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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嫁 第3章(1) 作者:蔡小雀
    給了她希望?

    商岐鳳陰沉著臉,負著手佇立窗前。

    她錯了。

    他不是英雄,不是情聖,只是個商人。

    他要女人,只為那滑如凝脂軟玉溫香的胴體,他從來沒有給過任何女人錯誤的幻想和希望。

    他要的是追逐肉體極致的歡愉,不是任何女人的感激,更不需要女人的虛情假意。

    若以為能夠在他身上搾出那些虛幻可笑,不值一文的情情愛愛,那麼她是遠比她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還要愚蠢太多了。

    「命海棠準備侍夜。」他對守在門外的隨從下命令。

    「是,爺。」隨從恭敬道。

    那小妾姓海名棠,名字別緻,笑意迎人,一把琵琶彈得出神入化,床上風情嬌聲婉啼,曲意承歡。更重要的,是她聰明得從不會試圖套取他的真心。

    因為她永遠不會愚蠢得以為他還有那種廉價的玩意兒。

    從那夜起,談珠玉便被打入了「冷宮」。

    一連十數日,商岐鳳再也沒有踏入薔薇軒一步。

    那些服侍她的老婆子和丫鬟均一問搖頭三不知,就連若兒私下向她們打探也不得要領。

    「張媽,主子待你也不薄,怎麼說也該透個口風,好教我們知曉究竟哪兒得罪了爺。」若兒忿忿不平地盯著眼神閃爍的張媽。

    平時好處沒少拿,可一遇事兒,卻個個支吾搪塞,什麼玩意兒!

    「若兒,算了。」談珠玉開口。

    「可是主子——」若兒仍是一臉忿忿然。

    「張媽,沒事兒了,你們都下去吧。」她溫言道。

    「謝謝玉姑娘。」張媽一干人如釋重負,匆忙離開。

    「主子,」若兒回頭看著她,又氣又心酸。「以往你在秦府裡何等風光,大老爺疼你都來不及了,怎捨得讓你受這樣的委屈?可是這個爺卻——」

    「若兒,去拿我那件狐毛繡花披風來。」談珠玉平靜地打斷若兒的不平之鳴,「陪我到園子逛逛吧。」

    「主子,你怎麼不心急,還有興致逛園子?」若兒不可思議的問。

    若是在這佳麗如雲的「小後宮」裡失了寵,那主子將來的日子還怎麼捱呀?

    「心急,就能讓爺今晚回心轉意到薔薇軒來嗎?」她淡淡反問。

    若兒一時語結。

    「來,陪我逛逛。」

    她談珠玉不懂得心急,只懂得戰鬥。

    才跨出薔薇軒,就遇著了桃花室和幽蘭居的女主人,一個嬌麗一個清雅,正對坐著茶談笑,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冷靜地信步而過,果不其然,背後響起了其中一人按捺不住的諷笑。

    「人家說『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可蘭姊姊你瞧,咱們這兒倒是只見舊人笑,不聞新人哭呢!」

    她腳步微頓。

    「桃妹妹,人家被窩還暖不到三日便失了爺的寵,想來心底也是不好過的,咱們就快別笑她了吧。」幽蘭故作清高矜持地笑道。

    桃花嗤了一聲,故意橫了談珠玉一眼,「說得也是,爺這些天輪流在咱們姊妹屋裡過夜,就偏不上人家那兒,想想也真夠可憐的。」

    若兒聽得滿心憤慨,卻苦於丫鬟身份不敢開口駁斥。

    「兩位姊姊是為我可憐嗎?」談珠玉回過頭來,平靜問道。

    「是呀,就可憐你是個——」桃花毫不掩飾語氣裡的鄙夷和幸災樂禍。「上不了檯面的爛貨。」

    「那也是。」她沒有動怒,只是微微一笑,聲音不高不低地道:「只不過和我這個新來的爛貨相比,兩位姊姊恐怕更是這府裡壓倉底沒人嘗的鹹菜了。」

    幽蘭臉色一沉。

    「你說什麼?!」桃花耐不住的勃然大怒。

    「妹妹不過實話實說罷了。」她笑了,腰如擺柳地轉身,「若兒,咱們走。」

    「你這個賤人好大膽子——」

    談珠玉對背後的尖叫聲置若罔聞。

    原來商岐鳳夜夜都宿在其他侍妾屋裡,就是故意不進她的薔薇軒。

    她心頭一緊,那一夜,果然得罪他了。

    不過最重要的是,她該如何扳回頹勢?

