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在乎自己喝了多少昂貴的酒,更不在乎皮包裡的錢夠不夠支付今晚的開銷;她即將是尊王會老頭目的繼室,誰會笨得來跟她追帳?
「小姐,你真的還要再喝?」一旁的公關蹙起眉頭,盯著醉醺醺的她。
她瞪了他一眼,「你怕我給不起錢?告訴你,我可是——」不,她不能現在就洩底,這些牛郎一旦知道她是三代頭目的准妻子,還敢碰她半下嗎?「別囉嗦,快拿酒來!」她推推另一邊的牛郎,「你去拿!」
「小姐,這種喝法很傷身的……」那名斯文的牛郎勸著她。
「你們幹嘛不給酒喝呀?」她霍地站起,氣呼呼地直嚷嚷。
「小姐……」眼見她的行為已經打擾到其他客人,公關們開始有些頭大,「你先坐著嘛」
「不!」知裡將那對圓滾滾的眼睛瞪得更大,「我要喝酒!嘔……」突然,一陣欲嘔的感覺從喉嚨深處襲來,她急忙搗住嘴巴,沒命地往洗手間沖。
大吐一場後,她在鏡子前怔望著自己,莫名地又有些遲疑——真的要這麼墮落嗎!?
「可惡!」她狠狠地往洗手台一槌。
要不是父親債台高築、要不是他在她面前尋死尋活、要不是她狠不下心、要不是……要不是有那麼多不得已,她怎會答應嫁給鬼塚雄三那黑社會老頭!?
忽然,她將臉沉入冷水之中,像是在作最後決定似的——「自己的老婆讓店裡的牛郎給玩了,你一定會很沒面子吧?」她冷笑地哼道。
事不宜遲,待會兒出去,她就立刻找個牛郎上床,以後的事以後再講隨便把臉一抹,她大步地走出洗手間。
「唉唷!」一出洗手問,頭昏腦脹的她迎面撞上了一個高大的身軀,「你……」抬起頭,她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你沒事吧?」男人微笑著。
好棒的貨色!怎麼剛才一直沒發現呢挺拔高大的身形、低沉渾厚的性感聲線、沉穩內斂的氣質、危險誘人的眼神……他是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致命氣息的男人。如果他是一瓶毒藥,必然是那種讓女人連想都不想就會喝下去的毒「就你吧!」她決定了,今晚她就要這個牛郎陪她上床。不知是哪來的勇氣,她伸手往他的胸口一摸,「不錯……」她滿意地一笑。.男人沒有回應,但他身後的兩名黑衣男人卻急欲趨前,「你做什麼?」其中一個大鬍子瞪視著她。
「勝久……」男人抬手阻止了大鬍子,唇邊依然掛著一記迷人的微笑。
已有七、八分醉意的知裡一點也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對,繼續在他胸腹間上下其手,「被你這種男人抱,應該還不錯……你床上的功夫怎麼樣?」她認真地問。
男人微蹙起濃眉,然後哼地一笑,「應該還不錯。」
英司望著面前這個喝得爛醉的女孩,心底無由地微微悸動;他不得不說,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加奈過世後,他對女人早沒了所謂的「意識」,對他而言,女人是一種生理需求,是一種他在生意、幫務之外的消遣。
但今天……似乎有點不對,她竟然讓他有了一種男人對女人的意識。
「只是還不錯?」知裡有些懊惱,她需要的是一個很厲害的做愛高手耶!
他凝睇著她,笑意更深、更耐人尋味,「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女人不滿意的。」
「真的?」她一臉懷疑。
「你想試試?」他故意逗她。
「你……」對一個未經人事的女孩來說,這樣露骨的對話真夠讓她臉紅心跳的;只是,這不就是她今天來這裡的目的嗎?「那就你吧!和我上床。」
他十分興味地睨著她,「好。」他不是店裡的男公關,更不曾和店裡的客人發生過關係,不過這一刻,他就是有種想和她上床的衝動。
「英少,你……」那名叫勝久的大鬍子,一臉驚愕。
英司再度拾手制止了他,「你先回去吧!」
「可是……」
他瞥了勝久一眼,「我今晚留在店裡。」說完,他便將醉得手軟腳軟的知裡攔腰抱起,直直朝VIP室走去。
「代行他……是怎麼了?」野村突然抓抓頭,一副很難理解的模樣。
勝久暗付著,「賀爾蒙作祟吧?」他說。
將知裡放在床上,英司靜靜地凝睇著酣醉的她。
粉嫩紅暈的臉頰、秀氣細緻的眉眼、小巧高挺的鼻樑、還有那兩片櫻紅的唇瓣……多麼可愛嬌美的女孩!
