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日日食不下嚥,閉眼也不能寐,等得頭髮都要白了。
終於,把他盼回來了——
談珠玉顫抖著,雙腳猶如釘在地面,癡癡地望著出現在房門口那熟悉高大的身影,幾疑在夢裡。
他終於回來了。
她不敢呼吸,不敢動彈,像是深怕一動,他又會消失在眼前。
可……可是為什麼他臉龐、頸項處竟是傷痕纍纍?
顴骨有著青紫痕跡的舊傷,挺直鼻樑猶留有淡淡淤色,像是曾被打斷過一般。
他剛俊沉鬱如故,可容顏卻清減憔悴得令她心痛難禁,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她從來沒看他這麼落魄狼狽過。
他可是鳳爺,是掌握天下買賣生殺大權的南方霸主,他怎麼能遭遇到如此不堪的侮辱與對待?
「你受傷了?他們、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待你?」她忘形地衝上前,小手顫抖,憐惜又心疼地想撫觸他的傷痕,卻又遲疑地一頓,急忙縮回。
她怕自己會碰痛了他。
消瘦了許多的商岐鳳,深邃黑眸深深地盯著她,將她這一切微妙的舉止盡收眼底。
「他們要的都得到了,為什麼還要傷害你?他們太可惡!太可惡了!」她心一痛,幾乎墜下淚來,忿忿咬牙道:「皇上就可以這樣欺負人嗎?這還算什麼護國安民的仁君?」
「皇上如何重懲我,你在乎嗎?」他沙啞地開口。
淚珠猶在眼眶裡滾動,談珠玉聞言卻是一呆,剎那間淒楚心酸幽怨感傷齊齊湧上了心頭。
她——不在乎嗎?在他心裡,是這麼看她的?
商岐鳳緩緩走近她,高大偉岸的身軀和她想念至深的男性氣息,再度濃濃地包圍她而來。
她再也忍不住,熱淚滾滾而落。
「為什麼你要拿出取自談家的六百萬兩贖我?」他的神情看不出是喜是怒,眼神莫測高深。
她喉頭哽住,一個字也擠不出。
不知是感觸幽怨惆悵還是矛盾迷惘,她只覺得心口好緊好痛,想要衝動開口傾訴些什麼,卻又不曉得究竟該如何解釋這千絲萬縷糾纏百轉的一切。
「向談家報仇,奪回一切,這不是你盼了多年的心願?為什麼你用這個夢寐以求的大好機會,去換我回來?」
他目光灼灼,透著強大的壓力,緊緊逼迫著她。
好半晌,談珠玉總算嚥下喉頭熱團,慢慢抬起頭望著他。
「我不知道……」淚水滾落她的頰畔,「但我只知道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時光彷彿靜止了一生一世之久,她透過淚霧模糊的眼前,心,終於脆弱而無助地向他投降了。
不管他會因此深感震驚、憤怒,甚至是深深厭棄起她,她只要能親眼看到他平平安安地站在自己面前,無傷無恙,這一切就足夠了。
「你是個笨女人。」他終於開口,「你知道嗎?」
是,她知道……
他最痛恨下屬蠢笨無能,也許,他也永遠不會再信任她了……
她心如刀割,熱淚決堤再難止。
「這筆帳,無論怎麼算都賠本。」商岐鳳一個字一個字地道,聲音漸漸不穩,眼眶灼熱泛濕了。
「爺?」她抬眼望向他,難掩迷茫。
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低頭狠狠地吻住了她。
電光石火間,談珠玉終於全然明白了,感受到了他那深沉久抑的澎湃情感!
