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地司·法拉維歐不耐地翻身下床,對才結束的歡愛沒有一絲留戀,連再多看一眼都不願意,光裸著強健而高貴的身軀,宛若古代的希臘神祇一般,不容一點侵犯,逕自走到門邊,按亮聚光燈,暗藍的眼瞳對突如其來的光亮沒有任何反應,就著光源,他冰冷而無情的注視著一幅掛在壁上的畫。
畫布上呈現的不是神話裡的天使,也不是古世紀的仕女圖,在強烈燈光的照射下,很明顯的可以看出來,它甚至稱不上是一幅畫!
因為其粗糙的筆觸,生澀的構圖,連最基本的比例都出現錯誤,對精於藝術品的海地司·法拉維歐來說,這根本就是一張垃圾!
可是,六年了!他讓這張垃圾困住整整六年的時間,沒有間斷過!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說,他深深迷戀著畫裡的女孩,那甜甜的笑容像是溫暖的春天,將他整個人柔柔的包圍,她的眼睛像鑽石般閃耀著純淨的光芒,緊鎖住他的心,叫他沉淪,無法自拔。
在市集上才看一眼,他就在眾人驚訝的眼光下,付了超出定價一百美金的一千美金,高價將畫作買下。
同行的人都深知海地司·法拉維歐對藝術品的堅持,若非絕對的價值,他連一眼都不會施捨。
可他捲起的卻又明明是一張非常失敗的畫作,就在納悶之際,沒想到又聽見海地司·法拉維歐說要買下所有有關他才剛卷在手上的相關畫作,直到畫家解釋,因為模特兒是觀光客,單憑著幾分鐘的短短印象,只有畫出他手中這一幅,他才在眾人驚愕的眼光下離開。
沒錯,他就連別人多看一眼都心生不悅,所以放下錢、他立刻動手捲起畫,緊握在手裡,彷彿這樣就能握住她春天的氣質,一個專屬於他的春天!只是這春天始終沒有來到他懷裡,他能收藏的一直只是一張拙劣的肖像畫。
於是他找了又找、尋了又尋,只要是跟畫裡的女孩有五分的神似,他都會不惜代價得到那女孩,一次又一次的反覆著。但是,只要上床一次,他就無法再欺騙自己,不是她!任何人都比不上畫裡的女孩!
這迷戀隨著時日,每一天就多增添一點,但是,任憑他找遍全亞洲,還是找不到畫裡的那名東方女孩。
聽見關門聲,他還是沒有回頭,剛剛還在他身下嬌喘吟哦的這個中國女孩,是這六年來找到最接近畫裡女孩的一個,連五官都顯得這麼近似,但是還沒退出她的身子,他就明白,不是她!那感覺,像是得到一個精緻的仿冒品,讓你無法指出正確的錯誤,只有心知道,不需要任何的證明,就是假的!
誰能相信,他會迷戀上一個可能不存在的女孩?或許,她是春天精靈的化身,不小心在凡世現了蹤影,被愚蠢的畫家驚擾後,又急急忙忙的躲回她的世界,否則,不會在他有心找了六年後,還是只能用眼睛感觸這張畫。
為了尋找她,他甚至親自到訪過中國、日本、東南亞各小國,一次又一次密集的探訪,結果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你到底在哪裡?」他對著畫輕語。
敲門聲響起,他回過身,熄掉聚光燈,走回床邊,拉起床單,簡單的圍住下體才應聲,「進來!」
門一開,進門的是有張娃娃臉的波樂克斯,看那女孩這麼快就被趕出房間,想也知道,人還是不對!
波樂克斯就是想到腦漿都糊了,還是想不出來,他家的主人,一向冷靜自持的主人,對女人的態度向來就像是打高爾夫球般——需要時就盡可能的一桿進洞,其他時候就一桿子給他能打多遠就打多遠。
不過當然啦,雖然他家的主人比較像是變種的義大利人,既不親切也不熱情,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證明他家主人是道道地地的義大利人,那就是對女人非常、非常的大方,這也就是為什麼他會說他家主人對女人,會像是打高爾夫球,因為所費不貲嘛!
