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藍等跟著鳳鳴入內房,為他更衣,眾侍女手腳麻利,不一會將他照顧得妥妥當當,伺候他睡下。
這晚容虎不當值,卻是秋藍應該留在外屋隨時等候鳳鳴傳喚的日子,鳳鳴揣摩他們成親不久,不想壞了人家夫妻好事,於是把秋藍打發走,留下秋月伺候。
秋月聽了,看看秋藍,目光又轉到理應留守鳳鳴房中的洛雲身上,臉色怪怪的,似是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奴婢知道了。」
最高興的是容虎,雖然沒笑出來,不過眼睛快活得很,秋月一點頭,沖秋月說一聲「多謝」,便把秋藍領跑了。
鳳鳴看著兩人背影,笑著搖頭,「果然食色性也。」
還沒說完,被秋月伸出白白軟軟的小手按進被窩裡,「好晚了,鳴王快睡吧,明天起來黑著眼圈,不怕被同國王叔笑話嗎?」
洛雲似看出秋月不樂意,冷著臉道,「我出去巡視一下。」走了出去。
鳳鳴躺下,讓秋月仔細地幫他掖好薄被,柔聲勸道,「其實他人很好,何必整天對他板著臉?」
秋月詫道,「我對他板著臉?鳴王你看仔細一點吧,對我板著臉的是他呢。」別過眼睛,小嘴微嘟地埋怨道,「好端端的,你和我提他幹什麼?可不要學秋星的壞榜,盡說不正經的話,你也該好好睡啦。」
手腳麻利地佈置好,把床頭燭燈吹熄,只留下房門口一盞發出微光的小燈,溜到外房去了。
鳳鳴一個人躺在床上,趁著周圍沒人,放肆地大大歎了一口氣。
真不該!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和慶彰他們聊天的時候跑去喝茶。
現在可好,喝了濃茶,人竟比白天還清醒,睡意全無。
他竟然…….又開始想那傢伙了………
容恬…可惡的西雷王….
容恬,你現在在幹什麼?昭北是什麼樣的?也不知道你見過昭北的公主沒有,我倒是遇見了不要帝王杜風,還從他嘴裡聽見了昭北公主的故事。
我,還學會了吹簫……
鳳鳴在床上不耐地翻個身,薄被和床墊摩擦著,發出輕的簌簌的聲音。
別想了……
他一點也想思念,無論單思還是相思,那滋味都讓人胸口堵得慌。
安靜的夜晚最糟,就像此時此刻,宛如床是空的,連自己都不存在般,泠冰冰的嚇人。
鳳鳴真有點害怕,身體一定早習慣了容恬的撫摸,才會叫囂得如此厲害。
臉頰、脖子、胸口、下腰…………每一個地方,對容恬都記憶猶深,都空蕩蕩地期待著,如同下一刻那雙充滿魔力的手就會覆蓋在上面,溫柔悉心地一遍一遍愛撫。
是這樣的嗎?
鳳鳴輕輕地,把手指按在自己臉頰上。他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很滑嫩,覺得有一丁點高興,大概容恬撫摸的時候,也會覺得舒服。
他又把掌覆在臉上,閉著眼睛,想像撫摸自己的是那個威武不凡的西雷王。
容恬的眼睛在黑暗會放光,鳳鳴忽然想自己好像從沒有在這方面和容恬好好交流,他覺容恬在漆黑中看著他的目光非常動人,他極喜歡容恬那時候的目光,像猛獸之王偶爾流露著溫柔的眼眸,那種柔情注定很少人有幸看見。
鳳鳴有些遺憾,和容恬在一起時,怎麼從沒提起這個。
「如果你在,我會說很多、很多的,甜言蜜語。」他對著空氣說,吐出一句藏在肺腑深處的話。
語氣親暱,甚至帶著濃濃的埋怨似的撒嬌。
鳳鳴小小吃了一驚。
嗯………我居然犯單思了。
但下一刻,他又放肆起來,狠狠地想,單思就單思,不,說不定他也正想我呢,那就是相思。
壓抑了很久的思念氾濫到胸口,又漲又疼,此刻,他迫切地希望容恬在身邊。
他終於瞭解,自己原來苦苦忍著,卻一直一直,都在不斷地想他。
他依稀明白,為什麼容恬說分離的時候,會想得發疼,他現在渾身也在發疼,疼得自己怎麼用手摩挲也平復不了。
鳳鳴緊閉著眼,呼吸急促起來,好一會,他忽然詫異地發現自己正在做什麼,手撫摸的地方令他臉紅耳赤,而身體的反應卻激烈異常。他並不是沒有安慰過自己,但卻鮮少用這麼迫切的心態。
一定是被容恬這個大變態教壞了!
