁臉兒嫣紅。嘴巴上雖然說是為了有美食吃而高興,但最令她開心的是他邀她去,連日來悵然的情緒終於可以釋然。
到了牧莊外頭要上馬車時,她才怔然的發現去野餐的不只有他們兩人而已,還有牧非、皓形和敏燕,另外那個嘴巴尖酸刻薄的金福也在內,教她原本的興高采烈硬生生的被打了折扣。
一行人在起程後的半個時辰到達一處蟲鳴鳥叫的山林,耳邊傳來潺潺的溪流聲,還有涼風拂過樹梢的窸窣聲,令人感到一陣心曠神怡。
今天是個睛朗的好天氣,雖然烈陽當空,但山林中卻十分舒爽宜人。
大家圍繞著食物席地而坐,皓彤是千金大小姐,不習慣坐在地上,所以,她自備一條手巾鋪在地上才敢坐,而敏燕看到後也起而傚法。
「坐在地上好髒喔!幸好我有帶手巾。」敏燕刻意瞥了余雪墨一眼,鄙夷地輕笑出聲。她早就對余雪墨很不滿了,長相普普通通不說,還死賴在蒲蕭樓不走,害她大大減少了伺候金遙的機會,這點怨,她會記在心上。
余雪墨一點也不介意坐在地上,她覺得這樣更能親近泥土,還聞得到泥土的芳香呢!
她坐在金遙的正對面,聽他和牧非說起女樂樓最近來了一名新的青樓女子,長得十分漂亮,皓彤坐在金遙的身邊溫柔地笑著,彷彿一點也不在意男人的尋歡作樂,還不時拿點心給他吃。
余雪墨的心口像是壓了千斤石般的沉重,卻又不明白這樣的情緒所為何來……
「墨墨。」
一聽到金遙的聲音,她猛然抬頭,心狂跳了一下,驚喜的問道:「什麼事?」
「去提一桶水來,讓大家洗手。」金遙淡笑地吩咐,俊眸不著痕跡地閃過幾絲複雜的情緒。
還以為有什麼好事要告訴她呢!余雪墨失望地應了一聲,拿起水桶往溪邊走去。
敏燕也跟著起身,笑道:「我去幫她。」
「表哥,你不是說這裡的溪水很甜嗎?」皓彤甜甜一笑。
「你想喝?我叫金福去取,金福……」
「不。」她俏臉紅通通的瞥向金遙,嬌羞地說:「遙哥哥,我去取來給你喝。」她拿起空了的竹筒壺起身。
「不用了。」金遙婉拒她的好意。要是讓金枝玉葉的她去為他取水,牧非待會兒不念死他才怪!
「皓彤,叫金福去取就好了,為什麼要自己去?」牧非皺著眉頭,一臉的不苟同。
「因為我想親自去取給遙哥哥喝,放心,我很快就回來。」她望了金遙一眼,笑盈盈地朝溪邊走去。
在皓彤離開片刻後,牧非驀然想起一件事,整個人驚悸地跳了起來。
「怎麼了?」剛嚥下一口冰鎮蓮子的金遙被他誇張的反應嚇了一跳,差點嗆到。
「剛才忘了提醒皓彤,在溪水河畔約北方有處沼澤,那裡的土質暗藏流沙。」
「你怎麼不早說?」金遙大聲斥喝他的粗心,連忙趕了過去。
「皓彤,你千萬不能出事啊!」牧非也急忙地追上去。
墨墨!金遙赫然察覺到心底的聲音如此清晰,俊臉倏地變得嚴峻而冷沉,他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他在乎余雪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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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雪墨彎下腰汲取一桶冷冽的清泉擱置在腳邊,然後蹲下身子,雙手捧起清水輕輕潑上臉頰,頓時感到一陣涼爽無比,本還想再來一次,身後卻傳來一道冷冷的嘲諷聲。
「你臉皮真厚,金公子走到哪裡,你就跟到哪裡。」敏燕撇撇唇,不屑的說。
她認為余雪墨簡直就是牧莊丫鬟的恥辱!牧莊的丫鬟各個皆頗具姿色,偏偏卻被余雪墨給砸了招牌,而且,她也一直搞不清楚,余雪墨憑什麼能一直待在蒲蕭樓?令她好生嫉妒呀!