只是,六年前,從那張爛畫先是讓人用真金的畫框裱了起來,接著又進到他家主人的禁地——臥房,波樂克斯就開始頭頂發麻,通常只要他頭頂一開始發麻,那就表示他要慘了,而且還是很慘的那種慘!
果然,他堂堂法拉維歐家族的執行經理,花了六年的時間去尋找那爛畫裡,看都看不清楚、長得是圓是扁的模糊女!
就不明白主人為什麼會一口咬定畫裡的是個女孩?甚至主人還能很清楚的分辨出女孩的五官?好像那不是畫而是一張相片?
嗯,會不會是因為主人的眼睛跟常人不同,所以他才能貴為總裁,能一手掌理法拉維歐家族所有的生意,而像他只有一雙凡眼,看來看去不就是一張爛畫,所以他只能為僕,當個卑微而可憐的小小執行經理?
一想到又要到亞洲去,波樂克斯就不得不歎氣,六年耶!他好想好好地待在義大利,抱一抱性感而美麗的女性同胞,他絕對不是種族歧視,實在是……大小問題。
東方女人實在是小了些,抱起來總覺得不夠滿足,有時候他還會產生欺侮弱小的錯覺,所以他只想好好地待在義大利,不要再去亞洲找那爛畫裡的女孩。不過,眼看主人又把人踢下床來,他這小小的心願也給主人一腳踢破去。
「給她一筆錢,送她回去。」
「是的,主人!」其實一看見人被踢了出來,波樂克斯就叫人接手安排了,六年了,他還能不知道嗎?
「卡斯特有消息?」
「他這趟北京之行,找到一個跟畫裡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孩,不過因為護照的問題,可能還要一段時間……」
沒錯,除了波樂克斯外,還有另一個可憐的同級主管卡斯特,只要一踏出義大利,洽公之餘,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尋找畫裡的女孩,雖然波樂克斯跟嚴肅的卡斯特不對盤兒,不過這次,波樂克斯倒是衷心希望,卡斯特是找對人了。
「不用等,我去。」海地司不想等了。
「你去?」波樂克斯倏地興奮的瞪大眼,主人要去北京,那不就是說他可以留下來……
「你準備好香港C.J.公司的資料,順道過去看看,下去吧。」
就知道,哪有這等好事兒!怨怪的瞪了黑暗中的爛畫一眼,就別讓他真的碰見,否則他一定先扁這壞了他六年性趣的女孩一頓,就不知道主人看上她哪一點兒?
眼前還是趕緊去儲存興奮的記憶要緊,波樂克斯急急地離去。
門再次關上,室內靜了下來。
沒有開燈,海地司·法拉維歐對著黑暗中的一點輕聲問著:
「你終於決定要來到我懷裡了嗎?別讓我再等下去,我的心是這麼急切的想將你收藏……」
遺憾的是,三天後當他抵達北京,看見卡斯特找到的女孩,他的心再一次的失望了。
這次連上床都不必,她的外表也許跟畫作上的女孩是一模一樣,但是她的靈魂是錯誤的,他感受不到她該有的春天氣息,對他來說,卡斯特找到的只是一個更頂級的仿冒品罷了。
為什麼總是不對?他有強烈的感覺,她一定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這感覺驅動著他不停的追尋,六年了……她到底在哪裡!
「讓她走。」
還是不對?波樂克斯忍不住小聲的對著身旁的卡斯特抱怨:「你有沒有仔細找?別隨便捉個東方女孩抵數兒。」
卡斯特連回話都沒有,領著他找到的女孩扭頭就走。
「準備到香港。」
「是的,主人!」完了!每次確定找到的不是爛畫裡的女孩,主人就會更賣力的投入工作裡,三天三夜沒闔上眼都還算是正常事。
飛機起飛有段時間後,原本還算好的天氣,突然烏雲密佈,緊接著就起了風雨。
「卡斯特,你有沒有感覺到飛機晃得比平常厲害?」波樂克斯不敢轉頭看窗外,天啊,千萬別讓他為了一張爛畫,死得粉身碎骨。
「總裁?」卡斯特懶得理一向愛作怪的波樂克斯。
「去吧。」海地司也感受到今天的飛行跟平常的不同,多年培養出來的默契,讓他知道卡斯特是想去詢問機長飛行的狀況。
連主人都感覺到了?這下子波樂克斯的臉變得更加慘白,難道他真要為一張爛畫死翹翹?不會吧?!他發誓,只要這次能平安落地,他波樂克斯一定馬上、立刻把那爛畫裡的女孩,揪到他家主人面前,好結束這六年來的酷刑!
