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從書案上抬首,他訝然。「有什麼事?」
「屬下不清楚,」將士臉微微一紅。「她非要見到您才肯說。」
沉吟一會兒,他擺手。「請她進來說話。」
「是!」將士受命離去。
「劉大人!」一陣香風襲來,一個火紅色的身影忽地跪在他面前。「請劉大人救救夫人。」
劉備大吃一驚,他彎腰扶起低泣的人兒。
她緩緩抬起螓首,劉備不禁心神一蕩。
那是張絕美的容顏,盈盈秋瞳裡含著淚,令人憐惜之心油然而生。
「姑娘,別哭了,」劉備安慰。「坐下慢慢告訴我一切。」
「稟大人……」如乳燕初啼的嗓音柔婉,酥進他骨血裡。「小女子嫿姮,是萱夫人的遠房表妹,瀟湘園出事那天,我躲在樹叢裡僥倖逃過一劫,但待我如手足的萱夫人卻身陷囹圄,所以小女子斗膽……」她拭淚。「斗膽請大人救救萱夫人。」
劉備一歎。「原來你是萱妍的親戚呀!不用你說我也一定會救她,近日應該就會有所行動。」
「多謝劉大人!」嫿姮盈盈一拜。「□先代夫人謝過。」
「別多禮,這是應該的。」劉備握住她的手,細滑的觸感熨燙他手心。
嫿姮像是極度疲倦,嬌軀一軟跌進他懷中。
「小心。」劉備扶住她。「你還好吧!」
「還好,讓大人擔憂了,」嫿姮媚眼如絲,欲拒還迎。「大人何時啟程?」
「我已經派墨將軍先去探消息,最遲月初。」
嫿姮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從那日一別,她有十多天沒見到墨霽了,不知道他是否會和她一樣牽腸掛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呵!
他……不在也好,她的計劃會順利點,她也不願讓他見到這樣的自己,一旦他知道她要色誘劉備,那場面,必定難堪!
「墨將軍近日會回來向您報告消息?」她問。
「不!他不會親自回來。」
「這樣啊!」嫿姮失落,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緩緩坐下,心神不寧。
「主上!」一名手持羽扇的男子走進房內。「您找我?」
劉備頷首。「我替你們介紹,她是萱妍的親戚嫿姮,他是我們的軍師文韜。」
文韜有禮地回應,心底敲起警鈴。
滅國妖女!
嫿姮瞅他一眼,不著痕跡的起了殺機,這男人將會是她最大的阻力。「文大人。」
「你們先聊聊,」劉備看見門外向他示意的將士。「我去去就來。」
「主上慢走。」文韜欠身。
「嫿姮姑娘,有什麼需要,你和文韜說也是一樣。」劉備朝她微笑,離開書房。
文韜背過身目送劉備,嫿姮悄然站起,掌中凝聚真氣。
「現在就動手會不會大明目張膽?」文韜驀然回首。「是否太沉不住氣了?」
殺意斂得極快,嫿姮恢復弱不禁風的樣子。「文大人,」她無辜地眨眼。「您說什麼,小女子不明白。」
「不明白最好,」文韜冷笑。「不過你心底有數!」
嫿姮不動聲色。「看來,文大人對我有些誤會。」
「這誤會……」他冷言冷語。「可深了。」
嫿姮眼兒一瞟。「你我初次見面,哪來那麼大的梁子?」她溫柔的笑,和話裡的威脅恰成反比。
「現在是沒有!」文韜也露出和藹可親的臉。「如果你圖謀不軌,我一定會毀了你!」
他壓低音量。「就算你是背負天命的妖女也一樣。」
柔唇抿成一條直線,嫿姮咬牙切齒。
「你們在聊什麼?」劉備回到房內。「瞧你眉開眼笑。」
文韜彬彬有禮地羽扇輕搖。「相信任何人看見嫿姮姑娘的傾城之姿,都會心情愉快吧!」他挑釁地看向嫿姮。
逼不得已只好扯出一個微笑回應,第一次交手就吃了悶虧。
嫿姮氣在心裡。
文韜那只狡詐的老狐狸!
「文大人過獎了。」她虛應。
墨驥騎著躍驥小馳,身旁的女聲引起他的注意。
心——微微一動。
那日再出府,就沒看見她了,不知道她過得好嗎?
