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男子起身往酣睡的小傢伙看了一眼,確定他沒有轉醒的跡象,這才下床披了件外衣,隨即開門往外走去。
「叮噹姑娘……」一出房門,便見她晃著小蠻靴坐在欄杆上直招手,皇甫少凡歎氣搖頭,沒料到她真的夜半來訪。
「你終於出來啦!」見他現身,古叮噹笑著跳下欄杆,蹦蹦跳跳地來到他面前,左瞧右看的審視了微白臉色好一會兒後,故作老成地歎口大氣,學老學究那般的搖頭晃腦。「大叔,你不妙啊不妙!」
「如何不妙?」順著她話語,皇甫少凡輕聲詢問。
「你唇色發紫,眉宇間暗藏黑氣,想必這些日來,就算你內力高深,也快壓不住『夜夜愁』毒性的侵襲,心口宛如萬針扎刺般劇痛難當,是吧?」衝著他嬌俏直笑,古叮噹忍不住問:「大叔,老實說,你中毒多久了?」
「三年。」就算被說中如今身體的狀況,他還是不起絲毫波瀾。
「哇——大叔,一般人中了『夜夜愁』,不出三天便要去見閻王,內力好些的,勉強撐個一個月,而你竟然撐了三年?」驚奇目光上上下下的將他打量個夠,她悄聲咕噥,「若讓無命叔叔知道了,肯定會很火吧……」
「妳說什麼?」見她唇瓣蠕動,不知在嘀咕些什麼,皇甫少凡直覺詢問。
「沒、沒什麼!」回過神,她連忙搖頭否認,笑咪咪地逕自掏出一片滾著兩條金線的翠綠葉片,塞到他手中。「喏!大叔,把這片『金絲翠玉』給吃了吧!」
「這是?」揚眉審視手中的詭異嫩葉。
「我滿山遍野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金絲翠玉』,想以毒攻毒的話,就趕緊吃了它吧!」
原來白日時,她說要先去準備,就是找這葉子去了。
點點頭,皇甫少凡笑了,沒有多所猶豫,很乾脆的將那帶著劇毒的翠綠嫩葉放進口中,嚼了幾下吞下腹,隨即含笑凝覷著她。「然後呢?」
「然後就等啊!」詭異一笑,她再次跳坐上欄杆,小蠻靴晃啊晃的好不悠哉。
皇甫少凡微微一笑,也沒多問接下來會如何,就這麼靜靜的等著。
瞧他這般毫不在意,不知為何,古叮噹反倒不高興了,板著俏臉質問:「大叔,這可是攸關性命的事,怎麼你就不多問一些?」大叔這人是怎麼回事?白天,聽到那位白夫人出事了,馬上緊張不已地趕過去,怎麼自己的事,他反倒不在意,連問也不多問一聲。
縱然有些詫異她驟然變臉,皇甫少凡依然維持著慣有的淡笑。「叮噹姑娘,妳這是在怪我不關心自己的身子嗎?」
古叮噹聞言不由得愣住,呆了好一會兒後,跳下欄杆瞪眼嗔叫,「我就是討厭像大叔你這樣的人,永遠在乎別人比在乎自己多,幹什麼?裝好人嗎?教人看了就討厭!」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自己活得好最重要,哪有重視別人比重視自己還多的道理?討厭!討厭!她討厭這種濫好人。
討厭啊……
微微一怔,皇甫少凡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一陣較先前強上百倍的劇痛驀地竄往心口,讓他不由得悶哼一聲,一股腥甜湧上喉頭,不由自主嘔出一口怵目驚心的腥濃鮮血。
「終於吐血啦!」在他身邊左轉右繞瞧來看去,古叮噹哼哼冷笑。「大叔,這是以毒攻毒的正常現象,別緊張!不過……你現在胸口肯定比先前還痛上百倍吧?」
捂著心口,皇甫少凡豆大的冷汗直冒,全身無力的只能靠倚著圓柱來支撐自己,然而在聽她這略帶惡意的詢問後,他雖虛弱,可臉上卻依然噙著淡笑。
「雖……雖然痛……但、但還可忍受……」那陣陣襲來的劇痛讓他話說得斷斷續續,但臉上神情卻依然斯文平靜,好似身上的病痛根本不存在。
見他臉色蒼白如紙,額際冷汗不斷滴落,可臉上卻寧靜的完全讓人察覺不出他正受劇毒折磨,古叮噹真是越瞧越覺討厭,當下冷哼一聲,原本握在掌心的一顆火紅丹藥又悄悄收了回去。
「大叔,既然你還可忍受,那就繼續忍吧!我不打擾,明天我再來找你繼續接下來的療程,告辭了!」話落,斜睨一眼,粉嫩紅唇噙著詭異中帶著惡意的笑容,蹦蹦跳跳的走了。
