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人衝入書房,歐陽天雄緊張地蓋上木盒,轉頭看向來人,見是女兒,登時鬆了口氣。
「是琳兒呀!有事?」他邊問邊鎖上木盒。
他倉皇的舉動並未逃過她的視線。「沒事,只是閒來找爹聊聊。」
稀奇了,琳兒竟會主動來找他聊天!
以前想到要到菁娘那裡走動他就頭痛,連帶與女兒間的關係便日漸疏遠。
不是他見異思遷,棄妻女於不顧,實在是她們不懂柔柔的好,加上不是要面對菁娘哀怨的臉孔,就是琳兒言詞中的怨懟,令他是視該處為厭途,能少去便少去。直到女兒出事後才驚覺,他的逃避做法錯了。
幸好老天給機會讓他補救,如今和女兒之間雖還有芥蒂,但比起往日好多了,至少琳兒願意來找他,而且菁娘和柔柔的關係也好轉,家裡逐漸變得和樂令他歡欣不已。
「好啊,咱們父女倆從沒坐下來好好聊過天。」說完,他將置於桌面的木盒,挪抱至膝上。
木盒對他來說似乎很重要。「是呀,上次女兒意氣用事做了傻事,讓爹娘擔心真不孝。」她一面說一面走到桌旁,「爹,這個木盒刻得好美,是裝什麼用的?」
「這個是……」雙手護著木盒,他支支吾吾地不知該如何說。
「不方便說?沒關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要守,木盒裡的東西定是爹私人秘密。」
「也不是什麼秘密,只是……」
「爹想告訴我時再說,不要勉強。」
「琳兒,這木盒裡只是個小東西,爹打開給你瞧瞧。」
想不到他這麼爽快要打開給她看,她還以為必須找時間進來偷看。
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歐陽琳好奇的伸長脖子、睜大雙眼。
打開盒上的鎖,他抬頭看了歐陽琳一眼,然後緩緩掀開盒蓋。
歐陽琳仔細的盯著盒裡的東西瞧,不過是些絲絹布料。
「這些東西,爹為何大費周章的保存著?」她不懂,隨手可得的碎布有什麼好寶貝的?本以為會得到線索,結果卻出乎意料之外。
「別小看盒裡的碎布,它們可是爹致富的寶貝。」歐陽天雄取出一塊布,輕撫著布帶給他的滑順感。
「怎麼說?」
「你要聽?」他有些訝異女兒會對此感興趣。
「跟爹學做生意,可以為您分憂解勞啊!」為了知悉歐陽天雄是否涉案,她可是卯足勁拉近與他之間的關係。
太好了!老天對他何其厚愛。歐陽天雄激動得差點老淚縱橫。
他年紀一大把,但兒子還在襁褓中,兩位夫人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女兒又不在乎家業,歐陽家的事業眼看要後繼無人,想到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整個家不就垮了。
幸好柔柔提醒他,女兒已有婚配。只要索翊賢侄娶了琳兒,便可要求他代為掌管歐陽家的產業。況且索翊為本縣的縣令,他不必擔心商場同業會瓜分掉市場,兒子成人後方有家業可繼承。
於是他喚來女兒,與她談起婚事,一開始琳兒含羞帶笑的點頭答應嫁到向府,直到柔柔說溜了嘴,將他們的計劃說予琳兒知曉,惹得她心生惱怒,不甘做個聽人擺佈的棋子,一氣之下,當晚便糊里糊塗做出傻事。
「這些碎布是當年第一批從關外買進,在京城替爹賺入大把銀子所剩的小布塊。為感念有此好機運,以及讓後代子孫瞭解咱們歐陽家是如何興起,所以爹將它們小心收藏起來。」歐陽天雄邊說邊把手中的布放回木盒。
原來是將碎布當成傳家寶!「爹怎會知道要到關外買布料回中原賣?」
「說來又是另一個奇遇了。」歐陽天雄笑著說。
「喔?」
「有一天突然有位中年男子登門拜訪,他宣稱有筆獲利不小的生意,因資金不夠願忍痛割愛,把大好的賺錢機會讓出,事成後只要給他筆佣金及盈餘中一成紅利。爹思量了好一會兒,最後在半信半疑下答應。那時爹怕他是個騙子,為避免家中所有積蓄都被人騙走,便親自帶著錢,到關外押送貨物入京。
