姍姍我是美大和化工學院為了研究新的工藝而合辦的專業的學生,……唔,有點囉嗦。反正我是個不想考美大卻進了美大,進了美大又學了個與美術幾乎無關專業的人。
真不知道設立這個專業的人、把我分到這個專業的人、一時眼花在調劑一欄打勾的人(就是我和我爸媽)是怎麼想的。
我是想考化工專業,別奇怪,我家全幹這一行。我爸爸是化工廠搞科研的,我媽媽是化工專科教化學的,我爺爺奶奶是大學裡的化工學博導,我外公外婆是科學院的化工類院士,我是……化工專業嚴重偏科的普高學生。
與富不過三代同理,我們一家的化工之路也在走下坡,在我滿懷信心的完成七月烤鴨子的光榮使命後,連做夢都夢見自己振興家業,勇奪諾貝爾獎。
而現實是殘酷的,由於我嚴重的偏科——理科幾乎滿分,文科全軍履沒,我與心儀許久的第一志願淚別,又與摯愛的第二志願分手,一路錯過了嚮往已久的第三至最未一個志願,無情的落入調劑的行列。最終被分配到美大來研究繪圖顏料……
當我收到錄取通知書時,我們一家都在哭。做為高級知識分子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更是拋棄形象,一把鼻淚一把眼淚的哀嚎:我們就只有這一個(外)孫哎!一家都響應了獨生子女的政策。
家到中落,時勢所逼,我包袱款款的離開父母,一路南下到這所據稱是我國第一藝術學府的美大,心中只有一個疑問——為什麼只有文科破格錄取沒有理科破格錄取的?
幸運的是,我在這裡受到了極好的待遇,做為一個與其他學校合作創辦、只有兩個系的的弱小學院,我這個出身化工名門,身兼當年理科全料狀元的調劑生無疑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所以,我的行李還沒放下,就被學院院長和老師迎進辦公室共同研究本學院的未來發展大計,身負無數人(整個學院的師生共一百零八個人)的期望。
說真的,當院長欽賜課程制定大權時,我心裡還真是說不出的複雜。痛定思痛,我決定在這個藝術學府重振旗鼓,揚我家威!
第二天我就拉著導師(系裡分配給我的跟班,剛畢業於某三流大學的化工專業)拜訪當地化工界中所有與我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有交情的人士,硬是請來幾位閒賦在家的元老級國寶來學院當客座教授。救學院於危難之中。
受命於危難之際,我又領導全院師生渡過了幾大難關,在這所美術大學打下了化工的一片江山。為所有在學校中被視為三流專業的同學爭得一片天空,出了幾口惡氣!
呃,太慷慨激昂了,不利於全校團結。總之,一切走上正軌之後,我開始在試驗之餘考慮修其他學分。由於我們一家都受化工偏科的連累而走下坡路,六位深受其苦的家長生怕工作後選擇面太窄,強令我在學校找一個非化工,不,是非理科的對象來,以期日後平衡偏科基因,創造出一位文理兼修的後代。
於是,我決定把目標定在美術專業的男生身上。
大二,我生命中的第一位男生出現了……他叫灝,單字的筆劃就多達二十畫,交往中我時常會慶幸不是我寫這個名字。
故名思意,第一位的含義就是還有第二、第三位。
果然,交往不到半星期我們就分手了,原因是他無法接受我身為化工專業學生的身份?
很奇怪的理由吧,事後,我無數次思考失敗的原因,卻始終找不到滿意的結果,難道藝術與化工有著不可跨的鴻溝?
