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嘀咕了一句,「天府若富了,那周邊幾國豈不是更要倒霉?我就成了你的幫兇了。」
「天府國內,這十幾年裡不可能再起大的戰事了。」他隔著船艙的窗戶,看著外面那鬱鬱蔥蔥的新綠,「你以為這一戰只有北燕耗盡力氣嗎?天府何嘗不是?打戰,原本不是我的意思,但我既已答應皇兄輔佐效忠他一生一世,他的旨意我必會用盡心力去達成。如今皇兄之病眼見無好轉可能,天府正好趁勢休養生息。」
陳燕冰驚喜地問:「真的?這是你的真心話?可你原本不是還說要我幫著你消滅其他五國……」
他正色地看著她道:「這些話,我不能對旁人講,因為朝中文臣武將大都不是這個心思。天府人的胃口本來就很大,打敗北燕之後,士氣更是前所未有的高張,要壓下眾人心中的這把火很難,所以我只有順勢引導,希望他們可以將心思轉到農商之事上。你明白嗎?」
她像個孩子似的拚命點頭,生怕他轉身就翻臉反悔。
看著她這副急迫認真的樣子,他忍不住又笑了,悄悄握住她的手,低聲問:「那你願意幫我了?」
「只要你言而有信,不起干戈。」
「君子一諾千金,我幾時在你面前說話不算數過?」
「那你又為何說我皇后之位坐不長久?」
她的質問惹來沈慕凌詭異的一笑,「這件事再過不了多久,你便會知道答案。」
他們回宮後的第三天,沈慕凌就宣佈太子沈錚交由長德王妃近身撫育,十四歲前就住在長德王府,之後再回皇宮居住。
按照天府的律法,太子滿十六歲即可親政,而親政前兩年需由太傅再教習身為人君所必須知道的種種禮儀規範及各種學識。
沈錚搬出飛燕宮時,似有千言萬語要和陳燕冰說,但是他一步幾回頭卻都沒有說出口。
她在宮門口笑著對他揮手,四目相對,她不知道太子是否看出她的心意,但是她相信對方那複雜的眼神中必有對她的歉意,或許還有對她的囑咐,希望她能繼續幫助他扳倒沈慕凌。
只可惜短短時日中,她的心境已變,當日豪氣干雲發下的誓言也只能愧對於他了。但是既然沈慕凌向她做了那麼多的保證,她便信他不會食言。
真奇怪,明明曾是生死相搏的敵人,她怎麼就那麼相信他的話?
按照在船上所說的,沈慕凌果然將一大堆的公事都交由她處理,尤其在涉及到北燕的事情上,她可以全權決定。
她分別給北燕各郡縣的留守官員寫了信,囑咐他們確實安撫好百姓的心,並代天府皇帝承諾他們的衣食起居一切照舊,天府會派兵駐守這些地方,但軍民分居,互不相擾,若天府士兵在當地作案犯亂,查明屬實後,可由當地官員先定罪。這一點,是得到沈慕凌首肯的。
北燕和天府的經貿往來開始一日日恢復,北燕人善於經商,各種商品透過天府的官道出口到其他幾國,所獲利益經天府徵稅後再撥出七成稅款,用以北燕當地民生。
同時推出的種種利民之計,在沈慕凌的許可之下也在北燕全境慢慢施行。
北燕的百姓開始收拾殘破的家園和心靈的傷口過日子。也許一切都已非昨日之樣,逝去的人也再難喚回,但是從今以後可以平靜度日,不做大刀闊斧的變動,已讓北燕人長出一口氣了。
陳燕冰連續幾個月都很忙,忙得她根本顧不得後宮之事。這一日,她正匆匆走出飛燕宮時,迎面而來的張貴妃拉著她急急說道:「妹妹啊,這宮裡的姊妹都為你擔心呢。」
她不解地問:「為我擔心什麼?」
「擔心武王利用完你之後,會過河拆橋。你可要千萬小心啊!」
張貴妃的話聽來不無道理,但是她也顧不上去想,只笑著道謝。「我這座橋本就是個獨木橋,若是載得北燕百萬子民順利過河,縱是被人事後拆了又何妨呢?」
告別了張貴妃,她去了瓊瑤殿。和沈慕凌熟識之後,她才知這殿名是他母妃生前所取,他因為紀念母妃而保留至今。
坐在他的書房裡,他們一直在討論關於北燕的絲綢該徵稅多少,她為了北燕百姓的利益拚命壓低稅率,但是沈慕凌也有他的堅持,兩人爭執了好久才勉強談妥,她怕他反悔變卦,要他立刻起草詔書,自己督促著看他落筆,最後蓋了他的王印才算是放心。
忽然間,發現旁邊還有一份詔書,上頭被其他書冊壓著,只能看到一個「廢」字。
廢?他是要廢除什麼律法,還是要廢什麼人?總不會是廢太子吧?