「因為我有本事啊!」余雪墨實在討厭極了她那副嘴臉。
「就憑你?金公子究竟是吃了你什麼迷藥,才容許你在蒲蕭樓死皮賴臉的不走?」敏燕惡劣地一腳踢翻了那桶水,濺得余雪墨膝蓋以下的褲子全濕了。
「你在幹什麼?」余雪墨看著自己濕漉漉的褲子,不禁氣呼呼地瞪著她。
「看你不順眼羅!」敏燕雙手環胸,表情猙獰的說:「要不是因為你的出現,現在待在蒲蕭樓的人應該是我!憑我的姿色,相信金公子遲早會愛上我的。」
「金遙又不是瞎了,會看上你?」余雪墨露出嘲諷的笑容,為了剉剉敏燕的銳氣,她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金遙在蒲蕭樓對我有多溫柔、多體貼,你知道嗎?」
此時,皓彤款款生姿地走過來,正好聽見余雪墨囂張的狂語,她心兒一沉,暗忖,遙哥哥真的喜歡余雪墨?
敏燕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不意瞥見皓彤站在一旁,就把話給咽到肚於裡去。
余雪墨看了皓形一眼,不發一語,重新再將水桶汲滿水。
皓彤刻意避開余雪墨朝一旁走去,一張俏臉上滿是悒鬱的愁緒,在恍惚之間,身子陡然往下一沉,她立刻驚聲尖叫。
「啊……救命、救救我……」腳下的泥土一鬆,漩渦似地沉下,像惡鬼般緊緊攫住皓彤的腳踝、小腿,然後一直往上將她吞噬。
「表小姐!」敏燕心一驚,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得呆住了。
「皓彤!」余雪墨驚悚地大叫,丟開水桶衝上去,卻看到流沙就在眼前,她焦急得不知所措,突然,她想到要找救兵,轉身欲回時,便見到金遙和牧非已經匆匆趕來。
「金遙、皓彤……」
「快救表小姐,快點!」敏燕搶先一步的衝上前抓住金遙的手臂哀求道。
牧非早於第一時間施展輕功,在俯身之際將皓彤拉出流沙,眾人見到她終於脫離險境,這才鬆了口氣,而皓彤則是昏厥了過去。
「究竟是怎麼回事?」牧非震怒地質問。
敏燕仍抓著金遙的手不放,她低著頭,眼中閃過一絲狡獪的算計,然後佯裝的啜泣起來,「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也許是余雪墨失去理性,才會……」
「你在說什麼?」余雪墨吃驚地打斷她的話。
「繼續說。」牧非的眼底凝聚著狂暴的怒氣,狠狠的瞪著余雪墨那張無辜的臉。
「余雪墨不滿表小姐老是黏著金公子,方才一言不合,她就把……就把表小姐給推進流沙裡頭了。」敏燕裝出一副心驚膽戰的模樣。
唯有這個方法才能將余雪墨趕出蒲蕭樓,而她便能順理成章的住進去,她胸有成竹的想,就算皓彤醒過來,光是抓住皓彤喜歡金遙這一點,她就能說服皓彤用這種有點卑鄙的手段把余雪墨趕出去。
金遙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濃眉深鎖地望著余雪墨同樣吃驚的臉。
牧非忍不住怒火沖天的咆哮道:「余雪墨,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蛇蠍心腸的女人!皓彤她得罪你了嗎?你為什麼要置她於死地?」
對於剛才皓彤跌下流沙的那一幕,余雪墨還心有餘悸,怎料下一刻敏燕居然誣賴是她的錯!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別腳地為自己辯解。
「我沒有,是敏燕誣賴我!」她望向敏燕那張帶淚的臉,真沒想到她還哭得頗像有那麼一回事般。
「我沒有說謊,真的是她!」敏燕想要取得眾人的信任,語氣顯得急迫又認真。
「她為什麼要誣賴你?」牧非大聲的咆哮。
「我怎麼知道?」余雪墨氣急敗壞地嚷道。對牧非解釋是沒有用,她知道金遙一定會相信她。她看著金遙,「金遙,你知道我不是這種人。」
金遙蹙著濃眉,敏燕哭濕了他一截袖子,而墨墨又一臉無辜,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的?這一切顯得混亂不已,但他的內心卻隱隱袒護起墨墨來。
他正欲開口做進一步的詢問,卻傳來皓彤沙啞的聲音──
「余……余……」昏厥中的皓彤突然發出一聲聲囈語,語氣似乎十分焦急。
牧非一聽見她口中一直喃念著「余」字,內心更是火大。
「余雪墨,你還有話要說嗎?」牧非犀利的眸中滿是沉怒。
「我……」余雪墨真是百口莫辯,連皓彤在昏厥中都不放過她,她不禁冷著一張臉。「他們全都認為是我做的?金遙,你也這麼想?」望向金遙時,她的眼底閃過一絲祈求。
他會相信她的,是吧?
