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想想是誰先開口的!」
在兩雙驚怔在當場的眼眸瞪視下,葉續日與皇帝狼狽地爬起身站好,互相埋怨。「我有說,你也有說呀,少五十步笑百步了!」
「那你幹嘛掩我的嘴?」
「你還不是遮我嘴巴!」
你一句我一句,可說是互不相讓。這幕鬥嘴情景,就像溫煦的春風降臨,吹暖了千慧和花朝被瞬間急凍住的思緒。
諸般意念如春風吹又生的野草爭相在兩人腦中冒出:他們何時來的?來多久了?都聽到、看到些什麼?除了兩人外,還有沒有別人……這些像百川入大河般的匯聚成某種讓人理解後根想立刻找個地洞鑽進去、躲上個一千年都不要出來的難堪,轟的爆炸在兩張臉上,形成比火燒之後的焦土還要難看的顏色。
「皇上、公主,你們兩個……」花朝抑鬱的聲音將兩人的注意力從爭吵中吸引過去。
兩雙天真又淘氣的靈活黑眸分別投向他,沒防備下,稚荏的心靈竟被他難看的臉色給嚇了一大跳。
葉續日看出花朝明顯有惱羞成怒的傾向,結巴地道:「我們……可以幫忙喔。」好像這麼說就能降下他的怒氣似的。
「你們怎會在這裡?」千慧的話與其說是在詢問,倒不如說是自言自語的呢喃,像是不明白何以這兩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孩子會突然冒了出來。
「我們來找你們呀。」皇帝不知死活——反正在場中人也沒人敢傷害他,語氣顯得興高采烈。
「你們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花朝當然無法對他發脾氣,只能扶著忽然作痛起來的太陽穴。
「是這樣的……」顯然的,皇帝年齡雖小,卻是很有力的靠山,續日的膽氣一壯,不怕花朝的壞臉色,絮絮叨叨的解釋起來。
稍早之前,她基於義氣打算去偷聽太皇太后與定國公、寧國公的談話。誰知好不容易躲過侍衛及宮女的耳目,卻在一靠近窗口就被父親大人定國公葉智陽給揪出來,幸好有太皇太后說情,不然小屁股就遭殃了。
她鬱鬱寡歡的回頭去找趙千慧及花朝,兩人不見蹤影,倒與從戴玥那裡聞訊得知趙千慧入官、興奮得溜出御書房來找人的皇帝遇個正著。兩人從宮女那裡問出趙、花兩人去了花徑深處的涼亭乘涼、吃點心,便循著路徑找來,無循間瞧見花朝與趙千慧濃情蜜意的一幕。
一開始兩人還覺得有趣,越看卻越被眼前的一幕弄得心情異樣,臉紅耳熱了起來。
但他們都忍耐著沒有跑出來打擾,直到聽見這對有情人兒為以後的見面苦惱,字字句句纏綿,聲聲令人揪心,才忍不住開口想幫忙,暴露了行藏。
「你們不必擔心以後見不了面,朕和朝陽公主會幫忙的。」皇帝熱心地說。
「沒錯,由我光明正大地上趙府將慧姊姊帶出來,朝哥哥只要等在的會地點就可以了!」續日附和。
「慧師姊既然是朕的師姊,朕也可以請太皇太后或徽音公主不時邀她入宮相聚,免得你老去趙府找慧師姊會招人疑竇。」皇帝深思熟慮地道。
「有道理。我們可以輪流幫朝哥哥把慧姊姊帶到他們想約會的地點,這樣朝哥哥就不用再忍受三年不得見慧姊姊一面,只能偷偷想著她的相思痛苦了!」續日說到後來便嘰嘰咯咯笑起來,令花朝和千慧好氣又好笑。
「你們到底看到多少?」花朝頭疼地問。
「這個……」皇帝與續日互看了對方一眼,全都忍俊不住地大笑。「朕記得是從朝表哥要慧姊姊原諒他一時失控的時候……」
「不對!」續日慎重其事的搖頭,「應該是朝哥哥親慧姊姊,喊著『嫁給我』的時候吧!」
「可朕明明記得朝表哥說這顆心裡只會有慧姊姊時,我們就到了耶!」
「是嗎?我想想……」
「夠了!」花朝看得臉上都要著火了。「你們兩個怎麼可以偷看人家……在……」
「咦?我們怎麼知道人家在做什麼?我們是不小心看到,不願意打擾你們,才靜靜等在一旁的。皇上,你說對不對?」續日理直氣壯地說。
「沒錯,朕沒有偷看……」
「你們……」不能打,也不能罵,就算要吵嘴也吵不贏這兩個機伶鬼,花朝可說是拿他們沒轍。
另一方面的趙千慧也是掩著臉不知如何是好,除了羞之外,還是羞呀—.
