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天資聰穎,學什麼都快,何況老天爺還特別優待她,只要閉上櫻桃小唇兒,像那幾棵桂樹靜靜的佇立在後院,什麼叫做有氣質的福晉?不說話、不亂跑,她就入木三分啦!
至於那些可能認識她、可她不認識的字,就有邊讀邊、沒邊讀中間啦,至於連邊邊角角都認不出來的,那就自己編個音,反正那些請來的夫子也沒膽子糾正她,尤其她白眼一瞇,學勤敬上回盛怒時陰沉的一瞥,呵呵呵——包準嚇得那些夫子們忙打揖行禮,冷汗涔涔的道:「福晉念得對、對極了!」
不過,這一切種種想要矇混過關還得看運氣呢,要是遇到勤敬來考試,她就沒有任何運氣可言了,但最令她受不了的是,他怎麼那麼閒吶?幾乎是天天來找她麻煩……呃,不是,來考試,就像現在。
「走個路來瞧瞧。」
厚,什麼不考,考走路,還真瞧不起人!
拿了帕子,她輕輕的甩啊甩,腳步輕快的晃啊晃。簡單!
可是瞧瞧咱們的勤敬貝勒,那兩道濃眉卻愈皺愈緊,臉色也愈來愈難看。
「奇怪,走得不好嗎?」見他這樣,她柳眉也跟著皺了。走路耶!還會走不好嗎?她邊想邊越過他,努力的多擺點兒臀、扭個腰兒,走得更輕快些。
「你是學老鴇走路啊!」他俊臉一沉,有一種想要揍人的衝動。
「什麼?!」她猛地煞住步代,驟然轉身,手中的帕子也落了地,「你說誰像老鴇!」
「連走個路都表現得這麼爛,其他的也就不必看了!」
「很好,我也不想表演啦!謝謝你的仁慈!」她咬咬牙,氣呼呼的轉個圈,在椅子上坐下後再蹺起腿。
「連坐姿也有問題!」勤敬簡直快瘋了。怎麼有人這麼笨啊!
朱小小被他念得火冒三丈,「對對對,反正走路都不合格了,你還要求我什麼?」
「所以,你就自暴自棄的爛到底?!」簡直無可救藥了!
「是誰爛吶?在你發現戒指被我拿到時,我就是這個樣,可你不也說『就你了』?」她氣呼呼的指著他的鼻子提醒。
他抿緊了薄唇。
「再說,你若是要那些千金小姐還是皇家格格當你的妻子,那你娶她們就成了呀,何必來找我麻煩,想把一個明明不一樣的我也變成個格格或千金?你是吃飽撐著!」
「你似乎忘了,我是被設計才娶你的!」他臉色鐵青。
「是,但丟戒指是誰的鬼主意?你是貝勒,難道認為格格或千金會滿街跑,隨便一扔戒指就可以打得到一個?」
「你最好閉嘴!」
「是你惹我的!」
夠了!勤敬火冒三丈的甩袖離去。
他不明白自己是哪條筋不對,朱小小要是達不到倪太妃的標準,倒大楣的人是她,他何必在到藝雅堂審視分批出貨給其他城鎮店家的交貨等相關事宜及帳冊後,還特意返回替她考試?
惟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太有責任感了!沒法子對她不理不睬、任她擺爛。
不過,她怎麼就是不會進步,倒是回嘴能力愈來愈強,這種人也算天才了!咬咬牙,勤敬愈走火氣愈大,驀地,一隻花盆底鞋突然從天而降的掉落在自己腳邊,他臉色丕變,一回身,惡狠狠的瞪了他囂張的福晉一眼後,將高鞋一踢,即甩袖再走。
朱小小瞪大了眼看著直線飛來的鞋子,嚇得忙抱頭蹲下身。但來不及了!
「噢∼∼」鞋子打到她的手背再掉落地,她揉揉發紅的手,邊大喊,「可惡!回來!」她還沒罵完,正一肚子火呢!
不行,她要吼一吼,不然會得內傷的!一邊講鞋子套上一
她四處闖,走來走去,繞來繞去,總算看到一間較獨立的屋子,推開了門。
哇!好多書啊,大概是什麼藏書閣之類的地方吧!
吐了一口長氣,她馬上指著空氣大罵起來,「他××你個貝勒爺,王八烏龜你跩什麼跩!你不甘願娶我,我就甘願嫁你啊?!我的行情有多好你見識過的,竟敢嫌棄我?你多帥?我也美啊,人人都叫我豬肉攤之花耶,你憑什麼嫌棄我,你他××的……」
她雙手改為插腰,聲嘶力竭的大吼大叫後,又對著空氣我踢、我踹、我打,幻想那個英俊的傢伙被她痛扁一頓倒地不起,才滿足的笑了,可、可是……喘,好喘,喘死了!