「貨一到京城,果如那人所說,很多王公貴族搶著買,甚至沒買到的人,願意花高於訂價兩、三倍的錢訂下批貨,利潤豐厚得令爹不得不信了他。從此又走了幾趟關外,買進中原所沒有的絲綢布料,咱們的日子也越來越好,除布莊又開了客棧、酒樓,但可惜的是——」發現自己差點談起以前的不愉快,歐陽天雄急忙打住,以免好不容易趨於和緩的父女關係,會因他下面的話而再度起變化。
不過有一點令他頗納悶的,當年已備好該付的銀兩後,那名神秘男子卻不再出現。人失蹤並不代表不用付錢,受人點滴,他可是銘記在心。在木盒的底下有一封信,上頭明明白白寫著要後代子孫,若有此人或其後代出現,務必將該給的錢一文不差的付清,不得拖欠。
拉拉雜雜說了一堆,都對案情沒幫助。「爹,您記不記得前些年官銀被搶之事?」歐陽琳拉入正題試探的問。
「這等大案當然記得。那時人人在茶餘飯後,都捕風捉影地談論,有人說是押運的人監守自盜,有人說官銀早在出京前就被人調包,到最後沒人說得準官銀到底是怎樣失蹤。都過了好幾年,到現在都未破呢。」
她緊盯著他的神色,想找出異常的地方。沒有!他神色自若地像在聊天。
難道不是他?歐陽琳腦中突然閃過一個模糊的影像,為了抓回它,她無意識地皺起眉咬著指頭。
「琳兒?」歐陽天雄輕喚她一聲。聊得好好的,怎麼就神遊起來?
「啊?」
「聽下人說你常去找索翊,那索翊有沒有說起何時要娶你進門?」
「爹,不要每次見面就問這件事。」歐陽琳羞紅了臉,嬌聲抗議道。
「不說,爹不說。」他嘴上雖不說,心可是看得很透徹,瞧女兒的模樣,小兩口進展得很順利,婚期應該不遠了。
「對了,爹和二娘是怎麼認識的?」她心中第二個嫌疑犯就是李柔柔。
「這……」
「爹和娘是媒妁之言成親,但從沒聽爹談起娶二娘的經過。」
「柔柔和我——」
「遠遠的便聽到老爺在叫我。」李柔柔推門入內打斷他的話,「琳兒也在呀。這樣的景象,讓我想起那一天。」她意有所指的說。
糟了,萬千讓琳兒想起那一晚的不愉快,到時又想不開可怎麼辦。歐陽天雄驚慌地搖搖頭。
李柔柔不理會丈夫的示意,逕自往下說:「唉!那件不愉快的事,還是不提也罷,省得我又害人。」
要她不要說,她還是說出來。歐陽天雄不禁抱頭頹喪不已。
害人?她是在說逼死歐陽琳的事嗎?又不是新鮮事了,無聊!歐陽琳不屑的撇撇嘴角。
「你們剛才在談我什麼?是不是在我背後說壞話?還是打算暗中對我不利?」李柔柔轉個話題,沒有離開的意思。
對你不利?你不要對人不利就謝天謝地了。「只是在話家常而已。」歐陽琳聳聳肩回道。
「是這樣啊,老爺。」
抱著頭動也不動的歐陽天雄沒有回應她。
李柔柔叫了幾聲,歐陽天雄依然抱著頭沒有回答。
兩人互覷一眼,覺得不對勁地走近書桌,李柔柔白著臉伸出手輕推他一下。
一推之下,歐陽天雄應聲倒地,面朝上的躺在地上,一張臉泛著黑色。
「不!」李柔柔淒厲地大叫,當場愣住。
歐陽琳由驚愕中恢復過來,她冷靜地蹲下身檢查歐陽天雄還有沒有氣。嗝屁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麼說死就死?難不成……
歐陽琳抬起他的手,拔下髮髻刺入指頭,只見流出來的血是黑色的。中毒!她看著呆站在一邊的李柔柔。
「他殺了他……」立於一旁的李柔柔,口中不斷喃喃重複。
看她一副失神的模樣,歐陽琳霍地站起來,揚手甩了她一耳光,「閉嘴!冷靜點!誰殺了他?」
挨了一巴掌的李柔柔,散渙的眼神逐漸集中。
「快告訴我,是誰幹的?」歐陽琳抓住她的手臂,揚聲喝問。
李柔柔哀怨地望了她一眼,咬牙切齒道:「我要他血債血還!」說完,掙開被抓住的雙手,她迅速點住歐陽琳的穴道,「琳兒,若我有個三長兩短,小彬兒就麻煩你幫我照顧,我先在此謝謝你!」她以前所未有的低柔音調囑咐後,隨即奪門而出。
「喂!」歐陽琳動彈不得的看著她離去。
李柔柔會功夫?歐陽家竟有這號會武功的人物,卻沒人曉得!老天啊!古代可比她的時代有更多驚人事跡呀!
