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到,全台灣的各個海岸線便湧現大量遊客,不管是星期假日或是一般日子,著名的幾處景點都被戲水人潮塞爆。
而一些有生意頭腦的便抓住此商機,在海岸公路旁設立行動咖啡車,只要搭起幾支海灘傘,放幾張椅子,便能讓一些遊客駐足片刻,在海風吹拂下,喝咖啡,吃點心,看看海,看看雲,過個舒適又愜意的假日時光。
在萬里通往金山的這段海岸線,每隔不遠就有一輛行動咖啡車,其中,有一輛造型可愛,外觀搶眼,車頂豎立一個甜甜圈造型玩偶的咖啡車,聚集的人潮最多,不僅座無虛席,在主車的點心櫃前更是排了一長串的人龍。這些遊客之所以會對這輛咖啡車情有獨鍾,不僅是因為咖啡好喝,更主要的,是這裡賣了很多風味獨特、造型多變的甜甜圈。
只要來買過一次的,就會發現到,和一般市面上所賣的甜甜圈不同,不單單是口味眾多,更少了膩人的糖份,吃起來綿密會彈牙,甚至有的甜圈圈一放進嘴裡,輕輕咬動,就像棉花糖入口即化,即使在炎炎夏日享用,也不會越吃越膩。爽口的滋味,配上特調的冰咖啡,更是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在遊客及網友大力宣傳下,短短兩個月,名氣越打越響,到了星期假日,排隊買甜甜圈的人潮,更是將單線公路的路肩塞得水洩不通,有時還綿延一兩百公尺之遠,這樣難得的畫面吸引不少媒體拍攝,很快地就成為北海岸人氣最旺的熱門景點。
這裡賣的甜甜圈一共有二十多種口味,基本款有糖霜多拿滋、蜜糖多拿滋、巧克力花生多拿滋、卡士達巧貝、咖哩巧貝、紅豆巧貝、奇仕多、肉桂卷,還有一些新研發的鮮奶油蛋糕多拿滋、椰香蛋糕多拿滋、金皇蛋糕多拿滋……種類之多,琳琅滿目。許多開車經過的遊客,遠遠地就會看到一個色彩鮮艷、造型可愛的甜甜圈掛在車頂上,路過的民眾看到明亮乾淨的玻璃櫃裡擺放著五顏六色,令人垂涎欲滴的各式甜甜圈,很少不停不購買。
吸引大批遊客前來的,除了好吃的甜甜圈外,還有一位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甜蜜美少女。
這個攤子是由一位老爺爺和他的外孫女共同擁有,老爺爺名叫孫若望,今年正好六十,理著小平頭,圓臉大耳,雙眼炯炯有神,壯碩的身體,敏捷的身手,講話洪亮如鐘,笑起來就像彌勒佛般平易近人。
至於那位漂亮寶貝,則是今年國中剛畢業,年僅十五歲的游蒔晴。
由於有法國外祖母的血統,蒔晴從小就像極了西方的洋娃娃,她有著天使般的美麗臉龐,天真無邪的神情,幾乎可以軟化所有的障礙。她穿著連身檸檬綠洋裝,一身的清爽,頭上罩著綠底白點頭巾,遮住炙熱驕陽,她穿梭在遊客間送餐點、遞飲料,紅嫩嫩的唇微張,呵出喘息,粉嫩的小臉沁出細細汗珠,讓她看來更加晶瑩甜美。
平常,她只能利用星期假日來幫外公的忙,現在剛考完聯考,蒔晴便天天跟著外公,從台北縣一路來到北海岸做生意,雖然開張不到三個月,生意卻好得嚇嚇叫,連停下來休息一會的時間也沒有。
這些甜甜圈都是孫若望一個人做的,他年輕時曾在法國學過糕點,還拿過藍帶證書,所以這些小西點一點也難不倒他,加上他精心改良,研發出適合現代人甜而不膩的口味,這才打響了知名度。
每天凌晨三點,他就起床忙到八點,由於人手不足,一天只能供應五百個。因此,每位遊客只能限購五個,想要多買的,他只能委婉地說聲抱歉。
剛過週末假日,公路上車輛不多,前來海邊嬉戲的大多是剛考完聯考的學生,三三兩兩騎著摩托車,像風般呼嘯而過。
「帥哥,美女,你們好,這是你們要的糖霜甜甜圈,還有兩杯冰咖啡,請慢慢享用,希望你們吃了我們「甜甜歡樂車」的甜甜圈後,都能心想事成,好運連連。」蒔晴每送一次餐點,都不忘對客人說幾句吉祥話。
「你看吧,我說得沒錯,這裡賣的甜甜圈不但好吃,還有一位嘴巴很甜的小女孩,只要聽了她說的吉祥話,那一整天就會很Lucky,還有可能撿到錢,買樂透也有可能會中喔!」二十出頭的男子喜孜孜地對著女友說道,不過他的眼睛一直看著蒔晴,目光閃爍著,彷彿從裡頭飛出好多紅色的愛心圖案。
女子見自己男友看得目瞪口呆,氣得往他腳背狠狠踩下去,男子咬牙撐住,眼神中流露出「我又沒怎樣」的冤枉。
「真的很Lucky嗎?我看你是想來看幼齒的吧?」女子不禁多看蒔晴一眼。唉,她不得不承認年輕就是本錢,加上這女孩是混血兒,長得這般賞心悅目,連她都想多看幾眼呢!