她被吻得喘不過氣來,雙手卻也將他抱得好緊好緊。
歷經了生離死別,苦苦相思,每一個無眠輾轉心痛的夜……
終於,他又回到她的身邊。
終於,他又嘗到她的甜蜜柔軟,那徹底攻陷他的心的滋味。
終於,在彷彿要將彼此氣息烙印在靈魂深處的長長一吻結束後,他急促地喘息著,額頭緊緊抵靠著她的額頭,大掌溫柔地捧著她的臉蛋。
半晌後,商岐鳳終於稍稍鬆開她,「我萬萬沒想到,你會為了我這麼做。」
她又哭了,顫抖的小手卻是無比心疼憐惜地撫摸著他憔悴的臉龐,「我也沒想到,原來這世上還有人能令我這麼在乎,甚至勝過報復,勝過我的生命。」
他大感震撼,幾乎無法呼吸地、目光直直地盯著她。
「對不起,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愛上你,但是……」她底下的話被他以指尖堵住了。
「閉嘴!」商岐鳳再也掩飾不住心裡強烈濃重的愛意,黑眸隱隱閃動著淚光,霸氣地低吼:「我要你嫁給我,越快越好就對了!」
「爺……」她瞬間呆住,還以為雙耳出現幻聽。
「夫君。」他惡霸地道。
「可是……」
「叫夫君。」
「但……」
「你到底要不要嫁我?」他臉色一沉,看起來像是快殺人了。
談珠玉終於自震驚中回過神來,狂喜在剎那間充滿了全身,滿眼淚霧婆娑,雙手卻是緊緊地環住他,笑得好美好美。
「要!」
商岐鳳緊擁著她,臉龐埋入她柔軟幽香的頸項間,內心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踏實溫暖和幸福。
和靜王的這場交易,換回來的報償實在太豐厚了。
他終於得到了她的真心,並且也找到了自己的真心,就在她的懷裡,妥妥貼貼地收藏著,永遠不失不忘。
談珠玉把臉緊緊貼靠在這溫暖強壯的胸前,縱然家仇尚未盡報,可是心底清清楚楚地領略到了一個令她感動落淚的事實——
她談珠玉,終於不再是個孤單清冷、舉目無親的孤女了。
因為他,她這一生終於又能再度牢牢擁抱住幸福。
她知道,有他守護著,這輩子她永遠再也不會做惡夢了。
「夫君,我真的……」她噙淚含笑地在他耳畔輕聲呢喃,「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你。」
他的回答是將她擁得更緊、更緊。
「唉,自古有情人終成眷屬,最是教人羨慕感動啊!」一把清朗嗓音在門口響起。
商岐鳳背脊微微一僵,抬頭射去一抹殺氣騰騰的目光。
可來不及了,已驚動了懷裡的談珠玉,她含羞帶窘地要退出他懷抱,忙斂容守禮。
商岐鳳鐵臂卻牢牢地將她箍攬在懷中,完全不許她離開自己身邊一步。
「玉兒,那位是靜王爺,」他毫不客氣地橫了靜王一眼,「他馬上就要走了。」
耶?這麼快就下逐客令啦?
靜王俊美如玉的臉龐浮起了一抹哀怨,大大歎了一口氣,「唉,本王今日總算見識了什麼叫作『新人娶進門,媒人丟過牆』了。」
商岐鳳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交易既已拍板定案,靜王還來湊什麼熱鬧?
「珠玉見過靜王爺。」談珠玉見情況不太對勁,深怕爺發怒,也怕靜王面子掛不住,忙出言打圓場。「請王爺先行前頭玄禮廳稍坐用茶,爺稍候便前去相陪,妾身也就不打擾——」
「不用了,靜王一路南下舟車勞頓,『真的』馬上就要回王府休息了。」商岐鳳的語氣還是很平靜,卻有一絲不容錯辨的警告。
靜王本來還想討杯茶喝喝的,見狀差點被口水嗆到,隨即又噗地笑了起來。
「本王明白,擾人恩愛是要被馬踢的,」他笑得好不誠懇愉快,十分識相,「本王回府休息便是了,改日再來同商兄伉儷喝茶……」
「謝王爺,來人,恭送王爺。」商岐鳳迫不及待要把這個禍頭子打發走人。
「爺怎麼……」談珠玉有些忐忑不安地望著他,怎麼對靜王這麼沒禮貌?這樣對待王爺,真的不要緊嗎?
他低頭給了她一抹深情溫柔的笑意。
「對了,還有件事。」靜王邁開長腿方跨過門檻,突然回頭一笑,「商東家可別忘了你我那日三擊掌的允諾。」
「人言即為『信』,商某自會依諾而行。」他濃眉一揚,目光灼灼。「靜王大可寬心。」
「本王自然信得及商兄。」靜王露齒笑得好生愉快,眨了眨眼。「那麼,本王就告辭了。」
「王爺慢走。」商岐鳳神情沉穩內斂如故。
待靜王滿意地離去後,談珠玉不知怎地卻有些心跳得慌,忍不住脫口問:「爺,您和王爺允諾了什麼?是很嚴重的事兒嗎?」
他的眸光落在她不安的小臉上,眼神倏然轉為憐愛,噙著笑安撫道:「玉兒儘管安心做新嫁娘,好生籌備咱們的婚事即好。我是你的夫君,一切都有我為你作主,知道嗎?」
談珠玉有一絲迷惘,又像有一絲恍然,尚未來得及開口再追問些什麼,粉嫩如櫻的唇兒已被他俯下頭來深深地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