鳳鳴心情複雜地罵了一聲,紅著臉,又動了動。
要是容恬在………多好。
他顫抖著安慰著自己的身體,卻越覺得心酸。反正沒人,黑洞洞的艙房裡,什麼鳴王什麼蕭家少主都是狗屁!
容恬不在身邊的時候,他只是一個可憐又倒霉的鳳鳴而已…….
容恬!容恬!
他加快了動作,絲毫不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多麼動人,也許已經忍了很久,身體很快就劇烈的顫抖,鳳鳴拚命後仰了頭,對著空氣輕輕叫了一聲「容恬」,長長吐出一口灼熱的氣息後,緩緩放鬆了繃直到弓起的身子。
手上都是滑膩的體液。
他默默地哭出來。
丟臉,哭了………….
寂寞藏在心裡,不能現形的酸楚瀰漫上來圍緊了他,鳳鳴咬著下唇,把頭縮在薄薄的被子裡,把自己蜷成一團,壓著自己的哭聲。
他唯恐外屋裡守著的秋月聽見,她若聽見了,必然跑進來問怎麼了,要是猜到,說不定會把其它人都叫上,大家對他安慰上幾天幾夜。
才不要!
他可是,西雷的鳴王,蕭家的少主,站在西雷王身邊昂頭挺胸的人。
不知道哭了多久,鳳鳴猜想只有一小會,被子裡覺得憋氣了,他把頭輕輕探出去,眼睛睜開一絲縫,驟然間,眼睛瞪得幾乎要掉下來。
「你…….你怎麼會在這?」巨大的驚愕中,挾帶著巨大的醜事被人發現的恐懼,鳳鳴聲音瞬間輕而尖銳到不成調子。
房子唯一剩餘的燈光昏暗閃爍,從後面射來,只照出床前人的輪廓,但那身影,一看就知道是洛雲。
他,難道看見?
還是聽見了?
洛雲一聲不吭,在這樣的燈光下,他抱劍坐在床頭的姿勢,比一座不動的塑像還沉著。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鳳鳴心虛地打量洛雲,其實打量不到什麼,光從後面射來,根本看不清洛雲的臉色。
「剛才。」洛雲借字如金地,吐了兩個字。
剛才?哪個剛才?鳳鳴覺得心好像被人捏在手裡,別人也就算了,洛雲這傢伙,恐怕………….
他等著判刑似的,等著洛雲說什麼,不過好一會,洛雲都沒開口。
鳳鳴窩在被子裡暗忖,他似乎不知道。
因為洛雲這個人,是最喜歡對他冷嘲熱諷的,絕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鳳鳴暗中鬆了一口氣,忽然簌一聲,一個東西扔在他枕。他愣了一會,伸手去摸,軟軟的。
布料?
「擦一擦。」
「呃?」
「你不擦乾淨嗎?」洛雲平淡地問。
鳳鳴大腦「蹬」一下亮起紅燈,幾乎羞死過去。
洛雲扔過來,原來是一塊乾淨的毛巾……
鳳鳴臉燒得彷彿貼上了烤爐,好半天,才慷慨就義般的騰出手,把乾淨的毛巾做賊似的快速拖入被裡,快速擦乾淨了,趕緊扔出來。接著把頭也縮回被子裡,再次當了鴕鳥。
再次死定了!
洛雲本來已經夠看不起他,竟還被洛雲發自己一邊…….一邊那個……一邊哭著叫容恬的名字…….
「你………」鳳鳴慢慢把頭又探出來,背對著坐在床邊的洛雲,低聲問,「你不會告訴別人吧?」
「告訴別人什麼?」
聽見洛雲這話,鳳鳴輕輕舒了一口氣。
好一會後,鳳鳴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把一個枕頭拿在手裡,用臉頰靠著,「洛雲,有時候,我覺得你真是一個…….很好的人……我想………」
他的話來不及說完,一陣劇烈的碰撞把他的話驟然打斷了。
匡!格拉,匡!