被點住穴無法動彈的她拚命喊叫著,希望有人發現她。
「琳兒,你幹麼站著不動,淨在喊叫?」
天啊!誰不出現,來的人竟是歐陽琳她媽。這下可好了,只要范菁娘走進來就會看到躺在地上已死的歐陽天雄,她鐵定會大受刺激,也跟著倒下。
「娘,不要進來!」
「怎麼,你不是喊著叫人來,現在又不讓娘進去?」感到不解的范菁娘邊說邊跨過門檻。
「娘,求求您不要再走進來了,去找人來幫我,我動不了了。」歐陽琳慌張的說。對了,索翊會武功,可以幫她解開穴道,而且能冷靜的處理狀況。「娘,派人去找索翊,說我有急事請他務必馬上過來一趟。」
「你哪裡不舒服?」范菁娘上前兩步,神情擔憂地輕碰她的手臂,「你怎麼會站著動不了?」
歐陽琳心急再拖延下去,既不能掌握李柔柔的去向,還要擔心范菁娘發覺歐陽天雄死了。「對,娘,我身體不舒服,拜託您去找人來。」
「找人是嗎?好,娘這就去。」一聽寶貝女兒身子不適,范菁娘緊張地準備去找人請大夫,結果轉身時一個不小心,指甲劃破歐陽琳的手背,血絲馬上滲出。「有沒有弄痛你?」
廢話,當然會痛。她只是不能動,不代表連痛覺也不見,但非常時期,沒時間為小事分神。「沒有,娘快點去吧!」
范菁娘仔細瞧了她一眼,隨即離開書房。
「呼!幸好她沒看地上。」雖然早晚得讓她知道丈夫的死訊,不過能拖就拖,先解決眼前的事要緊。
過沒多久,一股熱流從李柔柔剛剛劃過的地方流過,她試著彎彎小指,能動了。
「動作得快點。」她不敢耽擱地衝出書房,但跑沒幾步又折回,拿起桌上的筆沾沾墨,隨手抓起一張紙便開始寫。
一會兒後,她將寫好的紙張,以髮髻插在門上,順手把門關上,這才安心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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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正準備多加人手守衛,周賢便越獄了。是灰衣人回頭把人劫走的嗚?不太可能。向索翊暗忖。
在送阿琳回家後,他還到牢裡待到快天亮,走時周賢還在牢裡呼呼大睡。而且在倉堤兄失去灰衣人蹤影后,有多派人守住牢房四周,他要回頭劫人不太可能,比較可能的是有同夥早在灰衣人人府時就潛伏了。
「大人。」
「如何?」
「沒有周賢的蹤跡。」
人不見已兩天,再拖下去,恐怕時間一久,要追回人是難上加難。「加派人手全面搜索,務必在最短時間內抓到他,不能讓他有機會離開本縣。」
「是。」
「沒這個必要了。」童倉堤人未到,聲音已先傳人。
向索翊微挑一眉,「為什麼?」
「周賢已經死了。」他臉色凝重地說:「屍體我帶回來了,就放在公堂。」
「走。」聽完他的話,向索翊二話不說地飛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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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索翊掀開覆蓋屍體的白布,親眼證實了死者就是周賢,他不禁抿緊嘴僵著臉。
殺人滅口!一定是周賢知道的事太多了,對方怕他漏底壞事,乾脆殺了他封口。
「我已叫仵作驗過屍,確認他是五臟六腑移位、胸骨全碎而亡的。」
好慘忍的手法,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對方下這麼重的毒手?向索翊暗忖。