後來,我偶然認識了參葉學姐才明瞭問題出在那裡。
「化工科的學生大多給人以死板的印象。」
「會嗎?科學也是提倡創新精神的。」
「死板的意思是化工科的人頭腦機械化,容易鑽牛角尖,玩不起來。」
……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也許是個比較花的,生怕你會死纏著他。」
「合則合,不合則散啊,我為什麼要死纏他?實驗不成功也是沒辦法的。他是惰性氣體產生不了反應我也不強求。」
「所以是你這樣想不是他這樣想,更何況……」
「萬一她拿硫酸潑你怎麼辦?那種女人惹不起的。」
參葉學姐聳聳肩,表示自己是無辜的,說話的是後面那桌人。我們一起轉過身,拔開座位之間的人造花叢看過去,一群男生正在聚會,發言的正是灝……
這間茶坊還蠻受美大學生歡迎的。
我指著他,對參葉學姐點點頭,她會意,默不做聲的和我繼續聽下去。
「所以要當機立斷,」灝得意洋洋的對著一位學弟傳授心得體會。「要玩就要找玩得起的女人,大家開心,要不也要找個好把的,甩了她也不敢吭半聲!」
這個男人不簡單……,我依舊好奇的湊在一邊聽。參葉學姐則一臉鄙夷的轉過去喝她的奶茶。
「但是!最重要的是……」灝顯然對耍弄別人很有成就感,一徑在菜鳥學弟面前扮老大:「一定要漂亮!千萬不能丑,不漂亮的寧可不要!」
「人家看不上我。」學弟有點拙拙的,帶著北方口音,讓我有親切感。
「老弟哎,」灝拍拍他,「這就是個人水平的問題了。你要想啊,無論你長得如何,身邊帶上個模特兒一樣的女朋友,身價立刻就上去了。我們這樣的學生,衡量身份不是錢也不是權,而是身邊的女人,要讓朋友看到你交了個醜八怪多沒面子?」
受教!受教!直覺的摸摸臉,灝認為我長得如何呢?
「胡說。你說的那個長得也不差啊,你怎麼就不要人家?就算是化工專業的,她長得還不錯吧。聽說還有科學院的背景,真怕她潑你硫酸啊?」
參葉學姐突然回過頭,又同我一起張望起來,並且低聲道:「這是個高人,交往時已經算到女方的家庭背景了,有前途。」
是嗎?原來交往也可以作為一種投資?
「楓子,你少猖狂,是你惹得上嗎?她是顏料研究所的寶,一個學院護著她呢。要是找上她不等於宣佈死會啊。」灝有點發火,一番話說的唾沫四射。
「有挑戰性才有趣啊,她長得可愛嗎?」說話的人背對著我,手裡拿的是……紅酒?哇哦!不愧是高手,格調就是不一樣。
灝真的生氣了,他瞪了那人一樣,喝道:「顏料專業二年級一班的吳姍姍,你要是敢追她,我就跟你姓!」
「聽名字是個可愛的女孩嘛。」那人伸了個懶腰,「我也不想要你這個不肖子,學期結束前我追到她的話,你請大家一頓,至少三百!」說著,他比出三個指頭。
「追不上呢?」灝不死心的問。
「我會追不上?」一陣椅子拖動的聲音從我頭頂上傳來。
「這裡所有美大的同學聽好了,我是油畫系二年級的那樹楓,從明天開始我要追顏料專業二年級一班的吳姍姍。各位同學做個見證啊,到學期末為止追不上的話,今天在座的我都請一遍!」
……這下全校都知道了!……一會兒我怎麼出去啊?
同時,參葉學姐也有了驚人之舉,她站起身,拿起附贈的檸檬水就往那人臉上潑了過去。
「哇!你……參葉?」那樹楓呆掉了,為什麼參葉會在這裡?
「來,」參葉學姐拉起我,走到也呆掉的灝面前,很順手的把那樹楓手裡的紅酒遞給我,「沒有硫酸,你就湊合著吧。」
幾乎是條件反射,我接過就往灝臉上潑了過去,而他並沒有閃掉。
「潑你硫酸太浪費了。」我把杯子一放,立刻走出了茶坊。
出了茶坊,參葉學姐搭住我的肩,「還好吧?」
「蠻舒服的。」我潑的好神准哎。
「這就對了,我們學校多得是這種人面獸心的傢伙。」參葉學姐說完又叮囑了一句,「你做的對,潑完立刻跑路,千萬別給抓住;還有,一定要有同伴來照應。」
……,參葉學姐的口氣和誰的好像。
總之,這是我與灝的徹底決裂,也是那樹楓和我的開始。
「你果然是和參葉一夥的。」正在畫室裡和學姐聊天,額頭突然被彈了一下,居然是那樹楓。
他嬉皮笑臉的對我說,「我追你好不好?」
「為什麼?」不是為什麼他要追我,而是為什麼他在這裡?
