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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計 第一章 作者:靈涓
    其實他並不討厭被男人觸碰。

    正確來說,被男人觸碰與否、討厭與否、他不曾有過決定權,自然培養不出討厭的情緒。

    他的名字是星流,他很清楚這並非他的原名,但是名字僅是叫喚一個人用的,並不真正代表什麼,所以他接受新名字接受得十分坦然。

    他四歲被貧窮到快餓死的生父賣走,輾轉被賣到焰武皇宮之中,成了等待皇帝尋歡作樂的孌童。

    他曾經打探過故時裡消息,但聞他那命苦的雙親已逝,手足四散。

    小的時候他曾聽父母提過,他們家原本是『夏羽國』數一數二的大商人,他的姑姑,他爹的大姐是夏羽國的陽貴妃娘娘,其子寒光封為太子,離夏羽帝只有一步距離。

    當時是他們家族最富、最盛的時候,誰不認識他們——未來夏羽皇的親戚。

    可惜好景不常,陽貴妃娘娘因毒殺皇后事跡敗露,遭賜死;寒光則被逐出夏羽國,一門榮景皆成泡影。之後族中行商者皆遭官員刁難,為官者多被降職,幾年下來他們家已大不如前。

    最後乾脆為了避禍,族中大半遠離夏羽國,他們這家人則搬到焰武國來。

    可惜,搬來焰武國並未填飽他們的肚子,沒過幾年已餓到賣子為生,女兒賣光後,他這個么子亦被牙人帶走。

    當孌童的,說不知道什麼叫魚水之歡是假,即便焰武皇已縱慾過度到不行,但拿孌童來獎賞大臣,或找年輕力壯者表演一番,仍做得到。

    星流很美,美貌給了他較多的寵愛和豐沛獎賞,亦帶來許多折磨。

    但是他的懶散和隨遇而安,讓他逃離一次失敗後沒再試第二次,反正做任何工作都有辛苦之處,在皇宮裡有吃有穿,沒什麼不好。

    直到遇見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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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言是帶星流逃出焰武國實踐理想者,而那個人是一切的開始。

    剛剛進宮時星流很乖,琴棋詩畫都學得極好,舞亦跳得曼妙,教舞的老師更教他武功以及內功心法,讓他均衡展現力與美。

    倒不是他夠乖巧,而是他原本就對那些有興趣,更有天分。

    後來想想在某些方面,他與他那未曾謀面的表兄寒光很像,天生聰明卻紅顏福薄,或者該說他們都不是能在歷史上留下好名的人。

    他的單純生活沒有維持很久,十年都不到……換個方式說,他入宮時年僅五歲,皇帝老歸老、變態是變態但沒有戀童癖,對小孩子興趣缺缺,也沒有要孌童綁小腳的怪嗜好。

    所以星流的童年過得還算無憂,最低限度他衣食無缺。

    好日子總有結束的一天,他十二歲那年被指派服侍護駕有功的侍衛。

    所謂護駕有功不過是老皇帝快跌下樓梯時,恰恰好扶了他一起,星流實在不懂有什麼好賞賜的。

    到了筵席上星流才知道為什麼……那年他第一次喝酒,亦是第一次在眾人面前被玷污,變態老皇帝的嗜好是看人玩弄孌童們。

    回到住所後,他想起他會武功,他曾一時好玩畫了皇宮內部的地圖,憑著這些,他可以逃出宮去,再不須遭遇那麼可怕的事。

    在看見宮牆之高,試跳後發現他自個兒輕功之爛時,被抓回去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事,星流如是想著,嘴角勾起絕麗淒艷的笑,被侍衛拖到老皇帝跟前。