哼!愛逞強,那就繼續痛吧!她的藥也可以省下,不用多浪費了。
目送她纖細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迴廊下,皇甫少凡卻有些感動……
她因他沒多關切自己身體的狀況而變臉發怒說討厭,其實……其實這小姑娘很關心他哪……
思及此,不知為何,劇疼的胸口竟有股難以言喻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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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咳……」
天色才濛濛亮,所有人還窩在被窩中酣眠,陣陣隱忍的輕咳聲自房內的溫文男子口中不斷逸出,使得床楊上原本睡得酣甜的小男童也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瞧見熟悉的身影背對著坐在床沿邊,白文麒揉了揉惺忪睡眼,輕巧地自被窩裡爬起,小手推了推男人的手臂。
「麒兒,吵醒你了嗎?」回頭見小傢伙已然轉醒,皇甫少凡露出歉意微笑,大掌順了順他睡得有些凌亂的黑髮,柔聲又問:「再躺著睡會兒好不?義爹到隔壁書房去,這樣就不會吵到你了……」
他話未完,小傢伙就猛搖頭,兩隻小小手臂緊緊抱住健腰,身子也自動靠了過去,似乎想從那寬厚的胸懷裡汲取更多的溫暖。
然而他才窩進去不到一秒鐘,小小的身體卻忽然一僵,臉上雖仍是慣有的木然呆滯,可驀然大睜的眼眸卻迅速閃過一抹驚恐。
敏銳察覺到懷中人兒的變化,皇甫少凡低頭一瞧,見他發直的目光直勾勾瞪著自己另一手中的染血手巾,連忙想藏起,卻已來不及了。
「砰」地一聲,就見白文麒自他懷裡掙脫下地,連鞋也沒穿就轉身往外跑。
「麒兒,不要……」起身想將人追回,然而那如萬針扎心、一整夜折磨著他的灼熱劇痛再次來襲,讓皇甫少凡乏力地跌坐回床,連聲音都喊不出來了。
聞聲,回頭一看,見他這般景象,白文麒驚恐的大眼忽地蓄滿淚水,掉頭拔腿狂奔而去。
糟!這下要熱鬧了。
皇甫少凡苦笑歎氣,果然不到一盞茶時間,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急促奔來,隨即,徐展元抱著白文麒,與劍兒一同衝進房裡。
「主子,您怎麼吐血了?」一進房,劍兒眼尖,馬上見到他手中的染血手巾,當下心慌驚叫起來。
「怎會如此?」徐展元同樣也瞧見了,心下不由得大驚,將面無表情,但大大的眼睛卻不斷掉下豆大淚珠的白文麒安置在椅子上,隨即連忙上前察看安然坐在床沿邊的病人,表情又慌又急。
方纔,小少爺突然哭著跑到他房外猛敲門時,他就直覺猜到主子肯定出事了,但……該死的!他寧願自己的猜測不准。
「展元,別緊張……」笑得有些虛弱,皇甫少凡還想安撫下屬,卻馬上被打斷。
「都吐血了還能不緊張?」徐展元又急又氣,扭頭厲聲大吼,「劍兒,快去請大夫!」
「是!」被這雷霆一吼給嚇得跳了起來,劍兒拔腿就要往外衝,然而卻又馬上被阻止下來。
「劍兒,不用請了!」急忙喊住人,也許是太過使力,皇甫少凡只覺喉頭再次湧上一股腥甜,飛快抓起那已經血跡斑斑的手巾,又嘔出一口鮮血,隨即劇烈咳嗽再起。「咳咳咳咳……」
「呃……」硬生生止住飛奔的腳步,劍兒猶疑地看向徐展元,不知該聽誰的比皎耔。
「都吐血了還不請大夫?」氣急敗壞,徐展元實在不知主子在想什麼。
「咳咳咳……展元,叮噹姑娘說這是……咳咳……是正常的現象……你別急……」邊咳邊斷斷續續解釋,皇甫少凡要他別擔心。
「正常現象?」厲眸微瞇,徐展元邊忙著幫他拍背順氣,邊暗自猜測主子的吐血與古叮噹有何關聯。
「嗯。」輕應一聲,他合上眼,靜待胸口那股針刺般的灼熱劇痛稍緩後,這才緩緩睜眼,微笑解釋,「昨夜,叮噹姑娘開始施以『以毒攻毒』的療法了,她說會吐血是正常的。」
昨夜,那個來歷不明的古叮噹在他不在場下,開始了「以毒攻毒」的療程?