「事實勝於雄辯。」金遙冷冷地丟下一句話,對她萬分失望。他真的沒想到她居然是這種人,可笑的是,方纔他還想袒護她。
「不是我,聽見沒有?不是我!」余雪墨失望的狂喊,卻依然沒有看到金遙眼中的信任。
「余雪墨,你被趕出牧莊了,這輩子你別想再踏入牧莊一步!任何人來說情都沒有用。」牧非刻意地看了金遙一眼。
余雪墨手握成拳頭,咬著下唇。不在牧莊沒關係,但被人誤會的滋味教她心痛如絞,尤其是金遙那袖手旁觀的態度更是教她心寒。
「你們太過分了!」夾著哭腔,她拔腿狂奔而去。
金遙看到她的淚水,心兒一擰,濃眉深鎖,握白了拳頭,拚命強壓住追上她的衝動。
「牧非,先把皓彤帶回去再說。」嘴上這樣說,金遙的視線卻不禁飄向余雪墨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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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主,我來照顧表小姐就好了。」敏燕擰乾毛巾,為皓彤擦拭臉上的髒污。她必須在皓彤醒來的時候在場,否則,她的計謀便會被拆穿。
「不用,你退下。」牧非坐在床畔,接過她手中的毛巾。大夫說皓彤只是驚嚇過度,並無大礙,他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莊主,你和金公子也倦了,照顧表小姐這種事就交給我來做就好了,她一醒來,我會立刻通知你們。」敏燕用盡方法想支開他們。
對她的慇勤不疑有他,只當是她做下人的一份心意。牧非點點頭,起身讓敏燕去照顧皓彤,目光接著落在倚在門上,望著外頭失神的金遙臉上。
金遙維持這樣的姿勢已經很久很久了,他不悅地走到他的面前,一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數下,他這才悠悠回過神來。
「你在想什麼?」牧非沒好氣的問。
「皓彤醒了嗎?」避開他不甚高興的眼神,金遙走近床邊。他當然不會告訴牧非,他心裡仍然掛記著墨墨,天色快暗下來了,不知道她是否已經安然無恙的回雪硯那兒?
