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流不愧是星流,做起這種應該偷偷摸摸的事,依然有辦法弄得舒服些。
其實,他也沒做什麼啦!
他只不過基於『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花了點銀子要三王爺府裡的僕人,幫忙買了輛寬敞的馬車,再加上兩匹備用駿馬,命人將馬車停在城郊,方便他與非雨從地道離京後使用。
馬車裡自然放著柔軟的錦被這一類能讓他好好睡覺的東西,至於打發無聊的玩意兒,只需要一個非雨加上些許濃情蜜意即足夠。
至於他們倆的跑路費嘛……先前欽雷在追求默言時,曾拿了一堆默言不愛的珠寶來,後來欽雷把那些東西全丟給星流了。
那些東西也沒有什麼啦,拇指般大的潤白珍珠一串、夜明珠一顆、翡翠扳指一枚……事後星流一直覺得奇怪,珍珠、夜明珠默言不愛,欽雷會送給他實屬自然,但是扳指是怎麼回事?丟錯了嗎?還是欽雷把扳指也當成無用的裝飾了?
無論是不是丟錯都沒關係,反正星流把它們通通賣了,變成旅費跟非雨一起準備去夏羽國定居。
其實並不是通通,至少星流沒賣夜明珠,因為欽雷曾說過,非雨挺喜歡的……此外,星流沒有傻到與緋聲、默言等人告別後再走,打草驚蛇這種笨事他不做,誰曉得喜怒不定的欽雷,會不會臨時攔下他們倆,要他們也嘗嘗戀愛受阻的滋味。
不過,星流先前想整欽雷的計劃並未中斷。
臨走前他留了兩封信在房間桌上,一封給緋聲僅提了後會有期,另一封給默言,上頭一個字也沒有,有的只是一幅畫。
畫上有數朵荷花和一對相依相偎的鴛鴦,遠處畫著青山白雲,太陽高照……星流相信依照默言對他的瞭解程度,再加上他對默言的信任度,默言能夠懂得畫裡的意思。
完成所有事情後,默言再度穿上鞋襪,慢條斯理、濃情蜜意地與非雨手挽著手,由地道走出焰武京畿。
臨行前,他與非雨在城外細細看著焰武京畿,這個他們倆長大的地方,後半輩子他們大概不會再回來,再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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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不要算。』星流歎息後道。
並非他們遇上什麼大事,才讓星流如此感歎。而是因為他與非雨都算是嬌生慣養的人兒,上一次能順利逃離焰武國,全賴默言在身畔相助。
這次星流壓根兒沒記住上次的教訓。
他收拾了細軟,他帶足衣衫,連錦被都搬了幾床上車,他還有拿通關金牌,也沒忘記兌些碎銀子、幾吊銅錢,在路上方便使喚,連馬兒都記得多備兩匹,趕路時才不會累死馬兒。
可是千算萬算,他和非雨都沒想到要帶糧食和清水,更別提馬兒的糧草。
馬兒的情況尚好,至少它們都吃路邊的野草,喝溪裡清水,他們兩個清水能喝,魚兒會抓……但是不會烤,只得將魚兒放回溪中,有抓等於沒抓。
原來兩個人都想得很天真,以為出京後路上必會出現客棧一類供應吃食的店,他們只消在客棧用膳、過夜,即能順順利利離開焰武國。
果然,離京後不到一個時辰路途,旋即見著一家客棧,因為兩人都還不餓,也就沒停下來填飽肚子。
事後想想,這就是一切悲劇的開始。
之後三天,他們沒再見到任何一家客棧。
第一個晚上用來照亮夜晚的夜明珠,到了第二個餓肚子睡覺的晚上,已經淪為出氣對象,沒被摔碎僅能用奇跡來形容。
到了第三天,有野草和清水可吃、仍舊肥肥壯壯的馬兒,成了兩個人覬覦的對象。
可是在某段對話後,兩人放棄宰馬兒的念頭。
『宰一匹來吃掉好了。』星流望著馬兒,眼睛綻出不自然的光芒。
『生吃嗎?』非雨比較冷靜。
『烤來吃。』
『用什麼當柴燒,馬車嗎?』非雨失笑地反問,摸摸星流的頭,對餓瘋的戀人他依然有耐心。
『可以去劈柴。』星流聲音變小了。
生平第一次他面對困境手足無措、一籌莫展,這種情況也不是他想得開就好,餓是會餓死人的,身懷巨款然後活活餓死,說出去保證成為千古笑話。
『星流,我們沒帶刀子,所以連馬都無法宰。』非雨微笑地提醒道。
星流安靜了下來,除了沉默他又能怎麼樣,尖叫嗎?有用的話他早就叫了。
『你之前不是有走過嗎?』沉默良久後,非雨忍耐不住地問。
雖然他個性溫和,雖然他忍耐心強而且不忍傷星流的心,但人總有忍不住的時候。不巧,正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
『你是說跟默言逃走的那次嗎?』星流微愣後開始解讀非雨說的是什麼。
非雨點頭,盡量笑得平和,可惜肚子太餓,笑容始終有氣無力。