「先不要將周賢死亡的消息走漏,傳令下去,周賢案明日昇堂判決。」這麼短的時間,他認為殺人者還來不及回報,那人可能不知周賢已死,也許會採取另一個行動,那他們便有機可乘。
這時,歐陽琳猶如一陣旋風般衝進公堂。
「你們都在,真是太好了!」她忍不住心中高興,一把抱住背對她的人影。
「歐陽琳,你想嚇死人呀!」童倉堤被她衝進來的身影嚇了一跳。
「嚇死痞子,世上便少個禍害。沒工夫和你抬槓了,我有事要說。」
「要說話也不必緊抱著人,存心嘔死我嗎?」童倉堤沒好氣的說。
向索翊拉下她攀在頸項上的手輕輕握住,「你要說什麼?」
「請心裡有準備,我下面要說……」她眼角餘光恰好瞥到地上的白布,「喔唷!你們這裡也有一具。」
向索翊和童倉堤聞言,不禁駭然的相視。
歐陽琳走上前欲翻開白布,她想看看是誰死了。
「是周賢,不看比較好。」向索翊連忙拉回她。
「沒關係,我不是沒見過死人。」說完,她為免他再阻止,一個箭步迅捷地打開白布。
周賢死不瞑目的慘狀,登時讓她白了臉。
「你剛才說誰死了?」童倉堤問道。
「歐陽天雄。」她身體僵硬地看著地上的屍首。
「你爹?」兩人同時發出驚呼聲。
「對。」
「噓!沒事了,沒事了。」向索翊輕哄地將她摟入懷中,不讓她繼續盯著屍首。
「我和他在書房聊天,正想從他口中探點消息,然後李柔柔進來,她想挑起我的怒氣,結果沒有成功,她轉身叫喚抱著頭坐在椅子上的爹,但他一直沒反應,她便甩手搖了搖他,才發現他已經全身發黑,中毒死了。後來李柔柔點了我的穴道,讓我不能動,嘴裡還念著要替他報仇,就跑出去了。」歐陽琳簡單地說出事情經過。
「為什麼不聽話自行冒險?」向索翊略帶責備的問。想到如果當時兇手連阿琳也……他不禁冒出冷汗。
「有探到嗎?」童倉堤好奇的問。
「我爹應該不是共犯。」
「照你所說,二夫人是個深藏不露的人,她很有可能是我們要找的人。」童倉堤猜測道。
「嗯。都怪我警覺性不夠,沒把李柔柔最近奇異的舉止和案子聯想在一起,才會使得事情變得這麼混亂。」她自責道。
不曉得李柔柔要找誰報仇?劫匪起內哄,他們可以站在一旁,等雙方鬥得筋疲力竭,再輕輕鬆鬆將他們一網打盡。不過前提是要找到李柔柔,知道她是去找誰,才能隔山觀虎鬥。
向索翊對童倉堤使了個眼色,童倉堤很有默契地點點頭。
歐陽琳將他們的舉動均看在眼裡,只是目前她深陷在低落情緒中,沒力氣去好奇,她累得只想靠在向索翊的肩上,休息。
「阿琳,你爹的屍體現在在哪裡?」向索翊問。
「在書房,我在門外貼了一張任何人都不准進入的紙。」
「幹得好!」童倉堤誇讚道。
沒有什麼比保持現場來得對案情有用,現場的任何線索都有利於早日破案。
「很好,回去之後,你就回房歇著,其他的事我會處理的。」對她能聰敏的做出果決的判斷,向索翊不禁為她感到驕傲。
幸好李柔柔沒對她施以毒手,否則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怎抵得過會武之人?思及此,他心悸地箍緊她的腰,將她摟得更緊。
對兩人的讚賞,歐陽琳勉強扯動嘴角,露出一個笑容,「好,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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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來到歐陽府,向索翊和倉堤先陪歐陽琳回房後,才到書房查看。
歐陽琳從窗戶望著兩人的背影,直至看不到他們,才走到桌邊坐下來。
「小姐,是不是向大人欺負你了?」小春試探問。
不知道小姐是何時出門,然後又眼睛紅紅的和向大人一同回府?而且向大人還冷著一張臉往書房走去,這是否和小姐哭過有關?