「我再怎麼漂亮,也沒有你來得漂亮啊,你男朋友真的好幸運喔,我來這裡賣甜甜圈這麼久,都沒看過像你這麼漂亮的大姊姊喔!」蒔晴天生嘴巴就甜,所以不管什麼樣的客人,都會被她逗得心花朵朵開。
女子聽得心花怒放,嘴裡雖然不說,不過看得出來,眼睛和嘴巴都樂得揚起來。
「你果然很會說話,喔,對了,能不能請你爺爺來幫我們照一張相,你長這麼漂亮,我想把你拍下來給我同事他們看,讓他們知道在北海岸這邊,真的有一位名副其實的甜甜圈西施。」女子從包包裡拿出數位相機,樂得與蒔晴合影留念。
蒔晴點頭,跑到外公身邊,將客人的訴求告訴他。
適逢星期一,遊客三三兩兩,還不至於忙不過來。孫若望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走到那對男女面前,對準鏡頭,調好焦距。
「按紅色那個按鈕嗎?」孫若望問道。
「沒錯,按下去就行了!」女子笑逐顏開說道。
當孫若望按下快門,將相機交給客人時,他發現蒔晴的笑臉瞬間變得黯淡,她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向他的正後方。孫若望轉過頭,發現有兩台拼裝過,並且把底盤改得很低的黑色三陽喜美轎車,裡頭走出來的人通通是黑衣、黑褲、白布鞋,手臂上有著明顯刺青,手上一律拿著球棒或是鋁棒,每個人看起來都像是角頭兄弟,有些還嚼著檳榔,一看就知道絕非善類。
「小晴,過來,到我後面!」孫若望看情勢不對,先把蒔晴叫到自己身後。
這群凶神惡煞,一邊走來一邊踢倒海灘椅,打掉海攤傘,嚇得遊客紛紛走避,面對這批古惑仔,很少人敢見義勇為,打抱不平。
這群流氓混混對孫若望爺孫來說,早已見怪不怪。這是他們連續三個月內,第四次找上門來,他們有著通天本領,不管這對爺孫跑到哪,都有辦法將他們給找出來。
「死老頭,這筆帳該清一清了吧,你這樣躲也不是辦法,你要知道,一個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不要把我逼急了,這樣對你可是一點好處也沒有。」綽號叫做黑狼的男子剛假釋出獄,理著小平頭,左臉頰有道疤,一看就是天生好鬥型。
孫若望是個道地的山東漢子,哪容得鼠輩對他叫囂。「格老子的,這筆帳你不去找那姓游的要,你找到我這做什麼?是老子欠你錢嗎?要跟你講幾次你才聽得懂啊!」
「游進隆是你的女婿,他現在避不見面,你是他老丈人,你不替他還,誰替他還啊?」黑狼口氣更沖,窮兇惡極地指著孫若望鼻子開罵。
「他是他,我是我,我告訴過你了,我女兒已經死了,那個姓游的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再說最後一遍,就算你再來一百遍,我也不可能替他還這筆債的。」孫若望很清楚地把話重申一遍。
黑狼看這老傢伙骨頭還挺硬的,不管怎麼恫嚇都沒用,他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盯著他。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別以為你年紀大我就不敢動你,你要再跟我裝白癡下去,我照樣修理你,我就不信你這把老骨頭,能捱得了我幾拳?」黑狼撂下狠話,他虎目瞪向孫若望,這時,一旁的蒔晴不忍外公受到欺負,出其不意狠狠地將黑狼用力推開。
「只會欺負老人家,你還算不算是男人啊,有本事就去找我爸拿錢,不要只在這鬼吼鬼叫,聽見沒有!」蒔晴雖然身為女孩子,但並不柔弱,她知道如果不勇敢一點,堅強一點,只會被欺負得更慘而已。
很明顯地,這對爺孫一點也不怕壞人,先前的三次照面只是給予口頭警告,完全嚇阻不了他們,今天,他們不再好言好語,若是再不給個交代,說出解決債務的方法,那就別怪他們心狠手辣,不給他們一條生路走。