「我沒有錢請那麼多大胃王。」他的臉湊過來,連不太懂藝術的我也明白他長的也很帥,比起灝的娃娃臉要中看多了,全身充滿了一種叫藝術的味道……這個氣味好像是我爸爸廠裡生產的潤膚霜的味道。
我又皺起鼻子嗅了嗅,真的是這個味道哎。
靠的過近的臉被拉開,參葉學姐問我:「比硫酸更厲害的還有嗎?」
「王水,連金子也溶解得掉。」考我?這是趣味問答的水平啦。
「很好,他的臉皮可是全校最厚的。」
「那就別用這型潤膚霜了。」我開始給他講解這種潤膚霜的主要功效是什麼,奉勸他改用專為男士設計的那一種。
等我說完,參葉學姐和他都瞪大眼睛,好像在看外星人一樣。
「其實你很行。」參葉學姐誇了我,是不是在誇我的專業水平啊?
「還好啦,這是我爸爸研發的。」我有點害羞的說。
那樹楓拍了下腦袋:「我的眼光果然好,你是叫吳姍姍吧。來,當我的女朋友吧。」
好熟悉的場面,我也是這樣叫我家狗的。
……有點想它,我把眼淚眨回去,「我聽見你和灝打賭了!」
「我看到了。」那樹楓好風度的表示沒關係。
「那你還追我?」正常人應該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可恥!
「姍。」他拋了個媚眼給我,「我長的比灝帥吧。」
「……皮也比他厚多了。」灝皮薄的都不敢找我道歉。
與灝的想法一致,皮厚的男生我也招惹不起,當下我就和學姐說再見,逃出了畫室,相信學姐會幫我解決他的。
真的哦,我真的很相信參葉學姐啦,她是我見過的好的不能再好的人了。
……不是胡說八道啦,她真的是個好人!比如,昨天她一看到我就送我一盒磁帶,說是裡面有那樹楓的把柄,可以用來防他。對不對?參葉學姐對我很好的。雖然我們才認識半年,但是我們的友誼會持續一輩子!
我坐在寬敞的單人宿舍裡,帶上耳機,充滿好奇的傾聽起那樹楓的把柄來。
「學弟,我應該叫你一聲學弟吧。」是參葉學姐的聲音!
「當然羅,我的確是學弟嘛。參葉?你是叫參葉對嗎?學姐的名字很特別呢。」是那樹楓的聲音,這是他們的對話?
一陣杯匙的響動,好像在喝咖啡的樣子。過了一會兒,參葉學姐開口了,「我想談的事你應該清楚吧。入學比賽上的作品不是你的創意。」
「我知道是學姐的作品,上面有你的名字。」那樹楓的聲音油腔滑調的,閉著眼睛都想得到他的笑容是多麼皮厚到欠揍,「學姐有何打算呢?如果是要補償的話,我可以給你任何補償哦。」好奇怪,為什麼他的聲音變低了?是不是背景的問題?
「任何補償?」
「任何補償。」又是一陣杯盤的聲音,好像桌上有什麼被動過一樣。
「學姐很奇怪呢,怎麼一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那樹楓的聲音笑的壞壞的,害我為學姐擔心起來。
「我只是來要求一個道歉。並不是想借此來要脅你什麼。對於一個藝術家而言,被別人剽竊作品的心痛你應該理解。」參葉學姐的聲音微微發抖,好可憐啊。
「道歉?為了我剽竊你的作品?你該不是要我當眾道歉吧。」那樹楓的語調上揚,我的心臟也提到了喉嚨口,這個聲音怎麼聽上去那麼可怕?真是他嗎?參葉學姐能不能擺平他啊?
