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費!」賈亦真一面叫一面追了上來,「我已經把她們都甩掉了,你不要怕了!」
「甩掉了?」費朗狠狠道,「那麼你身後的是背後靈嗎?」
「咦?」賈亦真吃驚,「光天化日之下還有妖魔橫行霸道,這是什麼世界啊?」
費朗早就知道沒那麼簡單,所以當即跨上車,朝賈亦真吼:「把鑰匙給我,快滾上來!」
「來了,來了。」賈亦真把鑰匙丟給費朗,自己爬上機車後座,還沒戴好頭盔,費朗就發洩似的衝殺出去。
衝出一公里費朗就後悔了。他本來以為像賈亦真這樣的女生對於暴走狂飆的速度總有點天生的恐懼,最好賈亦真不到半里地就開始喊停,那他也就有理由把她趕回去。誰知道,他後來才發現這樣的速度不但嚇不到她,還給她一個借口讓她緊貼在自己背上。她怎麼想他不知道,惟一知道的是他自己的心臟完全沒有理由地越跳越快起來。
不得不放棄了暴走的計劃,費朗口氣很差地說:「我開得很慢,你不用抱那麼緊吧。」
「是是是。」賈亦真鬆開他的腰,但地上恰好有塊石頭,那輛老爺機車就企圖在高度上刷新紀錄,但是因為身子骨實在太老了,整輛車就變出一種奇怪的舞步在大街上扭曲。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賈亦真進而又抱上他的脖子,但這個姿勢活像在勒脖子,費朗差點撞上電線桿。「你給我松,鬆開!」
「這就松。」
「要撞了!」
「馬上松。」
「很危險的,這是大馬路!」
「知道知道。」
機車像喝醉酒一樣,左搖又擺,可賈亦真仍一刻不敢放鬆,兩人專注在無法控制的瘋狂機車上,沒注意前面運送傢俱的小型貨車,當機車撞上車尾時,兩人就扭著飛了出去,費朗在下,賈亦真在上,重疊著載進車上的床墊裡。
這一跤跌得精彩,連下來的司機都目睹了兩人臉貼臉腿疊腿互相抱著的姿勢。
「完了,完了!」費朗感到賈亦真的臉就貼在他的頸子上,他的心撲咚撲咚地跳起來,偷偷瞟一眼,她的臉上泛著那種極溫暖的玫瑰色紅暈,費朗一時間目眩神迷,「完了,完了!多年道行毀於一旦了!」
然後他發現自己的暈眩其實並不只是來自於受美色所迷。
他昏了過去——
※※※
時間:黃昏
地點:藍幽幽精神病院——國家一級研究單位
人物:本書幾位主角
事件:……
「藍靛紫,你這個瘋子!你,你,你給老子滾出來——啊,噢,哇——我是出了車禍,車禍你們懂不懂啊,我為什麼要來精神病院啊?」咆哮聲從402號房間呈放射狀向四面八方傳遞,「我不是腦子有問題。」
「腦袋受了傷,遲早要出問題!」穿著醫生長袍的男人冷靜地說。
費朗頭髮都直豎了起來,「那是腦震盪!但是!我、不、是!我不是瘋子!」
「每個進來的人都是這麼說的!」男人面無表情,「要不然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一加一等於幾?」
「去!這樣低智商的問話!」費朗極端不屑,「等於二!」
「錯了!」男人嘿嘿冷笑,「錯了!」
「錯了?」費朗吼道,「什麼錯了?哪裡錯了?」
「你應該回答『我不排除二以外的任何答案,但是假如你認為是等於二的話,我基本上也可以同意』。」
「你也是瘋子啊?」費朗咆哮,「你有病啊?」
「咦?」男人的臉色大變,「給你發現了?」
「……藍、靛、紫!」
病房的房門被人打開,被呼喚了很久的名角終於登場,「哦,費朗,我親愛的,我來看還沒死的你來了。」
陪伴在他一旁的賈亦真其實很早以前就想笑了,但是考慮到小命的安全問題所以一直也就沒有出聲,但是當看見眼前的男人的時候,即使是她也忍不住「咦」了出來。
男人的頭上是一頂碩大的太陽帽;雖然是在房間裡面,但是不知道為了什麼,他依舊保持著墨鏡在鼻子上的位置;一件絕對夏威夷風情的襯衫好像把夏威夷的熱一起帶了過來,至於沒刮乾淨腿毛的一雙瘦骨嶙峋的腿上的那條明顯過大的條形花紋短褲,就是讓賈亦真心驚膽戰的最大原因了。老實說自從看了費朗的身材以後,已經被養刁胃口的賈亦真是真的不想降低自己的審美格調,不過話又要說回來,這個傢伙看起來,聽起來似乎有點熟悉——
「啊?」賈亦真叫,「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什麼什麼紅黃綠!」
「我是藍靛紫!」他微笑,不過有點生硬,「是這裡的院長。」
