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餐桌前的桑旎,面前擺著只剩一半的千層面,不過另一半並不是被她吃的,而是買來後先分兩半,另一半已經進了另一個人的肚裡。
此刻她手上的湯匙呈靜止狀態的停留在面裡,不是她不想吃,而是雙眼正看著的東西令她食不下嚥。
那是明天要進行的電視廣告拍攝腳本,越看她的眉越緊鎖、越看她的心越不安、越看她的眼越感惶恐。
那就不要看了,吃麵。
這是她第二次將腳本壓在比薩盒下,拿起湯匙,她馬上大口大口吃起面來,一掃剛才的食不下嚥。
就這樣她專注的吃了十分鐘,將面全部吃光,而這期間她的視線游移在比薩盒下以及正前方。如果此刻問她好不好吃?她也許會反問,她剛剛吃了什麼!
這樣的情形也發生在剛才她吃比薩的時候,一片接著一片,她一口氣吃了四片比薩,三塊炸雞腿,一杯五百西西的可樂,雖然吃了這麼多,但她卻完全食不知味,肚子更沒有飽的知覺。
她的「好胃口」完全拜腳本內容所賜!
事實上,廣告腳本的設計很簡單,一對熱戀中的男女在佈置溫馨的家裡,一起準備甜蜜浪漫的餐點,這對談過戀愛的人來說,都是一段想起來會微笑的幸福回憶。
而腳本一開始,是男主角帶著購買的食材,按著女主角家的門鈐,準備為她下廚;而女主角意外看到男主角到來,歡喜迎接,知道他要為她下廚,更是開心的獻上一吻,然後兩人將食材擺放在餐桌上,接著男女主角為彼此圍上圍裙,然後一起動手準備。
最後出現的畫面,當然是一個有著蠟燭、有著玫瑰花以及暈黃的燈光陪襯下,兩人共享浪漫美麗的燭光晚餐。
聽起來很簡單,但如果真要她照著演,那簡直是要她的命!
有這麼嚴重嗎?
有,就是這麼嚴重!
她跟諾克演的是一對熱戀的男女朋友耶!「熱戀」的意思不是笑一笑、握握手就可以帶過的……
她可以跟一個男人像哥兒們般的相處,卻無法跟他們做那種卿卿我我、耳鬢廝磨,甚至親吻這種談情說愛的噁心事!
要她再重申一次嗎?她喜歡的是女人,男人靠近她會令她渾身不自在,要她怎麼演呢?
殺了她吧!
誰來救救她啊?
「我來救你了!」是天老爺聽到她的呼喚了嗎?
桑旎自雙掌裡抬起頭來,前面沒人,左邊也沒,右邊……喝?!他怎麼在這……
對了!她都忘了,平面拍攝告一段落後,霍大哥要她和諾克培養感情、默契,而又礙於他的新造型不能隨意曝光,於是要他們住他家,而諾克在飯店的房間則由他們去住。
天啊!光想到要跟他培養感情和默契……再殺她一次吧!
「你要怎麼救?」桑旎抬起寫著無奈、無助、無力、無生氣的眼,看著他道。
她很想相信他真的可以救她,畢竟他想到用黑暗的方法,消除她的緊張。她不在意他用這種方式欺騙她,甚至高興在那些被偷拍的照片裡,有霍大哥想要的。
但動態廣告跟平面廣告完全不一樣,不可能再要一堆工作人員隱身在黑暗中,況且這個辦法對她已經失效。
否則在進行第二套造型拍攝時,霍大哥也不會宣佈暫時停工,等電視廣告拍完再繼續剩下的平面拍攝。
唉……他還能想到什麼方法解救她呢?
而她現在的模樣,看到的人應該都會同情她的處境,但看在諾克的眼裡,只覺得可愛、熟悉,因為一直存在在他心中的小小桑旎,正與長大後的她重疊著,令他不由得揚唇微笑,笑容裡還隱含著一絲疼寵。
他怎麼會沒有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認出她來?!他應該要認出她的!
他想,他之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認出她,最大的原因……是她的外表,不,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她的裝扮。
他想像過許多Sunny妹妹長大後的模樣,清麗、典雅、可愛、性感、艷麗,各種模樣都曾出現在他的腦海裡,唯獨長得比男人還帥氣的模樣,壓根兒沒在他的猜測裡。
但跟她相處過後,他發現她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從她臉上豐富的表情,就可以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就像剛才,她整個人沉浸在自己的愁城裡時,他就在一旁邊吃著,邊靜靜欣賞她生動的容顏,他們沒有交談,她甚至忘了他的存在,但他卻覺得很享受這愉快的晚餐時刻。
不過,他還是希望遺忘他的情況不要再發生!
