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丹楓收回清洗過的衣裳,撫了撫精緻的絹衣,在晨光中,偷看著佇立在屋子前正在梳理髮絲的趙凱音。
「幾時出發?」發現葉丹楓的視線不斷徘徊在他身上,趙凱音轉過挺拔的身軀面向她。
他們說好了,今天動身前往重慶。
她表現得熱心公益、樂於助人,沒拒絕他的任何需求,也沒令他對她的熱切產生猜疑,她想,她應已確實成功的取得了他的信任。
「用過早膳再走吧!我立即去收拾行囊。」葉丹楓邁步靠近,將曬乾的衣裳交給趙凱音。「你的頭髮怎麼只留到肩膀呀?」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因此尋常人,一生從不剪髮,任其慢慢滋長;而趙凱音顯然是經常剪髮,才能保持及肩的長度。
僅穿著白色裡衣的他,隨意的撥弄著肩膀的髮絲。葉丹楓的疑問,令他清亮的眸子逐漸渾濁,腦海裡冉冉浮現出一幕幕悲痛的往事。
「我親人死去那天,仍是孩童的我……頭髮就是這麼長。」活下來的他一直不再蓄髮,彷彿自我強迫的提示,時刻提醒自己;他也在那天死去。
九族俱滅!
人世間不再有他的親人、他的家。
葉丹楓垂下頭,很後悔自己提起不該提的話,觸動了他的傷心記憶。
她只與師父相處,少和別人打交道,原以為自己夠冷靜,不會感情用事。但如今,與趙凱音交往漸深,她才發現自己仍會迷惑,不如想像的狠。
即使被他傷害過,明白他絕非善類,她還是不能盡興的欺騙他、利用他,她還是會對自己的行為……有所動搖、有所厭倦。
「在為我難過嗎?」趙凱音低聲發問,打破了突如其來的沉寂。
他溫厚的手掌輕輕落在她頭頂,她抬起眼睛,看見他柔和的笑顏在她面前如花綻放。
此時此刻,他信任她、關心她。
葉丹楓窒息了,渾身不舒服,一顆心晃蕩不已,十分難受。「我不曉得你發生過什麼事,怎麼為你難過?」
「我和你一樣沒有親人。」」……我們仍活著,可以找喜歡的人重建自己的家,不是嗎?」她仰望他,雙眸盛滿鼓舞,以及對未來的希望之光。
那光芒射入他灰暗的世界,像一層溫柔的薄紗,覆蓋他傷痕纍纍的心。
「重建一個家?」活到現在,只想著報仇的趙凱音,從未想過去創造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園。
她的話,令他心動。
「你的『修羅會』在哪兒?」周圍的氣氛愈來愈曖昧,她非常不自在,趕緊轉移話題。
「總部在杭州。」
「啊!離這兒很遠……」遠得要命!她哪有工夫陪他長途跋涉?
「分部在重慶,離此地不遠。我們到分部即可,我會交代部下快馬加鞭送藥過來。」他想帶她到總部,但他沒說。
剛從雲貴地帶和師父趕來追尋趙魔王的葉丹楓,靦腆道;「我從未出過遠門呢!」
一向深謀遠慮的趙魔王,大概被所謂的希望之光閃昏了頭,完全不懷疑她,甚至憐惜的告訴她,「重慶山清水秀、景色獨特,我會帶你四處遊玩。」
「重慶我去過,不算遠,我說的遠——是指杭州那種地方。況且在山水環繞的蜀道,哪裡不是山清水秀、景色獨特?」要說遊玩,應該是她帶他去雲貴地帶,看看真正鬼斧神工、奪魂攝魄的奇觀美景才對!
他無話可說了。
「……」她也無話可說,急欲敲破腦袋,看自己怎會想到要帶他去遊玩?她該想的是盡快得手解藥,然後早點擺脫他,離他愈遠愈好,此生再不相見!
「什麼聲音?」趙凱音忽然皺起眉。
葉丹楓側耳傾聽,廚房傳來水氣翻滾的聲響……愈來愈響亮。
「啊,我在煮粥!」她焦急的跑去拯救早餐。
留下的趙凱音目送她慌忙的身影,一邊穿上外衣,一邊搖頭。「除了天真,還有點迷糊……」他怎會想到帶走這樣的人?她不僅幫不了他,搞不好還會害死他!