『一路上都在吃乾糧,我一直以為是因為默言希望節省時間……』星流悠悠道。
非雨表情僵硬,半晌之後,兩人一同歎息。
如果有下次,逃難這種事絕對不能兩個嬌貴的人兒同行,會死人的。
幸好,第三下午時兩人就看見客棧,遠遠望著紅紅的字時,兩人登時有志一同驅馬狂奔,像似再慢點就會餓死一樣。
進入客棧之後,想當然耳兩人點了一堆菜,狂吃猛吞,把三天來沒吃的份一次吞進肚子裡,兩個人這輩子都沒吃相這麼難看過。
星流和非雨都不算笨人,既然有前車之鑒,現下自然努力購買乾糧,連馬兒的糧草也買了不少。
當兩人安心的上路之後,很是昏倒的發現一件事情——一路上都有客棧。
一路走到邊境,星流和非雨才發現,一天路途裡完全遇不到客棧的,唯有最初二天,之後的每一天至少會經過一間客棧,運氣好的話還會路經市集、小鎮,找間乾淨房間睡個好覺不是問題。
整車的乾糧實在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早知道出發前他們就該找個嚮導。
更讓兩個人為之昏厥的是,到了邊境離開焰武國前吃最後一餐時,兩人和鄰桌的商人攀談起來。
兩人才驚覺他們一開始就走錯路啦!幸好九彎十八拐的,仍被他們走到邊境,沒死在路上,亦沒被強盜捉走……當然,他們不曉得就是因為迷路,所以欽雷派出的追兵才找不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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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路途如何,總之他們已經到達邊境,出了城門夏羽國就在不遠處,但偏偏程咬金守在城門口。
欽雷派了不少追兵等著逮回他們兩人,原因倒也不是非雨的身份,而是因為欽雷不滿被星流整,想乘機整回來。
相當然耳,欽雷的行動默言並不知情,否則小倆口又有得鬧羅。
默言的不知道,對星流來說當然不是好事,但稱不上天大的壞事,總之他們後來還是出了關,邁向理想家園夏羽國。
雖然情況是這樣的……酒足飯飽後,星流拎著很好用的金牌,爬上他墊了一堆軟軟柔柔的錦被的馬車裡,準備用幸福的瞇瞇眼離開焰武國。
星流正想著出關後要找個地方把金牌賣掉,就算當金子賣也能賣到不少銀兩,說不定他和非雨日後的幸福生活,就靠這塊金牌了。
守城的衛兵接過金牌後,看了看非雨,瞄了瞄星流,又瞟回非雨臉上,再盯著星流猛瞧,最後放聲大喝一句:『逃犯!』
兩個人立即被衛兵團團圍住,所有人皆嚴肅戒備,唯有星流、非雨相視一笑。
不笑又能怎麼樣?被抓都被抓了,難道要哭給他們看嗎?太浪費眼淚了。
何況,真的很好笑啊!與每一場戲相同,一路上都沒遇到追兵,就算有遇到也跑得掉,可是最後緊要關頭,就在他們逃出的關鍵時刻,追兵必定出現,他們必定受圍,劇情進入最高潮……這麼一場戲,教他們怎麼不想笑?
『你!對就是你,來把金牌還給我,我還想拿去當鋪當呢!』星流向拿著金牌的衛兵招招手,明艷動人的面龐笑得開懷。
衛兵怯怯將金牌交還,來去匆匆的模樣,讓星流以為他自個兒身上有三個頭六隻臂,隨時會露出毒牙咬死人。
『請問,捉拿我們的公告在何處,可否予我一看?』斯斯文文的口吻來自非雨。
他真的很好奇捉拿他和星流的理由為何,他已被貶為庶人逐出宮外,星流的賣身契已燒掉恢復自由,他們倆即沒殺人亦未放火,難不成捉拿的理由為莫須有?
衛兵怕怕地送上公告,來去之際皆全身發抖,怎麼看都是個沒上過戰場的新兵。
那張畫了他們倆相貌的公告,寫得比非雨想像中更簡單,沒有任何理由,僅用硃砂寫了兩個字——逃犯。
簡單扼要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境界。
『那你們是要捉我們走羅!』星流明知故問。
緊張不已的衛兵們,除了點頭其餘事情一概不會做。
『可是我不想被你們捉耶,怎麼辦?』星流歪著頭嫵媚地問著衛兵。
惹得眾人猛吞口水。
『怎麼辦?』星流淒涼的神韻,讓場中所有人都為之動容。
就在此時,噹的一聲剛剛拿金牌的那名衛兵呆了,他手中應該堅韌又銳利的刀被星流輕輕一碰,倏然成片片破鐵。
『好、好可怕哦!』星流使用起他的絕技,一聲驚呼後淚珠在眼裡轉啊轉的,惹人憐惜心大起。
星流轉身躲入非雨懷中,指尖卻長長地伸出,彈了下另名衛兵的刀身……又斷!
他又是一陣驚呼,彷彿是衛兵們故意弄斷刀身來嚇他,驚呼中星流長指亂彈,看似雜亂無章的動作,卻一一點上站在他身前衛兵們的刀身,刀身亦應指而碎。
所有人都呆了,一次是巧合,兩次是什麼?這一地的斷刀又是什麼?他們該不會遇到武林高手了吧?
