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可兒和以往每次出任務回來一樣,悄悄地躲在田府大廳的角落裡,心裡一個勁兒地對自己又哀又憐,同時也不忘忙碌地祈求觀世音姊姊和如來伯伯保佑,讓她能夠順順利利地度過回家後的第一個夜晚。
「喲,這不是小師妹嗎?什麼時候回來的,回來也不跟姊姊們打個招呼,是不是這次做了大生意,就瞧不起姊姊們了?」
田可兒的大師姊柳綵衣率著眾家師妹走了進來,一眼就看到了正坐立不安的田可兒。
田可兒白了一眼柳綵衣,她向來跟這位大師姊就沒什麼交情,除了會作弄她、挖苦她,她實在想不起這位大師姊對她有什麼好的。
「可兒哪裡敢瞧不起大師姊,我心裡還怕大師姊瞧不起可兒呢。」
柳綵衣哼了一聲,酸溜溜地說:「那我就更不敢瞧不起小師妹了,有師父給妳撐腰,我們這些做師姊的巴結都來不及呢!小師妹這回回來收穫一定很多吧?早早就坐在這裡等了,是不是準備向姊姊們好好炫耀一番啊?!」
說完格格笑了起來,幾位和柳綵衣很要好的師妹們也跟著笑了起來。
田可兒握緊了拳頭,克制著不向那幾張笑得很得意的臉撲過去。
「師父來了!」
大廳裡的人頓時肅靜起來。
話音一落,田府的主子田大富的身影就出現在大廳門口,管家慶伯不聲不響地跟在田大富身後。
田大富就是田可兒心裡那個「積惡之家」的掌門人,也就是她的大伯。
據說田家世代都以當「拐子」為業,到田可兒的爺爺那一輩更是將這一特長髮揮得淋漓盡致,還因此而建立了龐大的家業。
「都到齊了嗎?那就開始吧!」田大富左右環視了一圈,端起桌上的茶碗朝管家慶伯示意。
聽到主子的吩咐,田府那位一向不苛言笑的慶伯清了清喉嚨,拿出一本早已準備好的帳冊念了起來。「綵衣小姐,共計外出八十天,獲魚六條、兔八隻,貨已在京城、太原兩地出清,共得現銀一千六百兩……」
這話聽起來有點難懂,不過在田府,這是很簡單的術語:魚,就是指可以拐到手的男童,而男童裡則又可分不值錢的青魚和可賣高價的鯉魚;兔,則是指女童,自然也因為價錢高低分白兔、花兔、灰兔。
田大富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早已在中原地區形成了自己的販運體系,幾乎每個大城市都有田大富建立的銷售網絡,這些負責將「貨物」變現的人在自己所負責的城市裡收集信息,然後將這些從不同地方拐來的小孩,分別賣到大戶人家家裡幫傭,或是賣到沒有生育能力的夫婦手裡去承繼香火。
由這一點可以看得出田大富其實是一個既擅「經營」又懂「管理」的人,這也使得他可以在這法治昭明的太平盛世,將這門見不得光的生意維繫下去。
不過現在田大富老了,做生意的事就只能交給他的弟子們了。田大富大約有十幾名弟子,這些弟子們既跟田大富「學藝」,也負責供養他們的師父和龐大的府內開支。
田府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除了田大富、管家和府裡的下人,以及一些尚在學徒時期的弟子,所有成年的弟子都須外出做生意,不過不管生意做得如何,每個季末都得回來向同門們匯報一下工作情況,順便也交流交流經驗、歇業幾天。
所以這個每季一次的「業績」大會,對田大富來說,既可以警示那些工作不努力的弟子,也可以很清楚地知道田府的整個盈收情況。
聽了慶伯的匯報,田大富讚許地看了一眼柳綵衣,同時不忘表揚一句。「綵衣,很好。」
田大富一直都很喜歡柳綵衣,這個大弟子既聰明伶俐,又肯吃苦耐勞,當屬繼承他衣缽的第一人。
「師父,綵衣能有今天,都是您教導得好,如果當年不是師父收養綵衣,綵衣早就轉世投胎去了。」柳綵衣謙卑地垂著頭。
「哼,馬屁精、害人精!」田可兒聽到這裡,忍不住又握緊了拳頭。