參葉學姐沒有作聲,我也一樣,心吊在半空中等待著他的下文。
是他的錯就應該承擔責任啦!雖然這樣想,等待回答的時間卻過的好慢,就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後,他的聲音再度迴響在磁帶上,「當然可以。我一向勇於承認錯誤。」
呼!我呼出長長一口氣,老天可憐我,他終於承認了。
「參葉學姐?……你好像很吃驚的樣子,我答應你的要求不好不嗎?對於用了你的創意來參加比賽一事,我真的很過意不去。」
上天還是站在好人一邊的,我打算對那樹楓另眼相看了,勇於承認錯誤的都是好孩子。
「當然,你要是覺得我表現出如此誠意讓你感動的話……我知道這裡有個好地方,絕對沒人會打攪,要不要去玩玩?……別怕了啦,我和這裡的服務生熟的很。」又是一陣杯盤翻動的聲音,間或傳來幾聲模糊的低語。
錄音帶開始空轉,我的眼睛也掉到了地板上……收回前言,「那樹楓你這個死色狼、花花公子、色情瘋子、人渣、王八蛋、混蛋加三級!」我從床上跳起來破口大罵——還好學校給我配備了單人宿舍,不然準被人當作瘋子。
參葉學姐會不會有事呢?我真的很擔心,便立刻下床去找她。老天保佑,千萬別讓參葉學姐那麼好的人遭受那樹楓的毒手啊。
畫室?沒有!教室?沒有!圖書館?沒有!學姐不會……遇到那種事就想不開了吧?我嚇出一頭冷汗,滿校園的找學姐,逢人就問。
終於,上天被我的毅力感動,讓我打聽到學姐的去向。在學姐想不開之前我一定要找到她!為了那樹楓這種人尋短見一點也不值得!
「學姐!」在美大的母親河邊找到寫生中的學姐,我哇的一聲大哭出來:「你千萬別想不開啊!」不要跳河啦,河裡全是重金屬污染啦。
「姍姍?」參葉學姐迷惘的看著我,又讓我一陣心痛,她一定不知道遇上這種事如何是好吧。
「真的!為了那樹楓這種人不值得!我最喜歡你了,你不要死哦!」
……風吹過河面,激起一陣陣漣漪,正如學姐的心一樣被我感動著吧。
「參葉為什麼要死?」一個讓我終生難忘,深惡痛絕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那樹楓拿著罐裝飲料滿臉無辜。
「你離學姐遠一點!」我用力瞪著他,轉身抱緊學姐,只有我知道她是多麼需要幫助和保護!
那樹楓把飲料遞給身後的陌生男子,「你看到了吧,不是我纏參葉,你提防錯人了。」
「姍姍,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參葉學姐居然還以為我不瞭解她的心情嗎?遇到這種事就要主動揭發壞人才對,無論遇到什麼我都會保護學姐的!她不用怕那樹楓這個美大敗類。
「學姐!」我很鄭重的對她說:「錄音帶的事我全知道了,你不用再一個扛著這個秘密,我們一起來分擔。」
「錄音帶?」那樹楓的聲音拔高了,「參葉!你該不會……!」
哼!又要威脅學姐了!才不讓你得逞!「學姐!你要相信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和你走到最後。來,我們現在就去法院……警察局告死他這個大流氓!」最後一句我是指著那樹楓的鼻子罵的。他看我的眼神好可怕哦……我不怕報復!我要站在公理正義這邊!
「姍姍,你真是天才。」參葉學姐充滿感激的對我說。
「不是啦,」我相當不好意思,「我只是不向惡勢力低頭。」咦?為什麼學姐笑成那樣?……不是打擊太大受不了吧?
參葉學姐!你要堅持住啊!天很快就會亮起來,人民政府會為你討回公道的!
又是美大生最愛茶坊,被拖來解釋了十分鐘後,參葉學姐拍拍我的頭:「OK?都瞭解了?」
「瞭解。」我好乖的回答,「不過,你不可以說謊哦,有什麼事一定要和我說啦。」
那樹楓在一邊抱頭哀嚎:「老天饒了我吧。」
那位一臉斯文的男子——我現在知道他是參葉學姐傳聞中的高知男友——優雅的挽起參葉學姐,「小朋友,記得別再亂說話了;難怪會讓人誤會。」
小朋友?我好奇的瞄著那樹楓古怪極度致的表情,是在說他呀。
「柳建廉,少得寸進尺!」那樹楓拍開柳建廉同樣要撫摸他頭髮的手。
「我今年二十九,叫你小朋友有什麼不對?四年就是一個代溝了,你我差了兩個不止。」柳建廉握著參葉的手,彼此會心的一笑,「兩位小朋友就慢慢聊吧,我們大人就不陪你們玩了。」
我也算小朋友嗎?對哦,我比那樹楓還小一歲。看見參葉學姐與柳建廉要走,我連忙揮手,「學姐走好啊。謝謝你請我。」這個茶坊的原搾果汁好好喝哦。
我捧著杯子吸果汁,對面是那樹楓的臭臉。
「你不吃嗎?」我眼巴巴的望著他面前淋了煉乳的草莓蛋糕,好想吃。
那樹楓沒好氣的白了我一眼,「氣都氣……你幹嘛搶我的蛋糕?」
叉起一塊往嘴裡送,草莓的清香和煉乳的甜味在舌尖散開,香滑的蛋糕塞了滿嘴,誰理他氣得吹鬍子瞪眼?
