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彈一下,就是進帳一分,想到這裡,那算珠兒被撥弄的更快。
突然間,原本此起彼落的算珠聲響戛然而止,那寫滿數字的帳本,竟驀地浮現一張怯生生且泛著溫柔笑意的臉龐。
這景況讓從不曾在算帳時分心的上官極品,嚇了一大跳,兩道宛若飛劍般的濃眉在眉心處找上一個結。
怎麼會想起她?
他起身繞過齊腰的書案,以為自己不過是太過疲累,才會如此。
但他才在案前站定,忽爾一記泛著森冷寒芒的短鏢,已不偏不倚射在案上。
瞇著眼,瞪著那支短鏢,上官極品眸中竄燒熊熊怒火,方才紊亂的心境,已被一掃而盡。
「嘖,怎麼又來啦?」還不願收手嗎?
心一冷,上官極品伸手拔起那支鏢,只消一眼,他已經知道這標鏢的主人。
要不是方才心思一陣煩躁起身走動走動,說不準這支鏢就不是沒入桌案,而是他身上了。
瞪著那支鏢,上官極品對於這時不時的狙殺更是不耐煩得緊。
心中怒火未平,窗外忽爾竄起一記人影,那人一見上官極品手中那支鏢,吹了一聲既響且亮的口哨,顯然有些興奮。
上官極品一抬眸,看向從窗欞探出的俐落身影,似乎早已習慣對方的出現方式,連眉頭都懶得動一下。
只是懶洋洋的朝著來人說道:「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我這宅子破落歸破落,但門還是有的。」
「你也知道我一向懶,直接破窗而入比較符合我的身份。」來人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兩手一攤,就大剌剌倒在椅子上。
對於這個性太過輕佻的師弟駱平波,上官極品一向拿他沒轍,見他這般優遊自在,上官極品倒也不氣不惱、見怪不怪。
他揚聲招來府中唯一的嬤嬤福嬸,讓她備點酒菜,好喂喂駱平波肚裡的饞蟲。
「你今兒個心情倒是挺不錯。」平素如此小氣,今日竟然主動要人備酒菜來。
俗話說得好,無事獻慇勤著,非奸即盜呵!
「是挺不錯的。」今兒個,是白妙芹回覆的最後期限,從她的眼神,他有把握,他絕對不會拒絕他的提議。
「為什麼挺不錯的?」聽到上官極品愉悅的回答,駱平波有些訝異的挑著眉。
「因為,獵著一隻有用處的小兔子。」想到那丫頭在他答應不收何老爹的店舖時,那感激涕零的模樣,他那迷人的薄唇忍不住往上勾。
那丫頭也不知道自己會這麼有用處吧!
「啥?」完全聽不懂上官極品在說些什麼,滿腹疑惑的駱平波連忙追問。
因為他瞧得出來,上官極品這抹笑是發自內心,完全不似他平素掛在臉上那抹讓人摸不清真意的笑。
「你記不記得五年前,江南大戶白家閨女失蹤一案?」
「當然記得。」
一個好端端的黃花大閨女,無故失了蹤,當年白老爺還曾懸賞百萬兩黃金,只求能找回唯一的閨女。
白老爺可不是尋常商賈,他一手掌握江南,甚至影響華北的經濟命脈,手底下的船隊縱橫整個皇朝,權勢財力之廣,就連當今皇上都不得不給他幾分薄面,傾力動員,只可惜,怎麼也遍尋不著。
找不著獨生女兒,疼女若命的白老爺大感震怒,下令停止船隊運轉,皇朝內各個地方的物資流通也跟著停擺,那時的皇朝就處在一片風雨飄搖之中。
若非皇上幾次下旨,好言安撫,只怕皇朝早已因為白老爺的盛怒陷入紛亂,整個分崩離析了。
緊盯著上官極品眸中流轉的思緒,卻快得讓他這個師弟摸不清、捉不著。
再想到方纔那場暗殺,原該盛怒的上官極品一反常態的不怒反笑,那種種的不尋常,都讓駱平波的心中盤旋著一個又一個的問題。
那種如墜雲霧的感受,令他好不煎熬,於是向來性急的他再次開口追問道:「你到底要告訴我什麼?」
「我想,我終於找到一個足以和『他』抗衡的力量了。」難掩激動情緒,上官極品咬著牙,沉著說道。
經過這幾年的努力,這是頭一回,他看到希望。
「師兄,你究竟是在打什麼啞謎啊!」駱平波再次追問,完全沒了耐性。
要不是震懾於上官極品的威儀,他真想直接跳起來揪著他的衣領,逼他把所有的來龍去脈說清楚。
「我找著白家失蹤的閨女了。」
「……怎麼可能?」當初找得人仰馬翻,都不能把人給找出來,連白家都已經接受閨女可能早已死於非命。
時隔數年,白家閨女又怎麼可能平空現了身,還那麼剛好被他的大師兄給找了個正著。
「大師兄,你莫不是氣糊塗了吧?」畢竟這幾年,「那個人」雖不至光明正大的狙殺,可是暗地派來索命的爪牙卻不少。
要換成尋常人早瘋了,哪有可能撐到現在。
「我看來像是會氣糊塗的人嗎?」冷眼一掃,宛若一陣冷風拂過,上官極品眸中冷芒筆直地射向駱平波。
對於自己的冷靜,他向來自豪,若非這傲人的冷靜,他又怎可能到現在都活得好好的,還成就一番霸業。
「平時的你是不像,可現在你說話沒頭沒腦的就像。」他不禁懷疑,上官極品是因為太過厭煩毫不間斷的狙擊和暗殺,才產生幻想。
畢竟這些年過去了,如果那白家閨女還活著,幹嘛不回到白家坐享榮華富貴,過著千人寵、萬人疼的生活。
要他看來,那姑娘早已死絕、死透了。
還是說……駱平波的腦海突然想起一種可能性,仔仔細細瞧著上官極品,然後說道:「你該不會天真的想找人假扮白家閨女,好藉著白家的關係,讓你能與宮裡『那個人』抗衡吧?」
「我不會那麼無良。」聽到駱平波沒來由的臆測,上官極品忍不住輕啐道。
難不成自己在駱平波心裡,就只有那麼一丁點能耐嗎?