他撫額苦笑,又見她探出身來。
「過來吃飯。」葉丹楓向他招手。她不知道如此平常的舉動,在他族人滅亡後,卻從未有人再對他做過。
在這世間,已經沒人會對他招手,除了葉丹楓。
東昇的朝陽照射到她身上,耀眼的光彩一點點從她眉目間瀰漫開來,璀璨而不刺目,柔媚至極。
他怎會想到要帶走她?
看著她,他心中有了答案。
她是他在這黑暗的人世裡見到的,唯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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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山林,籠罩在蟲獸低鳴聲中,晚風吹送,草木似乎有了生命,將置身其間的人帶入到不屬於人間的幻境。
葉丹楓放下手上的小包袱,撿著木柴生火。「山下有城鎮,再往前去就是重慶。我們現在應該在半山腰,休息一會兒,吃點乾糧再趕路吧!」
「我自己來。」趙凱音拿過她的包袱,主動取出食物,並找到一條乾淨的手帕,遞給忙碌的人兒,「擦一擦,你滿頭是汗。」
這一路上,葉丹楓體貼的攙扶著力量被毒藥封閉的趙凱音行動,害他舒服得有點沉醉在親密接觸中,不急著恢復力量了。
「你為什麼願意這麼幫我?」透過她點亮的火光,凝望她疲倦的容顏,疼惜之情漸漸湧向趙凱音的心房。
他不懂,她怎麼可以如此無怨無悔的照顧他?
葉丹楓愣了愣,打開水壺喝了一口,半晌,才羞澀道;「其實……我是有企圖的……」
「哦?」那可稀奇了。
她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問;「你是不是有許多特殊的藥材?」
果然是醫師,腦子裡只有藥材,趙凱音一聽就明白她在「企圖」什麼了。
「那……能不能分我一點?」葉丹楓難為情的坐在他身旁,好像等待禮物的小孩。
趙凱音半偏著頭,垂視她忐忑的臉和那雙閃閃發亮的眸子,萌生了不忍讓她失望的情緒。
葉丹楓見他沒反應,有點著急了。「我沒值錢的東西跟你換,不過我會做有用的藥,強身健體很有效的,我做出來跟你換好不好?」
「你愛製藥?」看來,哄她去杭州應該不成問題了。
「最喜歡了。」只不過她愛制的是毀身滅體的毒藥,而非強身健體的良藥。
葉丹楓甜蜜的笑說;「當我發現用不同的藥材製作出的東西有各種驚奇的效果,我就徹底沉迷了。」
她說著,俏麗的臉蛋溢滿光彩……
一時間,趙凱音看入迷,忽略了不遠處逐漸接近他們的人。
冷不防,一道嘲笑如冷箭襲擊,射向渾然忘我的兩人——
「嘖嘖,想不到趙魔王也有閒情逸致陪小姑娘在月下樹林柴火邊談心?」嘲諷聲含著毒蛇吐信般陰狠的威脅。
葉丹楓警戒的跳起身,見到一位風姿綽約的美婦從對面林問走來。
「聽說你病了?」美婦瞄了不動聲色的趙凱音一眼。
「丹楓。」趙凱音若無其事的喚著渾身緊繃的葉丹楓。
她不安的回望他,用疑惑的眼神問;這女人是你仇家嗎?
不料,趙凱音先開口問她,「此人是你朋友?」
「怎麼可能!」葉丹楓的緊張情緒頓時消散。「她是來找你的,你沒聽見嗎?趙魔王分明是在說你!」
「我又不認識她。」趙魔王像個純潔的孩子,無辜的聳肩。
「我也不認識啊!」葉丹楓漠視神秘婦人,只顧著和趙魔王對答。
「既然你我都不認識……」
「那她來幹嘛?」葉丹楓納悶的打量著美婦。
「誰知道。」趙魔王感慨道;「這世上什麼奇怪的人都有。」
「哼!」美婦眸光一冷,拔出手上的劍,「儘管耍嘴皮子吧!看看你還有沒有命多說廢話!」
趙凱音臨危不亂,按住葉丹楓的手,按下她各種蠢蠢欲動的念頭。
她心慌的瞧他一眼,見他十分冷靜的取過水壺,無視美麗婦人的逼近。
美婦手中的劍在刺向趙凱音的剎那,猛地收回,關於他中毒受傷的流言已傳遍江湖,然而她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破綻。
他從容得不像中毒受傷之人,自在的神態流露出的頑強氣勢令美婦心虛,失去與之對抗的信心!