這種紛亂的戰局,女子一人隻身在外多令人擔心?他有在城內四處打探她的消息,卻一無所獲。
她憑空冒出,擾亂他古井無波的生活,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搖搖頭,找到了又怎樣?對於那種性如烈火的女人他一向避而遠之,就像馴養了一頭野豹,隨時要有被反噬的準備。
不否認對她感情有了改變,卻在彼此不再見面後沉澱心底。
「墨將軍!」文韜趕上兩步。「你終於回來了。」
墨霽拉回思緒,他離蹬下馬,唇瓣一勾。「有皇甫將軍鎮守,我才有機會回來和文先生一聚,只不過文先生這樣急著召我回來,是發生什麼事了?」
「最近是有些不對,」文韜微微憂慮。「關將軍和你說過星象的事了?」
「文先生是指滅國妖女?」他隨文韜進屋在偏廳落坐。「大略提過。」
「那天我說得不是很明白,」文韜神色凝重。「因為我覺得多說反而無益。」
「現在文先生要和我說明白了?」
「不錯!」文韜歎了一口長氣。「其實滅國妖女不是任何人派來刺殺主上的,墨將軍應該聽過妲己吧!」
「商紂王因為荒淫無道,所以九天玄女派遣的那隻狐狸精?」
「對!所謂滅國妖女其實也是大同小異。」
「文先生不是想告訴在下,滅國妖女是狐狸精吧?」墨霽蹙眉。
文韜失笑。「滅國妖女不是狐狸精,她是人,但她是為了滅蜀而存在,也就是說,她是天意所指注定降世的女人。」
「不懂!」他說得不清不楚要他怎麼明白。
「她是人,可是背後應該有妖孽撐腰,所以她明白自己肩負的責任,而且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為什麼不是滅吳或滅曹?偏偏是蜀?」
文韜一歎。
「漢的四百年國運已告罄,我們強撐起一方天下是違背天意,滅蜀,只不過是天理的延續。」
墨霽不以為然的挑眉。「文先生不是想說我們復國無望吧?」
「不是!」文韜深吸一口氣。「天意不是不可違背,只是沒有人成功過,」他淺笑。
「文韜不介意當第一人。」
「文先生可真是豪情萬千,」墨霽臉色稍緩。「需要墨霽的地方,墨霽絕不推辭。」
啜口茶,文韜瞥他一眼。「說那麼多,其實是想麻煩墨將軍幫我留意一個人。」
「誰?」
「一名來歷不明的女人,如果我的直覺沒錯,她應該就是滅國妖女。」
「文先生?」他神情冷肅。
「你想問我為什麼不殺了她,對不對?!」他明瞭的頷首。「一來我苦無證據,二來……她現在是主上眼前的紅人,動不得。」
「紅人?」他離開江夏不過十天,改變可真不少。
「我本想自己解決,」文韜苦笑。「無奈我只是個文弱書生罷了,她仗著那張妖美的容顏迷惑主上,我希望你能找到證據殺了她。」
「她的名字?」文韜的形容讓他想起一個人,不安在心裡擴大。
「嫿姮」
血色從臉上褪盡,墨霽掌中的杯子應聲而碎。
碰巧同名吧!不會是她的!
「墨將軍?」瞧他神色有異,文韜關心的問。
「她現在在哪裡?」不想故作鎮定,因為他明白再高明的偽裝在文韜面前也是徒勞無功。
「在花園賞花吧!」
墨霽霍然站起,一臉寒霜。
文韜心一緊,尾隨他身後。
「別衝動行事!」他急呼。
墨霽充耳不間,他匆匆在迴廊前停步,目光穿過樹林,嫿姮的身影正好落入他眼中。
不會錯!!就是她!化成灰他也認得。
「墨將軍,你認識她?」文韜氣喘吁吁。
拳頭在身側緊握,墨霽雙眼瞇起。
在他擔心受怕的日子裡,她不但過得十分愜意,重點是竟然還想色誘他的主子!
他是擔哪門子的心了?
指節喀喀作響,他說過,不管是誰,只要對主上心懷不軌他絕不手軟,很顯然的,她把他的話當耳邊風了。
「文先生,」墨霽目不轉睛的盯住她。「我想和嫿姮單獨談談。」
文韜頷首,瞭解他言下之意,意思是主上若要見嫿姮,無論如何也要拖上一拖。
得到文韜應允後,他邁開步伐走向湖水綠的人影。
嫿姮意興闌珊地撥弄著池塘裡的水,有一下沒一下地灑出手中飼料,她心情不是頂好,她從來都不像現在覺得自己那麼骯髒過。
原來,當心底有了人,其他男人的碰觸會讓她反胃、想作嘔。
也不是劉備對她做出什麼逾矩的事,只是她突然覺得當初理所當然的一切,現在看來全走了樣。
除了無奈,只有無奈。
她沒有選擇的餘地,因為這是她的命,她活在世上惟一的價值。
如果她不認識墨霽就好了,也不會徒生那麼多煩惱,回到單純的原點,對自己的所做所為沒有疑問,堅持她長久以來的堅持。
可是,一切都變了樣啊!