「咦,慧姊姊和朝哥哥的臉都好紅喔,他們都生病了嗎?」續日好奇地問。
「那朕得趕緊召御醫過來……」
「只要你們這兩個小搗蛋把嘴巴縫緊,你們的朝哥哥和慧姊姊就能不藥而癒,否則準會被你們氣得腦充血,再不能給你們逗著玩了!」爽朗的聲音傳來的同時,一條雄健偉岸的身影從花徑凹處走出來。
花朝一看清楚來人,臉上呈現出深受重擊的沮喪神情,失聲喊道:「戴玥,你怎麼也來了?」
「這個……」戴玥唇角微揚,頻頻眨眼的表情顯得無辜,但一絲促狹還是從聲音裡洩漏出來。他誇張地按著胸口,發誓道:「我什麼都沒瞧見,只有不小心聽到一些……」鬼才會相信他什麼都沒瞧見!
「你們!」花朝有種昏倒的衝動,與他面面相覷的千慧也有同感,要是此刻有一池水在,兩人寧願羞赧得攜手跳水自殺,也不情願面對那可惡的偷窺三人組,忍受他們越笑越猖狂。
☆☆☆
訂情那日的甜蜜雖因偷窺三人組的出現而演變成一場殺風景的難堪,但也應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成語,偷窺三人組基於破壞了人家好事的贖罪心理,很盡責的為花朝和千慧牽續紅線。
葉續日三天兩頭便頂著公主的光環往趙府串門子,兩次去至少有一次會將趙千慧帶回定國公府,再由戴玥知會花朝趕來相會。
皇帝也說服太皇太后及徽音公主每隔一段時間便召千慧入宮,以解花朝相思之苦。
但對戀人而言,就算相聚的時間再多,也會為無法相見的每一刻而飽受煎熬,嗔怪老天為何閨年閨月就是不閨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呀。
這樣的心情下,書信成了兩人發洩相思之苦的管道之一,葉續日理所當然地榮膺傳信的青鳥。
然而相思迢遞隔重城,一紙書信豈能書,積累心頭的盈尺情意,即使青鳥再慇勤也傳遞不完。花朝終於難耐相思之苦,做起了爬牆偷香之事,幸好千慧及時認出他來,才沒從情人看劍,演成驚動全府捉拿採花大盜的戲碼。
兩情繾綣下,千慧獨居的小樓不時成為兩人喁喁談心的舞台,除了千慧的貼身侍女墨兒以外,沒有其他人知曉兩人的深夜幽會。愛火熊熊燃燒,好幾次花朝與千慧差點情不自禁的逾越禮儀的分寸,幸好顧及墨兒的存在,方能懸崖勒馬。
時間就在不時相見、相親仍需恪守禮儀之苦的煎熬心情下悠悠而過,賞過了皇宮春季的繁華;共戲定國公府夏日的炎暑;相府裡攜手欣賞秋月;偶爾還能避開眾人偷偷至京城各處名勝遊冶,嬉弄初落的冬雪……
一年光景容易過,兩年情深意更濃,轉眼間樹葉落盡的冬林在春季降臨後,紛紛冒出新葉,春風多情的拂拭,也讓百花燦開花蕊,眼前又是一片大地春回的美麗風景。
算算這天已是花朝與千慧相識滿三年,千慧被太皇太后召入宮,在陪伴老人家用過午膳後,與花朝來到御花園裡一處隱秘的小亭談心。
琤琤琮琮的琴音自花朝指下撥彈而出,千慧隨之舞劍。
寶劍能將春陽砍成段段,卻斬不斷琴音纏綿,相識的三年來,千慧在花朝的琴聲中舞劍也不知有多少回了,落葉飛空、嫩蕊吐香也動搖不了她專心一意的劍招,今次卻不時因琴音裡的情意而走神,凌厲的劍招越舞越緩越纏綿,輕快的腳步為無形的情絲所繫絆,就連那專注於寶劍的凝視都被琴音勾走,往一雙熾熱、激狂的眼眸望去。
四眸相對,雲時波搖金影,花朝眼裡比水柔、比火熱的情意毫無保留地傾洩向她,卻比任何招式更厲害,立刻便定住了她的心、她的身。
匡啷一聲,寶劍自鬆軟的掌握理掉落,琴音也在同時候陡停。千慧在他的注視下渾身感到無力,就在雙腿發軟、險些跌倒時,有力的臂膀已將她帶入懷中。