葉丹楓暗暗讚歎著趙魔王演戲的本領高強,目光瞥過他柔潤的唇片,思及他喝的水壺——她才喝過,瞬間,她俏麗的臉不爭氣的泛紅。
「來殺我的?」飲過水,趙凱音的嗓音顯得更清亮。
「就憑你?」全然不把手持利劍的美婦放在眼裡,他表現得愈輕鬆,對方愈沒勇氣攻擊。
倘若趙凱音並未受傷中毒,那就算是集合全國的兵力,也殺不死他這個妖怪!
因為他的武藝之高深,在這世上僅有一人可敵,而那人絕非眼前的美麗婦人。
葉丹楓見美婦露出退縮之色,慶幸的想著還好不用她出乎,趙魔王的虛張聲勢足以把仇家哄走。
可惜事與願違,上天偏偏要與她的期望敵對——
正當美婦被趙凱音毫不退讓的鎮定姿態威懾得心生怯意、準備逃離,林中火光漸盛,又有人馬朝他們靠近。
隱約可聽見無數移動聲,自四面八方威逼而來。
「姐姐,你怎麼來了?」轉眼間,一位高大男子無聲無息的出現,停佇在美婦身後。
葉丹楓暗叫不好,對方的功力顯然比那美婦還高。
「悠羅!」美婦大為驚喜,握住弟弟的手,氣勢大增的瞪向趙凱音,「聽說此人中毒受傷,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們一起聯手殺了他!」
葉丹楓一聽那名字,再看到男人的面貌,立即感到頭昏腦脹。
這世上唯一能對付得了趙曉王的「夜叉盟」首領——竟然在這緊要關頭現身了;
腳步聲如漲潮的海水,不斷的湧現,頃刻,「夜叉盟」眾多人手包圍住勢單力薄的兩人。
「原來這莫名其妙的女人是你姐姐呀!玉悠羅,記得當初,滅你家門之時,我殺得挺乾淨的,怎麼還有漏網之魚?」趙凱音依然談笑自如,不露痕跡的握緊了葉丹楓的手,力道卻非常之重。
葉丹楓不安的感覺到——他已做好英勇就義的準備。
這怎麼行?
她的藥還未到手!
「住口!你這瘋子,我要殺了你,為死在你手中的人報仇!」美婦被趙凱音的挑釁刺激得理智全失,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
葉丹楓暗暗詛咒上蒼,不滿的瞪著挑釁敵方的趙凱音,「你何必惹怒她?找死嗎?」
趙凱音無奈的笑,心裡的計畫不方便告訴葉丹楓。
她一路上的照顧,給了他儲備力量的餘地,若拚盡全力,忍受劇烈的痛苦,他還是能凝聚出一點力氣,做出拚死一擊!
雖然只有一剎那的機會,但只要引美婦出擊,再擒拿對方當人質,便可順利威脅「夜叉盟」眾人不敢輕舉妄動!
他仍有一線生機。
「咦……是你?」
「夜叉盟」首領見趙凱音頗為縱容身旁女子,定睛一瞧,訝異的發現那女子他曾經見過。
「她是誰?」美婦困惑的問著弟弟。
「她救過我。」
玉悠羅一句話令四周沸騰,眾人愕然。
「夜叉盟」首領不僅是白道上實力頂尖的人物,亦是「修羅會」的死敵,趙凱音的人怎麼會救他?
趙凱音好整以暇的審視著葉丹楓。
「我想起來了,」葉丹楓遲鈍的抬起手,指著玉悠羅,眼睛卻望定趙凱音,解釋道;「林子另一頭的男人……」
那個夜晚,兩敗俱傷的兩名男子她都接觸過。
「姑娘並非『修羅會』之人?」玉悠羅接受過葉丹楓的幫助,為此,連忙阻攔衝動的姐姐,他無意危害葉丹楓。
「當然,什麼『修羅會』,名字真不吉利,我的地方我會取名叫『保濟堂』之類的……」
「沒品味。」趙凱音低聲細語。
「既然姑娘與此人無關,請離開。」玉悠羅好聲好氣的勸道。
葉丹楓看了無依靠的趙凱音一眼,眾人也在看她做何選擇?