「呵,噢!」賈亦真恍然大悟,「你就是費費口中的那個瘋子!」
「理論上來講,我們不可以說他錯!」藍靛紫嚴肅地回答,「但是我們也不可以排除其他的更加優越的可能性!」
「這種語調很熟悉啊!」賈亦真來不及反應過來,卻又突然想起另外一個問題,「啊,啊,啊!你們都是一夥的?!」
藍靛紫裝作沒有聽見,優雅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絹,有一下沒一下地開始往自己身上撣灰,「好了,好了,白大夫,這樣就很好了,不必再努力了。」
賈亦真聽這話詭異,連忙回頭,「撲哧——」
「哎呀,哎呀,阿朗你也真是的,你自己受傷了不要緊啊,你看把人家小真真嚇得都神經失常了,就這麼一個勁兒地笑。哎,你這樣是要負責的喲!」
費朗努力從白大夫的魔掌當中掙脫出來,「你個瘋子,給我滾!滾遠一點!——藍靛紫,我不是叫你滾,你給我滾過來!你聽好,她會笑成這個樣子是因為我被這個瘋子包成了這副鬼樣子,而絕對不是像你說的那樣!」
藍靛紫嘿嘿笑,「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小事何必斤斤計較!」他的大掌伸出,神准地敲中費朗受傷的部位,「你這個印度阿三,啊不,人家印度阿三哥都是只包頭不包手的,我看還是叫你『木乃伊歸來』比較好,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很賣座的哦!」這個傢伙一面說一面繼續在費朗的頭上,也就是已經被裹起來的受傷部位的上方努力敲打,「所以你也不必太感謝我!」
賈亦真左看看右看看,拿起病床上的枕頭擋在費朗的頭上,「這樣傑出的藝術品就這麼給敲壞了,人家白大夫不免會傷心的!」小女生頗為體貼,順便還給了一旁已經被醫護人員抓住並且套上神經病專用束縛裝的白大夫一個媚眼。
「你當我死了啊?當著我的面跟別的男人眉來眼去?」費朗一邊和藍靛紫搏鬥一邊始終注意著身邊的定時炸彈——賈亦真。這時候被一群瘋子顛覆了整個思維邏輯,下意識吼出這樣一句話,然後,才知道糟糕了,「你、你們不要誤會,不是你們想的那個意思。我、我是——」
「沒關係,不客氣,你的意思我們都理解!」藍靛紫呵呵地詭異笑著,一揮手,閒雜人等——包括他,全部退出門外,「你們可以開始單獨地眉來眼去了!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喂,藍靛紫,你不要走,叫一個真的大夫過來給我把頭上不需要的繃帶拆掉啊!」
藍靛紫早已經跑遠了,伴隨著他肆無忌憚又誇張的狂笑聲。
「該死,該死,該死!」費朗簡直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隔了半天只好向著還在傻笑的賈亦真吼,「笑什麼笑?還笑?還笑我扁你噢!我跟你說,你不要想歪了——」
「噢!」賈亦真拋掉手裡的枕頭柔聲應道。
好樣的,這一招四兩撥千斤讓費朗的隔山打牛如同一掌打在了棉花上面,頓時內力反噬,讓費朗好不難受,「我是說,你,你噢,不要以為——」
「是,是!」賈亦真微笑著說話,那副少見的溫柔的樣子作用到費朗的身上,變成一股說不出的熱流,直燙到他的心的裡面。
「喂!」賈亦真突然衝著不知道為了什麼就臉紅起來的費朗叫了一聲。
「幹嗎?」費朗應得有些不甘不願。
「你的頭,還痛不痛?」她走過來坐到費朗的身邊,費朗下意識地往後縮了一縮,「還好啦,不是很痛了。」
「噢!」於是繼續沉默。
賈亦真突然身體又靠近了近,向著費朗伸出手去。
「喂,你想幹嗎?」費朗大嚇,一米八二的個子縮成球狀體,「我警告你,你不要趁著我病亂來哦,我,我怎麼說也是一個大男人,你、你不要把病貓當成老虎——」
賈亦真幾乎跌下床去,連忙死忍住笑對著他呲牙咧嘴,「喵嗚,喵嗚,喵——嗚——」
「你,你要幹什麼?」一股少女悠然的體香不知道什麼時候輕輕竄進了躲無可躲的男人的鼻腔,蟄伏在心底深處的狼原體開始蠢蠢欲動。
「我在跟病貓溝通啊,問問它是不是要把頭上印度阿三的包頭去掉!不過如果你不願意的話……」
「我十二萬分的願意!」
費朗,你這只「廢狼」,一點用也沒有,你明明不想讓她以為你對她什麼什麼,為什麼當她說只是要幫你把包頭拿下來的時候你會覺得失望?你沒得治了!