「你……」她微微睜開眼睛望著他,神情有些迷惘。
「你想怎麼開始?」他執起她的手,將她的手掌擱在自己厚實的掌心裡。
他用那修長的手指逐一摩挲著她的每一根手指頭,溫柔而有耐心。
知裡閉上眼睛,完全沉浸在他的撫慰裡。
「小姐,小姐……」恍惚中,知裡聽見有人在喚她,而且是個女人的聲音。
她猛地睜開眼睛,只見眼前站著一位美艷成熟的女子。
「啊?你……我……」因為一時回不過神,她連話都講得七零八落。
女人嫣然一笑,「我叫良子,是英少要我過來的。」
「這裡是……」她記得昨晚她喝得很醉,然後隨便抓了一個男人和她上床,然後……完了!她居然記不得那些細節……「這裡是尊呀!」良子伸手替她拉拉衣領,又是一笑,「怎麼?你全忘了?」
「我……」知裡一臉迷惑。是呀,她好像都忘了,她甚至記不起昨晚和她發生關係的人是誰?長什麼樣?對那個男人唯一的印象竟然是……鬼頭!對,那是個背後有鬼頭刺青的男人。
「忘了也好……」良子淡然一笑,略帶哀怨地說道:「和英少那種男人有過關係後,還是忘了比較好。」
英少?這是那個男人的名字嗎?為什麼和他發生過關係後,最好把他給忘了呢看她一臉迷惘,良子撇唇一笑,「英少是個不會給愛的無情男人呀!」她拉了知裡一把,「起來吧!這裡不適合你這種單純的女孩唷!」
知裡挪了挪身子,卻覺得下半身有種不知名的痛楚,「唉呀!」她蹙起眉頭,輕輕地唉叫一聲。
「怎麼了?」良子疑惑地望著她,旋即又掩嘴一笑,「該不會是英少昨晚太激烈了吧?」
聽見她如此露骨的言辭,知裡羞得把頭直往下垂。
良子將她扶了起來,「要不要我幫你叫車?」」不,不用了……」叫車子?不曉得她說的是計程車,還是救護車?「我沒事,真的沒事……」
「嗯,」良子沉吟了一下,「真的沒事?」她再次確認,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可不想讓英司覺得她辦事不牢靠。
「真的。」知裡朝她欠了個身,「非常謝謝你。」
「那好吧!」見她如此堅持,良子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對了,我昨晚還沒結帳……」
良子嗤地一笑,「結什麼帳?」真是個天真的女孩「我昨晚叫了幾瓶酒……」如果沒記錯,她昨夜開的可都是很貴的酒。
「傻瓜!」良子笑著:「你的帳都記在英少頭上了。」
「啊?」她一愣。為什麼那個牛郎要替她付帳呢?照理說,他還應該跟她收錢的,不是嗎「放心。」良子輕輕地推了她一把,「快回去吧!」
算了,既然那個男人要替她買單,她幹嘛那麼堅持「那我走了。」她再次向良子欠了個身,旋即轉身離去。
站在尊王會總部的豪邸門前,知裡被這座古老的日式大宅給震住了。真想不到在東京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居然還有這樣古色古香的大宅。她以後就要在這裡生活了嗎?驀地,她有著一種「一入侯門深似海」的悲涼感覺。
還未敲門,兩名彪形大漢已開了中門,迎上前來。
看著兩名突然出現的男人,知裡不由得退後了兩、三步。
「是森川小姐嗎?」其中一名男人沉聲問道。
「我是。」她怯怯地點了頭。
「頭目在等你。」男人說著,禮貌地向兩側退開,「請!」
知裡猶豫地望著門扉後的庭園,心裡不由自主地浮起一股不安的感覺;此番進了鬼塚家的大門,她是不會再有機會回復到以前的生活了。
從今天開始,她必須與過去的森川知裡SAYGOODBYE了。
終於,她遲疑地踏出了步伐——「知裡,如果你不進鬼塚家服侍鬼塚雄三,他會把我大卸八塊的。」這句話是她父親在求她時說的。
鬼塚雄三真的是那種眼睛不眨,就將人大卸八塊的人嗎?這麼可怕的人長什麼樣呢在兩名男人的帶領下,知裡走了約莫五分鐘才進到內室。
「頭目,森川小姐來了。」男人靠在門邊稟報著。
「嗯,請她進來。」內室裡傳來沉沉的男性嗓音,十分厚實且內斂。
男人拉開門,「請。」他態度恭謹地朝知裡欠了個身。
知裡內心惶然憂懼,表面卻波瀾不興,脫掉鞋,她一臉冷靜地走了進去。
「你就是森川的女兒?」一名身著藏青色和服的威嚴老者盤腿而坐,神情十分肅穆。他就是擁有「黑幫教父」之稱的關東尊王會三代頭目——鬼塚雄三。
只見第一面,知裡對他的印象就完全推翻。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黑社會頭目就該是那種面露凶相、一臉橫肉、腦滿腸肥的猥瑣模樣,但眼前的鬼塚雄三卻是一派正氣凜然的樣於。
他真的是那個,說要將她父親大卸八塊的黑幫頭目嗎?是她父親騙了她?還是鬼塚雄三還未露出猙獰的面目「請坐。」鬼塚雄三端詳著眼前年輕美麗的知裡,眼底似乎有著一絲疑惑。
在未見到森川知裡之前,他已經秘密遣人調查了她。
一個單純的幼教老師,卻因為不務正業、游手好閒的父親,而願意下嫁黑幫頭子,是單純還是另有陰謀若其中牽涉著某個陰謀,那……她是知情的共謀者?還是不知情的無辜犧牲品當土屋提出森川的女兒願意跟著他以抵償父債時,他心裡就一直犯嘀咕——這麼年輕的女孩跟了他,能有什麼幸福可言?他可是個快要跨進棺材的老頭子呀!