只見她不好意思的舉高了她和趙凱音握在一起的手,宣告道;「不行,我得帶他回家。」
趙凱音忍不住笑了,笑得一顆心微微發痛,這世上居然還有人願意守護著他,在危急時,居然還會有人不肯遺棄他。
他幾乎不能相信她就存在他的身旁,即使把她的手牢牢握緊,他仍懷疑,她究竟是不是他孤獨太久的假象?
「趙魔王也有家嗎?」站在玉悠羅一旁的美婦瞇了瞇眼,瞪著趙凱音的目光加倍陰冷。
葉丹楓沒在意對方難看的面色,一副理所當然的回道;「所以請你們別傷害他。我和他約定過了,他也不會傷害無辜的人。」
「他們不是……」無辜的人。
趙凱音溢出口的話還未說完,葉丹楓馬上氣急敗壞的打斷——
「你閉嘴!」先是很有魄力的吼,繼而小小聲的質問;「你現在這樣,有資格說話嗎?」
中毒、無力、沒幫手,此時是趙魔王最倒霉的時候;但他的皇族傲氣永遠不會讓他成為一個識時務的俊傑。
情況再危險,他也不會臣眼。
只是面前的葉丹楓為他緊張擔憂的神態,吸引他忘卻一切,沒心思去計較別的事。
因此,眾人再度震驚的發現,趙魔王居然任由一個女人頤指氣使?
「弟,這兩人鐵定關係匪淺。」美婦忌諱的盯著葉丹楓,手裡的劍朝她揮去。「兩人都別放過!」
「慢著。」玉悠羅按下美婦,嚴肅的問葉丹楓,「姑娘,你知道他是誰嗎?」
「趙凱音。」葉丹楓說完,瞄了瞄沉醉在她喜怒哀樂之中的趙魔王,「沒說錯吧?」
他果然如她預料的異常!大敵當前,明明束手無策,他仍不知死活的挑釁仇家;此刻更是悠閒的看著她發呆,好像在欣賞什麼美好的景色似的。
他完全不顧大難臨頭了嗎?
「完全正確。」趙凱音伸手輕撫著葉丹楓微皺的眉,旁若無人的親暱舉動,像極了戀人間的打情罵俏。
見此情形,沒人會相信葉趙二人毫無瓜葛。
玉悠罹難以理解地搖頭,始終不信葉丹楓屬於「修羅會」,否則她怎會在林邊發現他卻不殺他,甚至給他藥物與食物?
「弟,夠了,我知道你不愛濫殺無辜,但這女人與趙凱音沆瀣一氣,肯定不是好東西!」美婦推開擋在身前的玉悠羅。「就憑趙凱音殺人無數的滔天罪行,任何與他有關之人都死不足惜!」
「你殺了很多人嗎?」葉丹楓聽了,不看場合,立刻質問趙凱音。
但表面上大大剌剌且不心機的她,正暗中打量包圍他們的人群。
「我很不幸的……」趙凱音目光游移,也在觀察突破與逃生的道路。
「自己不幸,就要別人一樣不幸,這麼做是不對的,」葉丹楓教訓人的語氣,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你看,如今你有難,非但沒人營救,反而有這麼多人來殺你,證明你以前做錯了!」
她的話又使他發笑,趙凱音沒辦法不為她分心,興味盎然的回道;「你不是在救我嗎?」
葉丹楓啞然,尚未思索出反擊之話,眼角餘光瞥見美婦舞劍想刺向他們,她趕緊喝止,「等一等,大娘,別衝動!」
「你以為你很年輕嗎?」美婦聞聲,益發憤怒,發狠的使出全力朝他們攻擊。
「到地獄裡再去耍嘴皮子吧!」
趙凱音眼捷手快的推開葉丹楓,準備承受住刺向她身軀的雷霆一擊。
不料,銳利長劍逼近他罩門的剎那,葉丹楓又飛快的撲回,伸出雙手,握住美婦往下砍的利器!