她呼吸急促地看著他將臉俯低,神魂無依地落進他眼底的火焰裡,混亂的心跳聲中都是他的名字,雙唇因渴望而不由自主地開啟,等待他濕熱的唇潤澤她等待他降下甘霖的心田。
而當他的唇終於落下,千慧陷進意亂情迷的大虛仙境,恍惚中只覺得他的吻比火還要灼熱,可她不怕,即使會被熔化也不怕,因為她知道不管去哪裡,他都會陪她一起。
終於,騷亂和動盪都在情焰裡漸漸平復,轉化成春水般的柔情,儘管千慧仍為如飲醇醪般的激情而暈陶陶,花朝卻已移開唇,讓兩人得到喘息。
但不久,他又移回唇輕吻她嘴角,耳語道:「有沒有聽出我剛才在彈什麼?」
「呃……」千慧腦中仍是一片空白,連東南西北都搞不清楚方向,突然問她這個?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其實並不想要她的答案,而是藉此表明心跡,是以自顧自地低聲吟哦了起來,灼灼的目光蘊滿濃情蜜意地看進她仍顯得迷惘的靈魂深處,蠱惑地道:「我願彈琴鼓瑟取悅你,不知你是否也願意讓我敲鑼打鼓地將你迎娶入門?」
「啊?」她驚呼出聲,害羞地將臉埋進充滿他男性氣息的胸懷,悶悶的聲音傳向他,「你知道了?」
「嗯。」花朝意領神會,感慨地接著說:「從我倆訂情後,我便等著這一天。終於讓我等到張泰儒守喪完畢,於去年底向朝廷申請復職,這幾天張家還遣媒到相府議定迎娶你二姊的日期。你說過,不忍你二姊看著你先出嫁觸景傷情,現在她婚期已定,你沒理由再讓我等下去了吧?」
「人家……沒有要你……呃……」她難為情地扯著他衣襟,「本來就想找機會告訴你這件事,沒想到你倒自己知道了。」
花朝眼中升起一抹恍然大悟,輕笑道:「怪不得你的劍會舞得亂七八糟,要是有敵人來襲,早把你戳個十七、八個洞了!」
「是誰用琴聲迷惑我的?」她不滿地嬌嗔,抬起水眸直勾勾地瞅著他,「人家本來就有心事,你還彈這首『關雎』來讓我分心……」
「原來你早就知道我會跟你重提婚事?」花朝禁不住揚高眉。
「嗯。」她不好意思地頷首回答,「聽了你三年的琴,我的琴技雖然始終及不上你這個名師,通曉的琴譜卻非三年前的吳下阿蒙可以比擬。你一撥琴弦,我便聽出你要彈『關雎』了。」
「那剛才我問你時……」他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剛才……」她聞言芳頰酡紅似火,掄起雙拳不依地捶打那片雄健的胸膛,語音又嬌又媚地為自己辯解,「人家被你親得都還沒喘過氣來,腦子裡一片空白,哪裡想得起來嘛!」
花朝朗聲大笑,心中得意無比。
「你還笑?壞死了!」她嘟起嘴埋怨。
花朝被她嬌媚的模樣逗得心癢難耐,忍不住低頭噙住那芳唇深吻,動情的舌頭撩撥著她,吻出她激烈的心跳與體內火熱的騷動,千慧不由自主地低聲吟哦了起來。
但在情火燎燒到一發不可收拾之前,花朝便以過人的理智放開千慧,額抵著她的額喘息道:「你願意讓我敲鑼打鼓地將你迎娶入門了嗎?」
「嗯。」在他深情的請求下,千慧欣然地頷首。
畢竟,兩個人都等待太久了。
☆☆☆
「寧國公來訪,令舍下蓬蓽生輝。」
趙政道親至門口相迎,兩人雖無私交,但花捷怎麼說也是位列國公,又統率保護皇城安危的御林軍,深受皇帝與太皇太后重用,今日登門拜訪,他自當以禮相待。
「打擾了。」花捷像以往一樣表情嚴肅,只嘴角微揚,端正俊朗的目光難得的溫和了起來。
「請。」趙政道並沒有受寵若驚。
如果昨晚入睡時,妻子在他枕邊說的話屬實,花捷難得的親切就不是沒理由的。
「徽音公主今早召我入官,還留我一塊用午膳。她不斷誇讚慧兒嫻雅溫柔,暗示希望能有這樣的媳婦。老爺,徽音公主恐怕是看上我們慧兒了。」
「嗯。」當時他聽得昏沉沉的。