雖然一方面,他不願耽誤一個尚有大好青春的年輕女孩;但另一方面,他又很想藉由她,揭開那隱藏在事件背後的真相。
「你真的要當我的繼室?」鬼塚雄三滿腹疑竇地問著。
知裡一愣,什麼叫真的假的?不就是他要她進鬼塚家,當他繼室的嗎「其實我已經鰥居幾十年了,有沒有繼室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我不懂老爺子的意思……」她微蹙眉心地望著他。
他淡然一笑,「我老了,身體也一天比一天糟,我需要的不是繼室,而是個可以陪伴我、照顧我的人。」
聽起來,他要的不是妻子,而是看護婦,「老爺子是說……您不打算娶我當繼室?」
「繼室?」他豪邁爽朗地放聲大笑,「我都七十歲了,難道你想跟我做有名無實的夫妻嗎」
「呃?」她一愣。
「我只是想找個人作陪,絕不會染指你的身體……」他凝視著她,態度誠懇,「等我死了以後,你還是可以找個好男人跟的。」
「老爺子……」知裡原以為一入鬼塚的家門就難以全身而退,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如此。
想不到人稱黑幫教父的鬼塚雄三,是一個這麼善良的老人!早知如此,她就不用到尊去找牛郎啦!現在可真是虧大了!
「森川小姐,」鬼塚雄三注視著她,語氣誠懇:「今後就麻煩你了。」
「老爺子別這麼說。」知裡連忙向他鞠了個躬,「我才要感謝您呢!」
他抿唇一笑,「不過這裡多得是一些出來混的男人,他們有時比較不拘禮教,為避免你受到不必要的干擾,對外我還是宣稱你是我的繼室,你說如何?」
「知裡任由老爺子安排差遣。」她整個人幾乎趴在榻榻米上了。
「嗯。」他點點頭,「那就這麼說定囉!」
「爺爺!」紙門突然刷地拉開,一名年約五、六歲的小男孩由外頭衝了進來。「咦?」見內室中還有陌生人,小男孩笑容倏地一斂。
「鐵也,快叫森川阿姨……」
「森川阿姨……」名叫鐵也的小男孩,怯生生地叫了一聲。
「鐵也,你好。」不知怎地,這小男孩給她一種特殊的親切感。
「鐵也是英司的獨生子……喔,英司是我鬼塚家的長男,他晚一點才會回來……」鬼塚雄三說著,轉向一旁的鐵也,「以後森川阿姨會住在這裡,她會陪你做功課喔。」
鐵也暗忖一下,說道:「那……森川阿姨會陪我玩嗎?」
見他如此天真的模樣,知裡忍不住一笑,「嗯,我會陪鐵也玩的。」生長在這種黑幫家族裡的孩子,一定很寂寞吧?她想——驀地,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鐵也有爸爸,爸爸因為幫務繁忙而無法陪伴他,那他媽媽呢?總不會連媽媽也得忙著跟黑社會瞎攪和吧鬼塚雄三似乎覷出她心底的疑問,「他媽媽不在了。」他輕聲地說,好像不願意讓鐵也聽見一樣。
她心頭一震。「不在了」指的應該是過世了吧?那麼年輕就過世,是因為病痛嗎?她很想問個清楚,但又覺得時候不對,立場不夠。
望著天真無邪的鐵也,知裡心底生起一份憐惜不捨之情;也許是因為母性吧?她好想代替鐵也的母親愛護他、照顧他。
「老爺子,我會照顧他的。」她看著鬼塚雄三,一臉誠摯地承諾著。
「謝謝你了。」他感激地一笑,心想,不愧是個幼敦老師,對小孩子還真有一套。
這女孩打第一眼就教他喜歡,他衷心希望她只是個無辜被牽連的犧牲品。
她當他的繼室真是太年輕,也太可惜了,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她能夠當英司的繼室。
只是英司能放下心頭那塊大石嗎?他封閉多年的心房還有機會打開嗎?他心底的死沉黑暗有重見天日的可能嗎?他已死的情感有復活甦醒的一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