「丹楓?」趙凱音震了震,一腳踢向美婦。
對方見他發難,猶有顧忌,反射性的避開——
長劍順著葉丹楓柔嫩的掌心劃過。
趙凱音連忙抱住受傷的她,卻因無力支撐,與她一同跌坐在地。
天空灑落的月光,前方燃燒的柴火,令他清楚的見到她攤開的雙手皮翻肉綻,鮮血淋漓。
從未有過的痛楚重擊了趙凱音的心房,他陰著柔和的面孔望向美婦,眼裡的狠毒教人退避三舍!
「我沒事,你別擔心。」葉丹楓忍著各種詛咒的慾望,維持天真無邪的表情,懇求的望著美婦,「這位姐姐,能不能不要出手傷人?」
這回不敢再叫大娘了。
「笑話!」
「別這樣啦∼∼有什麼事,我們好好談嘛!何必動刀動劍的,我們又沒什麼深仇大恨……」
她這是在向敵方撒嬌嗎?
趙凱音不可思議的看葉丹楓,凝聚在胸臆的怒火陡然消散,面對這個輕易挑動他情緒使之動亂的姑娘,他只能苦笑。
「此人作惡多端,危害人世,非死不可!」美婦顯然也拿葉丹楓過於天真無邪的表現沒轍,只能加強氣勢聲討趙魔王。「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可是我一定得帶走他。」葉丹楓很無奈的從趙凱音的懷抱裡起身,離開他體溫的籠罩,忽然覺得身子有些冷,想再縮回去。
但想歸想,那種事,她可做不出來。
「助紂為虐,連你也殺了!」美婦不容轉圜,打了個手勢,號召眾人圍攻他們。
「慢著!」葉丹楓見狀,緊急制止。「你說他殺了許多人,我可以補救!」
「補救?」美婦和玉悠羅一起詫異的怔住了。
「我會醫術,擅長製藥。」葉丹楓開朗的笑,繼續天真無邪道;「他殺了多少人,你們統計統計,我答應你們,和他回去後,一定強迫他陪我去救那麼多人,作為補償。他殺十個,我們就去救十個?好嗎?」
眾人聞言後均呆若木雞,全體鴉雀無聲。
「那,加倍,可以吧?」葉丹楓再次賠笑,雙手像是難忍疼痛,縮進袖子裡。「他殺十個,我們救二十個?這樣你們能不能暫時別和他計較?」
「這女的……腦子不正常吧?」美婦無力的望向玉悠羅,懶得再跟葉丹楓多說一字半句。
霎時間,趙凱音清亮的笑聲飄揚而起。「丹楓,你真是世間少有啊……」
「不要笑。」葉丹楓也明白,她的天真無邪有多麼「可怕」,但她只能藉此分散敵方的注意力!
黑暗中,她隱藏在袖子裡的手微微的動了……
「我確定她和趙凱音絕非同一陣營。」玉悠羅對姐姐說著,又一次正視葉丹楓。「姑娘,你的想法很單純,但你的心意,我十分讚賞。可惜趙凱音絕非善類,彌補過錯這種事,他不屑為之。」
美婦也接口道;「即使他願意償還,死去的人也不會回來。他殺了我家一百多口,這筆血債,他逃不掉!」
葉丹楓吃驚的問趙凱音,「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無人察覺,從她袖中飄出一股無色、無味、無形的氣流,慢慢四散開來。
「是他家人先害死我一族三百多條人命。」趙凱音淡淡的笑。
沒人想到他會回答,連他本身也很驚奇自己竟會如此「順從」葉丹楓……他感到意識有點渙散了。
「那你們之間純粹是私人恩怨了?」葉丹楓突然整個人放鬆了,摸出藥,為自己血肉模糊的雙手做簡單的醫療。「早說嘛大娘,還扯上什麼人世安危。人啊!總愛找冠冕堂皇的借口。」
趙凱音很想為她最後一句話鼓掌,表示贊同,不過他和所有人一樣都愣了片刻,頓為詫異!
天真無邪的葉丹楓竟會說出如此尖銳的話語?!