徐展元聞言一凜,掉頭對劍兒沉聲吩咐,「馬上去把古姑娘找過來。」
「展元,我沒事的,別擾叮噹姑娘清夢……」
「我不管擾誰清夢,我只在意您的身子!」身為下屬,只要遇上有關皇甫少凡身子健康的事,徐展元是非常執拗的。
哼!為了主子,就算是皇帝老兒,他照樣從龍榻上挖起來。
「我馬上去!」這回,劍兒可沒猶豫了,眨眼間就朝外飛竄而去,準備去挖人了。
他這兩名下屬實在是……
眼見阻止不及,皇甫少凡只能搖頭歎氣,就在此時,一雙顫抖的小手忽地緊緊揪住他衣衫,垂眸一瞧,原來白文麒不知何時已溜下椅子,來到他身邊了。
見他小臉雖木然無表情,可小手卻抖得幾乎無法停止,皇甫少凡心中一痛,知道自己嚇著他了,當下將他抱到懷中安撫。
「麒兒別怕,義爹沒事,乖!」輕輕拍哄著不斷發顫的小小身軀,他滿心的憐惜與不捨。
唉……這孩子命苦,至今依然殘留著那一夜的記憶,怕他像他爹一樣,所以才這般驚恐吧?
聞言,白文麒卻沒絲毫安下心的感覺,反而緊緊抱住他,將自己深深埋進那厚實又溫暖的懷裡,從頭到尾沒出過一聲,但小小的身子卻不斷抽搐著。
輕言軟語地安慰,過不了多久,皇甫少凡忽覺胸前一片濡濕,微微愣了下後隨即恍悟,心中不由得發酸漾柔,然而他什麼也沒多說,只是不停的拍哄安撫,一大一小抱在一起的畫面溫馨感人至極。
然而,如此感人肺腑的時刻,卻被一串突如其來的銀鈴嬌笑給破壞殆盡——
「呵呵呵……怎麼回事?今天大家都起得好早哪!」沒有好眠受擾的不悅,古叮噹隨著劍兒一進房內便笑聲不絕,瞄向皇甫少凡的眸光滿含興味。「大叔,你還忍得住吧?這麼早找我是為了什麼啊?」
知她話中隱帶頑皮揶揄之意,皇甫少凡不禁苦笑,還來不及開口回應,徐展元卻擰眉沉聲質問了——
「古姑娘,既是要化去『夜夜愁』之毒,為何我家主子卻吐血了?」他懷疑她根本不安好心。
「哎呀!我不是說了,吐血是正常的嘛!」狀若無奈地聳聳肩,可臉上卻笑得好邪惡。「要化毒,這點痛就得忍哪!若真忍不下去,那就別繼續了,我是沒差啦!」
這話堵得徐展元窒言,當下只能黑著臉瞪人,卻也無可奈何。
小人得志,她蹦蹦跳跳來到皇甫少凡身前,對這抱在一塊的一大一小好奇地左看右瞧,纖纖食指往那深埋的黑色小頭顱戳了戳,淘氣取笑道:「還是不是男孩子啊?抱這麼緊做啥?大叔又沒奶給你喝!」
聞言,皇甫少凡啼笑皆非,實在不知該怎麼回應,然而抱著他不斷抽搐的小傢伙卻似乎被觸動了什麼,深深埋在溫暖懷中的小頭顱緩緩抬起,木然小臉滿佈淚水無聲橫流,大眼紅腫地直勾勾凝著她。
怎麼回事,竟哭成這樣?
反被嚇了一大跳,被那蓄滿清淚的大眼一瞅,不知為何,古叮噹竟有股心虛……耶!慢著!心虛?她幹嘛心虛啊?莫名其妙!
