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大陸 >> 帝王將相,夫妻情深 >> 關山早渡作者:燕燕于飛 | 收藏本站
關山早渡 第1章(1) 作者:燕燕于飛
    冷清了三個月的寧王府又熱鬧起來,僕役奴婢們徹頭徹尾地將王府上下打掃了一番,以此迎接今日班師回朝的寧王凌霽月。

    雲洛依一身淡雅,坐在王府大廳中靜靜地品著香茗,縱使自表面看來,她是那樣平和寧靜,但眼中那掩不住的喜悅與焦急卻洩露了她綿長的思念。

    已經三個月不曾見過他了,這是成親兩年來第一次長時間的分離啊。回想起三月前,東晉大軍來犯,邊關告急,南燕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節節敗退。皇上龍顏大怒,命寧王親率兵馬十萬,赴邊關退敵。這一去就是三個月,即使前線時時傳來捷報,但沒有親眼看見他安然無恙,叫她如何能夠放下心來?

    自從成為他的王妃,兩年來她是那麼幸福。他的性子溫和而開朗,對她更是疼寵異常,從不曾說過半句重話。然而她始終明白,他不僅僅是她的。他是南燕的寧王,他有他的責任,有他的牽掛,他不只是她的丈夫。一如這次東晉來犯,他責無旁貸地領兵出征,離開王府,也離開她。

    這三個月來她嘗盡了離別的無奈,甚至想過偷偷易裝前往邊關尋他。天啊,直到現在她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竟會有過這樣的念頭,她自幼讀的《女則》、《女戒》都到哪裡去了?

    苦笑著搖搖頭,雲洛依站起來,離開大廳,穿過迴旋的門廊,向中門走去。她要親自迎他回來。

    奴僕婢女們不時地在王府內外進進出出,以最快的速度打聽凌霽月的行程向雲洛依稟告。

    「王妃,王爺已經進了大德門了,如今該是去面聖了。」雲洛依才過了迴廊,就見貼身婢女琪兒興沖沖地跑來告訴她。

    雲洛依眼睛一亮,掠過一絲喜色,隨即又難掩失望。

    進宮面聖,那就是說他至少也要明晨才能回來了。皇上向來寵幸這個胞弟,這次他得勝回朝,慶功宴又如何少得了?

    琪兒自幼跟隨在她身邊,自然看得出主子的失望,安慰道:「王妃,至多您再等上一宿,王爺就回來了。您三個月都等了,還在乎這幾個時辰嗎?」

    雲洛依溫婉地笑笑,「是啊,三個月都等了,又何必再計較這短短幾個時辰。」短短幾個時辰?短短幾個時辰對於她來說,該有多麼難熬?三個月都等了,但又有誰知道這三個月間的度日如年?但她依然笑得溫婉。她早已習慣將情感鎖在嫻雅端莊的外表下了。

    不著痕跡地歎了口氣,雲洛依道:「罷了,我們回房吧。」

    琪兒才要答應,卻被一名男子打斷。他俊朗剛毅的臉上難掩風霜之色,匆匆行來,向雲洛依行了大禮。

    「莫言?」雲洛依吃了一驚,「你怎麼不跟在王爺身邊?王爺進宮面聖了嗎?」莫言是凌霽月的隨身侍衛,時刻保護他的安全,為何卻在此時獨自回了王府?

