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晴亞和惠敏還得參加模特兒的台步訓練,每天幾乎都忙到近十點才收拾東西各自回家;晴亞還要趕到站牌處,和夜間部下課的同學一起擠公交車,那使得她整個人都快累垮了。明明已經客滿,大家還是拚命往上擠;她既沒有力氣,又提了滿手的東西,常常都是擠不上去,只好等下一班。
雖然如此辛苦,她卻從未考慮要打電話叫石永寒來接她;一方面是她不知如何單獨與他相處,另一方面則是地不願意過於依賴石家。
日子在緊張忙碌中,倒也過得十分充實。由於畢業展同組的四人都快累倒了,恰好進度也告一段落,湘湘便提議全體休息一天,一起去參加綠野社的送舊舞會;大家當然都同意了,尤其在忙了這麼久之後,還有什麼比好好放鬆一天更好呢?
晴亞雖然疲倦,但一想起明天可以好好休息時,心情也不禁雀躍著。這些天都沒空陪永憐,不如問問她要不要一起去,或許可使她認識更多朋友呢!
本想立刻去問永憐,誰知一進門便看見石永寒坐在沙發上:
「石……石大哥!你還沒睡啊?」她只好開口招呼。
「我在等妳。」
「等我?」
「是啊!記得上回才跟妳說過時間的問題,妳故意唱反調嗎?每天都這麼晚回來。」
「對不起!但真的是不得已,作業已經進行到最後,如果不加緊趕工就會來不及的。」
「難道所有的人都這麼日夜不停地做嗎?學校難道不管?」他問。
「也不是每一組都這樣,但是也有人整晚不睡就為忙著趕工,學校有什麼好管的呢?這是科裡一向的傳統啊!」
「傳統?讓男男女女隨便在教室裡一起混到天亮叫做傳統?誰會相信每個人都是為了趕作業?」
「你到底在暗示什麼?」她的臉色暗了下來。
「我沒有暗示什麼,我不過是指出事實。事實上就是有人假借做作業的名義,打著「傳統」的旗幟,卻沉溺在吃喝玩樂之中。」
「我不知道有這種人,但,你這樣說不是太主觀了嗎?畢竟大多數的人還是在乎自己的前途啊!」
「我懷疑你們天天在學校混到三更半夜會有什麼前途。上回已經告訴過妳盡量避免這種情況,或是我到學校接妳回來。要知道,如果妳出了什麼事,我無法對大哥交代的。」
「我們並不是在混,」晴亞忍無可忍地說:「難道你從不曾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而拚命過?或許你比較幸運,出身在有錢人家,但並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樣啊!我必須為將來打算,我必須這麼辛苦,這是因為我不想一輩子寄人籬下,成為別人永遠的負擔。這次畢業展關係著我的未來,為什麼我不該更努力?我也討厭這麼晚了還要擠公交車回來,但更不想麻煩你;你又不是我什麼人,怎麼會心甘情願天天來接我?別再提什麼責任了,我自己可以對我自己負責,如果上天注定了我孤獨一人,我就會一個人過得好好的,不用別人費心。」
「妳不用這麼激動,也不用把話說得這麼滿。事實證明目前妳還是得依賴別人,那就該多想想自己的行為是不是影響了別人。永憐一向早睡,為了擔心妳卻必須改變自己的睡眠習慣,妳知道嗎?住在一起就應該互相配合,即使妳認為是自己的事,也可能造成一些別人的不便,妳多想想吧!」
晴亞無言以對。自己本意是不想麻煩別人,卻變成這種結果。而他說的對,她還是處處都要依賴別人、麻煩別人,根本不是她想像的堅強、獨立。剎那間她真是恨他,恨他打破了她的幻想,恨他不時提醒她的無用!他把她的努力當成笑話,為什麼?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腳不小心踢到了地毯,她本可以站好的,卻感到世界在她眼前旋轉起來;伸手胡亂摸索卻什麼也捉不住,恍惚中好像聽見永憐焦急的呼叫聲。她沒事的,她想告訴永憐,讓她別擔心;結果,感覺自己跌入了一個厚實的臂膀之中,很安全的感覺,接著,無盡的黑暗包圍了她……
有人在搖晃她。睜開眼睛就看見一臉著急的永憐。
「妳怎麼樣?有沒有頭昏的感覺?」永憐見她醒了,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晴亞拉過她的手,看看窗外:
「我到底怎麼了?看妳這麼著急的樣子。」
「妳剛才昏倒了,幸好二哥及時抱住妳,才沒撞到頭,但醫生說為了安全起見,要叫醒妳一、兩次,看妳會不會感覺頭暈。妳現在怎麼樣?有沒有那裡不舒服?」
「沒事的,只是有點累。」
「醫生說妳壓力太大,加上睡眠不夠,可能又受到刺激才會昏倒。妳不知道,我和二哥都快被妳嚇死了。」
「對不起,永憐!聽說妳最近為了我都很晚才睡,我不知道自己的晚歸竟造成妳的不便,真是抱歉。」
「妳別聽二哥胡說,是我自己要準備期末考,順便等妳回來呀!根本沒什麼,二哥說得太誇張了!」她握緊晴亞的手:「晴亞,妳不會怪二哥吧?他是關心妳呀!每天晚上都問我妳什麼時候回來?有沒有人送妳回來?不然就面無表情地瞪著電話。妳沒看見他見到妳昏倒時的表情,很嚇人呢!抱妳回房間後,他立刻開車載了醫生來,醫生替妳看病時,他摔壞了客廳的桌燈。我想他是真關心妳,才會說出那些話的。」
「妳聽見了?」
「是啊!別看他外表長得好像一表人才,其實說話才笨呢,妳答應我,不要生他的氣吧!」
「是我不好,怎麼會生他的氣呢?他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剛才兩人對話的情景,此刻又在晴亞腦中重演了一次;不曉得為什麼,她對於他的輕蔑,竟有傷心之感,非親非故地,又為何要如此在意呢?