「我再問最後一次,要不要還錢?」黑狼眼袋隱隱抖動,他心知肚明,要是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這筆錢是休想要得回來。
「冤有頭,債有主,借條上簽的是誰的名字,你去找那個人要,我和我外公是絕不可能還這筆錢的。」蒔晴說得堅決,她不可能拿外公的血汗錢,去還她老爸的屁股債。
這一老一少果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黑狼不再跟他們囉唆,大手一揮,對著身後弟兄說道:「把這裡看得到的東西通通給我砸爛,既然不想還錢,那還做什麼生意,賺什麼錢?」
這些黑衣人下手並不手軟,拿起球棒、鋁棒,就往車子砸過去,他們像是殺紅眼的屠夫,完全不留情面,不到十分鐘,玻璃碎片掉滿地,就連一些生財器具,像是煮咖啡機和冷飲機,甚至連放置甜點的玻璃櫃,也在短短幾分鐘被這些小混混給砸得稀巴爛。
「你們夠了沒,非得趕盡殺絕才甘願是不是?」蒔晴衝上前去,一巴掌呼向黑狼,她眼中簇著兩團火焰,恨不得活活將他燒死。
被打的黑狼憤怒地捉住她,往車子的方向走去。
「小晴!」
孫若望見狀想衝過去救孫女,可才稍微移動一下下,隨即被兩名彪形大漢架住,當場動彈不得。
看著陪伴他們爺孫一起打拚的好幫手,沒三兩下就成為一堆廢鐵,蒔晴心疼不已,而架上的甜甜圈更是散落一地,面對這樣的殘破景象,她欲哭無淚,情緒激盪,幾乎要瀕臨崩潰……
就在黑狼打算將她抱進車裡,一逞獸慾之際,一輛銀色敞篷寶馬跑車突然出現,一名留著整齊短髮,長相俊帥,冷硬中帶著粗獷的男子,飛快地停了車從車裡走出來。
他穿著一套最新款的愛迪達運動服,有著籃球國手般的體格,看來高大威武,五宮如雕刻般立體,當他腳步逼向眾人時,就像一道凜冽風雪逐步籠罩,嚇得一些沒膽量的小混混全身發抖,手腳完全不聽使喚。
「人放下,然後——滾!」低沉的聲音裡聽下出起伏,卻是那樣鏗鏘有力。
幾個比較沒見過世面的菜鳥,早就腳底抹油想溜,可是被黑狼的眼神一瞪,又乖乖地定格不動。
「還愣在那做什麼,快給我上啊!」
這些全身沒幾兩肉的排骨精、矮冬瓜,看到眼前像是戰神的男子,早就嚇得皮皮判,就連拿棒子的力量都沒有,哪來的狠勁砍人。
只見這名男於輕輕鬆鬆,三兩下就打得這群人臉上掛綵,皮破骨碎,他身手俐落乾淨,頗有李連傑的架式,而事實上,這名男子的確身手不凡,除了是跆拳道黑帶外,還是自由搏擊的高手。
擁有這兩項技能,要對付這些小角色簡直是易如反掌,沒幾下功夫,所有的人都被打得滿地找牙,有些還摔在地上,痛得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他在修理這票壞蛋的同時,蒔晴在一旁看得傻眼,她不敢相信類似電影的情節會活生生在她面前上演,早熟的她對於美國式的英雄主義向來不熱中,那些太過神話的英雄人物,更不會引起她的悸動。
然而,這個觀念在今天被徹底打破,她的心、她的魂被眼前這名男子緊緊抓住,她從沒看過這樣神勇英武的男子,即使面對七、八個操著傢伙的歹徒,還能從容不迫,處變不驚,每個動作都俐落有勁,不管是出拳還是踢腿都虎虎生風,身手可說是行雲流水,棒得無話可說。
黑狼出江湖這麼久,也沒看過有人可以在短短三分鐘,就將七八個人打得七零八落,東倒西歪,他揉揉雙眼,再打打自己臉頰,確定他不是在作夢。
「好,你別得意,我還會再來找你們的!」黑狼邊說邊退,他的臉也被打腫,跟面龜沒什麼兩樣。
不等他發號施令,一群人嚇得是屁滾尿流,紛紛逃到車上,只聽見引擎聲隆隆作響,不到一分鐘,現場連個鬼影也沒,只剩下一些慌亂中遺落的鞋子。
看著眼前滿目瘡痍的景象,所有的生財器具全都付諸流水,孫若望雙眉緊緊皺著,他不知道今後日子該怎麼過下去。
「年輕人,很謝謝你,要不是你見義勇為,後果會怎樣,連我自己都不敢想。」孫若望歎了一口氣,搖搖頭,一臉莫可奈何。