美麗婦人大感受辱,手勢一揮,召集眾人圍攻而去,「只會耍嘴皮子的傢伙,去死吧!」
「別亂來啊!」葉丹楓不慌不忙的包紮好雙手。
下一瞬,就見氣勢洶洶的美婦與「夜叉盟」眾人狀似昏眩、站立不穩、搖搖欲墜,手裡的兵器紛紛掉落。
啪嗒聲接連而起,人們一個一個倒下去。
「我這『天昏地暗眼花繚亂大迷煙』時效有一個時辰,以前只用來對付野獸,第一次用在人身上。」葉丹楓慢條斯理的從袖袋內取出一個小藥瓶。
醫術了得的她,對大部分有害藥物都是免疫的。
每當她褪去天真無邪的面具,大發雌威之時,通常敵人已經——就像現在全部倒下的人一樣,知道不可小觀她,已是來不及了。
「厲害……」趙凱音也領悟到,天真無邪的葉姑娘並不像他想的那麼單純。「不過我也暈了,丹楓。」
不僅是他,無形的迷煙飄散到方圓十里,在此境地內的人獸無一例外,意識渙散、四肢無力,統統趴倒在地;武功高強的玉悠羅亦不能倖免。
「你有暈沒暈不是一樣,終究都要我攙扶你。」葉丹楓收拾好小包袱,無視滿地仇恨的眼神,幫助趙凱音站起。「走吧!趁他們不能動,快點逃命。」
趙魔王變成沒用的男人,事事都得依靠一個比他柔弱的姑娘。
「夜叉盟」的人見狀,深刻瞭解到——關於趙某人中毒受傷的傳言是真的!
「姑娘……莫要為虎作倀。」玉悠羅眼見仇家步步遠離,強撐一口氣,發出嚴正勸告。
「殺了他。」眾人順勢慫恿,「此時是斬草除根的好機會。」
「別想。」葉丹楓帶著他辛苦的離開,沒回頭,但仍回答玉悠羅,「你們的家人都讓對方害死了,不能算扯平嗎?」
美婦搶在弟弟回話前,滿懷怨恨的應道;「你自己試試!」
「我沒家人讓我試。」葉丹楓輕輕一笑,聲音略顯飄渺。
趙凱音想抬頭觀察她的表情,奈何沒力氣。臉貼在她的肩窩,頭愈來愈重、腳愈來愈輕,身子分兩段,不能由自己王使。
他不得不承認,葉丹楓還真是個罕見的製藥高手!
「無論你們有何恩怨,以後再解決吧!目前的情況對趙凱音不公平,你們以多欺少,他中毒受傷,趁人之危可不是光榮的事。」定到遠處,葉丹楓確定成功擺脫了「夜叉盟」,這才開心的與那群人道別。「那,我先走了,再會。」
她愉悅的話語成為附近唯一清晰的聲響,只是「夜叉盟」眾人都覺得這聲音是他們所聽過最不可忍受的羞辱!
「幸虧他們把人集中起來,我才好下藥,分散對付就棘手了。」走在夜裡的山路上,負擔著趙凱音的體重,葉丹楓顯得很吃力。「說實話,我真怕前面又冒出你的仇家。」
他應該沒那麼倒霉吧?「你的迷煙對你自己沒影響嗎?」
「我做的藥,都有先吃解藥啊!可是解藥放在家裡,沒帶出門,委屈你了。」她不好意思的吐吐粉舌。「咦?前面似乎有人!」
剛說了怕再遇到仇家,走不到半里路,兩人便發現行道上躺著一群昏昏欲睡的壯年漢子。
「『夜叉盟』的嗎?」葉丹楓小心翼翼的扶抱著趙凱音經過那群失去意識的人。
趙凱音藉月色觀察了其中幾人的長相,判斷道;「是我部下。」
「你的部下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出發前,我見到他們放入山林的傳信鴿,就送去消息,約他們來接我。」結果趕來營救的人也被葉藥師的強力迷煙弄暈了。
趙凱音生平從沒服過誰,這回,忍不住佩服起葉丹楓無色、無味、無形的藥。
「我不用帶他們走吧?」葉丹楓憂慮的問,強調道;「我沒力氣了,抱你一個已經很辛苦丁。」
她沒想到他已聯繫上部下,看來,他不會完全依賴她……不過她也算成功埋伏在他身邊了。
「是不需要,帶著我就好。」趙凱音柔聲回道;「他們醒來後,自己會回去。」雖然波折重重,他依然不討厭只與葉丹楓相處的兩人世界。
即使她……似乎……深藏不露?非比尋常?
可她帶給他的意外與震撼,卻是他從未見識過的驚喜,他想……珍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