田可兒是田府裡除了田大富之外的唯二主子,也是田府裡的一朵奇葩。
可能老天也覺得田府做惡太多,所以到田大富這一代就開始讓他絕子絕孫了。
田大富這一輩共有兄弟兩個,他的親弟弟田大貴夫婦倆很早就撒手西去,只留下孤苦伶仃的田可兒。
田大富雖然前前後後娶了不少老婆,可是這些老婆一嫁進來,不是暴病,就是早死,而且都沒有為他生下一男半女,可憐田大富只能常常望著自己那不爭氣的侄女,哀歎天絕田府。
其實田大富對田可兒是極好的,這些年來,他這個當大伯辛辛苦苦地把田可兒拉拔長大,就盼著田可兒能夠早日繼承自己的衣缽;但沒想到辛辛苦苦這麼多年,田可兒就是不長進,從她十四歲開始外出做生意以來,每一次都空著手回來。
沒有做這門生意的天分也就罷了,偏生田可兒還一副敗家模樣,不但拐不回來「衣食父母」,還常常喜歡苦口婆心地勸告大伯及眾師兄師姊們回頭是岸,弄得田大富是又氣又惱,要不是因為田可兒是田家唯一的後代,而且又長得乖巧可愛讓他不忍下手,他老早就想把她重重責罰以示門規了。
「可兒小姐!」向主子匯報完了其它人的業績,慶伯忍不住又清了清喉嚨,然後念出田可兒的名字。
正端著茶碗準備喝茶的田大富聽見侄女的名字,頓時手一抖,停了下來。
「這個……」慶伯突然有些尷尬,無法繼續。
「怎麼,她這回又交了白卷嗎?田可兒、田可兒!給我出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一股怒火仍自田大富腳底迅速竄到了頭頂,他「啪」地一聲將茶碗拍在几案上,怒氣衝天地在人群中找尋自己侄女的身影。
聽見師父的怒吼,大廳上的眾弟子都自動讓出一條路來,頓時讓田可兒無所遁逃,想不讓田大富發現都難了。
「呃,那個,大……師父!」本來想叫一聲大伯討好討好,但她一看到田大富那副怒氣衝天的模樣,立刻嚇得改口。
「師父……那個……那個……人家我也有帶東西回來啊。」田可兒終於鼓起勇氣開了口。
「是嗎?慶伯,她帶什麼回來了?」一聽侄女也有收穫,田大富立刻為自己剛剛的發火感到一陣內疚,同時一股熱流湧上心頭。
老天有眼啊,這回可兒終於做出成績了,也不枉他這麼多年辛苦教導!田大富趕緊謝天謝地,就差熱淚盈眶。
「呃,可兒小姐帶回來……一條小狗。」說到最後四個字時,管家忍不住放低了聲音。
大廳裡頓時安靜下來,半晌過後,有幾個弟子已經控制不住地笑出聲,在看到田大富的表情後,又立刻摀住了嘴。
田大富呆了半晌,然後只聽「匡」地一聲,几案上的茶碗被他擲到了地上,摔成一地碎片。
「什麼?一條小狗?!她帶回來的是一條小狗!」田大富終於咆哮出聲,震得屋樑「嘩嘩」作響。
「師、師父,那條狗可不是一般的狗,是西北牧羊犬,市場上賣得貴著呢!」田可兒戰戰兢兢地開了口,努力想安撫田大富的怒氣,免得三句話過後又被逐出家門。
「是嗎?有……多……多貴?」早就被氣得火冒三丈的田大富,聽了田可兒這話,更是氣得連話都說下輪轉了。
「可以賣到三兩銀子耶,而且我還打聽到,現在根本就是有市無貨。如果我把狗狗養大,再讓牠生小狗狗,小狗狗再生小狗狗,大伯,我們就會賺很多很多的錢!再也不用去幹那種坑蒙拐騙的勾當了,這樣一來,咱們田家就可以改邪歸正,做很多的好事……」
田可兒越說越興奮,全然沒注意到田大富的臉上已是青了又白,白了又紫。
「妳、妳、妳……給我閉嘴!不准叫我大伯!天啊,我田家怎麼會養出妳這麼一個敗家子!兄弟啊,我對不起你啊,是我沒有把她教育好,才會讓她這樣一次一次地丟咱們田家的臉。爹啊,我真是沒用啊,眼看田家就要斷送在我這個不肖子手上了……」
田大富老淚縱橫地哭完爹叫完娘,哆哆嗦嗦地對著管家下了令。「慶、慶伯,馬上把她給我攆出去!」
正準備繼續演講下去的田可兒瞪大了眼睛。
有沒有搞錯?怎麼這回還是這樣?