「東寧侯人品俊逸,又是皇親國戚,是京中貴人爭相巴望的乘龍佳婿人選,與我們家又是門當戶對。況且為了千艷,慧兒的婚事已耽擱了,有哪家的姑娘到十七歲仍未訂親的?老爺!這門婚事我們要把握呀!」
「……」
「我就在納悶在滿朝文武大臣家的閨閣千金中,太皇太后和徽音公主何以特別青睞咱們家慧兒,三番兩次的召她入官。就連我這樣的一品丞相夫人,她們一年也難得召見一次呀。我猜想有可能是朝陽公主與慧兒親近,引起了太皇太后的關注,才會在那一年寵召了慧兒,或許那時候和東寧侯在宮裡見了面,東寧侯對慧兒一見鍾情,他是太皇太后最疼愛的外孫,太皇太后愛孫心切,才會不時召慧兒進宮,好讓兩人能時常見面……」
這番話把他的睡意全趕跑,坐起身,瞪向妻子。
「夫人是不是聽到什麼了?」
雖然千慧極為孝順、貼心,可他因為公事繁忙,無暇多與自幼離家的小女兒相處,只知她在回家不久後,朝陽公主便找上門,兩人的神情頗為親熱,之後更是往來密切,至於兩人為何會認識,千慧只含糊說是到庵堂裡上香時,巧遇定國公夫人攜朝陽公主前來,兩人一見投緣才相識的。
而她時常入宮……那是種榮寵,他從未多想,更沒料到會牽涉上東寧侯花朝……
「也沒什麼。只聽說慧兒進宮時,東寧侯常常彈琴給她聽。」趙妻避重就輕地回答。
「這……」還沒什麼?一個男人彈琴給一名芳華正茂的少女聽,還能沒什麼嗎?他不由得對妻子的輕描淡寫不以為然。
「兩人只要發乎情、止乎禮,咱們做父母的就睜只眼、閉只眼吧!而且慧兒已經十七歲了,我也問過她的意思,看她羞人答答的模樣,我便知她不反對這門親事。」
「可是……」
「再說,徽音公主已經夠體恤我們了。如果不是千艷的婚事因泰儒的母喪而延誤三年,說不定已遣人來說媒了。」
然而,這些話還在耳裡、心裡打轉,尚未做出結論,隔一日花捷便派人送上拜帖,說有要事跟他商談。
他與花捷既無私交,有什麼私事可談?除非他是為花家的唯一血脈、徽音公主的獨子花朝而來。
賓主入座後,趙政道慇勤請客人品茗,注視著花捷那張剛毅、沒什麼表情的臉,知道他正等待自己開口詢問來意。
「寧國公說有要事商談,不知是什麼事?」他緩緩道。
「本爵不擅長拐彎抹角,就跟右相直言了。」花捷的聲音平穩輕柔,卻擁有一種讓人不得不傾聽的權威力量,「我這次來,是為舍侄花朝說親。」
「東寧侯?」趙政道眼中有抹瞭然。
「確是。朝兒對右相的三千金仰慕已久,徽音公主也很喜歡她,希望能與右相締為秦晉之好。不知右相意下如何?」
「東寧侯文武全才,又是當今聖上的表哥,照理講……」
「右相話中有話。」花捷不豫地挑起一道眉,在他的想法裡,趙政道沒有欣然應允婚事已是意外,居然還意有所指。
「寧國公別誤會。東寧侯能看上小女,是小女的福分,這樁婚事,是小女高攀了……」
「無所謂誰高攀誰。花朝因父蔭而封侯,趙小姐貴為右相千金,可說是門當戶對。還是右相認為,比起勇王府世子這樣的大女婿,花朝是有些不及?」
這句話雖是說得不慍不火,卻是暗藏不快。趙政道這樣久經世事的人,自是聽得出來。
「寧國公言重了。」他的神情嚴肅了起來,雖然面對的是身負絕藝、取人性命只在彈指之間的御林軍統領,他亦是不卑不亢。「別說本相非是嫌貧愛富的勢利人,就是東寧侯的家世也是無可挑剔,何況又有寧國公親自上門提親,本相並無拒絕之意。」
花捷神色稍霽,「那是本爵誤會了。右相對這樁婚事若是樂觀其成,我將稟明徽音公主,她打算請皇上賜婚。」
「能蒙皇上賜婚是趙家的光榮,然而,比起東寧侯是否能在除去父母的庇蔭、皇親國戚的身份下,像他父親一樣,為國、為皇上盡忠效力,反而是本相更看重的。」
聽出他的話中有話,花捷只以眼神示意他說明。