歐陽琳搖搖頭,「沒有。」
「小姐,有事可千萬不要悶在心——」
她不耐煩地打斷小春的話,「小春,可以和你商量一件事嗎?」
「可以,當然可以!不管是——」
「閉嘴!」
「呃?」
「對,你沒聽錯,麻煩請住嘴。」揉著太陽穴,她煩躁的要求道。
想到目前的狀況一團混亂,她哪有心情聽小春在耳邊嘰嘰喳喳。
歐陽天雄死於非命,李柔柔委身於歐陽家動機不明,現在又不見人影,說是要替歐陽天雄報仇,但說不定人就是她殺的,她只是找藉口脫身。哎呀!她會不會也找上范菁娘?
「小春,我娘呢?」
「大夫人應該在房裡休息。」
不行,她得親自去確認一下。歐陽琳起身急急忙忙往外走。
「小姐,你要去哪裡?」小春在她身後高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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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在書房裡,童倉堤四處搜尋,向索翊則專注地看著歐陽天雄的屍首。
「有查到東西嗎?」
「沒有,只找到一個木盒、幾塊碎布和一封交代後人的信。」整聞書房都搜遍了,絲毫無可疑之處。童倉堤蹲到屍體另一邊,「是花毒嗎?」
「不確定,和周賢施的有些不太一樣。」
「嗯,這具有較明顯中毒現象,我去叫鐵靳來。」
向索翊點點頭,「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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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琳匆匆趕到范菁娘住的院子,她站在門外平穩急促的氣息。
「娘。」她抬手敲敲木門,輕聲叫道。
門「咿呀」一聲地打開。
「翠玉,我娘呢?」看清楚開門的人,她問道。
「剛睡著。」她非常小聲的回答。「夫人情緒很不穩定,我好不容易才勸她休息。夫人一直在問你,不停地說小姐身子不舒服,人在書房,要我和小春去請大夫來。可是大夫來了,我們卻找不著你,只好再將大夫送回去。小姐,你是跑到哪裡去了?我們都很擔心。」
「我娘有沒有再到書房?你們有沒有進去?有沒有別人進去?」歐陽琳緊張的問。她不打算這麼快讓人發現歐陽天雄已死。
「沒有。我碰到夫人時,夫人臉色蒼白、氣息不定,吩咐我小姐的事後就昏倒了。我找了幾個人扶夫人回房,便同小春去書房找你,我們看到小姐留在門上的紙條後,就到別處找你,根本連書房門都沒去有碰。」誰有膽去開那扇門,小姐在紙上可是嚴正的警告,擅闖者視為犯法,將趕出府送官查辦,他們才沒膽去挑戰主子的命令。
「沒有就好。我可以進去看看我娘嗎?」
翠玉還來不及回答,房裡便傳來範菁娘的聲音。
「是琳兒在外面嗎?」
「是的。孩兒來看娘了。」
「那怎麼不進來?快進來,讓娘看看你。」
支開翠玉,歐陽琳推門走到內房,坐在床沿著著范菁娘。
「您還好吧?聽翠玉說您昏倒了。」她關心的道。
「不要緊,見到你沒事,娘就好了一大半。」范菁娘神情和藹地說。
「娘,二娘有沒有來?」
范菁娘搖搖頭,「沒有。」她在歐陽琳的幫助下坐起身,「乖女兒,可不可倒杯水給娘?」
「噢,好。」算李柔柔還有點良心,沒把毒手伸到范菁娘這裡。
陰騖的視線射向倒水的歐陽琳背後,她未曾察覺,小心捧著杯子走回床邊。
「娘,茶。」
「謝謝。」范菁娘微顫的手並未接穩茶杯,杯子由歐陽琳的手滑落到地上。
歐陽琳嚇了一跳,盯著地上碎成片片的杯子,拍拍衣服上的茶漬說:「我再去倒一杯。」
「不用了。」范菁娘出手如電的扣住她的咽喉。