「大明星,如果你笑夠了,請趕快告訴我解救的辦法,好嗎?」桑旎沒好氣的催促著。
她一臉期待的等著他開金口,而他卻只是一味的笑著,一雙彷彿藏著什麼的藍眼又一直看著她,她可不會讀心術,猜不出他想的解救辦法是什麼。
「你吃飽了吧?」諾克總算開口,說的卻不是桑旎要的,「我們去庭院蕩鞦韆,消化一下。」
「啊?!」
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她的人已經被諾克牽著走到後庭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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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家有一個漂亮的日式庭院,雖然不大,卻設計的相當舒服、雅致。
地上用石子路區隔出三塊草地,一塊種植了許多色彩鮮艷的美麗花兒,而對面則擺放一張雙人木椅,旁邊還有一個厚重的大杵臼,上頭有根竹管會流出細水,落到杵臼裡,而另一邊則佇立一座歐式燈柱,柱前有座鞦韆架。
閒暇時,霍氏夫婦經常坐在這,享受潺潺流水,欣賞美麗花朵,看著女兒玩著蕩鞦韆,就這樣度過屬於一家人的幸福快樂時光。
不過,現在夜幕低垂,看不清花朵的嬌美,但在暈黃的燈光陪襯下,也別具風情,而流水聲仍潺潺響著,鞦韆上則坐著一臉茫然的帥氣美女。
「大明星,我可以知道為什麼我……」桑旎轉過頭,想問個所以然,卻被打斷。
「坐好,我要推了。」
「喔!」她乖乖的回過頭,雙手握著兩旁的鐵鏈條,突然驚覺,她幹嘛這麼聽話,就像以前……
不想了,十幾年前的事,對她、甚至他,都已經不具任何意義,何必多想!
「請不要推太高,剛吃飽,我怕會吐。」剛剛沒感覺,現在她覺得她的肚子快撐破了!
諾克沒有應聲,隨後鞦韆在他的推動下有規律的搖擺著,一下、兩下、三下,彷彿鐘擺,將兩人帶入時光隧道裡。
「小時候在我家前面的公園裡,也有一座像這樣的鞦韆。」
諾克的話令桑旎神色一僵,心中一陣翻騰。
「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我認識了一個很愛哭的小女生,她總喜歡纏著我,要我推鞦韆,還要唱歌給她聽,如果她知道我成為國際巨星,一定會覺得很驕傲,可以四處告訴別人,小時候就聽過我的歌聲,而且還是只為她一個人唱。」
她才沒有!桑旎在心中嗤之以鼻著,小時候的她是愛哭,但哪有纏著他?!再說從小就聽過他唱歌,有什麼好驕傲的?
等一下!這麼聽來,他似乎還記得她!他知道她就是她嗎?
「不過,我倒是挺喜歡被她纏的,推鞦韆、唱歌給她聽、教她打球、玩電腦遊戲,和她在一起是件很快樂的事。」
是嗎?怎麼這段他所謂快樂的事,對她來說,記憶卻不深刻。
對他,她只記得他拿著剪刀剪下她頭髮的那一刻,而這段記憶對她來說,是件氣憤、難過、極度不愉快的事。
「只可惜,我做了一件讓她哭泣的事,她說要永遠討厭我,也不想再見到我,我們連一聲再見都沒說,就這樣分開了。」
那現在只能說他們是冤家路窄,又碰面了!桑旎在心中訕笑著。
諾克這番感性回憶,聽在一般女人的心裡,也許不至於感動涕淚,但至少會引起懷念的共鳴,即使事隔十多年,也會因此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但像現在這樣,一人唱著回憶的獨角戲,一人靜默冷淡且毫無回應,這一刻,在他們彼此的心中究竟存在什麼樣的想法呢?
鞦韆繼續擺動著,但缺乏助力,漸漸的靜止了。
「你覺得經過這麼多年,如果我再見到那個小女孩,她會不會還討厭著我?」忠心的實踐當年對他說過的話,永遠討厭他?