    「回稟王妃,王爺遣屬下先行回府接王妃入宮。皇上在未央宮設下洗塵宴,為王爺慶功。王爺交代如若王妃願意,今晚的洗塵宴將與王妃一同列席。」莫言恭恭敬敬地回答,同時自懷中取出一方素箋,呈予雲洛依,「這是王爺交代屬下交給王妃的短箋。」

    雲洛依心頭一暖,匆匆接過展開,那熟悉的字跡立刻映入眼簾。

    字付洛兒吾妻:

    一別三月,思卿切切。今得幸回朝,皇兄盛情,設宴未央宮中,願攜卿同往。卿如不豫,切勿勉強為之,但俗務一了,吾必速歸。

    素箋之上沒有署名,但那秀逸雋永的字跡分明就是凌霽月的手書。雲洛依眼眶禁不住一陣發熱,若是要她參加宴席,派莫言傳話即可,何必再寫這短箋。他向來尊重她的感受,知她不喜宮廷宴席,所以無論是莫言的傳話,或是親筆的手書中都要她順著自己的心意,切不可有絲毫勉強。忍不住握緊手中的素箋,雲洛依歎息,好傻,他不知道妻子本當以夫為綱嗎,他忘了自己尊貴顯赫的地位了嗎,為何總是對她如此的包容?

    「王妃?」見她忽然怔在那裡,明眸之中似乎蕩漾著水氣,莫言不覺一驚,小心翼翼地問,「您是入不入宮呢?」

    好端端的,王妃為何傷心起來,若叫王爺知道,他如何擔待得起?

    雲洛依一驚,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立即正了正神色,回復了平素安靜平和的神情,微微頷首道:「莫護衛稍待,本宮回房換件衣裳,然後隨你入宮。」

    天上神仙府,人間帝王家。南燕縱然只是個小國,但皇宮依然有它磅礡的氣勢。一路之上,廊腰曼回,簷牙高築,風景如畫中更蘊涵著雍容華貴。然而就在這方金碧輝煌的禁宮一角,卻坐落著一棟雅致的小樓,小樓中門之上懸有一方白玉匾額,上書三個秀逸挺拔的題字——夕照軒。

    皇宮之中任誰都知道這棟小樓是毗王凌霽月的寢宮。雖說皇子成年後便會在宮外受賜府邸,但寧王卻依然在宮中保留了一座寢宮,以便他在皇宮夜宿,由此也可以看出皇上對於這個弟弟是如何的恩寵了。

    雲洛依在莫言的引領下,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夕照軒門前。她雖是凌霽月的王妃,但來到這夕照軒卻還是頭一遭。從來她都是很少離開王府的,而凌霽月無論國事如何的繁忙,也總會回到王府就寢。在她的印象中,他似乎從未留宿在夕照軒過。

    「王妃請,王爺這會兒應該正在寢宮休息。」莫言在樓前停下腳步,恭恭敬敬地道。

    雲洛依心微微一跳,他就在裡面嗎?三個月來他是否變了,是否依然如同他們初見時的一身白衣,一泓淺笑?略略整了整衣飾,她斂斂心神,進入小樓。

    漢白玉鋪就的地、雪玉珠穿就的簾、雲南白木雕就的榻,入眼的是一片淨白,白得純然,白得安詳。在這樣一片怡然雅致的景象中,雲洛依的目光獨獨被房中倚榻而眠的那抹白影牢牢鎖住了。

    邁著輕細的腳步行了過去,雲洛依在榻邊坐下,垂首細望那作別三月的容顏。不曾改變啊,依然是微微輕鎖的眉心、長而微翹的睫毛、薄卻溫潤的唇,組合而成的是令無數名門閨秀傾慕的俊雅面龐。雲洛依溫婉地笑笑,他仍是她心中的樣子,縱使眉宇間充滿了風霜之色卻依舊難掩他那身懾人的風華。

    「洛兒。」輕輕的呼喚自溫潤的唇間溢出,與雲洛依的目光相對的是一雙粲若星辰的清眸。

    望見凌霽月突然醒來,雲洛依驚了一下,旋即起身,向他福了福,「臣妾向王爺請安,恭賀王爺得勝回朝。」

    苦笑著搖了搖頭,凌霽月無奈道:「洛兒,看來三個月來你是一點長進也沒有,依然將禮教擺在最前頭。」

    「回王爺,禮不可廢。」雲洛依笑得婉轉。

    「洛兒,你我是夫妻,為什麼你在我面前永遠是這樣疏遠的笑容,難道就不能將你真實的情緒顯露出來嗎?」握住她置於雙膝上的柔荑,凌霽月輕聲一歎。

    雲洛依聽說不由自主地向後縮了縮,最後還是任他握著。縱使這樣不合禮教,她依然順著他。她無法欺騙自己,對於這樣親暱的行徑,她絲毫沒有不愉之感,甚至可以說很喜歡。但面對他的歎問,她卻無從回答,只有將話題帶開:「臣妾是否打擾王爺安歇了?」