轟!
可怕的轟隆聲接二連三響起,大船彷彿撞上了什麼,震動搖晃地差點把鳳鳴從床上摔下來。
尖叫聲驟起,劃破夜空。
房中的小燈傾側翻倒,被壓住燈芯,完全熄滅了。
頓時漆黑一片。
鳳鳴慌忙翻身起來,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洛雲從床頭一躍而起,硬拽著他下床,順手往他頭上扔了一件外袍,冷喝道,「穿上。」
鳳鳴完全清醒過來,把外袍胡亂套上,低聲問,「出了什麼事?」
一個冷冰冰東西塞到他手上,鳳鳴略一摸,已知道那是自己的配劍,當即握住,嗤一下,把劍從鞘裡抽了出來。
轟!崆崆崆!崆!
驟然又幾聲巨響,大船再度猛烈搖晃,彷彿舵手來不及掌握方向,全船在大江上狠狠了一個方向,所有人都失控般地差點摔倒。
男人們又驚又怒的吼叫,和女孩們驚恐的尖叫一起傳了過來。
一切不過發生在數息之間。
「少主留在這裡!」洛雲高喝一聲,衝到艙房門處。
鳳鳴持劍也往外衝,被洛雲一把攔著,毫無商量地把他重又推了回去,喝道,「待著!」
「鳴王!」容虎人隨聲到,帶著數十個高手持劍腳步凌亂地衝了過來。
轟鳴聲連續不斷,到處是山崩地裂般的劇烈搖晃,所有人都跌跌撞撞,勉力圍到鳳鳴身邊。
「出了什麼事?」
「船隊被偷襲!」容虎簡單答道,「定是謀劃好的陷阱,水中放了不知道多少擂木,他們順流,我們的大船恐怕支持不住了。
「秋藍她們呢?」
「已經藏好了。」
「誰這麼大膽敢對蕭家船隊動手?」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
又一下劇烈的晃動,震得人人都要努力扶著身邊的東西站穩。
整個世界都在天旋轉。
下一瞬間,一切卻死一般地安靜下來。
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到了極點,互相對視一眼,反射性的把鳳鳴團團包圍起來,各自把好位置。
轟!
更巨大的衝擊在沒有絲毫準備的情況下再度來襲,大船發出顫抖似的哀鳴,眾人心驚膽跳地察覺到腳下的地板正在緩緩傾斜。
鳳鳴一個趔趄,向旁邊栽倒,洛雲手急眼快,把他橫腰撈住。
鳳鳴感激地瞅了他一眼,往後看道,「我們出去。」
容虎道,「洛寧和其它侍衛正在外面護衛,鳴王極有可能是對方的目標,不宜露面。」
鳳鳴搖頭,低聲道,「護衛什麼?船底一定破了,遲早會滲水。這不是一般強盜,對方一定有精通水仗的頭領!」拔出劍,朝艙房疾走。
眾人隨護衛在。
從燈光昏暗的房間衝到甲板,殺聲浪濤般湧入耳中,甲板上來回穿梭著持劍的侍衛和水手,正抵擋著鋪天蓋地的箭雨。
月亮被雲層遮蔽,阿曼江兩岸死寂一片,對襯出的,是阿曼江上吼叫和廝殺聲混成一團的蕭家船隊。
鳳鳴衝上混亂不堪的甲板,第一眼看見的是,上游處一字排開燈火通明的數十條大船。
和蕭家大船相比,這些大船的船形截然不同,層級不多,船身細長,此刻船上各色旗幟飄舞,迅速變動,顯然正在發出某種指令,讓人生出正在被對方一步一步加迫攻擊的危急感。
「那是什麼信號?」
「不認得!」察覺鳳鳴出現在甲板上,所有船上的高手朝鳳鳴所在地蜂擁過來,一向笑容滿面的羅登露出強悍本色,雙手掄著長刀,邊打飛射向自己的黑箭邊衝到鳳鳴右側,惡狠狠瞪著對面一派悠閒的敵船,「這不是航道上船隻通用的旗號。」
「誰在攻擊我們?」
「對方沒有亮出名號。」
箭雨帶著狂風呼嘯而來,每個人說話都必須狂扯著嗓門。鳳鳴焦急地環視周圍,蕭家所有副船都陷入和主船一樣危急的境地,正被水流下破壞力驚人的擂木持續撞擊著,他們腳下的這片阿曼江水域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擂木區。上游的敵船佔盡地利,一邊有條不紊地放擂木順流撞擊大船,一邊好整以暇地用弓箭壓制蕭家眾人。
混帳!蕭家的船不是天下一,無人能敵的嗎?
