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光是看著唐立陽和薄少妍站在一起,他的心就像被火灼燒著,又痛又煩。
他知道,他在嫉妒,在吃醋,如果可以,他不希望任何男人靠近薄少妍一步。
但可恨的是她竟然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不但把他的告白當玩笑,還氣急敗壞地把他推開……
她把他當成了什麼?害蟲?障礙嗎?
他堂堂歐陽王朝的「太子」,她真的完全沒放在眼裡?
一想到她那時候的驚怒表情,他的心就比手臂上的傷要刺痛。
重重地吸口氣,再重重吐出,可惜依然緩和不了心中的煩雜躁怒。他真不明白,世間女人何其多,自己幹嘛偏偏喜歡一個法師?
而且還是個無情無慾,又老是惹得他不悅的法師?
煩悶地換個姿勢,碰觸了右手臂上的傷,他眉頭皺了一下,低頭看著西裝外套上已染暈開一片紅漬,心情更糟。
嘖!都是薄少妍害的。
「王勇,我手流血了。」他邊脫西裝,邊像王勇道。
「你受傷了?」王勇驚愕地從後照鏡看他。
「嗯,剛才撞到的,先繞去藥店買點藥……」他正說著,手機就響起。
是個陌生號碼,他皺眉,不太想接,掛斷。
一秒後,手機再響,他沒好氣地接聽,口氣冷怒:「喂?誰啊?」
「歐陽百歲,你在哪裡?」薄少妍焦急的聲音貫進他耳裡。
薄少妍?他愣了愣。怎麼,她那個像是活在古代的女人也有手機?為什麼他都不知道?
「喂?你聽得見嗎?」她又喊。
「當然聽見了,我又不是聾子。幹嘛?」他冷哼。
「你現在人在哪裡?到家了嗎?」她又問。
「沒有,正要去藥局買點藥……」
「不准去!立刻回家!」她大喝。
「你……你憑什麼命令我?!」他火大地道。
「你手臂正在流血,對吧?剛才在電梯那一撞,把我貼上的符弄掉了,那個烙印沒有符印鎮住,會一直流血,引來妖魔!」她急道。
他心一凜,立刻脫下西裝,捲起黑襯衫袖子,果然看見上頭原本貼著的白符不見了。難怪傷口會不斷地汩出鮮血……
「可惡,這都是你造成的!」他氣道。
「快回家去!別停留,家裡有我設下的結界,比較安全,我馬上趕回去。」
「王勇,別買藥了,直接回家。」他吩咐王勇,話剛說完,突然想到什麼,又對著手機冷冷地問:「你現在在哪裡?」
「我正趕著回你家。」
「你搭誰的車?唐立陽的?」他瞇起眼。
「沒有,我搭計程車。」她回答,接著不悅地低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閒工夫問這些無意義的事?」
他滿意地勾起嘴角,卻忍不住揶揄:「你怎麼沒搭唐立陽的車?他才剛買了一輛進口高級跑車,車速快,瞬間加速只要三秒……」
「是嗎?那我真的該搭他的車,這計程車實在太慢了。」她認真地說著。
「你……」他聽了火氣又瞬間攀升。
如果她是個笨蛋,那也就罷了,對一個笨蛋沒生氣的必要,但她明明就是聰明過人,又已經明白他對她動了心,為何還一直挑不中聽的話來刺激他?
「時辰已晚,等你回家太遲了,你得先止血才行。先告訴我你的位置,如果可以,我直接去找你。」她似乎有點著急。
「告訴你有什麼用?你對台北又不熟。」他冷哼。
「我的手機有衛星定位導航,快點,把位置給我。」她催道。
他說明他現在的位置之後,才好奇地問:「你一個除厄師竟用功能這麼先進的手機?」
「我這只是普通而已,薄家有些除厄師用的更高檔,有的還能立體影像傳輸,這樣即使分散各地,無法到齊時,也可以藉由手機一起祈福。」她邊搜尋他的位置邊道。
他有些傻眼。
一群古老的法師,穿著法袍,一起拿著最新型的科技手機祈福……
實在令人難以想像那種畫面。
「我找到了。我離你們不遠,留在原地等我,我馬上到。」她又道。
「哼!誰教你剛才不和我一起走。」他正想譏諷她一番,倏地,一股陰寒之氣從車底往上竄,頓時,他的手臂上傷口像是被燙著似的,灼痛難當。
「啊!」他驚呼抽氣。
「怎麼了?」她急問。
「傷口……像火烙一樣痛……」他悶哼著。
「糟了!妖鬼快來了!你快用另一隻手將傷口按住,你全身已畫滿符咒,暫時用手掌覆住傷口,妖鬼們就看不見你了,快!」她大聲提醒。
「可惡……」他皺起俊眉,立刻以手掌遮按住傷口。
「別出聲!現在起,你和王勇都不要開門。」
薄少妍的警告剛落,剎那間,車子整個晃動,一道龐大黑影如煙霧滲入了車內。
「少爺!車子有點問題——」王勇驚駭地握住方向盤。
「別說話!」
他急喝,立刻又閉緊嘴巴,因為那妖魔已在車內搜索著。
在哪裡?明明聞到了血的氣味……你在哪裡……
嘶啞是聲音和冰冷腐朽的氣息幾乎就貼在他臉頰旁邊,他忍住作嘔,拼了命屏住了氣息。
王勇看不見也聽不見妖鬼,但他也覺得車內空氣忽然變得阻寒,不禁打了個哆嗦。
為什麼看不見?為什麼……為什麼……可惡啊……
妖魔厲吼著,車內的空氣瞬間結冰,車子猛地失去動力,就這麼急停在路中央。
王勇臉色微變,不停的啟動引擎,但車子完全不聽使喚。
歐陽百歲卻因車子的急剎,身子一晃,左手微微移了位,傷口的血滲了出來,滴進後座座椅上。
妖魔立刻閃到他右手邊,瞪著那鮮紅的液體,冷笑——
哼哼,我知道,你在這裡吧!就在這裡!