    每次觸及她不願意面對的問題,她總是這麼顧左右而言他。凌霽月早已習慣了她這性子,只是笑笑,既不點破,也沒有追問下去。他是從來都不願逼她的。

    「沒有,我只是躺躺,並未入眠。晚間皇兄還安排了宴席,哪裡趕得上好好安歇?」他笑答。

    「王爺是國家棟樑,朝廷砥柱,千萬不可怠慢了自己的身子,須知南燕少不得王爺。」壓下滿腔的不捨,夫妻間關心體恤的話,自她口中說出來卻成了為國為民的宏論,雲洛依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為什麼會這樣?她明明要說的只是勸他切勿太過操勞,想表達的也只是充斥於心中的不捨,為何出口的竟是冠冕堂皇的大論?

    見她懊惱的神色,凌霽月不禁有些好笑。他是明白她的,從來都是。猶記得當年他親點她成為他的王妃時,皇上曾奇怪地問他為何選她,他只是笑笑,卻沒有回答。平心而論,她長得的確很美,但在那時佳麗如雲的場面中,以她的容貌,不過落個相貌平平的評語,但就是這樣的她,卻擄獲了他全心的愛戀。

    最初注意到她是因為她溫順的舉止,他不會忘記當那些自詡名門閨秀的女子因他的出現而焦灼不安或使出渾身解數吸引他的目光時,她始終低眉順目,不驕不躁。既然皇上一定要他選一名王妃,那就是她吧,至少他相信,她會是個賢淑的妻子。

    於是他親點她成為他的妃,如果不是她踉蹌了一下,也許直到成親那一刻,他都只認為她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但就是那一踉蹌中,他被她的眸深深吸引了,那安靜平和的目光中所蘊藏的堅毅執著揪緊了他的心,那時他才明白,原來一見鍾情竟如此的簡單,而他的情竟陷落得那麼深。從那一剎那的目光交錯,她不再只是他的妻子。

    婚後的生活很平靜,可他的心卻越陷越深。與她每一刻的相處,看她不經意的一顰一笑,探索她深藏在閨訓底下的如火熱情,都使他無端地感到幸福。幸福原來如此的簡單。

    而今聽著她潛藏在心底卻不知如何表達的關切。凌霽月雖是對她的不善表達感到有趣,卻同時感到心裡暖洋洋的。他淺淺一笑,攬過她的身子,輕道:「無妨的,這次回朝應該可以平靜一段時間了,我會向皇上要些假期的。」

    輕輕地點頭,雲洛依柔順地靠在他的懷中,感受著那令人平靜心安的氣息,罷了,放縱一下,盡情地享受他的溫柔吧,畢竟已經分別三個月了啊。

    南燕當今皇帝凌御風高坐未央宮上首,冷峻的臉龐上難得地籠罩著淡淡的笑意。

    今日盛宴的主角凌霽月攜雲洛依坐於聖座下首右側,朝中文武百官按官職高低各自在下首落座。

    「王爺這次大敗東晉,南燕國勢日盛,實乃皇上之幸,南燕之幸,百姓之幸啊。臣敬皇上王爺一杯。」禮部尚書劉承坤滿臉堆笑,斟上一杯酒,深深一揖道。

    「劉大人過譽了。」凌霽月淡淡地笑著,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這個劉承坤,貪贓枉法,欺上瞞下,民間早已怨聲載道。而今,只差搜全證據,便可請皇上下旨懲辦了,這會兒他居然又耐不住寂寞,抓住機會就拍馬逢迎起來。