海地司的臉上沒有表情,專注的審閱著手中的財務報表,當他把心思放在公事上時,就算是此刻墜機,他也無動於衷。
在波樂克斯的碎碎念中,卡斯特去而復返。
「總裁,機長表示,香港此刻風雨過大,機場部分電腦因為雷擊無法正常運作,飛機必須轉往最近的台灣降落。」
等不及的波樂克斯馬上搶先發言:「那就趕快飛走,幹嘛還在這兒繞?萬一被雷擊到,傳回義大利,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造了孽才被雷劈。」
「下個雷劈,肯定專劈你那張嘴。」卡斯特不滿意波樂克斯的態度,他的眼裡還有總裁嗎?
「你……」
「夠了!就先停在台灣。」海地司出聲阻止兩人繼續鬥嘴。
因為是私人飛機,雖然是迫於特殊天候必須緊急降落,但是因為起飛地是在北京,所以還是必須花費一些時間,得到台灣政府方面的許可才能降落。
不過,因為法拉維歐家族在台灣也有投資晶圓廠的緣故,加上香港天候更形惡劣,已經暫時關閉機場,沒多久,海地司的私人飛機就順利的降落在台灣中正機場。
卡斯特負責繁瑣的入境通關手續,波樂克斯則忙著聯絡安排入境後的住宿交通。
一行三人很快便完成了所有的入境手續,搭上飯店安排的賓士轎車往市區行去。
進到飯店,才在櫃檯,波樂克斯就發火了。
「找們總裁要住的是總統套房!你們這是什麼飯店?派去機場的車子不是勞斯萊斯的,我就已經很沒面子了,現在你還敢跟我說總統套房已經讓人給訂下了?信不信我掀了你這間飯店?」波樂克斯摘下墨鏡,平常的娃娃笑臉,此刻變得極度兇惡。
「先生,很抱歉,我們當然希望貴總裁能得到我們最舒適的接待,但是此刻只有外交官套房,真的非常抱歉,或者我幫您跟其他的飯店聯絡看看?」
感受到飯店經理有禮而從容的態度,海地司這才開口:「不用了,就外交官套房。」
「總裁……」波樂克斯覺得很沒面子,不過一收到主人拋來的警告眼神,也就立刻注口了。
夜晚,海地司手裡拿著龍舌蘭酒站在窗邊,看著窗外並不美麗的人工夜景,台灣?一個很小很小的地方,馬路小小的、車子小小的、房子小小的,連人都小小的!
不過這個小小的地方,卻有很多很多的奇跡,經濟就是在他印象中最為明顯的一個鮮明記憶,而且這個鮮明記憶還不能用小來形容,在這一個盛產奇跡的地方……
為什麼他之前沒有親自探訪過這裡?或許他一直尋找不到的奇跡,是遺落在這裡,也許……
海地司看著窗外一個又一個的燈泡,這是他最不喜歡的景致,可是不知道怎麼的,今夜的他睡不下,那一個又一個五光十色的燈火,一明一滅的對著他不停的放送訊息,彷彿在勾引他走出飯店……
那種感覺強烈而渴望,而他,不想拒絕。一口飲盡手裡的龍舌蘭酒,他決定親自走訪一趟這小小的台北。
放下酒杯,他按下電話。
「波樂克斯,要飯店備車,還有,遣走你身邊的女人!」
波樂克斯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天生尤物,他家主人真的很沒有良心耶!十一點多了,街上會有什麼好看的?好不容易他才找到這個波霸美女,剛坐上床,摸都還沒摸到,就要趕人走?這房裡該不會有什麼針孔攝影機之類的吧,不然他的主人怎麼會知道他房裡有女人?
抱怨歸抱怨,沒多久,波樂克斯還是一臉哀怨的候在大廳,今夜,三個大男人,看來沒得想了……
黑焰雪圓睜著清亮的眼,不明白她怎麼會在……車裡?