不知為何,白文麒小小的心靈裡似乎隱隱約約明白義爹的身體康健與否,與眼前的大姊姊有著極大關係,他出乎眾人意料地溜下皇甫少凡的懷裡,來到古叮噹跟前,小手緊緊揪著她裙襬不放。
「干、幹什麼?」嚇了一跳,古叮噹有些結巴。
小小臉蛋縱然面無表情,但白文麒卻仍一手緊抓著她不放,一手則往床沿角落方向指去。
順著小小手指方向掃去,就見一條血跡斑斑的手巾攤在床沿邊,古叮噹先是一怔,隨即二話不說抓起染血手巾凝目細看……
這手巾上的血還溫熱未干,足以顯示才剛吐不久,這……不對勁!
「大叔,你剛剛又吐血了?」轉頭瞪著病人,她慎重詢問。
「若非剛又吐血,豈會找妳過來?」黑臉反諷,徐展元代替主子回答了。
「黑臉大叔,我問你家主子又不問你,你搶什麼話?」斜睨瞪人,古叮噹如今沒心思理他,注意力又轉回正主兒身上。「大叔,難道你吐了一整夜的血?」
「嗯。」輕應一聲,皇甫少凡臉色蒼白至極,卻還是強笑道:「叮噹姑娘別掛心,在下還受得住。」
「誰管你受不受得住?我在意的可不是這個!」嗔怒哼聲,纖纖細指飛快搭上他腕脈,誰知不診不以為意,一診之下,臉色瞬間凝重起來。
他體內的「夜夜愁」之毒,雖受到「金絲翠玉」毒性相抗衡的影響,但卻又和多年前她身上的狀況大不相同。
本來依她預料,大叔約略嘔個兩、三口血也就差不多了,可照他如今脈象看來,兩股劇毒相抗衡中又不斷侵襲心脈,再強健的身體亦難承受如此侵害,就算整夜吐血不止也不足為奇了!
可惡!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和她預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叮噹姑娘,有什麼問題嗎?」見她神色沉凝,皇甫少凡掩嘴又咳了數聲後,這才輕聲問道。
問題?問題很大哪!
迅速瞄他一眼,古叮噹不好意思承認他體內毒性脫出自己掌控,當下連忙搖頭否認。「沒有!哪有什麼問題?你想太多了!一切都在掌控中。」拍拍胸脯,扯謊絕不臉紅。
皇甫少凡微微一笑,信任地沒再多問,倒是她自己心虛得緊,當下討好地連忙自懷中掏出一白玉瓶塞進他手中。
「大叔,這是從小看我長大的叔叔送我的丹藥,你先吃一顆,可護住心脈,往後若心口又疼,就倒一顆出來服用吧!」搔搔頭,有些不敢瞧他。
「叮噹姑娘,多謝了!」含笑道謝,他才拔開瓶塞,一股清香便自瓶口溢出,令人聞了清神醒腦,精神大振,由此不難想像瓶內丹藥之珍奇。
「不客氣啦!呵呵呵……」尷尬乾笑,連聲催促。「快快快,快服一顆,可減輕疼痛。」
笑了笑,他倒出一顆艷紅如火的丹藥,才服下,濃郁的如蘭清香便自口腔內化開,一股舒緩清涼往心脈百骸竄去,未多久,胸口劇疼果然大減,讓他原本蒼白了一整夜的斯文臉龐竟泛起淡淡紅暈。
果然是靈丹妙藥,僅片刻時間,那胸口的劇痛幾乎消失無蹤,他已多年不曾感到這般輕鬆過了。
撫著心口,皇甫少凡既驚奇又佩服,更多的是對她深深的感謝。「叮噹姑娘,多謝妳贈在下如此靈丹妙藥,實在不知該如何表達我的謝意才好。」
「哈哈哈……」又是一陣乾笑,古叮噹只是猛搔頭,完全不敢接腔。
哎呀呀!真的尷尬了!若是被大叔知道她把他體內毒性給弄得更複雜後,不知還會不會這樣說?
一旁,徐展元與劍兒眼中只看到多年來一直未見血色的主子,在她一顆丹藥下便氣色紅潤,精神太好,當下不由得欣喜若狂,哪兒還會注意到她奇怪表情,倒是小小的白文麒一直盯著她……一直盯著……
呃……這小鬼看什麼啊?