晴亞閉上眼睛,一會兒又張開:
「明天晚上綠野社有舞會,妳肯不肯一起去?」
「舞會?妳現在這樣還想……」永憐很驚訝。
「為什麼不行?醫生說我是缺乏休息,只要我好好睡一覺,明天就沒事了。妳到底去不去嘛?」
「當然好。不過妳真的要好好休息呢!如果明天妳仍不舒服,我們就不去。」
「好!很晚了,妳快去睡吧!我也要好好休息,明天下課後記得快回來喲!」
永憐離開後,她仔細想想今晚的事,忍不住歎了口氣。看來是越早搬出去越好,問題是要搬到那裡去?還沒畢業,又沒有工作,怎麼生活?永憐那邊又如何開口呢?
好累,真不願再想這些問題,一切還是等過了明天再說吧!當然,要等明天舞會結束後再說才行。
他看著她熟睡的臉,內心真是萬分的心疼。
他真是笨到極點了,平日話這麼少,為什麼一見她就說個不停?為什麼不說自己關心她,不希望她這麼晚了才獨自回家;不希望她累壞了身子。為什麼在地面前,連怎麼說話都忘了?
她昏倒的景象,此刻就像慢動作似的在他眼前一再重演,而他抱她上樓時,她是那麼輕,臉色蒼白又毫無知覺,就像好久以前……
他甩甩頭,似乎努力想將過去遺忘。
她一定很傷心吧?在他那樣指責她之後。他該怎麼辦?遠遠的避開她嗎?
歎了口氣,他坐進窗邊的椅子上,閉上了眼睛。
她睡了很甜的一覺,醒來時幾乎所有的不適都消失了。習慣性地伸手拿鬧鐘。
十點了?她的「西洋服裝史」……
「我已經替妳請假了。」低沉的聲一音傳來。
晴亞用不著回頭也知道是誰,而她現在最不希望見到的人就是他;不只因為他昨天說的那些話,她昨天的失態也令她感到難堪。
「我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去上課。」
石永寒不作聲,她也縮回被窩裡,偏過頭去。
彷彿過了一世紀那麼久,當她以為他走了,正納悶自己為何竟感到少許失望時,他的聲音再度傳來:
「妳覺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明知他沒錯,晴亞就是忍不住要生他的氣。
「我是問妳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那裡不舒服?」
「感覺很不錯,如果不是一醒來就看見你一定會更好。」
「妳……妳一定要讓我們的談話變得無法繼續嗎?」
「我不想和你談什麼話,你要說的昨天不都已經說了嗎?」
「我不太會說話,但是……」
「不,你太會說了,說得讓我感到非常慚愧。不得已要住在別人家已經夠麻煩的了,還這麼不知自我檢討。其實都是我的錯。」她像忽然體會到自己說的是事實,憤怒利時遠去,語調也為之一變:「石大哥!我真的很抱歉給你們添痲煩,其實我也不想的。我很快就會搬出去,一找到房子就搬……」
「我不准妳搬出去。」他很快地說。
「可是……」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我說過了,大哥不在,妳就是我的責任!」
「求你別再說我是誰的責任,好嗎?為什麼大家總是把我當成一種負擔?我是住在這裡,你們雖給我吃、給我穿,但從沒有把我當成自己人;而為我做的一切也只是為了『責任』這兩個字,你們關心的是自己是否盡到責任,而不是我。」晴亞吼道:「我不喜歡這樣,一點也不喜歡,沒有人關心我就算了,只要別將我視為一個勉為其難,又不得不負起的責任,我就十分感謝了。」
又一陣沉寂,室內除了他倆的呼吸聲,真是靜得可以。就這樣過了良久,石永寒才又開口:
「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但妳不該說大家不關心妳,大哥、張媽、永憐,甚至……甚至我,我們都關心妳,難道妳感覺不到?」
「對……對不起!」晴亞將臉埋入雙手中,她的心好亂、好煩,怎麼也理不清。
「別再提搬出去的事,我不會答應的。」
「我不能一直住在這裡……」
「為什麼不可以?好了!再睡一會兒吧!」
「石大哥!」
「什麼事?」
「我和永憐晚上要參加學校的舞會……」
「不許去!生病的人還跳什麼舞?」石永寒往門口走去。
「我又沒生病。已經說好的,我一定要去。你不要老是用命令的語氣對我說話,我可不是小狗。」她忍不住也生氣地吼了回去。這個專制的大男人,真的很讓人生氣。
而他只是看了她一眼,竟推門走了出去。
石永憐一回到家,立刻往晴亞房裡去。早上要出門時曾去看過她,見她睡得很熟,便沒去打擾她。二哥似乎在她房裡守了一夜。他揮手示意她快去上課,還表示會替晴亞請假,看來,二哥還真後悔對晴亞說了那些話呢!
房門沒有關,她推了進去:
「喂,妳還好吧?有沒有再請醫生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