稟退身邊伺候的僕從,趙政道的表情更嚴肅了。
「寧國公是兩朝元老,又是太上皇與皇上的心腹,而趙某蒙皇上親自拔擢,擔任右相一職已三年,你我對天朝都是一本忠心……」
「右相直說吧。」沒心情聽人廢話,花捷冷淡地催促。
知道他的脾氣,趙政道不以為忤,輕扯嘴角後接著道:「本朝雖是猛將如雲,但這些猛將大部分都在您、勇王、及定國公所統率的軍隊體系管轄下。您所統率的三萬御林軍負責保衛皇城和皇上。勇王麾下有六萬精兵戍守京畿,定國公的十萬天龍軍分別駐守在河西、河東兩郡,其餘的兵馬則由兵部節制,在有戰事時,方決定統領。定國公又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十萬天龍軍跟著他東征西討,可說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為定國公贏得不敗戰神的稱譽。」
「你是懷疑這裡會有人不忠於皇上嗎?」花捷的眼光轉冷。
「寧國公誤會了。不管是您、勇王,還是定國公,都是曾輔佐太上皇掃平叛黨的股肱良臣,本相豈有資格質疑三位的忠心?本相是認為,天朝太倚賴定國公的軍事能力,定國公正值盛年,是沒什麼可憂慮的,但等到定國公年事已高,除了他的義子戴少將軍外,本朝已無人能駕馭天龍軍了。本相一直主張軍隊要由朝廷統一節制,若有戰事,朝廷再派遣適當的主帥統馭,而不是讓某支軍隊由某人專屬帶領,這樣若主帥忠心則無慮,要是主帥有異心,將成為朝廷的心腹之患。」
「所以?」
「放眼本朝,在年輕一輩的武將中,可說是無人能與戴玥並駕齊驅。本相並非質疑戴少將軍對朝廷的忠心,而是憂慮要是戴少將軍有些什麼事,無法擔任統帥時,誰能替代得了他,統馭天龍軍!東寧侯文武兼備,論才智亦不遜戴少將軍,只是不像戴少將軍自幼跟隨在定國公身邊,盡得他的真傳罷了。如果能給他同等的機會,相信東寧侯亦可成為本朝的名將,寧國公以為否?」
花捷總算弄清楚他的意思,原來他並非嫌棄花朝,而是對他有更高的期盼。
「你希望我怎麼做?」他不動聲色地問。
「本朝的屬國酉裡國日前遣使向朝廷請求出兵助該國平定內亂,皇上已決定由定國公率軍救援。本相的意思是,東寧侯若能跟隨定國公前去,對他未嘗不是個磨練的機會。」
「這……」
「寧國公不願東寧侯出征?」
「這倒不是。而是花朝一向都跟著我處理御林軍的事,如今要追隨定國公,總要有個名目吧。」
趙政道知道花捷是不想落人口實,以為他想插手軍政,才會有這樣的疑慮。
「只要寧國公不反對,這件事由本相安排即可。」
「是不是花朝追隨定國公平定酉裡國的內亂後,右相便答允他與令千金的婚事?」
「東寧侯的凱旋而歸,將是給小女最榮耀的聘禮。」
「我明白了,那就請右相費心了。」
☆☆☆
今晚的雲層濃厚了些,遮住了半邊月……其實……就算沒有雲,今晚的月也只有半邊呀。
月有陰晴圓缺,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
今夜正好是半邊月,缺了一半的月,就像她。
不姐,夜深了。」墨兒拿了件披風罩向千慧,目光隨著她望向掛在天空上的缺月。
不就是月嗎?跟昨天、昨天的昨天……都一樣的月,卻讓小姐這幾天夜夜瞪著發呆。
還是小姐想看的根本不是月,而是……
「你先去睡吧,我一個人不要緊。」
「小姐……」她欲言又止。
「去吧。」
墨兒拿她沒奈何,又實在困,便輕喟了聲,旋身離去。
千慧繼續一個人盯著月亮,像是想研究出曾經像個大銀盤的月兒缺了一半的部分是跑哪去了,為何在十五之後,月兒會一日比一日消瘦,過了三十,才又一夜一夜的胖回來?