「喂!你還吃?那是我的!」那樹楓終於耐不住了,「啪」的一聲把叉子砸在桌上,他居然搶我的盤子!
努力把蛋糕嚥下,我皺起眉:「你不是說氣都氣飽了?」
「我有嗎?」那樹楓含著蛋糕,說的不清不楚,「你也太過分了,連一粒草莓也不留給我!」邊這樣說著,一邊又身手敏捷的搶我的果汁喝。
「喂!我的果汁!那是學姐請我的!」我再不依不饒的搶回來,果汁只剩下一小半了。
「你以為我怕參葉嗎?」那樹楓清理完蛋糕,拿出餐巾紙擦嘴,「別以為有磁帶在手我就怕你們。」
那就是很怕的意思嘍。我在心裡替他翻譯。
「那根本不算什麼。」意思是說相當重要。
「我在學校裡的靠山多著呢。」意思是說萬一讓老師知道就不妙了。
「他們會幫我壓下來的。」意思是說一旦暴露就只好捲鋪蓋回家。
「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意思是說求求你千萬替我保密啊!
「你找死啊?」意思是說……只要你不說我可以為大人你做牛做馬一輩子!
翻譯完畢。我也喝完了最後一滴果汁。
「要不要我把磁帶還你?」我掏出手帕擦乾嘴巴。
這回是他在掉眼珠子了,他的眼睛真是又大又黑,好像我家哈巴一樣可愛。
「你不要啊?」我好難過,人家一片好心的說。
「要要,我當然要。」
我沒有忽視一閃而過的狐疑。……繼續翻譯,他的意思是說有沒有陷阱?
「那我明天帶給你。」反正留著也沒用——參葉學姐已經證明這個花花公子其實功夫不佳,過了今天後他也絕不會再麻煩我了——人家的宿舍留著堆資料,沒有雜物的容身處。
「吳姍姍,你人真好啊。」意思是說肯定有鬼。
「真的,你比參葉人好多了。」意思是說不會是和參葉竄通過了吧。
「明天約在那裡?」我問他。
「我什麼時候都有空,你安排好了。」意思是說小心點別耍花招,我防著你呢。
我把課表背給他,讓他自己挑。
「明天中午吧,下了課別走,等我來找你。」意思是說……
「感情真好啊。」突然出現的聲音打斷了我的翻譯,我轉過頭,看見灝往我們這邊走過來。
「你好,今天沒課嗎?」他們好空哦,全都不用上課的樣子,要是我有藝術細胞也要上藝術類專業。
灝楞了一下,大概沒想到我這麼不計前嫌吧。我握緊杯子,確定裡面一滴果汁也不剩了。
他很快就恢復了,用一種看螻蟻的眼光看那樹楓和我,「要不要給我一個媒人禮啊,要不是我你也不會泡到吳姍姍吧。乘虛而入這招果然有效嘛,對不對,楓子?」意思是說……你們快翻臉啊。
我繼續翻譯中……
那樹楓很有大將風度,一派從容的接招:「只要姍姍需要,我隨時隨地提供我的懷抱。」說著拋來一個媚眼,讓我有點吃不消。
「你也為美大所有女人提供懷抱。」意思是說你人盡可妻。
「當然,我憐香惜玉嘛。」意思是說我女人緣當然比你好。
「呵,姍姍是你那塊玉?和田玉?羊脂玉?不會是馬來玉吧。」意思是說……
我不翻譯了啦,反正灝就是裝出一副為我好的樣子來讓我同那樹楓翻臉啦。咦?他幹嘛呀?我和那樹楓還沒關係,和他的關係也早斷了。
帳學姐付清了,東西也吃光光了,我想回去備課會好過聽他們吵翻天吧。
「姍?」那樹楓叫我的單字,發音好像在叫「傘」。
我停住邁向大門的腳步,他們發現我溜了?