好一會兒,她才想起幾天前的下午,她覺得警報系統太吵,試了幾次記在她隨身小冊子裡的密碼後,才把系統程式關掉,接著她就覺得頭後面好痛,還來不及哭,就……不知道了?
她想坐起身,卻因為覺得頭暈,馬上又躺下,但是頭後面又被碰得發痛,這次讓她忍不住出聲喊痛。
「你醒了?」
上方突然出現一張臉,黑焰雪沒有太多驚嚇,因為這幾天看的都是這張臉,她認得的,「黑仲風?」
「不錯,是我,看來那一擊沒能把你打得更笨?」
「你打我?我是你媽耶!」做兒子的怎麼可以打媽媽?
「住口!我不是你這年紀比我小的白癡女人的兒子!要不是因為爸爸的關係,這輩子別想讓我承認你,現在他死了,我要用你跟黑焰天談條件,拿回黑家的產業。」
黑仲風是二房的兒子,年齡比黑焰雪大上三歲,對於這智力出了問題的白癡女人能坐上黑震的正室,心裡極度不滿。
不過,不到半年,黑震猝死,黑家繼承權的爭奪就此浮出檯面,黑仲風明知道鬥不過黑焰天,所以他選擇綁架黑焰雪當籌碼。因為任何人都不難看出,黑焰天唯一在乎的就只有這個白癡黑焰雪。
沒想到事情出乎黑仲風意料之外的順利,前幾天的下午,他沒有任何阻礙,非常順利地就把這白癡女人打昏帶走。
「你騙人,我吃東西都有付錢,才沒有白吃!焰天?糟糕,天又黑了,沒看到我回去吃晚飯,他會生氣的!黑仲風,你快帶我回去,不然焰天會很生氣的。」
他一定會以為她又偷吃冰淇淋,吃不下飯,所以又躲起來了,可是這次她真的沒有啊!
而且她還餓了好多天呢!這幾天她都有一餐沒一餐的,每天在車上睡睡醒醒的,頭還一直黏黏的,好痛!
不行,她要趕快回去,不然焰天又會很生氣、很生氣的,把她這個做媽的罵上一遍。
「回去?除非黑焰天答應我的條件,不然別說是回去了,你連命我看都要不保了。」黑仲風邪惡的說著。
本以為這樣可以嚇到這白癡女人,沒想到……
「你是壞兒子,不可以這樣對媽媽。」黑焰雪的童言童語像是在教訓。
「白癡女人,我說了,我不是你兒子,你也不是我媽!」黑仲風不耐地咆哮起來,困在車上好幾天了,加上黑焰雪莫名其妙的話語,黑仲風暴躁的脾氣更是易怒。
「你真的是壞兒子,還說媽媽是白吃,我說了,我都有付錢的。」黑焰雪覺得黑震說的沒錯,只有黑焰天是好兒子,其他的都是壞兒子、壞女兒,她要趕快回去好兒子的身邊。
而且,她肚子好餓!
原本的黑焰雪聰明又漂亮,但一次工程意外,倒塌的泥牆不小心壓到蹲在一旁陪著母親工作的黑焰雪身上,小小的身子幾乎是被活埋。搶救出來後,二十二個小時的手術是救回了她的小命,手術後,醫生最擔心的智力問題還是不可避免的出現。
她的智力明顯受到了損傷,始終停頓在八歲左右,外表上她跟常人無異,但是一旦跟她談話,就能明顯地感受到她的不同,像個孩子似的不懂保護自己,更不懂察言觀色。複雜的事她也做不來,她的世界在黑家的嚴密保護下,乾淨的有如一張白紙。
可惜,黑震一死,黑焰天一個疏忽,讓這張白紙飄進了彩色的現實社會裡。
「你再說我是你兒子,信不信我打你?」他的母親美麗又聰明,才不是這個白癡女人。
「你明明就是壞兒子!」黑焰雪對著氣壞了的黑仲風扮鬼臉。
一氣之下,黑仲風忘了自己還在駕駛著車輛,反身就要給躺在後座的黑焰雪一個巴掌,然而手還沒揮下,他就警覺到自己的錯誤,可惜來不及了!