怎麼忽然之間就被打懵了?
「慶彰的船呢?」鳳鳴大聲問。
不等別人回答,他的目光已經尋找到慶彰的船隻。那艘個頭和外形和蕭家船隊回然有異的王族大船也遭到了攻擊,敵人的箭兩也壓制著他們,但瞧他們的船震動的幅度,似乎大船所在地方並不是擂木集中處,還可以撐上一段時間。
「靠岸啊!」
「來不及了!」
「少主,江邊兩端擂木更密集,還未靠岸船就會被撞沈!」
一輪箭雨再度毫不留情地襲來。
身邊的冉青悶哼一聲,把驟然刺入左胸的弓箭連血帶肉硬拔了出來,在微弱的月光下瞥了一下,擰起濃眉道,「箭道很短,箭桿上阻羽卻很長,怪不得穿肉不會太入,沒傷到心肺。咦,看來也們不想射死我們……」聲音忽低下去,身體往外一栽,又搖搖晃晃爬了起來,用劍撐著地板,顫抖著罵起來,「他…….他奶奶的,這箭頭有迷藥。」
洛雲見冉青站都站不穩,臉色微變,命人把他扶到更易於避箭的地方聖,道,「恐怕他們是要活抓。」
容虎迅速瞄瞄了鳳鳴一眼。
鳳鳴打個寒顫,勉了笑道,「我也不是那麼好活抓的。」握著劍,咬牙喝道,「放快艇!」
他雖然膽子小,卻非沒見過世面。
當年在東凡王宮裡一戰比這更血光沖天,叫他充分認識到絕境處豁出去才有生路的真理。
不拚命,恐怕只有完蛋。
「少主,大船恐怕很快就會……」
鳳鳴在狂風箭雨中竭力大吼,「別的不要管!放快艇,先制止他們繼續往下游放擂木!只要大船不沈就好辦。」
「少主,這裡危險,你先撤……」
剎那間,和容恬在東凡同生共死的慷慨激情彷劓又迸發了!
「撤什麼?給我放快艇!射出火箭攻擊敵船,掩護大船。」
他說的幾個命令,其實只是尋常船隻遇到攻擊時會採取的反擊方法,並不算什麼弓得的奇謀妙計,不過遭到突如其來的襲擊,大船自身猶被撞得天昏地暗,快艇也被箭陣壓制得動彈不得。此時此刻,他這個少主卻表露出了臨危不懼的氣魄,令一向小瞧他的蕭家眾人都不禁棈神一震。
頓時殺聲轟然,人人拚死,眾人或掄劍或揮舞大盾牌,一直無法衝出箭雨襲擊的快艇終於紛紛穿飛水面。
「堅守船頭!」鳳鳴一把拽住正護衛他右側的羅登,命道「你是船隊夠資格的老手,去親自掌舵,拚死也要掌住大船不要繼續丁橫。」朝著羅登耳朵邊用力嚷道,「讓船頭直對敵船!」確定羅登已經清楚他的命令,才將他放開,揮手要他立即執行。
「容虎!」
「屬下在!」
「你…….」鳳鳴額頭冒汗,迅速掃視著一片眼前的一片混亂,掌心全是冷汗,「你帶領箭術好的人,給我狠狠反擊。」咬牙道,「射他們船上打信號的旗手。」
自家船隊被壓制得無法反抗的景象讓他又急又窩囊。
他畢竟是這些正奮不顧身衝擊的蕭家人口中的少主。
不管這個敵船是從哪鑽出來的,他可真是徹底擊中了船隊的命門,完全不做近身攻擊,竟穩穩佔據上游,以擂木和箭陣來前鋒,這種情況下,蕭家最引以為豪的高手團簡直無用武之地。
誰都知道蕭家高手最擅長的是劍!