「呼呼!」彎下腰,朱小小痛快的喘著氣兒,再抬起頭來時,竟看到一對粉雕玉琢的雙胞胎男童,睜著好奇的雙眸就趴在窗前看著她。
她臉兒尷尬一紅,「呃、那個……這個……」她僵硬的往空中揮一拳,再踢一腳,「姊姊有練過的,不可以亂學喔。」
男童莞爾一笑,突地消失在窗後,接著她便看見兩個小娃繞到房間來,先看她一眼,隨即倣傚她剛剛像發了瘋似的對空氣指指點點的模樣,又插腰又啊啊啊的吼叫,然後抱著肚子大笑起來。
「可惡的小鬼,竟是來取笑我的?!」朱小小難以置信的瞪著直指著她,還誇張的笑倒在椅上的小鬼,火大的捲起袖子,正要上前教訓時,兩個小鬼竟然同時大哭起來,她一愣,急急的說:「我、我可沒有打你們喔!」
「哇……哇……哇……哇……」
兩個六、七歲孩童的哭叫聲立即將不少大人引來,其中一個,也是惟一的主子就是勤敬,他抿著唇,要其他人先退下後,犀利的眼神立即瞟向妻子拉起的袖子。
朱小小愣了一下,急急又將袖子搓下來,「我沒有打他們,真的沒有。」
「哇∼哇∼姊姊打人!還說她有練過……哇哇!」
「痛死我了!嗚……痛死人了!」
這兩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小鬼還真是欠扁!朱小小惡狠狠的瞪著眼前的兩個死小孩,瞧他們唱作俱佳,看來好像真的被她打得很慘,讓她很後悔沒打人。
勤敬看了他們一眼,再看向橫眉豎眼的朱小小,「他們是華親王府玉格格的孩子,近幾年,他們都會來王府小住一兩個月,算來也是府中貴客,不過,」他頓了一下,看著孩子們,「怎麼沒人通知我你們來了?」
兩人抽抽噎噎的哭著,很有默契的以拐子互撞彼此,都要對方回答。
「說話!」勤敬板起臉命令。
此時,其中一個才擤了擤鼻涕開口,「是我們要奴才們不要通報的,想給老爺爺、老奶奶及勤敬哥哥一個驚喜,誰曉得先遇到她……嗚嗚嗚……」這一哭,可是兩個又一起哭了。
「你們還裝!」朱小小受不了的凶他們。
「小小,你太失禮了。」勤敬有些無奈,她竟跟小孩計較。
「我沒有,明明是他們——」她怒指兩個小鬼,就見他們還驚恐的瑟縮一下。
勤敬看不下去了,決定要趕快處理這一大兩小,「朱小小,你過來。」
「過去幹什麼?」她反而往後退。開玩笑,她警覺性可是很高的!
看著還哭個不停的男童,還有愈往後退的女人,勤敬按捺著性子看向雙胞胎,「小福晉很不乖,你們覺得應該怎麼懲罰她?」
兩人很快的交換了下詭計得逞的眼神,隨即又很有默契的道:「我們不乖時,額娘都要我們半蹲罰站。」
他點點頭,看向朱小小,「過來。」
「過去罰站嗎?」她難以置信的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我可是福晉耶!」
「所以就更不應該欺負小孩。」
「明明是那兩個小鬼整我的!」朱小小氣得跳腳,直指著還抱在一起發抖的小鬼。
勤敬只是挑眉。「證據在哪裡?」
「我把他們脫光光了,要是找不到瘀青或紅腫,那就叫證據!」
她氣呼呼的把兩邊袖子拉高就要上前脫小鬼的衣服,但一個身影突地一晃,她定眼一看,就發現明明剛剛還差幾步遠的勤敬竟然近在咫尺了。
「去站好,到橋上去。」他臉色一沉,還真挺嚇人的,而且口氣也冷,「要是不去,我不介意幫你一把。」
想到他會點穴又會瞬間移動,她哪有本事跟他鬥?可是……「橋上?那太顯眼了啦。」她朱小小也是很好面子的。
「去!」一聲雷吼劈出,她嚇了一大跳,忍不住瑟縮一下,「去、去就去,反正又不只丟我的臉!」說完賭氣的往橋上走去。
繃著俊臉看著她走上去後立正站好,還挑釁的瞪向他,勤敬搖了搖頭,拍了拍腳,示意她還得半蹲。
朱小小咬牙切齒,一邊半蹲一邊在心中將他詛咒個沒完沒了,突然,他竟施展輕功往後方掠去。
走了?!哈!她想也沒想的就站直身子,反正沒人監視。
可沒一會兒他竟又縱身回來,嚇得她趕忙又半蹲,不過,怎麼他的左右手各抓了一個傻傻愣住的臭小鬼?