說著,他的手陡地插進歐陽百歲的胸口,歐陽百歲只感心臟就像要被捏碎般,痛得他臉色發青,無法呼吸。
「唔……」
「少爺,你怎麼了?少爺!」王勇回頭看他瞠目張嘴,痛苦萬分,立刻想開門下車繞到後座看他的情況,可是不論他怎麼使勁,門就是打不開。
更可怕的是,他的下半身竟無法移開駕駛座。
愚蠢的傻瓜!你早該跟我走的……不該留戀這陽世……你根本不屬於這裡……
妖魔說著,手更用力收緊。
「唔……」歐陽百歲血色盡失,漸漸無法呼吸,就要窒息了!
薄少妍……薄少妍……
在意識休克的邊緣,他不自覺地在心裡呼喚著她,但腦中出現的確是一個十二歲左右的女孩。
那是……那是……十年前的薄少妍!
絕麗的臉龐還帶著些許稚氣,如星光的雙眸卻早熟而深定。
一身白衣,黑髮高束,全身散發著光暈,有如月下一朵含苞的百合,美得不可方物。
那一剎那,彷彿有千絲萬縷纏住他的心,將他緊緊綁縛……
不准再想她!跟我走吧……
妖魔怒斥,用力一扯,要將他的一顆心,連同魂魄一起從他軀殼拔出。
眼看他的魂就要被拉走,就在這時,一輛計程車從後方直衝而來,車未停穩,薄少妍已滿臉焦灼地衝了下來,奔近歐陽百歲的座車,在車玻璃上畫了個咒印,朗聲念道:「陰歸陰,陽歸陽,天靈地靈,兩界分明,妖鬼退散,莫再橫行!」
她一念完,纖手一指,妖魔立刻被彈出車體,她則趁機打開車門,彎身探進後座,扶起歐陽百歲,急道:「你還好吧?歐陽百歲!歐陽百歲……」
歐陽百歲虛弱地倒在皮椅上,幾乎沒氣,而且全身微微顫動。
她大驚,一把拉進他,在他胸口畫了個符,用力一拍,倏地,他猛地咳出一口陰氣,不停急喘。
「快用力呼吸!深呼吸!」她低喊。
他抬眼看他,第一件事不是深呼吸,而是緊緊地抓住她的手,緊得好像永遠都不想再放開。
她一怔,渾身一震,心跳頓時凌亂。
臭丫頭!你百般阻撓我,我絕不對放過你……
妖魔厲吼著,手一揮,後車窗開始龜裂,她駭然,來不及逃出後座,連忙抱住歐陽百歲,將他壓下,這時,玻璃瞬間爆開,碎片四散,她伸手擋在臉前,全身幾乎被碎片割傷,其中一片大碎片還不偏不倚直插入她的手掌!
她眉心猛揪,卻不示弱,抬頭瞪著那笑得囂張的妖魔。
「薄少妍——」歐陽百歲驚駭地想撐起身,卻仍被她按住。
「別動……」她咬牙忍住全身的刺痛,抖著纖指,結了個咒印,輕斥:「從何處來,會何處去,妖鬼退散,速速撤離!」
他的時限就要到了……你已經救不了他了……救不了他……
妖魔再次被銀光彈開,邊怒吼邊消失在陰暗深處。
確定他已離開,薄少妍才放心地鬆懈,也才感覺到掌心的劇烈疼痛,忍不住吸氣顫抖,拔出玻璃碎片。
歐陽百歲立刻起身,握住她滿是鮮血的右手,再看看她身上手上的點點傷口,又驚又痛,不由得氣急大罵:「你擋住我幹嘛?你以為你是女超人嗎?你看你,傷成這樣……」
她喘著氣,看他還有力氣罵人,不禁漾出一抹安心的微笑。
「幸好你沒事……」
怔愕地望著她第一次為他展露的笑容,他屏息了幾秒,再也無法壓抑,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誰說我沒事?我根本沒救了……」他一語雙關地埋怨。
「什麼?」她驚愕地微微掙扎。
「你不要亂動行不行?」他輕斥,再將她摟緊,並轉頭朝王勇命令:「王勇,快叫救護車,我們去醫院。」
「不行,得先幫你的傷口下符。」她急道。
「不,先去醫院把你手上的傷止血消毒。」
「但……」
「別再惹我擔心生氣了!你要是怎麼了,我還活得下去嗎?」他沒好氣地低喝著。
薄少妍愣住了。
這麼噁心的話,以她的個性理應大聲譏斥的,可現在她卻莫名地臉頰微燙。
怎麼了?她是怎麼了?那揪著心,整個胸口刺刺癢癢又酸酸麻麻得令人難受的感覺是什麼?