「屬下領命!可是鳴王你…….」
「洛雲會護著我。」
劈頭蓋臉的箭雨終於有所減弱。剛才悍不畏死的快艇衝擊到了敵船附近,火箭拉紅連三,連珠似的凌厲狂射向敵船。在難得爭取到近身博擊的情況下,蕭家的高手終於發揮了功力。
相比於敵方的箭雨,蕭家人數雖少,卻都重在質量,通常都是一矢中的。慘叫聲從面快艇上頻頻傳來,攻擊蕭家大船的黑箭大為減少。
鳳鳴索性從掩護的大盾下出來,凝視前方處的博擊。
燈火通明的敵船甲板上人影晃動,不用問也知道一些蕭家高手已經衝上了敵船,不過縱使武功高強,如此寡不敵眾,也維持不了多久。
趁著珍貴的喘息之機,大船遲緩地動了動,羅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重掌船舵,正慢慢把傾斜的大船調整船頭。
「其它各船也放出快艇了。」洛雲片刻不離鳳鳴身邊,此時留在鳳鳴身邊的,還有七、八個蕭家高手。
他所說的鳳鳴也已經看見。蕭家雖然受襲,但這群高手都是襲擊別人的祖宗,只要稍有喘息,哪會不懂得撲過去反擊的道理?
鳳鳴盯著前方,沈聲道,「看!」
一聲短促的號角聲後,前方敵船前後帆忽然同時升起,其整齊一致迅速令人震驚。
蕭家眾人驚疑未定,幾乎一眨眼之間,一排敵船放飛似的,順流朝他們凶狠地直衝下來。
來船藉著風勢水流撲面直闖,活像一片迅速靠近的火海。
同一時間,鳳鳴清晰地看見敵船兩邊豎起檔箭板,將左右靠近的蕭家快艇的火箭十之八九擋在外面。六、七艘已經靠近的快艇竟被極速敵船滑開的水流掀翻。
眾人臉色巨變。
如果大船被撞沈,這裡的人多數不能活命,誰能在阿曼江的激流中躲過那些可怕擂木的攻擊?
鳳鳴再也來不及思索,豁出一切高叫道,「羅,直過船頭,不要躲!給我撞!」
他對於水戰最了不起的瞭解也就是看過兩遍「黃海大戰」的故事片,對於自己的命令是否對頭,其實自己也不清楚。
不過既然靠岸已經來不及,要撞就撞個狠的好了!
是誰說過殺一個不虧,殺兩個有賺這句話的?
今天撞一條不虧,撞兩條有賺!
宋等大船船頭完全打直,敵船已經帶著灼熱的火光撲到了面前,驚駭之中,兩艘敵船一前一後直接和蕭家主船撞上。
轟然刻響伴隨著天昏地暗的晃動而來,所有人都站不住腳東倒西歪,木板碎裂的聲音令人心悸,蕭家大船側面一塊大木欄板竟被撞得粉碎,阿曼江淚湧起的波濤劈天蓋地打過來,沖得甲板上散落凌亂的箭四散開來。
鳳鳴從甲板上騰跳起來,知道自己押對了寶,對方應該是船頭有撞角的專業戰船,蕭家大船太大,沒那麼容易被撞沈,對方的撞角反而容易嵌入大船體內。
兩船交碰,反而是最有利於蕭家高手的交戰。
未等鳳鳴說話,憋了一肚子氣的蕭家高手已經吼叫著跳過兩船相連處衝到對面,殺手團慣於使用的棋索,飛刀滿天亂飛,簌簌刷刷的奇聲怪響不絕於耳。
「殺啊!」
「奶奶的,竟然是海盜!」羅登的怒吼響遍整個江面。
船已經被撞,他也不需要再掌舵,當然衝上去殺個痛快。只是沒想到這個平日笑容和藹的人罵起髒話來也威風十足。
蕭家鳳鳴正伸脖子觀察貞,聽見也愣了一下,咬牙切齒,「海盜不是在海裡的嗎?怎麼跑彁曼江來了?」
他趕著要跳過圍板,卻在後面被洛雲一把扯了回來,罵道,「少主過去幹什麼?」
鳳鳴被這滿目火光廝殺刺激得熱算沸騰,哪有平日一分一豪的風流俊逸,揮著寶劍,紅著眼喝問,「我是蕭家少主,你要我在一邊涼快嗎?」
洛雲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竟被喝得一愣,鳳鳴一個轉身又再次往欄板跳去,洛雲這次果斷地跟了過去。
江水洶洶衝進甲板,蕭家快艇看見主船被撞,又紛紛衝向船下,容虎登上已經搖搖欲墜的第三層平台,居高臨下,領著侍衛們中箭術最好的一箭一個地射。
真是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他們用箭壓制對方了。