    「王爺過謙了,此役之後,王爺之名更是響徹南北,令別國聞風喪膽,只怕即使是天朝大唐,也不敢輕視南燕了。」工部尚書趙平遠接過話頭,也斟酒恭維。

    凌霽月依然淺笑,不緊不慢地受了他的敬酒。一時間偌大的未央宮中奉承聲、阿諛聲、歌功頌德聲四起。

    雲洛依伴在他身側,敏感地察覺到他掩飾於淺笑背後的不耐,甚至可以說是憂慮。他總是笑得淡然,淡然地掩飾一切的情緒。他怪她總帶著溫婉的面具,其實他自己何嘗不是這樣?只不過,他面對她時,從不會在臉上掛著這樣淡然的笑容。而她,卻還沒準備好卸下禮教的外衣,也許這一生也準備不好吧。但無妨的,她知道他會包容她,永遠地包容她。

    是的,此時此刻,凌霽月感到的只有厭倦和憂慮。官場上的爾虞我詐、阿諛逢迎令他幾乎想拂袖而去。但他卻不能,他生來就是南燕的王爺,注定要為南燕而活。聽得耳中的歌功頌德,他在心底苦笑。這次的勝利真的足以威懾領國嗎?他不知道那群安坐朝堂,掌握軍國大權的三公九卿們是太過樂觀還是太過愚昧,這次的勝利確實可以令領國忌憚幾分,不敢再輕言用兵。但同時,南燕外露的鋒芒卻更會引來各國的戒心。南燕畢竟仍是個國事積弱的小國啊。「霽月這一仗打得確實漂亮,但眾卿切不可因為此戰告捷而掉以輕心。還不知有多少國家隱在暗處對我朝虎視眈眈呢!」南燕國君凌御風沉穩威嚴的語聲打斷了未央宮中四起的奉承聲,也打斷了凌霽月的沉思。

    凌霽月微微頷首,向兄長柔暖一笑,「皇兄說的是,臣弟不敢輕忽怠慢,誓為南燕盡忠。」

    豁然大笑,凌御風斜靠在龍椅上,撫掌道:「好,有你這句話,也不枉皇兄疼你一場。」他望了望雲洛依,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麼,接道,「霽月,你成親也有兩年了吧?」

    「堂堂王爺,成親兩年了,卻還是只有一名正妃,這像什麼話?給人知道了還當皇兄怠慢了你。改天為兄幫你物色幾個,你收作側妃如何?」作為皇帝,凌御風向來認為女子只是附屬罷了,是以毫不顧及雲洛依的感受,目光向堂下掃過,「眾愛卿意下如何?」

    明顯感到雲洛依的身子一僵,凌霽月安撫地握了握她的纖手,才想推辭,卻不料已有朝臣開始伺機獻女了。

    「皇上所言甚是。臣有一女,年方二八,自幼養在深閨,知書達理,姿容艷麗,如若王爺不棄,願隨侍王爺左右。」劉承坤又是第一個毛遂自薦,寧王何等權勢,即使是將女兒送去做小,也是穩賺不賠的生意。

    他正打著好算盤,座下群臣卻都在暗自竊笑。這劉承坤滿臉橫肉,鼠目蒜鼻,實在很難想像他的女兒是如何個姿容艷麗法。

    「老臣幼女今年剛剛及笄,自幼對王爺仰慕有加,至今猶待字閨中,不知王爺……」左丞相何思宇拱手笑道。這位左丞相平素倒也清廉自守,這會兒竟也插上一腳。

    「王爺,末將那個孫女……」那是威遠將軍的聲音。

    雲洛依每聽一句,心就刺痛一下,但她卻眼觀鼻,鼻觀心,靜靜地坐在那裡,臉上竟依然掛著溫婉的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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