心中驚疑不定,趁他轉身喝茶的工夫,她一把將那詔書抽出,觸目驚心的幾個字竟然是——廢後詔。
她呆在原地,忽然想起他曾說過,自己這個皇后之位未必坐得長久,又想起白天張貴妃所言,難道他真的要過河拆橋?
沈慕凌回頭時便看到她握著那詔書,臉上陰晴不定,也不尷尬,伸手將詔書抽回,「讓你先看到也好,你心中剛好有個準備。」
「王爺要廢我……問過文武百官的意見嗎?」她的嘴唇輕顫,死死的盯著他。
他笑意深沉,「本王做的決定,旁人插口也無用,何必問他們?」
陳燕冰仰起下巴,「那,王爺想好怎麼安排我的去處了嗎?」
「當然。」他捏著她的下巴,「而且比現在這個位置更加體面。」
這是在羞辱她吧?這世上怎麼會有比天府皇后更體面的地位等著她?
她氣惱地撥開他的手轉身要走,被他一把擒住,跌落在他的懷中。他的唇貼著她眼角旁的青色胎記,小聲問她,「武王妃的稱號,配不配得上你?」
她心神俱顫,只當自己聽錯了,或是他在揶揄她?可他的唇又一次壓在她的唇上,像在證明他剛剛不是在開玩笑。
「你這個瘋子!」她一邊喘息著掙扎,一邊罵,「你知不知道這是多麼天大的事?竟然也做得出?」
她可是他皇兄正式冊封的皇后啊!他皇兄雖然病重,但畢竟尚在人世,若要廢後,也該是皇帝下旨。縱然她被廢了,也絕沒可能再做他的王妃,他竟然真的敢無視世人眼光到這個地步?!
「你這個醜丫頭,哪配得上母儀天下?也就是本王心慈手軟,見你沒有與群芳爭艷之能,願意收你入府,你還不趕快謝恩?」
她忍不住拉過他的手臂,又是一口狠狠咬下去,這一回當然沒有像上次那樣咬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只不過深深的兩排牙印按在他皮膚上,也算駭人。
「這算不算是你我正式的定情信物?」他還有心思調侃她。
陳燕冰瞪著他道:「沈慕凌,你心中有沒有王法?」
「有,我就是王法。」
「你是不是特別喜歡把別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尤其喜歡把你玩弄在本王的股掌之間。」
「你該不是對你的嫂子們都有這種私慕之欲吧?」
「我對你這個醜丫頭的確有點慾望。」他哼哼一聲,將她按在身下,雙眸幽幽燃著火,「你要不要試試?」
他竟然是認真的?她又傻在那裡,半晌才張口結舌道:「可是……可是……你幹麼非要娶我?」
「原本我當日離京前,告知皇兄好好待你,就是要在回來之後,讓他為你我指婚。不料他誤會了我的意思,竟把你留給他自己,好在我回來得及時,還來得及改正這個錯誤。」
她皺著眉說:「你把我當成什麼了?這種事是你可以一人做決定的?」
沈慕凌冷笑一聲,「你當初來天府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賣身給我皇兄嗎?如今天府由我作主,你改嫁給我有何不妥?」
她被他質問得啞口無言,又氣又惱。
看她漲得通紅的臉,沈慕凌用手指在那青色胎記上刮了一下,「那我們再做一個交易如何?你心甘情願地嫁給我,我便讓北燕百姓免二十年的賦稅!」
陳燕冰的手指用力指著他的手臂,就見那張恣意竊笑的臉在眼前放大,她心中一軟,橫下了心,「好,我答應你!」
最後兩個字被他吞入腹中,只得嚶嚶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