那樹楓有點驚慌,而灝則十分得意。
「明天不見不散。」生怕我爽約?我不是這種人啦。
這下換灝臉色難看了,那樹楓到得意起來,居然拋了個飛吻給我。嘖,起雞皮啦。
我快步走出茶坊,回想著剛才兩人的精采表情一會兒黑一會兒白的,真是好像黑白棋啊。
第二天中午,我下了課就乖乖呆在教室裡自習,想當個不爽約的君子。可是來找我的人居然不是那樹楓……
「灝?」他怎麼在?
「姍姍,我有事和你說。」灝的樣子很緊張。
「你說吧。」那樹楓還沒來,我洗耳恭聽。
彷彿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氣,他大聲道:「那樹楓不是個好人,你不要上他的當。」
「我知道。」不用這麼大聲啦。
「你……知道?你知道為什麼還要跟他?」灝很激動的把我從位子上拉起來,「姍姍,你也許認為我沒有說這種話的立場,但是我還是要說一句,那樹楓對你來說太危險了!別當他的女人!」
安啦,我沒當他的女朋友,更沒當他的女人,所以一點也不危險啦。
這句話當然不會有機會出口。因為有人瀟灑萬分的靠在門口,立馬扔來一記悶棍:「不當我女人,還當你女人嗎?甩了人家還想吃回頭草?」
那樹楓很帥氣的走進來,好像練過台步似的。我很懷疑他每次出場都那麼準時是因為躲在旁邊偷聽了很久。
「我說灝老弟啊,你不會是見我在追姍兒,覺得她又有身價才回頭的吧?很沒品啊。」那樹楓把我從灝身邊提過去摟著:「是不是啊?姍兒?」
「我不知道。」這是真的不知道啦,我肚子有點餓,想吃飯了。
「人心險惡你當然不會知道的。姍兒。」他接的很順。
「別叫我姍兒啦,好難聽。」我不悅的回答他。「你真慢哎,我都餓了。」咕嚕,我的肚子叫了起來。
「好好,我們立刻去吃飯。」那樹楓很快就把我的書包整理好,完全把灝忘在了腦後。
走出教室之前,灝站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裡張目結舌看著我和那樹楓親熱的樣子,孤零零的好不可憐。
……不知不覺中,我是不是幫那樹楓贏了他一次?
學校的食堂裡,我埋頭吃飯,盡量不去看那樹楓傻笑的表情。
「終於被我拿回來了。」他激動萬分的說著,立刻就把磁帶折成了片片碎。
「你不確認一下嗎?」我咬著飯匙問他。萬一不是這盤怎麼辦。
他呆了一下,臉上寫滿了後悔,然後辛苦的擠出笑臉:「我相信你不會騙我。」
我是好孩子嘛,雖然看他的表情還真想騙他一騙的說。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臉上的表情出賣了我,他立刻轉移了話題:「灝找你做什麼?」
「他說你不是好人,要我別當你女朋友。」
「憑他也敢說我?」這句話換來了他長達三分鐘的狂笑。正在食堂進餐的學生們都回過頭來看我們。見到我坐在那樹楓身邊就立刻爆發出一波議論,幾個認識我的人還誇張的大叫:「吳姍姍?不會吧。」
那樹楓天生就有惹麻煩的本錢!回想起上次在茶坊的潑水事件,我真的懷疑灝的警告是對的,說不定他真的在一步步把我拖下陷阱。
嗚,參葉學姐,我不應該把磁帶還他的對不對?一想到辜負了學姐的一片好意,我變的十分沮喪。
「真沒想到灝會說這種話,也不想想他又比我好到哪裡去?」那樹楓恥笑道。
「我吃完了。再見。」背起書包正要往外走。那樹楓突然砸來一句讓我再也無法翻身的話。
「姍姍,我是真心的。」
「什麼真心的?」請我吃飯?還是感謝我還他磁帶?