    老皇帝沒打他、沒殺他,說什麼打打殺殺的人,總會在他無瑕的身上留痕。

    唯一的責罰是將他鎖在床上,不許他擅自下床,不許他走動,不許他……為的是讓他自然而然失去行走能力,再也逃不出去。

    星流不是會往死胡同鑽的人,被罰就被罰了,反正出入有人抬轎、有人服侍也不錯,何況沒說他不能看書、不能吟詩、不能下棋。

    久了,他就變成日後人人眼中懶到最高點的星流。

    認識那個人,是在他習慣不分晝夜想睡就睡之後。

    相遇的那一天下著雨,霪雨霏霏像霧又像雨。

    他被人放在荷池畔的長榻上,眸子半睜半閉,像是睡著又似醒著。

    唯有星流知道,他清醒得很,只是懶得將眼睛完全睜開,何況瞇著眼看霧中盛開的芙蓉別有一番趣味在。

    那人緩緩走近,見到他斜躺像睡著的身影,停頓了一會兒,向後踏了一步準備走開。

    『良辰美景共賞之如何?』星流輕輕開口,用他獨特的柔軟聲調。

    他感覺到那人淺淺地微笑了下,緩步走到長榻一側坐下。

    很奇妙,星流曉得他其實沒有看見,但是他就是感覺那人笑了一下,他甚至感覺得到那個人有張溫和的面龐,低垂的眉目,和善的笑容……所以他睜開了眼,就為了證實他的想像。

    那人果然笑著,也有張善良的臉,但眉極濃,不過粗而不亂,色濃而柔順,像以畫筆畫出一般,濃淡適中。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那人開口說道。