諾克雙手斜插入褲袋,狀似閒適,褲袋裡的雙手卻握成拳,透露著緊張,凝視桑旎背影的藍眸有著等待,等待著她的反應。
知道還他記得他們之間的一切,她會高興?還是生氣?或是……
相較諾克語氣裡的嚴肅,桑旎則顯得輕鬆,她輕笑的站起身,走到他的身旁,一手斜插在褲袋上,說話的態度像個男人的道:「我們不用拐彎抹角,你也不用以『那個小女孩』來暗喻,在你煽動我剪下你頭髮的那一刻,甚至更早,你就已經知道我是誰了。沒想到你會記得,倒是令我挺意外的。
沒錯!當年我對你沒經過我的同意,擅自剪斷我的頭髮,相當生氣,但事情過了這麼多年,氣早消了,會剪斷你的頭髮,純粹是因一時的激動,現在我正自食苦果著。
至於還討不討厭你,嚴格來說,你對我來說,算是個陌生人,談不上喜惡的問題。」
最後桑旎對諾克瀟灑的挑了挑眉,手肘倚在他的肩頭上,動作豪邁,笑得帥氣的對他道:「再說,我現在喜歡的是女人,如果你願意,我們應該可以成為不錯的哥兒們,還可以一起把馬子,不過對把馬子我還不是很行,還希望你可以教我一些放電的技巧。」
陌生人、喜歡女人、哥兒們、把馬子?!這些字眼,還有桑旎像個男人般的舉止,可完全不在諾克的預期裡。
他冷眼看著搭在他肩頭上的手肘,淡漠的神情裡深藏著看不透的情緒,然後抬頭看著空蕩的鞦韆。
背光的他讓身旁的桑旎,無法從他的眼裡看出他的心思,但還是感覺他似乎不太喜歡她搭他的肩,也許是個人習慣、也許是針對她,她不得而知,
但無所請,不搭就不搭。
見他沒有回應,桑旎只好自做總結的說道:「我想以前的事,在我剪斷你的頭髮時就一筆勾消吧!再計較也沒意義:況且你有可能因為我這一刀,再創事業巔峰。」到時候那個叫傑瑞的傢伙,應該好好謝謝她。
算了!這些小事她不想再提,她是個男人,有寬闊的胸襟。
言歸正傳,「既然霍大哥希望由我來拍,我會盡力而為,但還是需要你的幫忙,你剛剛說有解救的辦法,是什麼?說實話,那個廣告腳本我真的演不來。」
一想到這,桑旎的笑臉就垮了下來,要她對一個男人扮嬌媚、要溫柔,第三次殺了她吧!
咦?察覺到腰間的敏感處傳來一陣溫度,她納悶地往下看去,才知那溫度來自於身邊人的手。原來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時,他的手竟然摟上她的腰?!
一陣雞皮疙瘩迅速在她全身蔓延著,她趕緊掙脫,站在他的面前,臉色不太高興的說道:「你這個舉動會讓我很困擾。」
「是嗎?」有別於方才冷然的神情,現在的諾克咧開了無比攝人心魄的微笑,大掌向前一攔,稍一使力,被掙脫的帥美人再度墜入了他的胸懷。
「喂!放開我!」桑旎瞪大了眼,怒聲喝斥,掙扎著。
諾克反手制住她欲掙脫揮舞的雙手,長腿控制著她蠢蠢欲逃的美腿,高大的身子牢牢地將她更貼近自己。
他俯首,灼熱的藍眸燒灼著她,揚笑的唇和她甜美的紅唇只有咫尺之隔,兩人的呼吸彼此交融。
「這就是解救的辦法。」他往旁移了一點,嗅著她頸背的馨香,道出他這麼做的目的。
桑旎不語,但從她拚命穩住呼吸死瞪著他的眼神裡,可以明白瞭解她對諾克的辦法,已經不期待了,那肯定是個爛辦法!
「你知道廣告裡我們是什麼關係,所以唯一的解救辦法……就是讓你愛上我!」
轟轟!果然是個超級爛辦法。
桑旎感覺一股火氣由腳底竄進腦門,這次在她奮力掙脫時,輕易得到解放。
她轉身,直視他低吼:「我喜歡女人,我愛女人,我不可能會愛上你,請別再說笑話了。」
諾克看著桑旎的怒氣,嘴角的笑意並沒有消退,反而漸漸擴大。
「我想你誤會了,只是拍支廣告,在鏡頭前面演一場虛情假意的戲給觀眾看,如果你因為這樣而真愛上我,可是會造成我的困擾。」
虛情假意?這四個字具有滅火功能,消了桑旎的火氣,卻換來異樣、不知為何的感覺,心變得很不踏實……
「既然以前的事已經不具任何意義,OK,我同意。」諾克聳肩,淡漠的神情證明他所言不假,「你喜歡女人,」諾克雙手一攤,「不關我的事。」
「既然你認為我們可以成為哥兒們,Fine!」諾克長臂一伸,勾搭上桑旎的肩,將她貼進自己,就像哥兒們般,「用哥兒們的方式來培養一些感情,對廣告拍攝一定會有幫助,我也贊同。」
又來了!