她不再確定殺了劉備,是為造福天下,也不再確定自己的決定是對。
尤其她愛上的男人,也不會因此而注定悲劇。
「嫿姮!」熟悉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顯得有些過分陰柔。
嫿姮一僵,她閉上眼,不敢回頭。
這聲音不用問她也知道是誰,她咬住下唇,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知道自己就是他一直想碎屍萬段的妖女。
「不敢見我?」墨霽冷冷地道。
直到嘗到淡淡的血腥味,她才放開自己飽受蹂躪的唇,嫿姮眨回眼裡的淚水,心跳得劇烈,她早料到會在這種情形下見面,也不過是提前撕破臉罷了。
深吸一口氣,嫿姮轉身,優雅的面對他,她平靜相視,瞧不出一絲慌張。
「你是……」她故作驚訝。
陰驚的打量她,墨霽露出難辨的笑。
她變了,變得更美,全身上下都經過特意打扮過,舉手投足皆是誘人風情,冷冷一哂,是為了色誘主上而準備的吧!
「貴人多忘事啊!」他譏諷。「竟然忘記我是誰了,虧我著實為你傷神那麼久。」
嫿姮血色褪盡。「我真的不知道我們何時見過面。」她力持鎮定。
邪肆地逼近她,墨霽眸中閃耀著冰寒的火光,他壓低音量,氣息若有似無的撫過她蒼白的頰。「若不是我很瞭解你,還真的會被你唬過去了。」
嫿姮退了一大步,震驚地瞪視他。「放……放尊重點,不然我叫人了。」
厭煩地斜睨她,墨霽攫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腕骨。「不要自取其辱,妖女沒有被尊重的權利,你騙得我好苦。」
「你說什麼?」睜大雙眼,不能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是嗎?」他手勁放得更重。「我早警告過你,離主上遠一點,不然別怪我心狠手辣!你不但把我的警告當作馬耳東風,甚至用你的身體來達到你的目的!」猛然一把推開她,墨霽冷眼看著她跌向石地。「真讓我寒心啊!嫿姮?!」
「我想我受夠你的侮辱了!」硬將淚咬在眼底,她早知道彼此在這種情形下見面會十分難看,可是卻錯估了他的殺傷力。「我做什麼也不干你的事。」
「本來就算你以賣笑賣肉維生都不干我的事,無奈你卻找上主上,這一點我說什麼也不會原諒你。」
他的話深深刺傷她,嫿姮憤然站起,她歇斯底里地大吼。「這也不是我自己能決定的,要怪就怪你的忠心給錯人了,劉備註定要死,不是我也會有別人。」
一個火辣辣的巴掌甩上她的臉,嫿姮一時回不過神,痛麻一片。
「你打我?」她不可置信,自己那麼愛他啊!
「嫿姮出狂言就該打!」他漠然。
「你打我?你竟然打我?」嫿姮連退數步。「我對你百般容忍,你竟然打我?」
墨霽眉一蹙!她再多退一步就要摔落池裡了。
想歸想,他終究沒開口。
果然,心情激憤的□腳一個踩空,仰面朝後跌去。
「小心!」墨霽一個箭步摟住她的腰。
「不要你碰我!」嫿姮用力掙脫。「撲通!」一聲摔落池裡。
墨霽臉色鐵青得嚇人,他在岸上等了許久!卻不見她的身影。
「墨將軍!」聽到爭執聲的侍女匆匆跑來。「嫿姮小姐呢?」
強壓住下水救人的衝動,他冷冷地回答,旋即掉頭走開。
「她摔下去了。」
侍女愣了愣,尖銳的叫聲漫天覆來。「救人吶!小姐落水了。」
肺好痛!嗆得好痛!嫿姮囈語,她累了,不想再堅持。
「你動心了是嗎?」好聽卻顯無情的聲音忽遠忽近的傳來。
動心?不!沒心的人還能動心嗎?
「你還記得你的價值嗎?」聲音繼續誘哄。
殺了劉備不是嗎?她已經在他身邊潛伏了,還要她怎麼樣?