勤敬放下兩個男童,沉聲說:「換你們兩個在這兒半蹲罰站。」
兩個小娃兒瞪大了眼,看著冷颼颼的貝勒哥哥,竟然不敢說話了。
「你們剛剛在柱子後面可以笑得那麼開心,可見身子不痛,也是哭假的吧。」
兩兄弟立時苦了張臉,原來躲起來偷笑時被勤敬哥哥聽見了,所以才會在眨眼間就像老鷹抓小雞的被他抓上來。
勤敬再看著呆呆的妻子,「換你盯著他們,罰站一炷香的時間,看他們下回敢不敢再隨意誣陷他人。」
朱小小愣愣的看著他轉身就走,再看到兩個小鬼像戰敗的公雞,肩膀聳動、抽抽噎噎的,像是要卯起來哭,她趕忙出言安慰,「站一下又不會怎麼樣,一炷香很快的。」
「不是,很丟人啦!」兩個小鬼很有默契,還異口同聲呢。
丟臉?嗯,這個她有同感。「那……那我著陪你們,別人就不會以為你們是罰站,而是在玩什麼遊戲了。」反正她剛剛也站過了。
「真的?」
「嗯,我還可以說些笑話給你們聽呢。」
不遠處,勤敬看著她笑咪咪的搖頭晃腦,不知在說些什麼,兩個小鬼雖然也半蹲,但聽得入神,眼睛瞪得圓又大,接著就噗哧笑出聲來。
見狀,他知道那兩個讓人頭疼又寵上了天的小兄弟,以後不會再找她麻煩了。就在他轉身欲往偏廳走去時,卻看到額娘就站在他身後,笑咪咪的看著他。
「你對小小倒挺有心的。」
「有心?」他直覺好笑,「額娘在說什麼?」
老福晉微笑著看向不遠處的一大兩小,「兩個小傢伙每次來王府小住,總會選一個倒楣鬼來整,被選中的人總是被整得好慘,只差沒向他們下跪求饒了。」她頓了一下,無奈一笑,「可偏偏他們又是玉格格盼了多年後才有的雙胞兒,所以我們只得睜只眼、閉只眼讓他們胡鬧去,不過,你今天這樣處理,小小應該不會被整慘了。」
「原來……」他搖頭,笑了笑,明白額娘會錯意了,「事實並非如此,自從她加入我的人生後,我的生活老是雞飛狗跳的,萬一她跟兩個小麻煩槓上,她可不會管他們才六歲或七歲大,仍是照打、照訓話,絕不會吃悶虧的。」
「是嗎?」
「是。」
不知怎麼的,勤敬就是很篤定。
雖然朱小小沒章沒譜的,率真中帶了點野蠻,他也一直以為自己不喜歡她,可此時,暖暖的陽光照在她嫣然一笑的俏臉上,其實,撇開不受教不談,此時的她還真是賞心悅目、美麗可人,看著看著,他竟不由得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
老福晉看看神情專注的兒子,再看看那有著一張璀璨笑臉的媳婦,像是察覺到什麼,她低頭一笑,轉身走開。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勤敬凝睇的目光,朱小小突然往他這兒看過來,一對上他的眼神,只見她又低頭跟兩個小鬼說了些話,接著,一大兩小突然一起看向他,同時做了一個吊眼、塌鼻、吐舌,把一張臉擠壓成超級醜的大鬼臉!
