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開以為是他母親又找個借口要絆住他,頭也不回地說:「什麼事你儘管說,我在聽。」
「少爺,是江護衛又急事求見,正在書房等著。」一向穩妥的管家此刻語氣急促異樣,似乎真有大事發生了。
此言一出,慕容開果然停步。他詫異地回頭,「江護衛?」
「是,正是江萬翼江護衛。」
御前帶刀護衛不過區區六名,江萬翼乃是六名之首。在京不離皇畿,若出城則一定是奉命保護極為重要的人物。就他所知,江護衛此刻應該跟著御史大人在外奔波查案才是,為何回突然回京城來,還來到將軍府?
他雖有些懊惱,但躊躇片刻,還是回頭隨管家而去。算了,先聽聽江護衛又什麼事,晚一點再去找季月。
結果一進書房,慕容開就被凝重氣氛給震住了。只見父親慕容將軍沉著臉,旁邊江護衛一身風塵僕僕,連披風都沒有除下。兩人站著低聲交談,似乎連坐下都沒工夫似的。
情況似乎真是緊急,但,到底是什麼事?
「景大人被綁了,夫人也不知去向。」江護衛言簡意賅地道出來意,「屬下護主無力,請慕容尚書與少將相助。」
要過一下,慕容開的腦袋才轉過來;他口中的夫人,正是指已經嫁給景四端的雁依盼。
奇怪,本以為會有尖銳的一陣心痛,但此刻他卻沒有異樣感覺,只是冷靜聽著江護衛低沉嗓音敘述著經過。
昔日教他讀書的先生,也就是現今欽差御史景四端,皇上眼前的大紅人,這幾年奉密令追查各種大小案件,從皇親國戚到大小官員,弊端或作惡全都無所遁形。他又神出鬼沒,查案時行蹤一定保密到底,除了貼身的護衛之外,根本不會有人知道他人在哪裡、
但這就像雙面刀,真的發生大事情了,饒是武功高強的御前帶刀護衛江萬翼孤身對抗眾敵,也有招架不住的時候,要尋求外援更加不易。
「……在深夜裡遭襲,待我聽到聲響追出去時,已經來不及了。」江護衛的嗓音略啞,扼要簡潔地說明了出事的經過。
「行蹤怎麼會洩露出去?」慕容將軍威嚴質問。
江護衛搖頭,「我們似乎被盯上一陣子了,而且對方有備而來,絕對不是尋常的小賊臨時起意。」
「無論如何,你們還是太大意了。」慕容將軍忍不住斥責,「就算行蹤再怎麼需要隱密,景大人是重要朝廷命官,怎可以就單帶一個護衛出門?身邊還有夫人!」
江萬翼曾經在慕容將軍的麾下效命,對於昔日長官的訓誡,他微低著頭,恭謹安靜地接受。
「現下別說那麼多了,是要到兵部來借兵嗎?」慕容開插嘴,他腦中迅速把最近京城駐兵的狀況過了一遍,沙盤推演著,「出事的地方在哪兒?又往哪裡去了?從鄰近縣府找守備官調動,可能比從京城兵部出兵要快;如果需要軍令的話——」
說到這兒,慕容開才察覺不對。御前護衛的身上都有皇令,必要的時候,是可以直接向地方官府請援的,江護衛何必大費周章到將軍府來?
只見慕容將軍與江護衛都望著他,他們的目光讓慕容開一凜,他有不祥的預感。
「因為景大人案子才查到中途,行蹤還不能見光,所以……」江護衛突兀地停住,深吸一口氣,才繼續說:「所以,只好來請將軍跟少將軍相助。」
「你帶精兵十名,連夜跟江護衛去一趟。」慕容將軍對兒子果斷下令。
果然是要他去!慕容開倒抽一口冷氣,「我——」
「事不宜遲,馬上準備出發。」慕容將軍語氣斬釘截鐵,「先不論景大人現在的職位,兵部一定要全力保護;他也教過你幾年,是你的恩師。加上景夫人……」
景夫人怎麼樣?是他難忘的舊情,所以江護衛甚至他父親都以為他會毫不猶豫的趕去救援嗎?