那條小狗可是她冒著生命危險,才從小狗狗那兇惡的娘身下偷回來的;而且這些話她也精心準備了好久,每一次演練的時候連她自己都被感動得亂七八糟,怎麼到大伯這裡還是難逃被逐的厄運?
嗚∼∼不要啊,她都接連三年沒在家過年了,這回說什麼也要留下來,過個暖暖和和、舒舒服服的年。
「可是大伯,還有十天就過年了耶,可兒這一走,說不準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大伯你就又要孤零零一個人過年了,這叫可兒怎麼忍心呢?」
田可兒閃躲著前來架她出去的家丁,還不想放棄最後一絲希望地遊說田大富。
「小師妹,妳就放心地去吧,師父有我們照顧,他老人家會過得很好的。」柳綵衣插話道。
「妳這個不成器的東西,這一回出去,再不得手的話,妳就永遠別給我回來,算我白養妳一回,算我們田府該遭天譴。田甲,田乙,趕快把她給我扔出去!」
田大富轉過臉去,狠著心命令家丁。
要是再不把田可兒攆走的話,他可能會真的忍不住留她下來,可是這樣一來,勢必會在徒弟們面前留下護短的印象。唉∼∼所以還是快點趕她走得好,反正他這個侄女別的本事沒有,生存的本事卻挺強,在哪裡都可以活得很好。
「大伯、大伯!那可兒就走了喔,你要好好保重,千萬不要太想念可兒,可兒就算在外面沒飯吃、沒衣服穿,你也不要難過;過年的時候可兒沒法給你奉茶,你也不要傷心。各位師姊師兄們,勞煩你們代替可兒好好照顧師父了。」
田可兒一邊在家丁手上掙扎,一邊回過頭對著田大富大喊大叫。
田大富聽了這話,鼻涕眼淚越發地洶湧,他無力地擺擺手。「慶伯,去送送她,記得多給她準備些衣服盤纏,多帶些必需品以防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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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真是可憐啊,回到家還不到四個時辰,就又被扔了出來。
田可兒拍拍屁股上的塵上,望著那扇無情的門,忍不住又在心裡拜了拜菩薩。
大慈大悲的觀世音姊姊,佛法無邊的如來伯伯,下回再讓田可兒去投胎的話,要記得給她找個好人家,實在找不到的話,那就記得把田可兒變得心狠手辣,免得老是達不到要求被逐出家門。
「吱--」田可兒還沒禱告完,大門就又被推開了。
「慶伯?」田可兒驚喜地看著來人,充滿希望地說:「是不是大伯回心轉意,要我回去了?」她就知道,大伯最疼她了。
「小姐,不是,我是來給妳送行李和盤纏的。」慶伯的臉上仍然沒有任何表情。
田可兒興奮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
「小姐,老爺要我交代妳,小姐只要能夠做成一樁生意,就可以回來了;否則的話,就請小姐當沒他這個大伯。」
「什麼?他要把我逐出家門?還要跟我斷絕關係?」田可兒不敢置信地望著慶伯。
「那小的就不知道了,小姐,妳好好保重吧,只要動作快,去路上撿個沒人要的小乞丐什麼的,還是可以趕回來過年的。」
慶伯面無表情地把話說完,那扇厚重的大門立刻又在田可兒面前關上了。
「大伯真有夠狠心的,也不想想我可是他唯一的親人耶,他將來死了還得靠我給他送終呢,我要是回不來了,看他死的時候怎麼辦!」田可兒對著緊閉的大門鬱悶得要死。
「唉∼∼怎麼辦呢?」田可兒坐在包袱上愁眉不展。「我該怎麼辦呢?」
