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回過身,拱拳道:「欣稟陛下,據聞近來有大量官銀流入民間。」
這話一出口,百官不禁交頭接耳,就連坐在女帝身旁的皇夫秦世定,神色也為之一變。
「哦?」玄芸微揚起眉。「可有查證?」
「啟票陛下,微臣感覺古怪,便派人私下查探,如今微臣手上己握有從戶部流出的官銀。」
「呈上。」
「是。」佟抱恩自袖裡取出一錠官銀,交到女帝手中。
玄芸翻過銀錠,確定上頭印有官印,立刻低喝道:「黃尚書!」
「微臣在!」戶部尚書驚恐萬分地向側邊踏出一步。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微臣……」
「給朕說清楚!」玄芸怒瞪著他。
戶部尚書看著她,視線偷偷地掃向一旁的秦世定,對方卻使了記眼色,他不禁頹喪地垮下肩。
「陛下,無須為難黃尚書。」佟抱恩適時介入。
「難道佟卿已掌握線索?」
「正是如此。」
話落瞬間,秦世定忍不住看向她。
「微臣循線追查,找出得到這官銀的商家,正是京城裡頗負盛名的銅聊齋,那裡鑄的銅像是西引之最,更是鄰國極喜愛的珍品,是每年輸往鄰國的大宗買賣,而牽這條線的正是秦家二爺,秦世衍。」
「胡說,銅聊齋每年輸送鄰國的珍品,可不是秦家獨斷,舒家亦有。」秦世定忙道。
佟抱恩看向他。「皇夫所言甚是,所以微臣繼續明查暗訪,深入追蹤發現,內務府北司所裡竟也有戶部的官銀。」
「佟大人,北司所負責宮中各項採買,持有戶部的官銀,並沒什麼不妥。」秦世定勾唇,笑得極冷。
「微臣原本也是這麼認為,直到微臣不經意地看見北司所的採買帳冊,發現秦家的農糧以極高的價格賣入宮中。」佟抱恩說著。
他不以為意地看著她。
「當然,那本帳冊微臣仔細看過,發現微臣的相公身為西引皇商,自然也有將貨賣進宮裡,其中以新開發的金銀花絲價格最為昂貴,一絡三兩重的金銀花絲竟以十五兩黃金購入。」
秦世定聽完,神色微動。
「佟卿,你的相公是個奸商吶。」玄芸冷冷勾笑!
「是啊,真是汗顏,微臣也沒想到他會如此,所以回家罵了他。」佟抱恩一臉無辜道:「誰知,微臣的相公竟說,三兩重的金銀花絲,他只賣了三兩黃金。」
「哦?」
「這就怪了,這與微臣所看見的帳冊完全不符,所以微臣隨即又入宮,把北司所的張公公和帳冊……」她說到一半,瞥見朝夕明就在殿外,不住地搖著手。
「佟卿?」玄芸看向他再看向她。
佟抱恩微擰起眉。夕明這個動作是在告訴她,沒逮到張順福,更別提那本帳冊了……糟,沒有證據,單憑她的說詞,是無法將這一干人治罪的。
忖著,瞄見秦世定垂眼勾笑,那氣定種閒的模樣,令她惱極了。
肯定是皇夫因為秦世衍出事,所以早有防備,而她卻傻得慢了一步!
「佟卿?」玄芸再喚。
她回神看著她。「微臣……」
「欣稟陛下,皇商舒仲尹求見。」通傳太監在殿外喊著。
她望向殿外,同時聽到女帝吩咐,「宣皇商覲見。」
通傳太監隨即尖聲傳達旨意,不一會便見舒仲尹到來,一身月牙白錦袍,身後跟著歐陽璿,而歐陽璿正抓著……張順福。這一幕,教佟抱恩瞪大眼。
「皇商舒仲尹見過陛下。」他拱拳垂顏道。
「仲尹,這是……」
「欣稟陛下,在下外出時,巧遇見了張公公,憶及前些日子佟大人間起宮中金銀花絲採買一事,所以在下便上前向張公公詢問,結果發現張公公就將帳冊帶在身上。」舒仲尹說著,從懷裡取出北司所的帳冊。「而在下,剛好也將舒家帳冊帶在身上,想要陛下替在下主持公道。」
佟抱恩見狀,感動得要命,卻不能表現在臉上。
這人才是真正的神機妙算!她何曾向他提過這些事了,方才不過是隨口胡謅罷了,沒想到他竟能完整無誤地吻合她的說法,就像他們曾經套過招一樣。
「呈上。」宮人隨即走下階,取走舒仲尹送上的兩本帳冊。
玄芸看向她,佟抱恩隨即意會地走近,一起看著帳冊,而坐在玄芸身旁的秦世定則是怒目瞪著張順福。
一會,佟抱恩勾笑,拿起兩本帳冊,看著張順福。「張公公,你能否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見東窗事發,他隨即跪倒在地。「陛下饒命,不是奴才做的……」
「那是誰做的?」玄芸沉聲道。
「是……」張順福那對鼠目飄啊飄的。