「我是真的找著白家閨女,還打算與她成親。」他再一次認真說道。
一旦他與白妙芹成了親,他會帶她回到江南白家,想必宮裡「那個人」也會有所忌憚。
「你確定這一切都是真的?」因為上官極品的認真,駱平波也收起平素吊兒郎當的性子,認真問道。
本來,對於這種事,他是打死不會相信的,可眼見上官極品一派認真,就是想不信也不成。
「當然是真的。」上官極品毫不猶豫的答道。
「那她答應嫁給你?」這個才是問題的重點,如果大師兄真的找著白家失蹤的閨女,那姑娘也不可能這麼簡單就嫁給他吧!
「還沒。」可他相信那只是時間問題,今兒個就是期限的最後一天了。
他相信不到黃昏她必定會來,因為他從沒錯看她眼中的迷戀。
而那抹迷戀,就是他操弄她最好的利器。
卑劣嗎?
或許,但為了活下去,他必須這麼做。
***
晨曦才露,上官極品便已起身,慢條斯理穿戴好藏青色的衣服,推開門,他自在享用福嬸替他準備的早膳,好整以暇等待著。
他知道她一定會來,就算不為她眼底的眷戀,她也會為了何老爹的鋪子現身。
但還沒等來自己想等的女人,一對絕色佳人已經出現在他眼前。
這兩個女人,他並不陌生,對於她們的出現,上官極品也沒有太多訝異。
他早知道她們遲早會找上門來,對她們來說,他不但是個狡詐過了頭的奸商,還是一個隨時可以將白妙芹那單純女人拆吃入腹的惡徒,這點從她們怒不可遏的眼神就可以瞧出來了。
「兩位夫人可真早。」他笑意燦燦的同靳天璇和莫問靈兩位夫人問安。
她們的出現,更代表白妙芹對於成親之事,顯然已經有了如他所料的決定。
要不,她們不用像護衛小獅的母獅,一大早便登門前來興師問罪。
「不早了,上官當家的好興致,還能悠悠哉哉在這兒用早膳,怎麼,今兒個不用忙著賺錢了嗎?」望著上官極品那賊兮兮的笑容,靳天璇冷冷哼道。
「今兒個不就為了迎接兩位夫人,刻意等在這兒嗎?」
「你知道我們會來?」
「當然知道。」對她們,不必作戲。
其實,上官極品並不想為了白妙芹那個女人得罪她們。
皇甫家和赫連家在皇朝可有著莫大影響力,這也是他當初之所以願意幫助他們的原因。
「給我一個答案,為什麼要招惹妙芹?」
「白姑娘想要何老爹的鋪子,而我想要一個妻子,這不正好。」面對靳天璇的質問,上官極品四兩撥千斤。
「你是真心想要一個妻子?」那「妻子」兩字聽起來冰冷,沒有半絲感情,也只有白妙芹那個傻瓜,才會相信他是真的想娶她為妻。
真要她說,這裡頭幾番算計絕對少不了,她今兒個來就是想弄清楚,上官極品這個錢鬼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藥?
「我是真心想娶白妙芹為妻。」斂起臉上輕浮的笑容,上官極品這話說得很是誠懇,彷彿打從心底真的這樣認為。
「為什麼?」
「她是一個善良的姑娘。」
「你並不愛她。」靳天璇證氣裡帶著濃濃指控。
「我的確不愛。」對於她的指控,上官極品甚至大方承認,「但我是真心想娶她為妻。」
對他來說,白妙芹的確是一顆任他操控的棋子,或許他不會珍愛她,但他會善待她。
「既然不愛,又何必招惹?」一顆心為白妙芹疼著,莫問靈的語氣雖然不似靳天璇那樣咄咄逼人,可一樣充滿不滿。
「我說過我需要一個妻子,而她心儀於我,且仁慈心善,應該會是一個好妻子。」上官極品口氣平靜得像談一場生意似的,那秤斤論兩的模樣,教靳天璇和莫問靈兩人聽得心驚。
「就因為知道她愛你,你就利用她?」這樣的說法,她們怎麼接受。
「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瞧這兩個女人的態度,彷彿他犯了什麼千夫所指的罪行一樣,上官極品的劍眉忍不住娶攏。
有那麼嚴重嗎?
這世間不相愛卻相敬如賓的夫妻豈只少數,他至少真心承諾不會苛待她,這樣難道還不夠?
「你……」顯然眼前這男人完全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靳天璇著實有一股衝動想轉身就走。
她一點也不想浪費時間對牛彈琴,因為她相信做這種事絕對徒勞無功。
這個男人眼中只有利益,並無情愛,一如她初時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