「做我女朋友吧。」
說明一下,這句話的分貝達到八十,整個食堂裡的人除了耳背的阿婆外全都聽見了。
我第一次發現地獄和我如此接近,粉身碎骨的前景在向我招手中,我絕對會被全校女生殺掉的啦……,一想到這個後果我忍不住滴下眼淚,那樹楓則應觀眾要求上前攬住我:「別哭了,我瞭解你的心情。」
我相信他瞭解——根本就是他陷害的。
「學姐。」我捧著手機大哭,「怎麼辦?老師剛才來找我,問我平時都和誰在一起。院長來找我時也一直問我怎麼認識那樹楓的,我嚇都嚇死了,你快幫我想想辦法啊。」
「……」電話另一端停頓數秒後問:「你是姍姍?」
我倒,居然忘記報名字了:「嘿嘿,是我啦。學姐,幫個忙啦,他在食堂說要我當他女友,弄到全校都知道了。我該怎麼辦啦?」
「還不至於吧,我就不知道啊。姍姍,你怎麼知道他說這話?」
「我在旁邊啊。」逃也逃不了。
「你為什麼會在旁邊?」
「我要還他磁帶啦。」
「……」又是一陣嚇人的沉默。好半響對面才出聲:「吳姍姍,你真會浪費我的心血!」
嗚,人家不是故意的啦。我不敢出聲,只敢哭幾下給學姐聽。
「當初,為了泡製那盒帶子花了我多少功夫啊?他做了什麼讓你願意還給他?」
「他……也沒做什麼。」好像是我一時心軟兼嫌煩才還他的。
「什麼也沒做?姍姍你真是……建廉?好,你再等一等,我在和姍姍通話。」一百分貝的音效過了三秒就被打斷了,真是多謝柳叔叔的打岔了。
「學姐,嗚,怎麼辦呀?」
「去找那樹楓,就說我讓他擺平這件事,他至少要做到不影響你的學習生活。」
還是學姐好,但是:「校長讓我半個小時後到他那裡去,我要怎麼說啊?」這才是我打電話的主要目的。
「……」這次的沉默大概是在為我想辦法吧,我心虛的捧著電話——最後的救命稻草。
「我會打電話給教導主任,你先到他那裡去,把事情說一下;但是不要說磁帶的事,懂嗎?」
「懂。」連教導主任都認識?學姐好厲害。
後來我在教導主任的辦公室喝了一下午的桶裝水,直到那樹楓溜躂過來提取為止。據說,我和他的關係已經在校長、院長、教導主任的認同下定立:這一天開始,我不叫吳姍姍,我改名為那樹楓的女朋友。獨裁、暴君、我為什麼這樣倒霉?
美大的校園BBS上流傳著這樣一則新聞,我在被人拋棄(就是被灝拋棄)後,巧遇同樣是天涯被甩人的那樹楓,他被我的單純所吸引(因為我是理科生,所以他們就說我單純?怪了。)而雙雙墜入愛河。那樹楓因而走出陰影,在食堂那個浪漫的地方(食堂為什麼會浪漫?)向我告白,正式提出了交往的要求。然後我唯美的哭倒在他懷裡(我哭的是我不幸的命運啦)。也許是有老師壓著,沒人敢太囂張的罵我。只有字裡行間充滿了譏諷之意,暗示我有意接近參葉學姐引起那樹楓的注意力……所以我會在食堂哭啦。
「你看這裡好笑不好笑?吳某某其實是個很可憐的女孩,我相信那樹楓同學一定可以給她安慰使她忘卻過去的不幸?但是吳某某同學有沒有意識到同情並不是愛情呢?我們都應該正視這個問題,難道說一個女生只要被人甩過就可以要求別人來當替身,吳某某同學此舉未免太自私了一點,完全沒有為真心喜歡她的那樹楓同學考慮過。同是女性,我要站出來說一聲:這對那樹楓同學是不公平的!」
據說真心喜歡我的那樹楓指著屏幕大笑不止,立刻回貼:「這位同學的發言讓在下很受感動,但是我相信愛可以包容一切,感動一切;總有一天姍姍會被我打動而正視一直愛護著她的人是我那樹楓的。」他對著電腦自言自語道:「要不要加上參葉的事讓我受傷很傷,同時也提醒我要珍惜所愛呢?」
「學姐會殺掉你的。」我冷冷的說。已經氣過頭髮不出火了,我記得學姐是讓他在網上闢謠的哎。
「也對。」那樹楓趕緊刪掉了那一段,回頭討好的一笑,「可別告訴參葉啊。」
「你為什麼要拉我下水啊?」窩在他宿舍的床邊看他關掉電腦,我不爽的問。
那樹楓伸伸懶腰,走過來搭住我的肩:「告訴你也沒關係,自從參葉和姓柳的交往後,學校裡的女生們就瞅上我了。幾打人成天圍著我轉暗示我可以去追新的目標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煩!所以我想在學校裡混下去就非要找個有說服力的新女友不可,不然的話那些人也遲早要逼我選一個的。」
「有說服力?」是指我嗎?