察覺到小傢伙的專心注目,古叮噹被瞧得尷尬不已,總覺得他似乎看穿自己的心虛,當下故意板起臉,先聲奪人嗔叫,「小鬼,你瞧什麼?小孩子起這麼早又沒奶吃,去睡!去睡!」猛揮手,急著打發人。
靜靜的凝著她,小傢伙動也不動。
咦?不動?那換她回房補眠總成了吧?
「沒、沒事了吧?那我回去補眠了!」急急叫嚷,轉身就想溜,奈何才邁步跨出,身下裙襬霎時一緊,無奈低頭注視,果然是某雙緊揪不放的小手在作怪。
「麒兒,讓叮噹姑娘回房休息,乖,放手,別打擾人家!」皇甫少凡見狀連忙勸哄。
恍若未聞,小傢伙依然不動如山。
「小鬼,你想怎樣?」努力將眼睛撐到極限,古叮噹故裝兇惡瞪人。
在凶狠怒瞪下,小傢伙終於動了,然而卻不是鬆開手,反倒一把抱住她的腿。
「哇——這小鬼想怎樣?」哇哇大叫,古叮噹慌了,生平沒有應付小孩的經驗,不禁有些無所適從。
「麒兒?」皇甫少凡萬分詫異,只因小傢伙從來不曾對外人如此親近。
不管旁人如何反應,白文麒依舊死抱著她不放。
見他不鬆手,古叮噹索性一把拎起白文麒小小的身軀,瞪著他無表情的小臉,「小鬼,你想賴著我不成?好,既然你想賴,我就讓你賴!來,我們去睡覺!」話落,在眾人的驚愕傻眼下,直接劫人離開。
「主子,我去帶小少爺回來……」眼見她帶走小主子,劍兒無法安心,連忙就想去追回。
「算了!」輕聲阻止,皇甫少凡若有所思道:「這是麒兒第一次如此主動親近外人,對他而言,算是件好事,就讓他們去吧!」
「可是……」劍兒猶疑。
「你不放心叮噹姑娘?」看透年輕侍僮的心思。
「是!」來歷不明的人,要相信很難。
「放心吧!」微微輕笑,溫文臉龐透著暖意。「叮噹姑娘若真有絲毫歹思,幫我化毒時動些手腳就能加害於我了,何必繞大彎找上麒兒呢?」呵……那小姑娘雖我行我素,行事全憑己好,有時還會帶些頑皮惡意,但其實性情天真爛漫,心思極純的。
聞言,心知他說得沒錯,身為下屬的兩人這才相覷一眼,雙雙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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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這碗喝了!」
「砰」地一聲,一隻盛滿詭異色澤汁液的白瓷碗霍地從空而降,安穩落在石桌上。
涼亭內,原本安靜看書的皇甫少凡,如今卻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瓷碗中的詭異汁液,向來溫和沉靜的神情竟顯得有些古怪。
事實上,自從那一夜過後,古叮噹動不動就突然出現,拿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要他吃下,有時是滋味還不錯的無名果子,有時則是一些煎好的藥水,但更多的是如今天這般顏色、味道都怪到極點的莫名液體。
她說,那些都是要以毒攻毒化去他體內「夜夜愁」的劇毒之物,一般人沾上一滴,肯定即刻去見閻王,而他服用後雖不至於去陰曹地府報到,但伴隨而來的胸口劇痛與一整天的嘔血不止可也沒多好受,導致如今每回見她又捧著怪東西出現,就忍不住想歎氣。
事實上,他也真的歎了。
「大叔,你歎什麼氣啊?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滿山遍野找來的毒物耶!」何嘗不知他心思,古叮噹非常不滿,想跳上石桌當椅子坐,然而身形才動,下身裙襬處就為之一緊,讓她險些跌跤,當下無奈轉身垂眸,瞪著不足腰際高的小傢伙,滿心的悲憤之情。
嗚……這陣子,除了偶爾溜出莊外找劇毒之物的時間外,只要在莊內,這小鬼就宛如金魚屎般黏在她屁股後,就連吃飯、睡覺也要賴著她,這……這……這是怎樣啦?她可不是為了當奶娘才來綠波山莊的啊!