鳳鳴畢竟曾經見過大場面,被出血性,劍也不是拿在手裡當玩具的,跳到敵船,首先就往廝殺得滿身鮮血的羅登身邊靠,從左側一劍解決了羅登兩個敵人之一。
羅登轉頭,發現是他,嚇了一跳,「少主快點回去!」
這一閃神,沒顧及後方一個敵人長劍直刺過來,發現時已經閃躲不及,正提算挺腰受那麼一劍,洛雲及時趕快,一腳踢飛那海盜,瞅他一,道,「羅總管繼續,少主由我護著!」
不用多言,似乎危急之時默契天成。
鳳鳴被洛雲等精銳護衛在中心,竟儼然成一了個搶救團,哪處糾纏處的蕭家人被圍,就飛撲過去營救。
三艘撞到一起,兩敵一蕭的船上處處都是生死搏擊。對方勝在人數眾多,而且開始時已用帶有麻藥的箭射傷不少鳳鳴的人馬。使鳳鳴那邊兵力不足;但蕭家人勇悍不懼,個個武功高強,加上容虎在高處強弓相助,漸佔上風……
鳳鳴這時已經殺得筋疲力襧,抬頭看看江面,又是一凜。
他現在才發自己的主船是唯一被撞上的,寬大的江面上其餘蕭家船隻以及慶彰的船隻,依然在敵船遠距離攻擊,眾人正拚死抵抗,火箭混著黑箭滿天飛,不少大帆正熊熊燃燒,幸虧船只有塗防火的塗料,不然早燒燬了。
岸邊火箭也不斷射向敵船,看來莊濮的陸地隊伍已經知曉並且趕來支持,可惜江面太寬,莊濮一時也無能為力。
敵人選擇這個水急江寬的地方偷襲,實在非常厲害!
而上游之處,一艘比其它敵船稍大的戰船默默停在那裡,顯然,這才是敵方真正的主船,這般優哉游哉,完全是一副欣賞佔據的可惡行徑。
洛雲整場戰役中和鳳鳴寸步不離,殺得一頭一臉都是鮮血,看見鳳鳴看著前方,視線也追著過去,沈聲道,「瞧這個模樣,似乎還有後著。少主,我們怎麼辦?」
他話出了口,才微微一怔,恐怕自己猜都猜不到會有向鳳鳴討主意的ぞ天。
鳳鳴卻沒有在意,打量著敵方高深莫測的主船,皺眉道,「我不知道。」
蕭家航運天下無人敢惹,這名頭多半是靠殺手團賺回來的,從來沒人敢動蕭家船隊,多半也是害怕蕭聖師震怒之後的報復。
其實蕭家船隊,主要是半商船半戰船的性質,比起他國王族大船當然勝上一籌,但和常年打水仗的專業型海盜相比,卻是輸了那麼一籌。
何況這次偷襲,實在毫無預兆。
鳳鳴又壓低聲音道,「如果他們再次強攻,恐怕我們的大船會熬不住散架,到了那個時候,你要所大貝用強弓導引飛索連接船隻,竭力衝上敵船,對方遠距水戰比我們厲害,斗武功,也許我們還有生路,船上的女孩們不會武功,希望你護著她們一點。」
洛雲握手的劍驟然緊了一緊,卻沉默著沒有說話。
兩人交談之時,身後甲板上的戰役已慢慢結束,兩條撞上來的船隻上的敵人或死或被擒,已無反抗力量。眾人從血泊中掙札起來,不禁都自發向鳳鳴靠過來,看見江面上的情況,人人心裡明白,都握緊了劍默然不語。
江面上其它幾艘大船的竭力抵抗還在繼續,蕭家主船上,卻彷彿被墓地一樣的絕境所籠。
嘟………
嘹亮而詭異的號角,忽然從前方的敵船上淒厲地響了起來。號角聲劃破被雲層遮擋了一切星月之光的夜空,彷彿誰忽然拉開天幕,從裡面釋放出邪惡危險的千萬看不見的生靈。
眾人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著閃爍如鬼火的敵船。
他們筋疲力竭,幾乎每船都遭到重大損害,主船差點沉沒。敵方雖有幾艘戰船被徹底掃滅,卻仍有未參戰的新生力量。
強弱懸殊,誰都看得出來。
只要第二輪強烈衝擊再開始,接下來必然就是蕭家大敗的慘況。
容虎已從上面下來,拿著奪取不少敵人性命的弓箭站在鳳鳴身邊,沈聲道「全部人都上快艇,我領著侍衛往前直,擾亂敵船,爭取時間。鳴王你的快艇盡快靠岸,我們會幫你拖著敵人。」
鳳鳴迎風而立,輕道,「這個時候,你還說這種話?」抿唇笑了一下。
他雖然在笑,可想到生死在即,手仍忍不住微微發顫,這時候,到底容恬是在身邊好,還是不在身邊好呢?