    那人的聲音裡聽得出歉意,聽得出他是真心怕打擾到星流。

    他就是知道、說是知道,他就是讀得到此人的心思。

    星流安靜地望著那個溫柔的面容,沒回應。

    他用帶著幾分驚訝的目光,大刺刺地打量著此人,不能相信在這腐敗的宮庭裡,尚有如此一張溫柔面龐,還有一顆真摯的心活著。

    『我叫非雨,似雨非雨的非雨。』非雨低望著榻上的星流,笑得純真。

    星流沒說話,看呆了。

    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出淤泥而不染,或者是負負得正的結果。

    眼前純淨不帶一絲雜質的人兒,竟然是變態皇帝和凶狠皇后的愛子,有九成機會坐上焰武國龍座的非雨。

    但是……依照他身子上的薰香味,焰武皇室專用的薰香,此人真的是非雨——變態皇帝和凶殘皇后的純真兒子。

    『你不好奇我怎麼會在這裡?』星流難免以小人之心度非雨之腹,害怕非雨的純真是假裝的,最後倒楣的人又是他自個兒。

    『會在這裡的,不是家裡的兄弟就是堂兄弟、表兄弟,朝臣亦有這個可能,太監沒那麼大膽,還有的,就是父兄養的孌童。』

    非雨說得淡然,讓星流一時間摸不透他的真實心意,所以星流靜默著,緩緩以手肘支起身子,細細凝看非雨,渴望辨識出真偽。

    『哪一種又有什麼差別,良辰美景共賞之是你說的,我們在這裡都只是賞花人。』非雨再度綻開笑容,輕柔純潔的笑,有如佛座前的蓮。

    凝視著非雨真真實實的純潔,星流靜默了很久,感覺有一點東西注入心底,泛起漣漪……『是啊,我們都只是賞花人。』星流也跟著笑了。

    『其實,我是來採花的。』非雨接著說,眼底有著深深的歉意。

    星流呆了半晌噗哧一聲笑出來,軟綿綿的身子倒在非雨懷中。

    非雨僅是摸摸這個可愛的弟弟的頭,表情十分無奈,完全搞不清楚,星流在笑什麼。

    那年星流初滿十三歲,年紀很輕心卻很蒼老的十三歲,非雨成了他的及時雨。

    那天之後,他們不時相見,最初是巧遇,這荷池雖美但位置較偏僻,宮中少有人來,只有他們在此享用花月。

    夏日的荷謝盡,冬天池畔梅花初綻時,他和非雨的相聚成了一種默契。

    星流因為美貌無雙,常常被老皇帝召見,身為皇子的非雨事情也不少,但星流一旦有空,必定要人帶他到池畔等候,如果不巧非雨沒來,靜靜賞景也不錯。

    他總愛躺在榻上,半睜半閉地讓風景掠過眼底,歲月很靜,靜到連花開的聲音都能清楚見,當然,非雨的腳步聲他更沒錯過。

    梅開梅落、春雨綿綿,小小的芙蓉花苞冒出頭來,一年過矣。

    他們不時相見,下棋、品茗、畫荷,甚至相對無言,一個半夢半醒,一個微笑著賞看芙蕖,已覺得滿足。

    星流不曾提及他自個兒的身份,非雨則偶爾會說上一、兩句,但再嚴重的事情到了他口中,都能雲淡風輕。

    儘管如此,非雨仍不曾問過星流的名字,他是真的把星流當成賞花人,不在乎他的身份,不在乎他曾有什麼過去又將如何。

    星流很享受這種關係,非雨讓他找回自尊自重的感覺。

    歲月過去,星流知道他愛上了某人,即便從未品嚐過愛情的味道,但他仍然瞭解……他愛上了非雨。

    在芙蕖開得狂肆的日子,變太老皇帝到回老家了。

    昔日被寵的孌童們一下子失去權勢,宮裡新得寵的太監宮女們,不時前來『關照』舊日主子,星流不是例外。

    不過對於那些人的話他既不覺得痛,也感覺不到癢,他心裡想的只有一件事,終於脫離老皇帝的魔爪,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跟非雨見面了。

    那個時候的的星流還不知道快樂將逝,應該不天真的星流,竟然忘了非雨是皇后之子,而他是先皇的孌童,什麼光明正大的見面,他沒被打死就很好羅!

    短暫的宮庭鬥爭後,擁有御林軍支持的皇后,將非雨推上龍椅,非雨以依舊溫和的臉,看著娘親誅殺朝庭眾臣,沒有阻止的力氣。

    他們兩人最後一次在荷池畔見面時,非雨曾如此說道:『想著她以前的委屈,我就開不了口要求放過他們。再想想那些人也不全是善良之輩,何況歷朝歷代天子的寶座不都是用血堆出來的,對敵人心軟就是對自己仁慈。』

    明明是冷血殘酷的話,非雨說時面上始終有著薄愁。

    星流好似懂得非雨心底的煩憂,面對摯愛至親的人,天大的孝字壓在頭上,難怪非雨翻不了身。

    望著非雨,沉浮在星流心底已久的情絲淌了出來,惹得星流胸口一陣緊窒。

    躺在長榻上的他,緩緩支起身靠近非雨……非雨薄厚適中的唇瓣近在咫尺,星流只消抬高螓首即能觸碰到,他閉上雙眸等待接觸的那瞬間。

    他能想像得出非雨的嘴唇是什麼味道,溫暖觸覺是絕對,非雨的唇必然柔軟,池畔花香會隨著輕風竄入他們倆身體……非雨卻在此時說了一句話,讓星流喪失親吻時機的話,直到多年後才得以如願。

    『我有喜歡的人。』

    星流閉著眸子,依然能感覺到非雨輕柔的笑了,笑得十分開懷,感覺之鮮明與他們初遇時不相上下,該死的鮮明!

    再睜開眸子時,兩行淚由星流眸中流下,他都快忘了他愛哭的人。

    『怎麼了?』非雨訝異地問著。

    『為你高興。』星流綻開甜美的笑容,淚又落了一行。

    『謝謝。』非雨由衷感謝道,眼眸裡依然盛滿溫和。

    他撫著星流的面龐,輕輕在星流頰上印下一吻,友好得像兄長輕吻他可愛的弟弟。

    星流驀然一顫,有一點東西由非雨的唇瓣流入他體內,他很熟悉又不曾熟悉的東西……與這前不同,他不只是猜到非雨的外在反應,而是窺見非雨內心深處,可能連非雨自己都不解的情感。

    不會吧?非雨喜歡他?喜歡著別人的同時也愛著他?

    他想錯了吧?怎麼可能?他不可能看得到非雨的內心世界,他不是異能人士,一切都是他的幻想吧!