「你……很重要……漢朝的興亡全在你的一念之間。」悅耳的聲音續道。
為什麼要是她?她也想當一個普通人,嘗嘗愛恨情愁的滋味,誰知,甜的果沒嘗到,苦已經吃了不少。
「你知道他是誰吧?」好聽的聲音幽幽一歎。「他是你的敵人啊!蜀國最驍勇善戰的驃騎將軍,他不會有心在你身上的,你和他不會有好結果。」
可是……她愛他……「愛他有用嗎?愛上不愛你的人最痛苦、愛上不該愛的人是罪孽!嫿姮,記住你的天命吧!你是上天命定的天女,為天理延續降世,人世間的愛恨與你無關吶!又何必把惹自尋煩惱呢?」
人不染風塵;風塵自染人,情——能斷,是否就能消除這無邊的苦楚?
「沒錯!這樣想就對了。」
聲音不再繼續,嫿姮從夢中驚醒。
冷汗浸濕了被褥。
「醒了!文先生,小姐醒了。」侍女雀躍的道。
文韜靠近她,表情高深莫測。
「小樂,去煎藥!」他吩咐。
侍女小樂應聲,走出房內。
「你不用救我的,我死了,你們倒輕鬆。」嫿姮倦極,她閉眼。
「若能不救你,我也不會救你。」他微笑。
嫿姮不願再探究他話裡的意思,頓了頓,她問道:「誰救了我?」
「小樂。」
心,又沉了幾分,他真狠心,見她落水還真能見死不救。
這樣的男人,愛上了是自己的不幸吧!也罷!反正她累了,一切都無所謂。
「是劉備要你救我?」聲音有些乾啞,像有硬物哽在喉間,吞不下也吐不出。
沉思了會兒,文韜搖搖頭。
「不是!」
唇瓣嘲諷的一彎,看來是身為大夫的悲憫心腸在作祟了。
「你休息一下吧!」見她不語,文韜起身。
「天命……不能變?」嫿姮遲疑地問。
文韜訝然回首,他蹙眉。「通常是不行。」
「你知道我是誰?」眸光微黯,她慘白一笑。
「滅國妖女。」他氣定神閒地道。
嫿姮不想爭論滅國妖女與滅國天女之間一字的差別,她的心好痛,墨霽應該也知情了吧!
「你要怎麼對付我?」嫿姮有一股大笑的衝動,她的命多坎坷啊!好不容易戀上一個人,卻只有半途腰斬的份。
沒有人支持她,一個也沒有。
文韜深思,他清清喉嚨。「你擔心的是墨霽吧?」
像被針刺到一般,□冷下臉。「我累了,請你出去吧!」
「不敢面對?」他輕歎。「你們不該相識的!」
嫿姮閉上眼,任淚水狂奔。
不錯,如果能選擇,他們是不該相識。
文韜看著她半晌,終究沒說出口。
拜託他救她的,不是別人。
是墨霽。
夜深,劉邸卻大放光明,一為慶祝嫿姮身體痊癒,也為慶祝明日出征一帆風順。
墨霽冷眼看著嫿姮巧笑倩兮的偎在主上身旁,像千萬隻螞蟻啃蝕胸口,說不出的難受。
「墨霽,」皇甫滅替他斟滿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就算戰死沙場也無所謂啦!」
墨霽不動,眸光變得黝合。
「皇甫將軍,」宇文決深知墨霽滴酒不沾的習性,他盡責的阻止。「皇甫將軍若要喝,小人先干為盡。」
「無妨,」墨霽伸手按住宇文決的酒杯。「皇南滅,你我在戰場出生人死多年,我從未和你喝過酒,這一杯,墨某先干了。」話落,一昂首,杯內的酒液涓滴不剩。
「爽快!」皇甫滅撫掌大笑。「早知道你那麼好酒量,說什麼也要和你喝上一杯了。」
墨霽淡笑,目光卻飄到三分醉意的嫿姮身上。
酒意染得她雙頰酡紅,像熟透的蘋果嬌艷欲滴,她燦笑如花,捲走在場大部分男人的心神。
驀然,嫿姮回首與他凝眸相望。
視線在空中交過,炙燙彼此。
墨霽狼狽的移開目光,又是狠狠地喝下杯中的酒。
「皇甫將軍,」墨霽神情難測,他笑。「這樣一杯一杯喝有何樂趣可言?不如咱們一次就喝一大壇。」
皇甫滅一愣,旋即頷首。「好!當然好!」
墨霽回頭,目光故意越過嫿姮停在字文決身上。「拿酒來。」
宇文決飛快的抱回兩大罈陳年燒刀子,墨霽肯喝酒已經是破天荒的大事,更何況現在是大壇大壇的喝?