只聽見「砰」的好大一聲!
黑仲風的車頭直直撞上了前頭的賓士車尾,因為兩車都是賓士,大力撞擊下,雙方的車同樣都凹進一大塊,相同的鋼板厚度,讓誰也沒少凹一點。
猛力撞擊下,車體的防護系統馬上自動啟動,在同一時間張開安全氣囊,門鎖也為防止車體變形,怕阻礙車主逃生而自動彈開。
黑仲風看見前方車子的車主怒氣沖沖而來,車主一身的橫肉和手臂上滿滿的刺青,讓他倏地嚇白了臉,無暇顧及後座的黑焰雪。
黑焰雪只覺短暫的眼前一黑,等再睜開眼,她就看到壞兒子被一個巨人拖下車去打個半死。看看那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壞兒子,再看看打開的車門,黑焰雪決定要下車去找電話,打電話告訴她的好兒子黑焰天,來救這個壞兒子黑仲風回去。
不過等她下車,走了好遠、好遠以後,好不容易才看見一具公共電話,黑焰雪高興的拿起話筒,這才想到兩件很重要的事——她沒錢,還有好兒子黑焰天的電話是幾號?
放下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話筒,她只好回去跟壞兒子黑仲風拿錢,順便跟他問問好兒子黑焰天的電話號碼。
只是,這次她走得更久了,走到腳都疼了,肚子也餓得都痛了,還是找不到那壞兒子的蹤影。
黑焰雪哪裡知道,警察早來過了,兩輛肇事車輛早就拖走了,那被揍得慘兮兮的黑仲風讓人給抬進醫院急救去了,所以任她來回走過車禍現場好幾次,還是沒能尋到黑仲風的影子。
這下子黑焰雪心慌了,眼看著天愈來愈黑,店一家一家的關起門,走在開始變靜的台北街頭,她害怕了,會不會有……鬼?鬼會不會也跟她一樣餓,就把她捉去吃了?
愈想愈害怕,黑焰雪不敢停留的邊張望著四周,直往光亮處走去,走著走著,她看見……好大、好大的一枝冰淇淋?
她小跑步到店門前,把臉貼在玻璃上,眼睛動也不動的看著玻璃窗內各色的冰淇淋,好漂亮、好想吃……
黑焰雪一直緊貼著玻璃窗不動。
因為是二十四小時營業,店家沒有打烊,不過因為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店裡只有一個客人,等再晚一點,隔壁的PUB才會陸陸續續的帶來人潮。店員對從PUB走過來的各種怪人看到都麻痺了,對黑焰雪緊貼著櫥窗的動作沒有任何反應。
反倒是正要走進PUB的波樂克斯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藉由冰淇淋店內的明亮燈光,可以讓他清楚地看見貼在玻璃窗上的小孩子後腦有著血塊。
「奇怪,這台灣的大人全都死光了是不?竟放著小孩子半夜貼在玻璃窗上,都沒人看見她的後腦在流血?」
黑焰雪一五五的身高,讓波樂克斯從背影看去,誤以為她是小孩子。
「你別管閒事。」卡斯特警告著好管閒事的波樂克斯,他不想招惹麻煩。
「你們到底是不是義大利人啊?就是因為有你跟主人這種突變種,既不親切也不可愛,才會教人一說到義大利人就只會想到黑手黨。身為一個標準的義大利人,就該把所有的精神放在欣賞美麗的事物上,而世上最美麗的就是女人!幫助女人、愛護女人、讚美女人,是我身為義大利人的天職,你別嫉妒,我告訴你,這就是我比你受歡迎的原因。」
「你拿的是德國護照。」卡斯特一句話,就堵死了這假義大利人。
「你……」
「進不進去?」海地司冷冷的看向引起爭端的所在一眼……
雖然,他看不見她的臉,因為她整個臉龐都緊貼住玻璃窗,連些微的側面都讓她散亂的長髮遮掩住了,而她一動也不動的像個假人,可是,隔著不算短的距離,卻因為這一眼,讓他邁出步伐,往她行去。
他的心在莫名鼓動著……他要看見她的臉!