突然慶伯的話出現在田可兒的小腦袋瓜裡--
「去撿個沒人要的小乞丐?對啊,我這就去到處走走看,說不定可以碰上一個沒爹疼、少娘愛的小乞丐,然後我把他帶回來交差,再偷偷讓慶伯給他找個好人家,這樣他也解脫了,我也可以回家舒舒服服地過年了,免得我大伯跟我斷絕關係,老了沒人養。」
田可兒越想越美,覺得這個辦法簡直好極了。
主意拿定,田可兒立刻拿起包袱,雄赳赳、氣昂昂地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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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走了老半天還走不到鎮上呢?天要黑透了,我再找不到住的地方今晚就要露宿街頭……不,露宿荒郊野外了。」
田可兒東張西望地看著越來越黑的四周,不免為自己的住宿問題擔心起來。
「怎麼辦呢?我應該去找個人問問看,看是不是我走錯路了。」
似乎是觀音姊姊如來伯伯覺得這一天確實虧待了她,因此她這句話剛說完,馬上就如她所願地送來了一個人。
「這位大伯,你好,我想請問一下,離鎮上還有多遠?」
田可兒很有禮貌地用腳跟樹下的人「打了打」招呼,之所以要用腳打招呼,是因為這個人是用躺而不是用站的方式出現在她面前,而她田可兒也一向本著力氣能省就省的原則,所以應別人需要,要她用腳也無所謂啦。
被田可兒「打招呼」的狄驚雷對田可兒的「禮貌」置若罔聞,依舊自顧自地躺著,不過這只是表象,因為他的內心此時已開始泛起了層層大浪。
該死的小女人!竟敢用腳踢他,要不是現在他內力全失,非折斷她那條該死的腿不可!狄驚雷一面痛苦地忍受著毒藥發作的折磨,一面詛咒著田可兒的小腿。
「大伯、大伯,你怎麼不說話?大伯,你怎麼啦?你是不是死了?」田可兒等了半晌,仍不見他回話,於是蹲下來,隨手撿起一截枯樹枝,開始戳他。
哇!這位大伯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頭髮一團糟--好久沒洗頭、梳頭了吧;臉上也骯髒不堪--幾百年沒洗過臉了吧;衣服也破破爛爛的--跟叫花子借來穿的吧;唯一比較看得過去的是他的眼睛,像是要殺人似地看著她……
等等,他是想殺我嗎?田可兒嚇得趕緊扔掉樹枝,往後跳幾步。
我一定要殺了這個女人,我一定要殺了她,竟然敢用樹枝弄我,而且還--叫我大伯!一種猶如置身火海之中的難受感覺伴著一陣難以扼制的憤怒,讓狄驚雷血氣交錯,再也無法忍受地昏了過去。
「大伯,大伯?你怎麼啦?」
田可兒跳到旁邊冷眼觀察半天,發現他除了目光兇猛,其實沒什麼可伯,而且現在他的眼睛也閉上了,全身上下看起來軟綿綿的,沒有什麼攻擊力的樣子。
「好像是中了毒,怪不得都不理我。」宅心仁厚的田可兒忍不住伸出手來,對著「大伯」上下其手,終於發現了自己問道於盲的原因。
「還好你碰到了我,要是碰到了別人,你就死定了。你放心好了,我會把你救過來的。」
田可兒一邊絮絮叨叨,一邊從荷包裡掏出一顆田氏百和丸,用手指捻碎了餵進他的嘴巴裡,最後還不忘拍拍他的臉給自己做做廣告。
「這個百和丸可是我們田家的祖傳解毒秘方,如果你有需要,可以跟我大量訂購,看在咱倆這麼熟了的分上,我給你打個九折。」
解完他身上的毒,田可兒向四處看了看,突然發現他昏倒的位置很不對勁。
他一個人大大剌剌地橫在路上,佔據了大半個道路,要是再有別的路人過來,不但會擋了人家的路,而且也很有可能踩到他。