「大叔,你家的小鬼,你要不要自己收回去啊?」哀怨看著悠閒愜意的男人,她好生悲涼詢問。
嗚……就算她再怎麼無良,也不可能欺負一個有問題的小孩,因為那實在太沒格了。
強忍笑意,皇甫少凡抱起白文麒,柔聲問道:「麒兒喜歡叮噹姊姊,是不是?」事實上,對於小傢伙這些日子的行為,他除了驚訝又詫異外,同時也感到歡喜。
呵……會主動親近人,這對麒兒而言是很大的進步,他非常樂見其成哪!
如同以往一般,白文麒對於旁人的問話沒有任何反應,但一雙大眼卻直勾勾盯著古叮噹瞧,瞧到她直冒雞皮疙瘩。
「大叔,你不要胡說,我不要讓你家小鬼喜歡啦!」猛搓手臂地哇哇大叫,她瞪著小傢伙兇惡威脅。「小鬼,我不要你喜歡,聽到沒有?本姑娘不想當奶娘,不要再跟著我了!」
奈何,她吼歸吼,小傢伙一雙大眼依然眨也未眨地直凝著她。
被那雙大眼瞧到有些氣虛,生平第一次,古叮噹深深體會到什麼叫「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厲害,她確信眼前這小鬼絕對是箇中高手,當下不禁垮下臉,語帶抱怨。「大叔,你怎麼教的,好好一個小孩,被你教得這般陰陽怪氣……」
聽她嘀嘀咕咕的直抱怨,皇甫少凡不禁苦笑。唉……若是可以,他也不想麒兒成了如今這模樣,只可惜萬事不由人,縱然這些年來他給這孩子最大的慈愛,卻依然無法讓他自三年前那一夜受到的驚恐中恢復。
古叮噹可不知他心思,也徹底放棄要小傢伙別老盯著她的奢望,只是有怨不報非天性,認定小鬼造業,當義爹的就該承擔,當下瞇眼惡笑不已——
「大叔,別廢話了,把這碗給喝了吧!」轉回老話題,她笑嘻嘻地將那碗詭異汁液給推到他面前。
哼哼!最近當奶娘當得滿肚子怨氣,她早在這碗毒汁中加了些不影響效用,但卻會讓味道變得很恐怖的「好料」,嘿嘿!
再次無言瞪著那碗詭異汁液許久,皇甫少凡暗暗歎氣。唉……雖說是為了化毒保命,但殘害味覺這代價也著實高了些。
「大叔,別歎氣了,快喝吧!」格格嬌笑,古叮噹明白他歎氣的原因。
壯士斷腕,他一鼓作氣飲下詭異汁液,隨即將那空空如也的瓷碗推得老遠,無聲表達著他心底的厭惡。
見狀,古叮噹笑得更加開懷,正想揶揄一番之際,驀地,一抹身影突然自遠方急掠而來。
「主子,那白慕南偕同馬家堡的人又上門來了,如今正被徐總管給擋在大廳裡。」急急稟告大廳前的情勢,劍兒神色忿忿。
哼!那白慕南自然就是綠波山莊原主人——白慕風的親弟,自從三年前被主子趕離山莊後,便一直在外散播謠言,到處結交江湖人士來找麻煩,而那些自喻名門正派的人,根本什麼也不知道就受人慫恿上門,口口聲聲說要替死去的白大俠討公道,真是愚蠢!
溫和臉龐霎時一凜,皇甫少凡將懷中的小人兒交給他,謹慎吩咐,「劍兒,抱小少爺回夫人那兒,好好守護著他們母子倆,不許有任何差池,明白嗎?」
「主子放心,劍兒定會以命守護小少爺和夫人。」話落,劍兒已抱著白文麒飛快急掠而去。
目送兩人離開視線後,皇甫少凡這才對滿臉好奇的古叮噹道:「叮噹姑娘,請妳留在此地,前廳情勢未明,請盡量別往那兒去,否則若有萬一而波及到妳,那會讓在下心愧難安的。」他一臉嚴肅說完後,隨即轉身急急往大廳方向而去,一下子就不見身影。
雖被好心勸告了一番,然而古叮噹可不是人家叫她往東,她就會乖乖往東的人,當下不由得頑黠一笑,對那疾行遠去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嘻嘻……好不容易終於有好玩有趣的事兒,我怎可能不去湊個熱鬧?大叔真是太不瞭解我了!」揚聲暢笑,她興奮地蹦蹦跳跳,也往大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