容恬不在身邊,可以免此一劫,是件好事。
但他如果正站在身邊,摸摸自己的臉頰,握著自己的手,說兩句沒正經的情話,倒也不錯……
正想著,發顫的手竟忽被人用力地握住了。
鳳鳴一驚,低下頭看,居然是洛雲。
他一手持劍,和鳳鳴並排站在殘破不堪的船欄前,靜靜凝視此刻毫無動靜的敵方主船,耳聽著那怪異如催命符般的號角聲,臉色平靜如常,像渾然不知他正牽著他這段日子最喜歡冷嘲熱諷的人的手一般。
同一時間,萬眾矚目的神秘海盜主船上,空流畢恭畢敬地走入大艙房,向橫躺在白色長毛軟墊上,正懶洋洋喝著酒的單林二王子──賀狄稟報。
「王子,我們損失了四艘戰船,最少也死了四百七十名精銳。」
「四百七十名精銳?」
「不錯。」空流點頭,言辭中肯地道,「看來西雷鳴王也並非徒有虛名。如此情勢之下,換了誰也會開船逃逸,如果他真的選擇逃跑,那麼我方順流追擊下,蕭家必然大敗。可他卻膽敢不逃,反而調轉船頭直撞上來,害我們兩艘戰船連船帶人盡毀。」嗟歎這種,也不禁流逸出一絲敬佩。
他哪裡猜到,鳳鳴當時頭腦已經發熱,心裡根本沒有什麼策略戰術,雖一的考慮就是撞一艘不虧,接二艘有賺?
「呵,蕭家高手,果然厲害,所以我說,和他們打水戰,絕不要被他們有近身搏擊的機會。空流記住了?」
「是。」空流頓了一頓,略帶疑問地道,「王子,眼看蕭家船隊即將大敗,這個時候收兵,真的合適嗎?」
賀狄露出混著揶揄的笑,施施然反問,「再打下去,我們可以活抓到西雷鳴王嗎?」
空流面帶難色,道,「恐怕不容易,蕭家人悍勇不怕死,要殺死他們容易,但要生擒他們的少主…….何況擂木亂箭之下,萬一大船真的沈了,難保能夠留下他的性命。」
「那就收兵。」賀狄笑得彷彿看到獵物的野獸,犀利光芒閃過墨綠色的眼瞳,「我要的是可以要挾那個男人的東西,殺死他全力保護的人,豈不是逼絕了他?太無趣了。」
空流當然知道他說指的「那個男人」是誰,小心地歡了一口氣,「王子花了這麼多心思準備這次伏擊,消耗了戰船和數百精英,卻這樣空手而歸。那人如果有一點良心,也該為王子的苦心感動了。」
「誰稀罕他的感動?」賀狄冷笑起來,揚起優美囂張的薄唇,「何況,我並不打算空手而歸。」
「王子打算繼續攻擊?」
「不。吹號,叫他們都停止攻擊。」賀狄從軟墊站起來,旁若無人地伸個懶腰,挑眉笑道,「走,和我見見那被保護得滴水不漏的西雷鳴去.」。
「是。」空流跟在賀狄身後,亦步亦趨,不禁好奇地問,「王子打算對那個西雷鳴王說什麼?」
「既然不能活抓到鳴王來要挾那個男人……」賀狄猙獰笑了一笑,露出雪白牙齒,惡狠狠道,「本王子就直接去要挾那個西雷鳴王好了!」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