「這樣不行,我來幫你換個地方。」
田可兒挽起袖子,使出吃奶的力氣,用力拽著狄驚雷的兩條腿,開始將他往路邊拖。
好痛!狄驚雷在一陣無邊無際的疼痛中醒過來,這種痛不同於先前體內那種猶如被烈火灸燒的痛,這是一種感覺異常尖銳且持續的痛,尤其整個背部都處於這種疼痛之中,令他倍受折磨。
「臭小子,這回算我認栽,下回落到我手上,看我怎麼收拾你!」狄驚雷在心裡惡狠狠地咒罵那個該死一百回的討厭傢伙,絕望地承受這種無法言喻的疼痛。
突然,一陣奇怪的聲音傳入狄驚雷的耳朵,這聽起來有點像是一種小動物喘氣的聲音。
他忍不住睜開了眼睛。「咦,怎麼天上的星星在移動?」
他眨了眨眼,這才發現移動的不是天上的星星,而是他自己。
等他將眼睛瞟向前方時,終於明白過來,那個發出小動物喘氣聲音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剛用腳踢他,用樹枝戳他的小女人,他身上的痛也不是毒發之後的痛,而是那個小女人用力拖他,造成他與沙石地太過親密接觸的結果。
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之後,狄驚雷的內心又開始波濤洶湧。
大膽的小女人,她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先前就對他百般無禮,這會趁他昏過去又來折磨他。
「很好,妳實在不想活的話,我一定會成全妳。」狄驚雷在心裡冷笑一聲,對著那個小小的身影暗暗說道。
「好了,大伯,你就睡在這棵樹下吧,這裡不會擋著別人,你也不會被過路的人踩到,要是下雨了,這棵樹還可以幫你擋風遮雨。」雖然累得氣喘吁吁,田可兒還是很滿意她的勞動成果。
狄驚雷下意識地伸出手來,卻在看到自己手掌的剎那想起一件事,他試著運了運氣,驚喜地發現先前自己體內那種燥熱難耐的感覺已經蕩然無存,而且內力也似乎在一點一點地重新回到他體內,他體內的毒好像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難道說這個臭小子的毒會在毒發後一定時間裡自動消失,這、這也未免太遜了吧?狄驚雷納悶地想道,虧他還好意思厚著臉皮說這是他精心練了一年才練好的。
「大伯,我要走了,這個留給你,下回你中了毒,不管是什麼毒,只要你還沒死翹翹,就都可以用這個來救命喔。」
一隻軟軟的小手似乎往他的懷裡塞了什麼東西。
等等,難道說就是這個小女人解了他的毒?狄驚雷硬生生地將即將對小女人爆發的怒火壓了下去。
他仔細地回想了整個過程,好像有點像是這麼一回事,而且他剛剛清醒時,嘴裡也的確有一股怪怪的味道。狄驚雷想到這裡,怒火慢慢平息下來。
雖說這個小女人的確對他非常無禮,而且還百般冒犯,不過不管怎麼說,她畢竟解了他的毒,那麼他就姑且饒她一回吧!
「我走了,大伯,咱們有緣再見喔!」田可兒習慣性地伸出腳來跟狄驚雷打了打招呼。
一定要忍!看在她救你的分上,她就是拿手捏你搓你,拿棍子戳你,在坑坑洞洞的山路上拖著你……這些,都沒關係,重要的是她的確救了你,而且她還特地在要走的時候給你留了那個難吃得要命,但是可以解毒的鬼百什麼丸,所以不管她對你做了什麼,這都沒有關係。
聽到田可兒又開始叫他大伯,狄驚雷閉著眼在心裡對自己這麼說;不過當田可兒的小腿又在他的肩膀上晃來晃去時,這些話就全都飛到爪哇國去了。
該死的女人,看我怎麼懲罰妳!