「我這兩天應該就要接令帶兵出去支援,還不知道是南是北。」
慕容將軍濃眉鎖得更緊,「敕書還沒下來,要發兵也得等我的虎符,你忙什麼?就算皇上的敕書到了,我也能幫你擋住。你立刻就出發。」
「可是——」他還是遲疑著。
這情勢轉變得太出乎人意料之外。他當然已經習慣解釋調度,但待救的人身份敏感,季月的事也掛在心上,還沒解決……
「別再囉嗦!」將軍怒吼起來。「給我去!立刻去!」
「請少將軍……千萬要幫忙。」說著,江護衛精壯身子突然晃了晃,踉蹌了一下,像是站不穩似的。
慕容開以為他要下跪求援,連忙伸手扶住阻止;沒想到,卻摸到了一手的粘膩。低頭一看,燭光中,他手上全是暗紅色的血!
原來江護衛已經受重傷了,披著外氅,底下有一邊衣袖全給血侵濕。他卻硬撐著一口氣趕來求援,還撐了這麼久,實在是條鐵錚錚的漢子。
武將全是血性男子,見到如此忠心護主的同儕,慕容開有再多的借口,再多的遲疑,也不能不去救這一趟人了。
「我找夏先生來照料傷勢。」慕容開扶他坐下之後,立刻往外走。
「少將軍……」臉色慘白的江護衛抬頭望著他,語帶懇求。
「我會把人救回來的,你放心。」說著,慕容開已經到了門外。
找了府裡的大夫夏先生交代完畢之後,慕容開沒有回書房,而是快步前往客人住的廂房。時間急迫,他一路盤算著該怎麼安置季月、怎麼對她解釋,先前帶點愉悅的輕鬆心情全部灰飛煙滅。
季月倒是很平靜,她坐在床沿,聽他敘述完突如其來的棘手事件。
「……我即刻就要起程,所以,可能要讓你先在這兒多待幾天。」
她搖頭。已經沒了髮髻,長髮披散在兩肩,人、猶如黑緞一樣波動著。
「你不用管我。」她平穩地說,「我自有打算。」
慕容開皺眉,站在床前,雙手在胸口交抱,居高臨下似地追問:「你還能有什麼打算?」
季月抬起頭,一雙異色眼眸定定望著他。「我不是你養的羊,被你圈住了就只能乖乖帶在同一個地方吃草。你忙你的,我也又我要去的地方。」
慕容開這才注意到,床邊擺了一隻藍布包袱,她也把近來穿慣的華服給脫下了,換回原來住在西疆常穿的黯淡舊衣。
「你這是做什麼?」
她看著他的眼,認真地,一個字一個字說:「你去救你的表小姐吧,我要回西疆了。」
「等一下。」慕容開解釋,「我不是光去救她,還有景大人。若不是情況緊急,江護衛絕不會隨便麻煩別人,所以,我是看在他的——」
「我不想聽。」她堅決地打斷他。「從此之後,你過你的,我過我的,咱們互不相干,我也不會再纏著你了。」
「你說這是什麼傻話?」他火氣上湧,想伸手抓她。心裡頭又氣又急,恨不得把她一口吃進肚子裡算數!
季月被他抓住了肩膀之際,突然,有人在外面清了清喉嚨。
「少將軍,精兵十名已經在側門待命,請少將軍點名,準備出發。」來人低聲卻清晰地報告著。
將軍府的實力在這裡看出來了,放十人,發十馬,軍器出十,是不用上奏等敕書的,短短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已經人馬齊備,說走就可以走。
慕容開緊握著她的肩,怒瞪著那張倔強的蜜色小臉。
「你哪裡也不准去,什麼鬼主意都別打,乖乖待在這裡,等我回來再跟你好好算賬!」他惡聲下令。
「我不……唔……」
話還沒說完,季月的唇就被狠狠吻住,堵住了爭辯。他吻得又重又凶,盡情蹂躪她柔軟的唇,像是要把她吃掉似的輾轉啃咬,直到兩人都嘗到一絲血的鹹澀,才不甘不願地放開。
她的唇都被吻傷了,紅艷艷的,美得好野。
隨即,慕容開轉身大步而去。
目送著他挺拔英偉的背影,季月怔怔地輕觸自己的唇。麻麻的,不大痛。
臨別的一吻竟似他們在一起的光景,火熱纏綿,但再多的甜蜜,到最後卻讓她受傷。
她的心也痛。她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