「張公公,光是金銀花絲的採買就差了一百兩黃金,在戶部每年叫窮,國庫短缺的情況下,你膽敢中飽私囊,該當何罪?」佟抱恩斂笑,凜目生威,喝道:「來人,將張公公拖往大理寺嚴懲!」
一聽到大理寺,讓人不禁朕想到大理寺卿和佟抱恩極為交好,逼供的手段更甚刑部,踏進大理寺的官員,沒有一個不招供的。
張順福忙不迭地求饒,「陛下饒命,是皇夫要奴才這麼做的!所有的差額全進了皇夫手中,奴才只是得了點佣金!」
秦世定立即衝向前大罵,「你這個狗奴才,竟然想把罪推到本皇夫身上!」
「放肆!給朕住手!」玄芸喝道。
「陛下,臣夫並未收取任何不當利益,陛下可以派人到臣夫的宮裡搜查!」他一臉問心無愧。
「陛下,這金額自然不會落到皇夫手中。」佟抱恩補充說明。
「哦?」
「因為這些錢,全都拿去補了戶部的缺口!」她自懷裡取出戶部的帳冊。
「陛下,這是戶部的金侍郎呈給微臣的帳冊,對照戶部呈給微臣的,光是去年度就相差了四百二十三萬兩黃金,今年截至目前為止,則相差了近一千萬兩黃金。」
「黃尚書,交代清楚這些錢財的流向,否則朕……」
戶部尚書無力地跪倒在地。「陛下……錢是皇夫挪用給秦家……」
玄芸冷冷地看向秦世定。「皇夫,你還有什麼話要辯解?」
「陛下,臣夫之弟雖富不過皇商,但好歹也是西引大富賈,富可敵國,又何須臣夫掏空戶部給他?」他悲憤至極地反駁。
「陛下,那是因為秦世衍運往春日的馬隊貨物全毀,再加上他手中的數座礦接連出了問題,秦家周轉不過來,才讓皇夫鋌而走險。」佟抱恩再取出一疊資料。
玄芸看也不看,雙眼直鎖著秦世定。
那銳狠的眸色,讓他不禁垂下眼。「臣夫知錯了,但臣夫保證,臣夫之弟會盡速將錢補足,並非惡意掏空。」
「那麼去年呢?前年?自皇夫入宮後的這三年,年年虧空數百萬兩黃金,這又是怎麼一回事?」佟抱恩質問得咄咄逼人。
想將皇夫定罪,罪證必須完整,否則光只是北司所和戶部的帳冊還是奈何不了他,正因為如此,她才會演一齣戲,讓秦世衍相信她有能力壓制舒仲尹,繼而將一些產權賣給他,成了間接證據。
「你!」秦世定憤恨地瞪著她。
玄芸深吸口氣,歎道:「佟卿,所有涉案的官員可己查清?」
「回陛下,微臣己全數查清。」
「該如何處置?」
佟抱恩抬眼,喊道:「來人!將戶部尚書、侍郎、度支郎中、倉管郎中和北司六犬總管,撤去官銜,一併送押大理寺,交由大理寺卿徹查!」
「是!」殿前侍衛隨即向前,將點到名的官員一個個拖出。
皇夫一派的官員立刻明白靠山己經失勢,大權全部落入佟抱恩手中,個個莫不膽寒。
「陛下,皇夫……」佟抱恩請示道。
玄芸緩緩站起身。「將他打入冷宮,退朝。」終究是夫妻一場,她不想做絕。
「遵旨。」她垂眼恭送,再抬眼時,殿前侍衛己將皇夫帶走。
待百官退去,她才勾笑走往舒仲尹。
「你怎麼找到張公公的?」
他微揚起眉。「我早在四個城門都設下眼線。」
「可是,你怎麼知道他會逃出宮?」
「這次虧空的金額那麼大,秦世定為了自保,一定會將他護送出宮,而且是用和秦家有往來的商家馬車。」舒仲尹搖頭失笑。「佟大人,你沒料到這些嗎?」
她垂下臉。「我沒想到他膽敢私自潛逃,因為昨晚宮裡就頒布禁令,誰都不許出宮。」
「正是禁令一頒,打草驚蛇了。」
「不如說皇夫膽大包天。」她歎道。
「你今兒個會回府嗎?」
「這幾天怕是回不去了,朝中有很多事要辦,況且陛下也需要和人談談。」
「叫朝夕明多調一支侍衛跟在你身邊。」
佟抱恩一愣,不禁失笑。「你認為有人要對我不利?」
「你認為不可能?」
「機會真的不大,相信我。」皇夫一派如令人人自危,她不認為有哪個傻子會在這當頭造反。「不過,謝謝你擔心我。」
「沒辦法,妻子只有一個,不珍惜點都不行。」
她微瞇起眼。「怎麼,要是你有三妻四妾,就不需要珍惜我了?」
「得了,光一個你就忙得我人仰馬翻,為夫的何必再自討苦吃?」
佟抱恩不禁氣結,就是沒辦法在嘴上佔他半點便宜。「你明知道……」
「是呀,誰要我是你相公。」舒仲尹一臉沒轍。
她苦笑,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可是,她甘之如怡,誰要他是她相公?
「等等我吧,等忙過這陣子,我應該會有多一點的時間待在府裡。」她說著,考慮跟女帝再討個幾天假,陪他到處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