雖然內力剛剛恢復還不到兩成,但是怒火中燒的狄驚雷出手仍同以往一般迅捷,他一把抓住田可兒的小腿,用力一扯,田可兒根本還來不及反應,便像小雞一般地被送到了他面前。
田可兒倉皇地尖叫一聲,然後不知所措地看著面前的狄驚雷。
他是想殺她嗎?怎麼他的眼睛這麼凶狠?她該怎麼辦?
又驚又怕之下,田可兒終於想到了自己的看家本領。
見人不忘笑--她在心裡默背一遍田氏拐法第一條,臉上立刻堆出甜甜的笑容。
狄驚雷看著那張如花的笑靨,怒火莫名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該死的小女人,突然笑得這麼好看,到底想搞什麼鬼?
話帶三分甜--田可兒在心裡默背完田氏拐法第二條,對著狄驚雷開了口。
「大伯,沒想到您老人家這麼一大把年紀了,手還這麼有勁。大伯,您老是不是想讓我扶您起來,再換個地方?這好辦,大伯,您先放開我的腳,我這就扶您起來。」
田可兒話還沒說完,狄驚雷又被怒火燒翻了。
該死的小女人,他哪一點長得像她大伯?雖然她看起來的確還很幼齒,不過他也才剛二十七歲而已啊,而且他這麼英俊瀟灑,哪一點像是當大伯的人?!
狄驚雷正想開口跟田可兒算賬,就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
「有人來了耶!」終於可以逃離他了,田可兒雀躍萬分地正想跳起來迎接來人,哪知有人卻快她一步,將她一個翻身,拖進了草叢。
「唔唔唔……」
如果不是狄驚雷將田可兒的嘴蒙住,這話原本的意思應該是「大伯,我要走了,你多保重!」只可惜田可兒手、腳和嘴全部受制,於是就只有咿咿呀呀掙扎的分了。
「不准亂動,再動我就殺了妳!」
這位又昏又沒力的大伯簡直沒有良心,她可是他的恩公呢,剛剛拿眼瞪她,現在又拿刀對她又比又劃,早知道就讓他毒發身亡算了!田可兒在心裡嗚嗚哭泣著,這才想起田氏拐法第三條是,遇事快點跑。
馬蹄聲停了下來,一個粗壯的聲音傳來。「閣主,腳印在這裡就中斷了,狄莊主肯定就在這附近。」
「中了我飛雲閣的火美人,能夠跑到十里地開外的,他當屬第一人了。不過我倒要看看,那姓狄的現在還能使出什麼本事來。」一個年輕斯文的聲音開始下令。
「趕緊搜搜,看他死在哪裡了,小心點,別讓野獸把他糟蹋了。」
原本還歡欣鼓舞準備迎接來人的田可兒開始發抖了。
媽呀,這回她惹到大麻煩了。
飛雲閣,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可不是什麼好攀交情的名字,想當年她上田氏拐法訓練的第一課就是背了二十遍的「飛雲風雷,避之再避」,意思就是說,飛雲閣和風雷山莊是兩大惡勢力,千萬不要去招惹。如果聽到它們的名字就要趕快避開,而且避開一次還不保險,要避得越遠越好。
這下好了,她不但沒有避得遠遠的,反而自動湊上去救了一個飛雲閣的敵人?!
狄驚雷閉上眼,迅速判斷出冷斷雲一共帶來了三個人手,那三個小嘍囉倒好對付,問題是冷斷雲那個臭小子。
雖然冷斷雲的武功不及他,不過那臭小子喜歡玩些古怪的坑人玩意兒,而且以他現在的狀態,可能在打鬥上也佔不了便宜。唯一的辦法就是趁對手不注意,將他們的馬匹搶到手,然後逃之夭夭。
狄驚雷在腦海裡迅速衡量局勢,卻沒注意到田可兒已漸漸脫離了他的掌控,小小的身子慢慢地從他的手下挪開。
「大伯……你跟他們有仇,可別扯上我……大伯,你好好保重,我、我、我走了。」一脫離了掌控,田可兒迫不及待地爬了起來,一邊還不忘哆哆嗦嗦地跟狄驚雷道別。
「閣主,在這邊!」搜尋的人聽到動靜,迅速地掠了過來。
田可兒剛剛爬起來,立刻又傻了眼,四個精壯的漢子像天神一般立在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哪裡還有她跑路的分。
該死的蠢女人!看到冷斷雲那張笑得如春花般俊秀斯文的臉出現在面前,狄驚雷在心頭對自己咆哮。真該一刀殺了她!