桑旎大眼一睜,很想將他推離,但又想他勾著她的肩,以對待男人的方式,並沒有摟著她的腰,把她當女人,兩者的意義很不一樣,推開他似乎顯得矯情。
但太久沒和男人有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卻又讓她一時之間覺得呼吸有些壓力。
忍耐!
只是沒想到諾克接下來的動作,讓她差一點就忘了該怎麼呼吸!
他俯身,挑起她的下顎,一雙藍眼灼熱的像是要燃燒整座森林一樣,好熱……好熱……
諾克看著她因驚愕而顯得呆滯的可愛模樣,嘴角勾起了淺笑,那笑看在桑旎的眼裡,忍不住降下不祥的預感。
「你想學一些把馬子的技巧,我現在就教你。要女人喜歡上你,調情是很重要的……」
諾克舉起了手,拂去她臉上的髮絲,指腹刻意停留在她滑嫩的臉頰上,她擁有他所碰觸過最自然、細嫩光滑宛如初生嬰兒般的肌膚。
桑旎跌進諾克清澈的藍眼裡,像汪洋大海一般,寬廣而深邃,宛若施了魔法一般,讓人失神……
完了!她好像被下了會融化骨幹的毒藥,全身虛軟無力,只能任由他大吃她的嫩豆腐。
「好好感覺、體會,這樣的碰觸對女人向來無往不利。」諾克沙啞性感的嗓音令人暈眩。
她快昏了!
諾克的調情遊戲持續著,他摸著她圓潤小巧的耳垂,指腹緩慢慵懶地搓揉,指尖有意無意輕刮她的耳廓,挑弄耳朵最敏感的部位。
他的手緩緩下滑,大掌輕撫著她柔美的腰背。
他觀察著她的表情,閉著眼的她眉微微拱起,臉蛋像只被撫摸的貓咪,不由自主地緩緩磨蹭他的手心,小小的輕歎由紅唇間輕輕逸出。
她的回應,令諾克滿意極了。
揚起嘴角,他下顎輕輕碰觸到她的額頭,她偎在他懷裡,從她的頸背間,他聞到女人的馨香,兩人的擁抱彷彿天經地義般的自然……
然後……他的唇緩緩下移,就在他貼上桑旎微啟的朱唇時,倏地,她睜開雙眼,像觸電般立即將他推開,往後跳離,還伸直雙手,以防止他再度接近。
天啊!她真會被自己嚇個半死!
她差一點就跟一個男人接……接吻?!
天老爺啊!怎麼不打個響雷敲醒她啊?
桑旎羞憤的想起方才一連串荒誕的過程,她不但差一點跟他……她甚至……竟然會因為一個男人的愛撫,而不由自主地呻吟喘氣?
見鬼了!
雖然人都有七情六慾,她有反應,就代表她感官神經正常,這是好事,
管他對象是男是女。但是她有學到怎麼對女人調情的技巧嗎?
沒有,一點都沒有,反倒是……她幾乎融入被調戲女人的角色裡,幾乎!
「我想把馬子這件事可以用說的,不用……實地演練。」再下去,肯定會出事!
至於是什麼事……反正絕對是件無法收拾的事,一定得停止。
「這我可不同意!」諾克向前跨了一步。
沒想到桑旎卻如驚弓之鳥般後退一大步,最後還直接撞上身後的鞦韆。
諾克及時扶住她,沒讓她跌個四腳朝天。
但她可不領情,腳步一站穩,馬上當他是瘟疫一樣甩開他的手,一句謝也沒有,眼一凜、眉一皺的質問著:「為什麼?」
諾克炯亮的眼凝視著她,「你沒忘廣告裡我們的關係吧?」
廣告這兩個字就像棒槌,一想起這件事,就槌得她眼冒金星。
「如果以剛才那種方式,繼續培養我們彼此的感情,明天的拍攝會很順利,狀況好一點,只要一、兩天的時間,你我就可以解脫這一切,除非你還有更好的辦法,或是做個無信用的人,我都可以配合。」
桑旎死瞪著一臉笑得春風得意的他,著實覺得他的笑,就像太陽一樣……刺眼。
久久之後,桑旎才咬牙切齒的沉聲道:「我……需要一些時間調適。」意思是她不得不妥協。
箭已經在弦上了,她沒有別的選擇了!
「OK!別太久,時間過得很快!」諾克留下桑旎一個人在庭院裡,雙手插在褲袋裡,輕快的吹著口哨走入屋內。
而桑旎則在心裡禱告著:神啊!請再給我多一點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