「你是全校繼參葉之外最有說服力的女生了。」那樹楓語重心長的說道:「學院帶頭人,一手支撐美大的另類學科。大家都會相信我是喜歡上你理科的單純頭腦,就像現在流行自然風一樣。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你有老師們做靠山,沒有人敢動你。姍姍,我知道這對你很難,但是拜託你了,我還不想被人套住啦。」
我忍不住問:「萬一我想套住你呢?你不怕?」
那樹楓壞壞的一笑,勾住我的脖子,「姍姍很可愛啊,被你套住也無所謂。反正比參葉和其它女生安全係數高多了。」
算了,即使我想翻案也來不及了,就當他的女友吧。對專業以外的事我懶的想,他別影響我的課業就好。
這一天,我接受了事實,那樹楓成為我第二任男友。
過了幾天,灝又來的找了我一次。
大概是被傳聞打擊過大,他變的很頹廢,鬍子都出來好多。
「對不起。」這是他沉默許久後的第一句話。
是為哪一件事對不起我呢?一時還真聽不明白。
「我並不是真的想甩你的,我只是……不太喜歡你不把我放在眼裡的樣子。」
「我沒有看輕你啊。」天地良心,我從來沒有不把他放在眼裡過。
「可是,你為什麼不像其它女生一樣巴著我呢?」灝有點鬱悶,「你也從不讓我吻你。」
廢話,我們才認識一周不到就要接吻了嗎?我都不知道他有沒有傳染病的說,萬一感冒了多不合算?
「你愛過我嗎?」他問。
一周的時間不夠完成化學反應。我心虛的表情出賣了我,他看上去糟透了。
「我提出分手只是想試探你一下,沒有想到你會答應。……原本以為你會後悔,或者纏著我問原因。可是,居然一句『不合適』就被我打發掉了。」他唏噓不已,「其實你走後,我真的很後悔。不該錯過你的。」
也許我該安慰他一下的,我張了張嘴,他卻立刻阻止了我:「……你不用說了,真的,我明白你要說什麼,真的明白!……」
他明白了什麼呢?我都鬧不明白啦。我困惑的歪著頭,等著他的下文。
他深吸了口氣,「姍姍,你是我見過的最單純的女孩,和你交往真的很幸運。是我不珍惜,也是我不合適你……祝你和那樹楓幸福。」
怎麼像人家結婚時說的話,我只是那樹楓的擋箭牌女友啦。
「我知道這樣說很奇怪沒錯,畢竟我曾說過他的壞話。」灝笑了笑,精神稍稍好了些,「他和我不一樣,你可以試著喜歡他。……你是個好女孩,他會明白的。他……會比我更懂得珍惜你。」
「你喜歡過我?」聽了半天才得出這個結果,我還是不太敢相信。
「喜歡,我想是男生很少有不喜歡你這類女生的。」灝好像放下了什麼,又恢復了初見時的油腔滑調。
這是不是說我的男人緣其實會不錯?也許找個非理科系的男生平衡基因不是夢哦。我忍不住幻想起來,連灝後來說了什麼都沒聽進去。
「姍姍?」那樹楓又來找我幫忙打發別的女生,我的眼裡卻多了另一種東西。
「喂,那樹楓,我要當你真的女朋友哦。」我把他扔在身後,義無反顧的向那群女生走過去捍衛權利。
那樹楓是個危險的花花公子,明天會發生什麼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有改良我家血統的重任在身——先拿他來練練也不錯。
看著他比灝更出色的容貌,我有很多的預感、很多很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