    『你……喜歡我嗎?』星流沙啞嗓音,萬分困難地問道。

    非雨卻快速地偏過頭,拉出有如一座沙漠般遙遠的距離。

    『我當了焰武皇。』良久後,非雨在長長歎息後說道:『無論想不想都會見到朝臣皇親國戚,你不在其中……如果換成別人聽到這一席話,怕不哭得梨花帶淚才怪,但是聽見這話的人是星流,對事物絕不鑽牛角尖的星流。

    『如果我不是奴隸身份,你就會喜歡我了嗎?如果沒有你姐姐娘親深切的妒恨,你就會愛我了嗎?』星流笑著,燦爛一如天邊星子。

    他知道非雨的娘親,也就是先前的皇后娘娘、當今太后娘娘,異常怨恨他們這群吸引先皇注意力的孌童,認定沒有他們狐媚先皇,先皇的寵愛必然還在她身上,非雨就能順利登上太子之位,毋需辛辛苦苦靠著御林軍的幫助登基。

    對於這些想法,星流曾下過評論,評論只有三個字——傻女人。

    不過,後宮千萬人裡聰明保身的又有幾個,她倒也不是真的太傻,至少她把非雨推上王位了。

    『我有喜歡的人了。』非雨別開臉後說道。

    星流的笑容又加大了,這一次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非雨的思緒,很奇妙的感覺。

    非雨把愛他的心埋得那麼深,是因為愛他愛得比較深吧!

    比愛上那個人更早愛上他,因為早預知結果,所以寧願否定感感情,任愛戀沉入心底,幽深不可見天日。

    星流越來越覺得非雨可愛,難道他不曉得命運這種東西能自己創造,什麼是預知的結局?不都是人走出來的路。

    輕輕地,星流閉眸靠向前去,吻上非雨微冷的面頰。

    非雨沒有動靜,非雨卻由他微微的顫動得知他有多激動,放棄一個深愛的人,對非雨來說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從來都不是。

    輕吻結束後,星流重新躺回榻上,池畔依然安靜,仿若什麼都沒發生過。

    唯一的不同是非雨狂跳的心,和星流在心底許下的誓言。

    如果奴隸身份是非雨不敢要他的理由,如果太后的妒恨是非雨不敢愛他的原因,那麼他在太后死後,在脫離奴隸身份後,得到非雨。

    他要讓非雨知道,世上的一切,只要努力與堅持都能得到。

    當然方法也很重要,而他不巧、非常不巧,聰明得知道該怎麼得到所想要的一切。

    『每一個人都有存在的理由,每一個人都有他的價值,每一個人都值得被尊重。』非雨如夢囈般說道。

    星流沉靜地聽著,沒有言語,他瞭解非雨想說什麼,真的瞭解。

    『你是,娘是,我爹也是;我沒辦法為了你背叛她。』非雨滿是歉意的說著。

    『沒關係,我說喜歡你這點。』星流又笑了,笑得有點小奸小邪。

    該怎麼做,他早就有底了,非雨怎麼說都動搖不了他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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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一切的開始。

    所以他耗盡所有在宮中存下的銀兩買下默言,所以他逃到『昭陽國』,成了盼榮樓裡最美的一朵花。

    在逃至昭陽國後,他輾轉聽到非雨的消息。

    說什麼非雨對一名文臣表達愛意,巫山雲雨後文臣回到家中,留書自盡。

    說什麼不願受辱以死明志,希望焰武皇非雨不要傷害他的族人。

    非雨終究是溫和但性格執拗的非雨,他在文臣之死鬧得滿城風雨時,宣佈將為其守喪三年。

    太后被氣得一病不起,非雨的帝位被人奪走,改推當時的三王爺欽雷為帝,爾後三王爺之位由欽聿繼續接替。

    太后被欽雷之母下旨誅殺,為其夫報復;而非雨……群臣喊殺之餘,只有現任焰武皇欽雷不願對他動手,僅將他軟禁在皇宮一角。

    星流覺得非雨很傻,傻得可愛,竟然為了一個不愛他的人守喪。

    可是回頭看看,他不也一樣很傻,在盼榮樓裡他有三件事出名,一是貌美無儔,二是懶散,三則為賣藝不賣身。

    他不也為非雨守身如玉,這輩子就等非雨一個人。

    既然非雨說了要守喪三年,他就讓非雨守三年,三年之後非雨會是他的人。

    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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