賈亦真自然是聽不見某個人的懺悔的,一開始坐在他的身邊,鬆開包頭不到兩圈就覺得手勢不對,於是就站了起來,但是又發現自己的手不夠長。只好脫了鞋子爬上床跪在費朗的身邊,但是不到兩圈又發現夠不到另外一邊,左思右想只好分開雙腿跪在費朗的身體兩側,這樣動作才順利起來。
嗚——嗚——嗚——不行了!真的不行了!低著頭讓她拆包頭的費朗眼睛可以看的地方有限,除了眼前的圈圈,還有就是更刺激人的叉叉,當然當然了,賈亦真絕對沒有開放到大家現在想像的那種程度,只不過已經是夏天了嗎,那麼短袖的T恤,薄薄的牛仔褲,真的是有很多——都遮不住的!
「會不會有點痛啊?」
「嗚——」
「很痛嗎?」
「嗚嗚——」
「不是吧,真的很痛?」
「噢嗚——」
什麼聲音?手頓住,女生的眼睛往下看,「色狼!」尖叫的同時她的手一使勁,還纏著層層疊疊繃帶的男人的頭就此撞進兩座軟綿綿的圈圈之間。
好幸福、不是、好痛苦啊!
※※※
與此同時——
「看這兒,OK!」
「這樣好嗎?」
「很好很好,啊,你可真會擺造型!對了,Mr.韓,把身體再向右移三十公分,索性坐在把手上,用左手輕搭椅背,右手輕捋頭髮!」
「這樣、這樣嗎?」
「啪——咯嘰嘰——嗒——砰!」奇妙的聲音傳出來。準備演講資料不知道為什麼會準備成拍寫真集狀況的兩個人一起呆呆望著那把坍倒地椅子,只不過,一個站著,一個坐在地上……
「哇,完了完了,等老頭子回來發現他最喜歡的這把椅子只剩下三條腿,我一定會被他整得很慘、很慘、很慘的!」
「再買一把不就好了?」童晶瑩百思不得其解。
「能買的話我早就買了!」韓攝宇簡直欲哭無淚,「那個老頭有變態的臀部感應,不瞞你說,我做過實驗,把那個墊子換了一下,還是同一個牌子,同一個型號,同一個顏色,連看帶摸完全一模一樣的哦,可是那個老頭的臀部不知怎麼的,一坐下去就感覺出來了。」
「那麼邪門?」童晶瑩遞錘子、十字起,還不失時機地遞上毛巾給他擦汗,「對不起噢,都是我不好,我——」
「不管你的事啦!」看見她小臉委屈的樣子,韓攝宇頓時感覺心痛,「這把椅子活該壽終正寢了,不過我們家老頭子變態得緊,這個也不管你的事。我收拾一下行李躲到藍靛紫或丁一二那裡去就好了。」他一面說,一面扔下手裡扶不起的阿斗椅,三步並作兩步走回自己的臥室,打開衣櫃拿洗換衣物。
「那麼,要不然,你還是去我家吧?」童晶瑩想了一想,「我爸爸媽媽在外做生意,一年四季除了過年都不回家。我一個人孤零零地住三房兩廳的房子也有點怕,何況你正好給我輔導英文,怎麼樣?」
「也對!」韓攝宇同意,「我去找藍靛紫那根本就是把自己往他的槍口上面撞,正好費朗掛了,接著估計就輪到我了;丁一二那個傢伙是警察,得罪的黑社會可不少,萬一睡到半夜給人亂槍掃射,死都不知道怎麼回事。不行、不行——那麼就去你家打擾了。」
「哦——呵呵呵呵!說什麼打擾的客氣話——」童晶瑩笑,「誰打擾誰還不知道呢!」
正當韓攝宇拎著簡單的行李下樓時,汽車的引擎聲從門外傳來,接著是管家問候主人的聲音,看來是跑不掉了。
韓攝宇低聲對童晶瑩說:「你分散他的注意力,我去開車過來!」
「好!」童晶瑩嚴陣以待,門一開就大喊一聲:「伯父好!」
進來的韓攝雷莫名其妙,而正要滑腳的韓攝宇幾乎一頭撞在地上。然而童晶瑩還在自顧自地說:「哦,伯父,你看起來好年輕噢,和Mr.韓簡直就像是兄弟一樣耶!」
韓攝雷僵硬的面部肌肉努力擠出一個「慈祥」地笑容,「我們!」他解釋道:「本來就是兄弟!」
「啊——」
「長兄如父,長兄如父!」韓攝宇連忙打圓場,「小瑩,他是我的大哥!」
「那麼你為什麼要開口閉口叫他老頭子?」