「舉手之勞,不需要這麼客氣,只是這群壞蛋,我看是不會善罷甘休,他們早晚還是會找到你們,你們跟他們有過節嗎?」年輕男子關心的問。
孫若望將那不成材的女婿把債務丟給他們的事,大致說上一遍,這種家醜,他越說越氣,一張老臉寫滿辛酸,還有萬般無奈。
在清楚他們的狀況後,年輕男子點了點頭,很快地從車裡拿出紙和筆,寫下幾行字,然後交到孫若望手中。
「這是我朋友的電話,你們可以打去給他,他會替你們準備一個店面,讓你們無後顧之憂,好好做生意,他黑白兩道都很熟,有他幫忙,那些要債的,我想就不會再找你們麻煩了!」年輕男子緊接著說:「待會,我會先跟他連絡,該怎麼安排,我會交代他去做。」
忽然從天上掉下一位貴人相助,孫若望和蒔晴都開心得不知該說些什麼,尤其是蒔晴,她甚至不敢相信,這樣漫畫般的男主角,會活生生出現在她的生活之中。
「年輕人,我們絕對不能平白無故就受你幫助,你至少告訴我們,該怎麼稱呼,以後有機會,這個人情我們是一定要還的。」孫若望內心充滿感激,可是無功不受祿,況且,非親非故,他更不能平白接受。
「我外公說得沒錯,如果你不讓我們回報,我想,我和我外公是不可能會接受你這麼大的恩情的。」蒔晴跟孫若望一樣,向來不喜歡欠人家,特別是人情債,那可是會放在心裡一輩子的。
年輕人家世優渥,衣食無虞,什麼也不缺,只是,他若不說,兩人恐怕是不會接受他的好意的。
他撿起掉在地上,已經被摔爛的甜甜圈,拍拍上頭的灰塵對蒔晴說道:「等到新店開幕,你每天就替我留一個甜甜圈,不管任何時候,只要我想吃,就能隨時吃得到,這樣,就算是報答了,你們覺得如何?」
「這太簡單了吧!不不不,要不這樣吧,以後不管你想吃多少甜點,有朋友生日還是長輩作壽,要準備什麼蛋糕、餅乾之類,只要交代一聲,我一定幫你做,你看怎樣?」孫若望提出建議。
年輕人搖搖頭,還是堅持己見。「不用了,我只要一個甜甜圈就夠了,只要我到你們店裡,有一個甜甜圈可以吃,就很滿足了!」
他邊說,邊走回自己車內。
蒔晴想到他還沒告訴他們他的名字,連忙跑到車門旁,探進車裡問道:「我們都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我姓岳,岳飛的岳,陽是太陽的陽。」他指著前頭說:「我還有事,必須先走一步,你們在這先等一會,我到前頭去找人來拖吊你們的車。」他指著孫若望手上紙條提醒,「記住,要打這支電話,我會交代我朋友幫你們的。」
話一說完,他發動引擎,整輛車子就像風一樣,咻的一聲,快速消失在公路盡頭。
看著那輛銀色跑車像子彈一樣飛馳而去,蒔晴的心同樣受他牽引地跟著飛了出去,她駐足凝望,多想乘風踏雲跟隨而去。她從不崇拜英雄,是因為她從來沒有碰過英雄,可是,當真正有位英雄活生生出現在她面前時,那少女特有的綺麗夢想全被他給激發出來,一個個猶如七彩泡泡,浮現在她的腦海當中……
「這個男孩子有情有義,在這世界上已經不多見了,別說你喜歡他,就連外公也很欣賞他。」孫若望拍拍蒔晴的肩,與她一同看向遠方。他嘴角帶笑,眼睛瞇成一條線,在這世態炎涼的社會,這種人實在少見。
蒔晴被說中心事,臉一紅,死不承認的說道:「哪有,誰喜歡他了,我才沒有……」
孫若望笑了笑,有沒有,大家心知肚明,他也希望這個男孩子會看上蒔晴,只可惜蒔晴年紀還小,他恐怕看不上眼吧!
無所謂,來日方長,他樂觀其成。
他相信以後只要這個叫做岳陽的小伙於,常到店裡拿甜甜圈,他們就會很快打成一片,到時會有聊不完的話題,不用多久就會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他替蒔晴感到開心,眼前無限美好似乎在等著她,兩人若能因此而培養出情感,那是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