嗚!好可怕哦!他們都有老婆孩子,尚未娶妻的有青梅竹馬,家中高堂每個人都有,他們不想死啊!為了一張莫名其妙的告示而死,實在太划不來了。
星流收起眼淚,好整以暇地看著眾衛兵笑,笑得極為邪氣,極為嗜血。
場中除了非雨之外,沒有人看了星流的笑容不面色發青的,他們好像惹到不該惹的人了。
稍稍有武學知識的人都曉得,讓刀子碎裂成這樣,必為上乘內功震盪所致。
『我想,我們沒見過面吧!』星流驀地說著,面上笑容不減,可怕的笑容啊!
非雨但笑不語,以溫柔目光注視他所愛的人,現下這場劇碼裡,沒有他出場的必要,他只消乖乖觀賞即可。
『既然我們不曾出現在這裡,你們也沒看過我們,那你們就不算有虧職守,我們亦不曾攻擊衛兵。你們說是嗎?』星流拉大笑容,神情出現危險二字,大有誰敢搖頭,他的指尖馬上擊去之意。
衛兵們一聽眼前美人的話可行,莫不用力點頭,生怕不快點同意,剛剛美人敲在刀上的手指,就要敲在他們身上。
刀身都能碎成一片一片,他們的骨頭能不碎嗎?碎成這個德行,既使能活,也會很痛啊!痛這個字天底下有誰真的不怕?
『小人有眼不識泰山,祝兩位一路順風。』為首的九品小官拱手,側身讓路。
見頭兒已經如此,星流又那麼可怕,眾衛兵們忙不迭地讓開一條路,就此當作沒見到星流和非雨。
見事情了結,星流往後一倒,躺在錦被上準備睡覺,非雨則溫和地與眾人頷首微笑,駕車往遙遠的未知駛去。
『我不知道你內功這麼強。』
離開焰武國一段距離後,非雨方以他貫常的溫和口吻,對躺在車中睜眸看窗外,不知在想什麼的星流道。
『我也不知道。』星流皮皮地笑著。
非雨看著星流的眸上,有對微皺的眉,僅需如此,深愛非雨的星流就會乖乖將實情奉上。
沒辦法,任何人在心愛的對象面前都是弱者,星流不是例外,況且星流愛非雨的程度不遜於任何人。
『你以為我真能一天睡十來個時辰嗎?誰有那種辦法啊!』
星流嘟起嘴,裝裝樣子抱怨非雨不夠關心他,連他真睡假睡都不知道。
非雨聰明得沒應聲,他溫暖的手上撫上星流前額,細心撥開落在星流額前的幾綹髮絲,面對一個撒嬌的孩子,擁抱和撫摸無比任何話都有用。
『以前睡不著又不能下床,我只好找些事情做,白天還有你陪我,不然找書看要人陪下棋都很簡單,但是長夜漫漫大家都睡了,我當然無聊。』星流嘟囔道。
星流說來說去就是不說重點,僅是不停地往非雨蹭去,撒嬌著要非雨多給予愛撫。
非雨瞭解星流的心思,放手讓馬兒自個跑,跟著躺在星流身邊,一手環抱他的纖腰,一手輕撫星流白似凝脂的面龐。
殊不知,就因為他們倆常讓馬兒自個兒跑,才會走得九彎十八拐,找不到客棧吃飯。
『我以前學過跳舞,師傅常誇我有天分,是她教過最棒的學後,她說舞要跳得好除了練舞蹈外也要練武功,身子骨才能長久柔軟,氣息才夠長能一口氣跳很多困難的動作,所以她教我練武。』
提及當年萬分照顧他的師傅,星流的口吻中有著懷念。
縱使日後他被變態老皇帝欺凌時,師傅不曾想辦法救他,星流也能理解為什麼,今日提起時師恩依舊長記。
『她不只教我武功,也教我內功心法,我從七歲開始練,本來對外功比較有興趣,內功的部分常常一暴十寒,後來因為不能起床很無聊,只好練內功羅!』星流無辜地道。
好似他今天內功如此高深,並非他所願,而是被奸人陷害所致……『那應該不會這麼強才對。』非雨沉吟片刻,冷靜地問道。
『可是我一天實際睡著的時間不到三個時辰,其餘躺在床上不動的時間都在練耶!』星流說得好天真無邪,好似對他而言練內功跟睡覺沒有任何差別。
『這樣該算是因禍得福。』非雨不愧是非雨,凡事總會往好的地方想。『是啊!如果我沒被罰不許下床,又怎麼會認識你。』星流甜絲絲地說著。
非雨勾起淺笑,主動吻上星流如花的面頰。
『我們出關了耶!』星流不知想到什麼,綻開的笑容有一點點邪意。
『嗯。』非雨不疑有他,應得極為自然。
『我們今晚找個地方慶祝一下吧!』星流稍挪身子,與非雨貼得僅剩一根指頭寬的距離。
非雨但笑不語,赧紅面龐。
星流的意思,他現在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