因為,他的心被這一眼大力牽動著。
卡斯特和波樂克斯莫名其妙的看著海地司往冰淇淋店行去,奇怪,從沒瞧過海地司吃冰淇淋,怎麼會……
下一刻,卡斯特和波樂克斯飛快的趕往海地司的身旁,因為他們怕他們的主人因為畫裡的女孩發瘋了,連這頭上還流著血的小孩子都不放過。
「總裁……」
「住口!」海地司冷冷的喝斥。
通常海地司說「住口」,就是真的不准再多說一個字,兩人只好乖乖地閉上嘴,往後退開。
海地司停在黑焰雪的身後,巨大的身影整個包裹住她嬌小的身形。黑焰雪的心思全在玻璃窗內吃不到的各色冰淇淋上,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人,已將她整個人用綿綿密密的網包裹起來……
「回過頭來。」海地司用標準的中文說著。
在義大利,連平民都能流利的說著三、四種語言,何況是身為貴族的海地司。中文對他來說,在生意上是必要的,尤其在六年前,他為了畫中的女孩,更是加快熟悉亞洲語言的腳步。
此刻黑焰雪眼裡、心裡,全都是那一球、又一球的冰淇淋,她不停的吞著口水,幻想著正舔上一口……根本不理人!
「回過頭來!」再一次的命令,還是沒能讓海地司看見她的臉。
只要輕輕動一下手,他就可以看清楚她的臉,但是他沒有,反而是命令身後的兩人:「看好她!」然後他費事的走進冰淇淋店,選擇從裡面往外望去。
不意外看見一張擠壓變形的小臉,海地司買了一個甜筒,上面疊著三球不同顏色的冰淇淋球,他故意晃動著好吸引她的目光。
果然,唯一沒有被擠壓變形的眼睛,閃著鑽石一般的純淨光芒,閃亮而耀眼的在他心底發光,隨著他的腳步,她的小小臉終於離開玻璃窗,轉而跟著他拿在手上的冰淇淋移動。
一直來到她的面前,他故意舉高手裡的冰品,而她,真的就跟著他的動作把頭仰起,她小小的臉,終於整個清晰的顯露在明亮的燈光下……
是她!明亮的猶如夜裡的火焰兒,不容錯辨!
他找到了尋找多年的春天精靈!
卡斯特和波樂克斯從海地司閃閃發亮的眼神中知道,他找到了尋訪多年的畫中女孩,可是……
海地司把手中的冰淇淋放低,往前遞出。
黑焰雪愣愣的看著來到面前的冰淇淋,她好餓、好餓,餓到忘了她的好兒子交代過,不能吃陌生人的東西,她餓得只知道,她認識眼前的冰淇淋,那是酒釀黑櫻桃、香芒,還有她最喜歡的草莓口味,一口……她好想吃一口……
想著、想著,黑焰雪把口張得大大的,一口就往頂端的草莓冰淇淋咬去,顧不得滿嘴都是融化的草莓冰淇淋,她笑了,因為她吃到了滿口的草莓冰淇淋。
由上往下看,海地司只能看見她鼓起的雙頰和彎彎的嘴角,這次,當她探近又要咬下時,他把手再次舉高,同時另一手把她抱起,一方面是他要對著她的臉說話,另一方面是他要防止她消失。
「火焰兒,告訴我,你的名字。」他故意把冰淇淋移到他的臉旁,好引起她的注意。
黑焰雪這才注意到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人,而她的冰淇淋,咬不到!
「草莓!草莓!」她喃喃自語,還是沒有看向海地司,死命地盯著那枝冰淇淋。
「火焰兒,看著我,告訴我你的名字,你就能吃到草莓。」他誘哄道。
卡斯特和波羅克斯都錯愕的看著海地司,什麼時候,海地司有這麼溫柔過?更別提還會無恥的用冰品,去誘騙那個看起來跟個小孩子似的小女孩,太不可思議了!
接下來的更叫人吃驚!
黑焰雪順著聲音,看向捉住她不放的人,倏地她把眼睛瞪得好大、好大!然後尖叫出一聲:「鬼啊!」接著就暈在她口中喊的「鬼」懷裡,動也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