「嘿嘿嘿!」韓攝雷陰沉地笑道,「因為我們缺乏必要的溝通!」他雙手抱拳,辟里啪啦的骨節聲響震痛了韓攝宇的心。
「這次不死也給你害死了!」韓攝宇一把拉過還在呆呆的童晶瑩,「大哥,我們有事,先走一步了!」他說著就衝向門口,差點和迎面而入的人撞個滿懷,韓攝宇及時剎住車,打個招呼:「嗨!芙姐,你也來了,真巧!」
童晶瑩卻大吃了一驚:「阿姨?」
「晶瑩?」賈月芙訝異的程度不亞於她。
韓攝宇一聽,不由停下步子:「你們認識?」
「她是小賈子的媽媽啦。」
頓時,天色好像變了變,不過這只是童晶瑩的錯覺也不一定。
韓攝雷陰鷙著面孔:「月芙,你有了孩子了?」
「芙姐?你是賈亦真的媽媽?」韓攝宇也覺得不可思議。
賈月芙沉默了一會兒:「我們還有公事要談呢!韓先生!」
「你明明是單身,你、你居然不告訴我你有了一個孩子!」韓攝雷根本不理會她的說話,兀自咆哮起來。
「告訴你又怎麼樣?」賈月芙恢復了平靜,幽幽地說:「這又不能改變什麼!」
「但是你知道我在乎!」
眼見房間裡面的硝煙味道越來越濃,童晶瑩偷偷扯了韓攝宇一把,「我們是不是應該消失了?」
所言極是。韓攝宇一環視,此刻不走更待何時,因此也顧不得什麼,就和童晶瑩兩個人雙雙蒸發。
兩個人出了大門上了汽車,韓攝宇一踩油門將引擎發動,開出一段後,韓攝宇問童晶瑩:「怎麼回事?芙姐怎麼會是賈亦真的媽?」
「我還想問你呢!」童晶瑩歪頭看看他,「我從認識賈亦真到現在也從來沒有看見過小賈子的爹,你的老頭子哥哥為什麼一副好像老婆紅杏出牆的樣子對著月芙阿姨?」
「嗯?有問題!」韓攝宇一逕深沉,轉頭看看童晶瑩。
「有內容哦!」童晶瑩的表情和他如出一轍。
「你說你哥會不會其實是小賈子的爸?」童晶瑩做出最符合肥皂劇劇情的猜測。
「八成是啦。」韓攝宇直覺反應,越想就越覺得賈亦真和他老哥長得還真像。
童晶瑩一深思:「我看有九成。」
「那也就是說——」韓攝宇微微瞇起眼睛。
然後兩個人一起陰險狡詐地奸笑起來。
這時候,韓攝雷,賈月芙包括遠在醫院的賈亦真一起從背後升起一股涼意,三個人不約而同看了看窗外,按道理說,現在已經是初夏了啊!
※※※
「孩、孩子叫什麼名字?」
賈月芙看了他一下,「叫賈亦真。」平靜的回答。
「跟你姓?」韓攝雷皺皺眉,似乎在想什麼事。突然又說,「讓我見見那個孩子!就算……我想,她一定很像你那個時候的樣子!」
「不行,不!」賈月芙清醒過來,連忙搖頭,如果讓他見了亦真,如此相似的兩個人碰到一起,就好像灰塵到了陽光底下什麼都一清二白了。
韓攝雷在房裡來回踱了一會兒,目光投向坐在桌邊的賈月芙,皺著眉問:「為什麼不行?」隨即露出一種等你上鉤的詭異表情,「另外,我沒有聽你說過你結婚了,你的丈夫是誰?」
「我和他離婚了。」賈亦真輕描淡寫道:「快談正經事吧。下個月的商貿洽談會我們要擬出三份計劃行程表來,這是其中兩份,還有一份我正在趕,你先看看這兩份。」韓攝雷接過來放到一邊,看也不看:「你不想談是因為你無話可說還是因為你隱瞞了我什麼東西,所以心虛呢?」
賈月芙說:「你為什麼非要知道不可呢。」她掙扎道,「這與你無關的。」
「有關無關的問題我會自己考慮。」韓攝雷直視她,「怎麼,再編一個名字?我可是有情報網的。」
「你希望我說什麼?」
「實話!」韓攝雷急切地說。
「跟你無關就是實話!——商貿洽談還有二十天就開了。」
「去他的商談。」
「行程表……」
「去他的行程表。」
賈月芙的聲音頓了一會兒,她幽幽地說:「全是陳年舊事,不值一提。」
韓攝雷還要問,賈月芙理了理皮包:「韓總,要是你堅持今天不談公事,我就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