她所缺的那部分,是因為今夜不是十五,才會不見?
又要何時,才能重回她身邊,填補那空了一半的缺?
可是,她心中的月不該這麼快就少掉一半的呀,明明還應該是十五的團圓月,明明明日才要離開,為何從三天前開始,生命裡的圓月就缺了那半邊?
千慧想不明白,濕熱的眼眸再看不清楚月色了,還是天邊月落進了水中?那她伸手去撈,是否能撈得起來?撈到的是半邊,還是一整個?
「慧妹……」幽微的歎息輕拂向她濕潤的半邊臉。
千慧的心陡地一震,無法置信地嬌軀輕顫著,高掛在心頭的缺月圓回來了。
「慧妹……我來了。」那聲音依然如往昔般輕柔悅耳,彷彿擔心會驚動她。「明早就要出發,我忍不住來向你道別。越過你家圍牆,你仍沒有發現我,還以為你睡了,沒想到會看見你倚著欄杆望著月亮發呆……是在想我嗎?」
溫熱的掌握跟著落向她怯伶伶的肩頭,溫暖了她體內的寒意,千慧轉向生命裡的另一半,與一雙深沉含情的眼眸相遇。
就像他們最初的一眼,分離了數日重新相對的眼眸,依然讓兩人悸動不已。只是在甜蜜中,又飽含著相思多日的苦楚,與即將有的真正離別。
「朝……」她抖著唇,卻只能從緊澀的喉頭擠出他的名,難抑悲苦的投進他懷裡。
「看到我應該高興的,怎麼哭了?」他又憐又心疼地輕擁著她,灼熱的男性嘴唇難以自禁的落在她發上、額上、耳上。
「我想你……為什麼不來找我?」她委屈地道。
「對不起。」他充滿歉意的說,「定國公出征在即,這三天來我都跟隨他忙著軍務,這些都在信上說了,公主沒轉交給你嗎?」
「有,可是……」她咬著櫻唇,再多的書信都及不上見他一面呀!
「慧,我知道這件事決定得很匆促,但這是令尊的意思,為了能與你順利成親,我必須跟隨定國公出征酉裡國。你等我回來,到時候我必以顯赫的軍功做為聘禮,將你迎娶入門……」
「可……」
「多則三月,少則兩月,我們一定能凱旋而歸。慧,你等我……」
「我會等你,可是……」該怎麼解釋心頭的不安就像濃霧般久久無法散去?說了後,他又能明白她的擔心、她的憂愁嗎?