「娘,這是幹什麼?」歐陽琳直勾勾地盯著范菁娘瞧。
「很抱歉,我不是你娘。」范菁娘口氣溫和地說。
「你是誰?」
「一個和你毫不相干的人。」
「那我娘呢?」
「大概已經投胎去了。」
嘎?連范菁娘也遭毒手,死了!「難道我爹也是你殺的?」
「聰明。不僅是你爹,我還可以告訴你,周賢也是我派人殺的。」她狂傲的說出歐陽琳所問的事,甚至還主動地連周賢之死也說出。
「瞧瞧我忘了自我介紹。」她伸出另一隻手從歐陽琳鼻樑滑至唇邊,「我姓李單名雲字,你可以稱我為施毒鬼手。」
施毒鬼手?意思就是說她善於用毒!思及此,歐陽琳不禁露出一絲怯意。
「你是不是奇怪,我為何要告訴你那麼多?因為你是下一個要死的人,通常我對將死之人都是很慈悲的,我總是讓他知道,他是因何而死。再怎麼說,你也當過我幾天的女兒,為娘的會讓你走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李雲戲謔道,「不過,歐陽天雄是例外,實在是時間有點緊迫,我只好讓他死得莫名其妙。」說完,她詭異邪惡地衝著歐陽琳一笑,「你有什麼遺言要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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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確是中了花毒。」鐵靳拔出測毒用的銀針。
「依外觀和變黑的銀針判斷,他死的時間大約有兩個時辰。快把他抬到藥鋪,我要仔細研究這毒的走向。」
「阿靳,我們得先讓仵作驗屍。」童倉堤阻止道。
「等仵作來,說不定毒素就和前例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到時想配製出真正的解藥也難了。」她氣呼呼的戳著童倉堤的胸膛,「你願意見到以後有人再受這種毒之害嗎?」
「這……索翊老弟。」童倉堤求救似地望著向索翊。
向索翊點點頭,吩咐手下幫忙將歐陽天雄抬走。
「嘿!你們要把他抬到哪裡?」鐵靳緊張的問。
「別緊張,屍首是要送到我們家藥鋪。」童倉堤低聲對她解釋。
「噢。」鐵靳這才放下心。
「這裡也查得差不多了,倉堤兄,不如我們和鐵靳一起回藥鋪,省得鐵靳還要再跑到官府說明診視結果。」向索翊提議道。
另外兩人點點頭,三人很有默契安靜地來、悄悄地走,免得驚嚇到歐陽府中的人。
「索翊?」不聞背後的腳步聲,童倉堤以眼角餘光瞄著他。
向索翊站在迴廊上,平靜的臉上——點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還不走?」
「離開之前先去看看阿琳。」
「你不是要她歇息嗎?現在又要去打擾她。索翊老弟,既然離不開她,乾脆動作快點,把她娶回家,你就可以日日夜夜盯著她不放。」童倉堤取笑地說著。
是呀,現在去見她,她一定會詢問經過,那她便不能休息。向索翊暗忖。
「嗯,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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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言?開玩笑!她已死過一次,現在要她再死一次,白癡才要!
可是脖子被掐著,掐的人又要她死,若想活下來,她得覷準時機予以反擊,她絕不能坐以待斃。
此刻她終於能體會到父母和夥伴臨死前的恐懼與無奈。他們是不是像現在的她一樣發現人生太短,還有很多事未做、很多東西未去嘗試?
難道她的壽命真到終點了嗎?她不甘心!