「大、大、大伯,你們的事跟、跟、跟我無關,我不認識你,也、也、也沒救過你。」
沒膽的田可兒一看到狄驚雷那張怒火沖天的臉,下意識地朝冷斷雲身後挪去,全然忘了冷斷雲現在才是她應該最怕的。
冷斷雲正詫異狄驚雷為什麼還這麼有力氣,聽了田可兒的話,就全明白了。
他挑了挑眉,看了看田可兒,沒想到這麼一個小巧可愛的姑娘居然能夠解得了火美人的毒?
田可兒被冷斷雲的眼光一瞄,嚇得差點沒昏過去。完了完了!她怎麼這麼蠢,不打自招,就把自己救了別人仇敵的事說了出來,這下子觀音姊姊如來伯伯也幫不了她了。
「大、大、大俠,你、你、你跟這位大伯一定有很多話要說,可兒就不打擾你們了,告、告、告、告辭。」田可兒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準備開溜。
「慢著!」冷斷雲喝住了她。「是妳解了他的毒?」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大、大、大俠,我不認識這位大伯,只、只、只是碰巧跟他碰上了!」田可兒豁出去了,不管怎麼樣,現在她打死都不能承認跟他有交情。
狄驚雷的火又開始往上冒,叫他大伯也就算了,居然還敢叫姓冷的「大俠」,他冷笑一聲,一把扯過田可兒。
「你不認識我嗎?那剛剛是誰用手摸我,還餵我吃難吃得要命的藥呢?」
狄驚雷說到這裡,心念一動,他拉過田可兒的包袱就開始往外翻。「妳的解藥呢?看來飛雲閣的閣主對妳的解藥似乎很感興趣,不如拿出來讓他見識見識。」
聽完他的話,田可兒絕望得想咬舌自盡,這下子真正完了,要是證據再被拿出來,她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狄驚雷迅速地翻著田可兒的包袱,果然不出他所料,田可兒的包袱裡光大大小小的瓶子就有十多個,而且還有好多包可疑的粉末,他悄悄用手翻撿著那些藥粉,心裡頓時有了主意。
「不要以為你飛雲閣的毒無人可解,瞧仔細了,這就是解藥。」
狄驚雷將藥瓶隨手一扔,扔給了冷斷雲;緊接著,趁冷斷雲心思全放在接藥瓶上,他的左手也迅速揮出。
一陣煙霧過去,冷斷雲神色大變。「酥骨散!」
酥骨散是一種很厲害的迷藥,尋常人中了此藥,並無什麼大礙,只會渾身疲軟無力,昏睡一兩個時辰後,藥效就會自行消失;然而會武功的人中了此藥,卻會穴道移位,內力亂竄,若不及時運功調息,一個時辰之後便會走火入魔而亡。
狄驚雷冷哼。「佩服佩服,不傀是飛雲閣的當家主子,認得出來這是酥骨散,那麼想必冷老弟一定知道如何解開,那在下就告辭了。」
他一把拽過田可兒。「老弟,你的馬借用一下,他日必當重謝!」
田可兒驚恐地被狄驚雷拖上馬去。「你放藥的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
話音一落,酥骨散便開始在她體內發作,她一點也沒耽誤,立刻在馬背上昏了過去。
狄驚雷瞅了瞅昏睡的田可兒,隨手擲出三枚鐵梅花,將其餘三匹馬打飛,然後雙腳一用力,身下的馬立刻飛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