「你放心。」花朝捧起那梨花帶雨的嬌容,溫存地拭去她頰上的淚水,指尖碰觸的軟嫩激起他心底陣陣漣漪。「定國公有不敗戰神之稱,這場仗不需打,便知結果。我會平安回來。」
「可是……」
千慧吐向舌尖的憂慮還來不及出口,便被花朝突然俯下的嘴唇吞沒……接下來,除了他的吻外,她再也想不起任何事,喘息地軟倒在他懷中。
所有的事都變得不重要了,不管是分離在即的愁緒,還是累積了三個日夜的相思,都在他的擁抱、熱吻裡淡去。相反的,花朝的存在卻變得分外鮮明,當他的嘴唇溫暖而堅定的需索著她,當他的舌頭探入她口中,所有的女性知覺都異常敏銳了起來,不管是他火焰般的吻和愛撫,還是嬌軀緊緊依靠的強健體魄,都形成一種感官的熱浪席捲向她,令她感到暈眩。
這些她都不陌生,兩人也曾這麼親近過,只是這次……在離愁別緒的醞釀下,比起前幾次還要強烈,讓人難以、也不想控制。
身體裡越築越高的渴望和興奮令千慧幾乎無法呼吸,她無力地攀緊花朝強健的臂膀穩住虛軟的嬌軀,感覺自己在他熱情的撩撥下,被壓抑經年的情慾有如狂濤巨浪般洶湧,不斷在體內衝撞,尋找著發洩的管道。
嬌媚的吟哦自她小嘴裡不自禁地吐出,那聲音比任何春藥都要蠱惑人,也讓花朝警覺到男性軀體因強烈的需求而生起的戰慄已到達失控邊緣。
「慧,我們不能再……」他痛苦地放開她,千慧反而以柔軟的胳臂緊緊鎖著他,微微睜開的媚眼裡有著比任何烈酒都要令人傾倒的情意。
「留下來……」她吐氣如蘭地低語,魅惑地將他的頭重新拉下來,「陪我……」
「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花朝強迫自己說,注視著她白裡透紅的臉龐,嬌媚的神情透著一股不解世事的天真。
「不,我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要什麼。」她堅定地告訴他,不讓他有絲毫的退卻。「我要你知道,我屬於你,會在這裡等你回來。」
「慧……」
他還來不及重整因她的話而潰決的意志,便被她甜美、柔軟得不可思議的嘴唇給擄獲,所有的堅持頓時在她的熱吻裡灰飛煙滅。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像是一場夢,一場讓人沉醉、永遠不想清醒的綺夢。
兩具年輕、純真的身軀交疊在一塊,循著本能,熱情地探索著古老的陰與陽的秘密,讓心靈透過身體的結合更緊密地契合在一塊。
滑膩、柔軟、燙熱的交纏,直到紗窗上的月影西斜,喘息方歇。當熱情逐漸平復,千慧體內殘存的甜美卻轉成了苦澀,不確定擁抱著她的溫暖何時會離去。
突然,靜寂的夜裡響起打更聲,聽在千慧耳內,更像聲聲的催命符讓她感到寒冷。
「慧……」花朝溫暖的吐息鑽進她耳內,她畏寒地抱緊他。「四更了。」他幽幽歎」。
「我不要你走……」
「別說傻話了。繼續留下來,會對你不好。乖,我會盡快回來將你娶進門。慧,我定不負你……」
「朝……」她想聽的不是這些,她只想一輩子就這麼抱住他不放呀。
「這段日子要是有什麼事,可以去找朝陽公主。皇上也答應我要照顧你……」
「不,我不要找他們,我只要你……」她惶恐地道。
「我知道。不會有事的,我只是擔心你心裡悶,會胡思亂想。心情不好便去找公主,她也會幫我們傳遞書信……至於皇上,只是以防萬一……我一定會回來!」
「我等你……」儘管心裡仍很不安,千慧卻不得不放開他,看著他起床穿戴衣物。
那強健的身軀在燭光下逐漸為衣物所包裡,不久前與她緊密交纏的男人好像逐漸離她遠去了。
「慧,我會盡快趕回來。」依依不捨的俯向那顫動的紅唇,雙手擒抱住的嬌軀軟嫩得不可思議,絲滑的感覺誘惑著他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慾火又熊熊燒起。
不行,不能再碰她了!
但千慧以絕望的熱情回應他的吻,使他難以抽身,若不是突然傳來的一聲低呼驚動了他倆,情慾之火只怕又如一場森林大火般地席捲兩人了。
花朝火速將眼光望去,發現是千慧的侍女墨兒。
原來墨兒睡到四更天便醒了,不放心主人的情況而起身查看,沒想到會撞見兩人抱在一塊。花朝衣著不整,她的小姐則袒露出嬌軀,令她驚慌之下,叫了出聲。
「墨兒……」花朝羞赧得使臉通紅,朝她微微頜首。「我走了,小姐就勞煩你多費心。」
「呃,好……」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呆站在原處胡亂點頭,動也不敢動地直到花朝離開房間。
片刻後,她才回過神,奔向她家小姐。
「小姐……」
只見她家小姐潮濕著一張臉,瞪著花朝離去的方向淚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