他忍俊不住的大笑出聲。
姑且不論朱小小是不是他命中注定的女人,但她絕對是他遇見的女人中,獨一無二,敢對他做鬼臉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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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橋,柔和的銀白色光華灑入雅致的書房內。
不過,坐在黑檀木椅上的勤敬無暇欣賞月光,而是忙著與赫總管對帳。
幾個月來,他看似在外隨性過日,尋找命中伴侶,然而,他其實是皇上私下封賜的「御賜閒人」,所以,他的日子過得一點也不閒,遊走四方時,得代皇上察訪民情,回到勤王府,還得接管老祖先延傳數代的老店舖,平時由阿瑪負責,但他一回天津,阿瑪就放大假,四處遊玩、找好友比棋藝,至於這一本本的帳冊,就留由他跟赫總管來頭疼了。
「叩叩!」
一聽到敲門聲,勤敬馬上抿緊唇,赫總管只能在心中低歎,向少主點個頭,便開始將帳冊收起來。
「進來。」
勤敬一點也不意外進來的是朱小小,通常只要他白天找過她麻煩,晚上,她也不會讓他太「安靜」的度過。
抱了一大疊帳冊向少福晉行個禮後,赫總管即退出書房,將房門順手關上。
勤敬淺淺一笑,看著朱小小俏盈盈的坐下,很有禮貌的朝他點個頭,雙手擺放在膝上,腰挺得直直的,接著,優雅的拿走他桌上的參茶,拿起杯蓋輕滑過杯緣,中規中矩的喝了一口。
他洮眉。通常她一些規矩做得愈好,他就愈要小心,像是她感謝他的「緊迫盯人」、「再造之恩」啦,就會特別送個禮物給他,有時是她從池塘抓來的小青蛙,有時是無毒水蛇,更甭提還曾經送來一碗毛毛蟲當宵夜,不過,他從頭將她看到尾,今夜她來訪好像沒有帶伴手禮。
「我問過了。」她巧笑倩兮、溫柔可人的開口。
「問過了?」
優雅的一挑柳眉,朱小小將杯子放回桌上後,粉臉丕變,咬牙切齒的瞠視他,「勤敬貝勒,你是故意整我的吧?那兩個小鬼根本是累犯,不知捉弄過多少人了,你不可能不知道我說被冤枉的!」
「那又如何?」他搖搖頭,真是的,她優雅的模樣最多只能撐那麼一下下。
「那又如何?!」她氣得站起身來,雙手拍桌,「你讓我去罰站、誤會我,讓我丟臉,而我為了逗那兩個小傢伙開心,還拚命想笑話逗他們!」
「你做得很好,所以接下來的日子,他們就不會再捉弄你了。」拿起茶杯,他一樣以杯蓋滑過杯緣,喝了一口。
朱小小愣愣的看著他,「呃……那我喝過的耶……」
他無所謂的聳個肩,「我也喝過了,而且比你還早喝。」意思是他剛剛都沒說話,她現在抗議不會太好笑?
她粉臉兒立即一紅,「呃?是這樣啊,你可以說啊。」怎麼突然就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了?他喝過的茶,她喝了,然後,他又拿去喝……奇怪了,心怎麼沒來由的一熱,然後「咚咚咚」地打起鼓來?
「還有事?」他看著突然呆住的她。
應該要有的啊,可這會兒她怎麼腦袋空空,就只聽得到自己打鼓的心跳?
瞧她還是沒反應,勤敬沒轍的搖頭,「很晚了,回去睡吧。」
朱小小呆呆的點點頭,往門口走去,但又突然想到她還有一句話沒問,急著又回身,但腳步太快,一個踉蹌,她差點摔了一跤,好在勤敬身手矯健,反應夠快的飛身撲來,所以她整個人摔進他的懷抱裡。
這一摔,讓朱小小驚訝於他胸膛的寬闊及溫暖,勤敬則訝異於她的柔軟與嬌小,及貼靠在他懷中的契合度,彷彿為他而生,那淡淡的處子香更讓他有瞬間的迷離,兩人四目驚愕相對,兩顆心陡地一震,她驀然臉紅,他也變得不自在。
她從未跟男人這麼接近過,近到他的呼吸都能感受到,糟糕的是,她竟然不討厭?
兩人深深互看著,直到勤敬突地回了神,暗吸口氣,穩定失序的狂亂心跳後,才將她扶起站好。
朱小小尷尬的低頭輕語,「我回房了。」臉紅紅的她急得一轉身就要跑出去,可是——「噢!」她的額頭直接撞向房門,因為門根本還沒開。
勤敬皺眉伸手揉揉她的額頭,「沒事吧?」
糗死了!她在幹什麼?幹麼心慌意亂的!
「沒事啦。」她不敢看他,僵硬的答。
「你不會是故意要我去罰站,讓我跟他們成一國的吧?」她忙又回頭問他。
他莞爾一笑,「嗯,還算不笨。」
她擰眉,「那就是真的了,可你怎麼突然對我那麼好?」
勤敬眉頭一揚,雙手環胸,「我一直對你很好,是你人在福中不知福,搞不清楚狀況還恩將仇報。」
「我恩將仇報?」
「過去的不提,就說今天的鞋子。」他瞟了她腳上的鞋一眼。
朱小小粉臉一紅,吶吶的咕噥,「……我回房去睡了。」話落,她便飛也似的逃跑。
而勤敬看著才短短的一段路,她就有好幾次差點跌倒的驚險狀況,心是跟著一高一低,好幾次差點就飛身要過去救她……
望著早已沒了朱小小身影的幽靜長廊,他的黑眸多了抹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