    談珠玉冷靜下來,腦子裡迅速地盤計籌算起對策。

    商岐鳳並不是那種尋常可對付的男人。

    像他這樣一個見識廣博、遊戲人間多年的商業巨擘,想來對任何女人的媚功手段伎倆都已見多、看濫,所以她若撒嬌作態的心計,也只會徒增他厭惡反感罷了。

    談珠玉思前想後,親手寫了一封小帖,請若兒送過去。

    帖上只有短短四句——

    月明星稀靜夜寂寂

    掃花烹茶期君相弈

    他喜歡下雙陸,又曾敗於她手下,對於一個素有棋癮又求勝心旺盛的大男人而言,幾乎不可能拒絕這樣的邀約。

    但,沒想到還是猜錯了。

    當晚她再度整整候了一夜,直至天明,那穿窗而入的刺眼朝陽彷彿在諷笑她的妄想。

    一直成竹在胸,步步有定見的談珠玉在面對這個難以捉摸、令人無法臆測的男人時,終於還是無可避免地感到有些心慌了。

    他不是她曾對付過、攏絡過的那些男人,他對於她的魅力和手腕幾乎免疫。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若兒,我需要你去幫我打聽爺這些日子都宿在哪個院落。」奮戰不懈,永不言輸的談珠玉很快掃除心底的不安與頹喪,取過一隻沉甸甸的繡花錦囊,「多費些銀子也不打緊,知道嗎?」

    「婢子明白。」若兒接過錦囊,鄭重點頭。

    桃花室外遍植桃花林,粉紅芳緋,嬌嫩惹人。

    而裡間也春光嫵媚流轉得很,豐滿俏美的小妾桃花依偎在高大的男人身旁,手裡剝著汁水淋漓的蜜桃,嬌滴滴地奉予到主子嘴邊。

    「爺嘗嘗,這桃子又甜又多汁。」桃花誘惑地舔著豐潤的唇兒,雙頰緋紅。「嗯……可好吃極了呢!」

    商岐鳳舒服地斜靠在榻上,懶洋洋地享受著美妾愛嬌服侍。

    「珠玉求見。」一個清脆平穩的嗓音在門口響起。

    他濃眉一皺,目光如炬地射向聲音來處。

    她怎麼來了?

    「你來做什麼?!」桃花一見到她,新仇舊恨全數勾將上來,嬌小身子猛地跳了起來,尖聲罵道:「你這賤人憑什麼踏進我的桃花室?是誰放你進來的?」

    「賤妾是送茶來的。」談珠玉雙手捧著托盤,將那兩杯飄著淡淡異香的冰紋雪胎杯放在花几上。「這是傢俬的好茶,想請爺和桃花姊姊賞臉品茗。」

    商岐鳳臉色深沉,目光微慍地盯著她,難掩一絲煩躁與不悅。「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她身子一顫。

    「聽見沒有?」桃花登時自覺有主子發話仗勢,便迫不及待落井下石、猛打落水狗。「從沒見過像你這麼不要臉的女人,主子都厭了你了,還厚著臉皮子自己上門找罵挨!怎麼,你就那麼淫蕩那麼賤?沒霸攔住男人就會死嗎?」

    「妾身明白了。」談珠玉凝視著他,黯然一笑,「以後我會乖乖待在自己屋裡,等爺召喚的。」

    他眸光灼灼地看著她。

    「還在我這兒賣弄什麼風情?真是不要臉的賤人!下三濫的東西!」見商岐鳳果真沒有憐惜之意,桃花越發膽大,索性抄起那杯茶便朝談珠玉臉上潑去。

    她被猶燙的茶湯潑了滿頭滿臉,痛得一縮,雪白如玉的臉龐瞬間泛紅了起來。

    商岐鳳神情有一絲震動。

    「什麼玩意兒!」桃花還當著她的面摔碎了那只茶杯,指著她的鼻頭大罵,「這回就給你個小小教訓,好叫你以後眼皮子擦亮一點,往後要敢再來我桃花室挑釁,姑奶奶就撕爛了你這狐媚子!」

    談珠玉不作聲,只是半跪地拾起她上的碎片,即使教碎片割破了手指頭也未喊痛。

    待收拾妥當,她欠個身,無語離去。

    纖弱的背影依然美麗、倔強,卻又那麼寂寥……

    「什麼東西!她還真以為我們這些女人都死光了嗎?輪得到她來向主子獻慇勤?」桃花終於得以一洩當日言語受辱之恨,忘形地叨叨痛罵不絕,潑辣叫囂的模樣盡入商岐鳳眼底。

    他臉色越來越難看。

    簡直是個令人倒盡胃口的潑婦。

    他攫起那杯茶,霍然起身,大步離去。

    本來還罵得痛快的桃花呆住了,嬌美臉蛋頓時浮起了滿滿的倉皇與不安。

    而在另一頭的薔薇軒裡——

    談珠玉打濕手絹,敷了敷猶覺微熱刺痛的小臉,眼眶濕濕,神情落寞。

    明明知道此去必定遭遇到羞辱,明明就是經過了算計的,可為何她還是這麼不爭氣地為自己感到悲哀?

    她沒有察覺到門口佇立的高大身影,只是將手絹浸於清水裡,然後再一次擰乾,緊貼著發燙的頰畔。

    「茶冷了怎麼喝?」

    談珠玉猛然抬頭,那一抹不及掩飾的失落傷感猶在臉上。

    「爺?」她怔怔地望著他。

    商岐鳳將那杯茶還給她,神情深沉得看不出半點陰晴喜怒。「我不喝冷茶。」

    「噢。」她還有點傻傻的。

    「明天重新沏一杯熱的來。什麼樣傢俬的好茶,總得喝過方辨好壞。」他淡淡道。

    她點下頭,「是,妾身知道了。」

    兩三句話完,他就又走了。

    可是她的心已又瞬間活絡溫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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