「金公子,你放心,我是個細心的人,會隨時注意表小姐的狀況,你回去歇著吧!等一會我再過去伺候你。」說著說著,敏燕的臉兒一紅,羞怯地垂下眸子,她想,她很快就能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嗯!」金遙應了一聲,正想轉身離開,就聽見皓彤又在低低呼喚著。
牧非也趕緊過來,握住她纖細而冰涼的小手,輕聲安撫著,「皓彤,你沒事了。」
「救命、救命啊!余姑娘……余姑娘……」皓彤猛然坐起,驚出一身冷汗。
敏燕嚇了一跳,心裡忐忑不安了起來。
「皓彤,我在這裡,余雪墨傷不了你的。」牧非出聲哄著,但依然不敢太大聲,怕嚇著了她。
皓彤張著驚恐的靈眸望向在場的每個人,再看看自己所處的地方,然後鬆了一口氣,淚花兒開始落下來。
「好可怕,我以為……以為會被拖進地獄裡。」
「別想那麼多了,躺下來好好休息,你已經沒事了。」牧非拍拍她的肩膀要她放心。
皓彤點點頭躺下,忽然想起當時余雪墨衝上前來想要救她,她又看了在場的人一眼,卻沒有看見余雪墨的身影。
她再次驚跳地坐起來,抓著牧非問:「余姑娘呢?她為什麼不在這裡?」
「我已經把她趕出牧莊了!」牧非咬牙切齒的說。
「為什麼?」她茫然不解地問。
敏燕忽然跑過來,拉著她的手,「表小姐,你忘了嗎?余雪墨她嫉妒你和金公子太親近,才害得你跌進流沙裡。幸虧老天有眼,讓你有驚無險。莊主把她趕出去之後,就沒有人可以阻撓你喜歡金公子了啊!」敏燕不斷地用眼神暗示她,希望向來聰明伶俐的皓彤可以明瞭。
聞言,皓彤的臉兒一紅。敏燕怎麼可以說出她喜歡遙哥哥?她悄悄地覷向金遙,發現他並無太大的反應,內心不禁感到失落。
「真沒想到余雪墨是這樣狡猾的人。」敏燕見她不語,暗自鬆了一口氣,嘴上也開始不留情地批判起來。
皓彤狐疑地抬頭,暫時撇開陰鬱的心情,輕斥著,「敏燕,你不該這樣批評余姑娘的。」
牧非不以為然的冷哼,「你就是人善良了,才會被人欺負,差點丟了性命。」
「什麼被人欺負?表哥,為什麼把余姑娘趕出去?」皓彤皺起秀氣的眉,還是一臉迷惑的神情。
「皓彤!我趕地出去已經算很客氣了,若不是她,你怎麼會跌入流沙之中?」牧非想起來仍是憤慨不平。
「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是我自己跌入流沙的,在我失去意識前,我看到余姑娘想要衝上來救我,我想叫她別過來,卻發不出聲音……」她心有餘悸地形容當時緊急的狀況。
敏燕沒想到皓彤那麼笨,這時候還為余雪墨說話,她尷尬地站在一旁,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金遙一直都神情淡漠地站在旁邊,他們在談論什麼,他並不是很認真在聽,直到皓彤說出真相,他才回過神來,猛然上前握住皓彤纖細的肩膀。
「你說什麼?不是墨墨推你入流沙的?」他壓抑著內心聽到真相的震驚,咬著牙問道。
「皓彤,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為害你的人說話?」牧非覺得表妹實在善良過頭了。
「是真的,你們怎麼會誤會余姑娘呢?」
金遙立刻鬆開她,在奔出房門之前,不忘森冷的看了敏燕一眼,只見她瑟縮著肩膀,不發一語。
他出了牧莊後就直奔余雪硯住的也方,一路上忐忑難安,一再自責為什麼不相信她,卻信了敏燕的片面之詞?
「墨墨!」他大聲的喊著余雪墨的名字,連門也不敲的直接闖入。
「金公子。」幾名奴才和丫鬟向他打招呼,他卻置若罔聞。
「金公子?你怎麼有空……」余雪硯驚訝地看著意外的訪客。
「墨墨呢?叫她出來。」
「我姊姊不是在牧莊嗎?她……」余雪硯看金遙的臉色不對勁,便緊張的問:「怎麼了?是不是我姊姊出事了?」
「她沒回來,那她會去哪裡?」金遙喃喃自語,並沒有聽見余雪硯的疑問,下意識地走出去躍上駿馬。
「金公子,我姊姊到底怎麼了?」余雪硯憂心忡忡地奔出來,卻只見到金遙騎馬而去的背影。
他望向暗沉的天空,黑雲飛得低低的,遠方雲裡打下一道森冷的閃電,不久後悶悶的雷劈了下來。
「天色暗了,姊,你在哪裡?」余雪硯焦急得不知該怎麼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