巨掌一拍,墨霽撕開酒的封臘直接引壇就口。
「好啊!墨將軍好酒量!」四周的人開始鼓噪。「喝!喝!喝!」
一切都落在文韜眼中,他微乎其微的輕歎,是孽,躲不過啊!
嫿姮黯然,她覺得再也裝不下去、扯不出笑臉來,他的一言一行全是衝著她來的。
少了他,一切都索然無昧。
她托病退場,遠離傷心地。
夜風徐徐,吹散不少酒意,嫿姮信步走到後院,晚風夾帶花香,說不出是什麼香味,卻覺得十分好聞。
寒了心的人,還是最適合寂靜吧!
「天那麼黑,你不怕嗎?」墨霽的聲音隨著風襲來。
嫿姮一震,飛快的看向來人。
夜色遮去他大半的表情,純屬男人的氣味參雜淡淡酒香扣人心弦,墨霽掛著笑,卻顯慵懶。
他緩步逼近,將她困在樹幹和他之間動彈不得。
風在吹,樹葉沙沙作響。
「你……身子好點了嗎?」薄唇如此貼近她,嫿姮只要抬頭便會碰觸。
「好與不好……你會介意嗎?」嫿姮掩不住話裡的苦澀。
墨霽沉默,其實他何嘗不想救她,只不過……他不能。
他是蜀國堂堂的驃騎將軍;她是天意所指的滅國妖女。兩人的對立如同水火不能同處。
「如果你不是你該有多好?」墨霽低喃,如絲的嗓音撩撥她每一寸神經。「我就不用有那麼多顧忌。」
「我若不是我,你……肯愛我嗎?」嫿姮抬頭,卻被他狠狠地攫住唇。
似火般的貼合,墨霽吞下她所有的未完的話語,大手支撐她的後腦,彷彿要吸取她的靈魂般輾轉蹂躪她的雙唇。
舌尖撬開她齒間,深刻靈活地探索,擷取她的芬芳,用力地像要把嫿姮揉入骨血裡。
喝了酒的他暫時失去理性,褪下所有冰冷的假面具。
至少,現在的他可以拋去一切顧忌。
「墨……墨霽。」小手無力地撐在他胸前,嫿姮暈眩,她深愛的男人對她也是有感情的嗎?
細碎的腳步聲殺風景的響起,墨霽一震,推開懷中的女人。
他做了什麼?
只不過幾杯黃湯下肚,他身藏體內的劣根性又蠢蠢欲動?
忘記自己該肩負的責任!
「滾!」強忍心中悸動,他咬牙低吼,不願抬眼看她。「滾得越遠越好。」
嫿姮不敢置信,怎麼一轉眼他又恢復殘忍寡情的模樣。
「我叫你滾你沒聽見嗎?」他提高音量。
滿腹委屈瞬間爆發,嫿姮含淚指控。「你我的身份對立並非我所能決定,你何必這樣對我?」
墨霽倏然回眸,眼底一片湛寒。
「想想你自己的身份,身為以色誘人的滅國妖女,試問,我又怎會愛你?」
一句話打碎她所有愛他的心,心寒了,只剩下千瘡百孔。
「我明白了。」嫿姮突然笑了,笑得空洞。「原來是我自己傻,自作多情,虧我為了你一次又一次放劉備一條生路,」笑聲在深夜裡的樹林迴響,淒涼地令人鼻酸,淚珠一顆顆滾落。「早知我在你心裡如此不堪,我又何苦作賤生己,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她凝眸相望。「從此,你最好緊緊看著劉備的項上人頭,因為我不會再因為你手下留情。」
墨霽沉默。「如果你敢動主上一根寒毛,我一定親自取你性命。」他徐緩地道。
是誰說過?薄唇的男人最無情。
嫿姮絕美的容顏頓時慘白,她掉頭沒入夜色中。
留下淡淡幽香。
墨霽佇立原地良久,俊臉上一片漠然。
有沒有動心口說無憑,其實心底一清二楚。
她對他的好,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只不過彼此身份懸殊,最好都在尚未深陷之前抽離。
拖得越久,傷得越痛!
深深一歎,嫿姮含淚相對的嬌顏刻在他心版上,難以抹滅。
她的苦,他何嘗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