索翊,快來救我!歐陽琳在心裡呼喊著,希望愛人能及時趕來救人。
「你要我死,總得告訴我哪裡犯著你?我是害過你,還是殺了你什麼人?」
「你我之間沒有任何恩怨瓜葛,只是歐陽家礙著我的大事,而你剛好是歐陽家的一份子。」
「為什麼你要心狠手辣地殺我全家?」
「我沒有你說的狠毒,我可是很有良心為歐陽家留了個後,不是嗎?」
李雲語調溫和,眼裡卻迸射出冷酷的寒光,令歐陽琳打了個冷顫。「你這樣做到底有何目的?」
李雲皮笑肉不笑的說「以你的聰穎,應該不難猜到我所圖的東西是什麼?」
她若能知曉她要什麼東西,老早有所防範,也不會有機會被這惡毒的女人害死。怎麼來到古代,所有倒楣事都給她碰上,原本還以為此地比二十世紀安全,看來是太高估古代的治安了。
「我想不出來,你直接說算了。」她發出短暫笑聲,想舒緩體內的畏懼感,然而不笑還好,乾澀的笑聲使心裡的懼意更深。
「送佛送上天,我就好人做到底告訴你。」李雲靠近她耳朵,低聲吐出兩個字,「官銀。」
官銀?歐陽琳大吃一驚。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
「當年我們費了好大的力才拿走並藏了它,那筆為數可觀的銀兩,可以讓我三輩子不愁吃不愁穿。」
「這些和我家有何干?」
「是不干歐陽家的事,只是湊巧我的銀兩寄放在此地,又很不湊巧的,歐陽天雄將宅子蓋在這上頭,礙著我取回銀兩。」
「就因為這樣,讓你冷血的害死那麼多人?」太可怕的人了。
「錯錯錯,當初我可是非常善良地用計遣開歐陽天雄,派周賢夜入貴府悄悄取回我的東西,若事成,今日歐陽天雄便繼續當個富商,平平安安享受他的日子。但我錯估了人心的貪慾,周賢找著了東西,卻私自將那筆官銀移藏到歐陽府他處,人便躲得無蹤無影。沒辦法我只得重新安排人進入歐陽府,一方面找出官銀藏在何處,另一方面找出周賢,要他招出官銀藏處,並阻止他找機會溜回攜走,而我則躲在暗處伺機而動。
「只是好幾年過去了,第二次派出去的人音訊全無,唉!到頭來非得我老人家親自出馬。我正苦惱找不到入歐陽府的法子時,正巧你娘親病倒,於是我便殺了她,易容成她混進入府裡與派來的人碰頭。我的手下說官銀還沒找著,不過已盯上周賢,只要捉住他,銀子不難尋出。
「當然,話人人會說,有周賢的前車之鑒,你說我會將那人所言全數相信?與其讓人在背後算計,倒不如自己來。說了這麼多話,口還真有點渴,勞駕你倒杯茶。」說完,李雲收回扣在她頸項上的手。
歐陽琳乘機出手,使出在警校所學的搏鬥技術,逼退李雲後,她不敢戀戰,反身拔腿就往門口跑。
一枚暗器從她耳際劃過,釘在門柱上。
「別輕舉妄動,在書房對你下花毒,不能取走你的命,不過現在只要你企圖離開我的視線,我手上的刀可是會不長眼地射穿你的身體。乖點,現下不聽我說故事,等到了黃泉路上,可不要怨死得不明不白。」
毒!她何時有下手的機會?歐陽琳回憶著被點住穴時和她對話的情形。對了,她瞄向手背上的刮傷。原來她是故意劃傷她,乘機下毒。幸好她在上次中毒時便已服下解藥,終生不必害怕花毒。
沒見過有人比李雲更囂張,犯了罪還敢大肆宣揚。就算要死,她也要拉李雲一塊兒去。
可是柱子上的暗器,提醒了她此時是人家的俎上肉。就算她跑得再快,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也毫無用處,更遑論要李雲的命。
索翊,有沒有聽見我在呼喚你?無助的她頻頻在心裡呼喚著愛人。
「這就對了。憑你三腳貓的功夫想逃,你實在是太高估自己。剛才說到哪了?噢,我想起來了。經過我明察暗探下,知道向大人已擒獲周賢,這可省去我不少時間,於是我親自登門造訪向大人,以官銀交換周賢卻碰了壁。但沒關係,此路不通換條路走,我有的是法子。至於後來的法子,你也多少參與了些,就不用多說。說得差不多啦,後面的事就不用你費心,準備上路吧!」殺意漸上冷狠的眼。
啥?李雲要送她上路了!
早知今日會是這種下場,當初說什麼她都不會跳下山崖,千錯萬錯,就錯在她自己一念之差啊!但若沒那一跳,她又如何能遇上今世的伴侶呢!
「你……你還沒告訴我,誰是你派到歐陽府的人?」能拖就拖吧,看能不能拖到有人及時出現救她。
「你可真是好奇寶寶,唉!誰教我心太好,告訴你吧,不是別人,就是——」
「是我。李雲,殺我夫君,納命來!」
李柔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