他擁著突然變安靜的她,不由得在心裡輕歎。
薄少妍一定對他下了某種符咒,否則,他不會愛她愛到如此瘋狂。
瘋狂到每分每秒都想和她在一起,瘋狂到不願再與她分離。
他甚至覺得,他到人間來走這一遭,彷彿只為了與她相遇……
從醫院包紮完傷口,歐陽百歲和薄少妍返回歐陽大宅,蘭姨與老韓都嚇傻了,歐陽皇聞訊後急速趕回,老臉更是蒼白驚恐。
「你們都還好嗎?百歲呢?百歲情況怎麼樣?」他衝進歐陽百歲的房間,著急地問。
「別緊張,我沒死。」歐陽百歲已換上清爽的短袖T恤,氣色也已恢復。
「但是你手臂上的傷口……」歐陽皇憂心忡忡地看著他手臂上的那個烙痕。
雖然有貼上一張薄紙,但好像還滲出點點血漬。
「別擔心,我正要幫他處理。」
薄少妍這時也走了進來,她也換上了輕便的長罩衫,長髮綁起一根馬尾,看起來更年輕,也更秀麗絕美。
歐陽百歲心微微悸蕩,目光定在她身上,無法移開。
原來她不穿法袍是這種模樣,少了點嚴肅和淡漠,多了點女人的嫵媚,感覺上不再那麼難以親近。
「大師,你的傷……」歐陽皇見她整只右手手掌包著紗布,脖子和下巴還有幾點刮傷,關心地詢問。
「只是點小傷,沒事。」她平靜地道。
「掌心都被割出一道傷口,縫了十幾針,還叫沒事?」歐陽百歲哼道。
她看他一眼,想起在醫院時他像只焦躁的獅子般不停地責備醫生護士不夠快,不夠用心,不夠溫柔輕手……
到底受傷的是誰啊?
她無力地搖搖頭,心卻莫名地緊緊的。
那時他的擔憂,他的焦灼心疼,以及醫生和護士們的異樣眼光,都讓她非常不自在。
不自在……
她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這個詞,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任何環境任何地點都能安適平常心的她,在歐陽百歲面前,竟也開始侷促了……
她到底是怎麼了?
「那大師現在可以幫百歲貼符嗎?他……這樣還會有危險嗎?」歐陽皇急問。
她其實之前就懷疑了,歐陽皇似乎很害怕歐陽百歲死去,理由似乎不只有擔憂王朝經營那麼單純。
「我在醫院有先用簡單的符幫他止血了。」她道。
「可是……怎麼好像又出血了?」歐陽皇緊張中帶著令人難解的恐懼。
「什麼?」她臉色微變,走向歐陽百歲,拉起他的手,有些吃驚。
她的符竟鎮不住傷口了?怎麼回事?
「我再重新下符印。」她蹙著眉,隱隱覺得不安。
十分鐘後,其他人退開,她設下結界,在結界內仔細觀察歐陽百歲的傷口。
烙痕四周的皮膚有些紅腫潰爛,更驚人的是,傷口範圍似乎慢慢在擴大……
「怎麼會這樣?」她驚凜不已,抬起頭問:「你的傷口又沒有異樣的感覺?」
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傷口,只是盯著她的臉,答非所問:「你傷得不輕。」
爆裂的玻璃碎片在她美麗的臉和頸子留下不少紅痕,看得他心微微抽痛。
「別管我的傷,我在問你傷口痛嗎?」
「很痛。」
「真的?」她更憂心了。
「你害的。」他皺眉。
「抱歉……」她以為他是怪她在電梯裡推他的事。
「看你傷成這樣,我全身都在痛。」他伸手輕撫她下巴那道傷。
她呆了呆,很快閃開,怒斥:「請你正經一點。」
只是,嘴裡斥罵,為何她的心會一陣猛跳?為何……臉頰會難以控制地熱了起來?這不像她啊!太不像了……
「你臉紅了,少妍。」他直呼她的名字,笑了。
他就不信她真的對他能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