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丟下手裡的針線活,她打起簾子跨出門來。
「我的爺,我的爺的爺的爺噯,您是何等尊貴的人,蹲在我的牆根底下唉聲歎氣的,這給旁人看見叫怎麼回事呀?」
蹲在那裡的爺回眸哀怨地瞅著她,吸了吸鼻子,他還委屈呢!
「人家不過是求你給出個主意,你死活不肯,我不蹲這兒,我蹲哪兒?我蹲哪兒能討到主意啊?」
九斤半自袖中取了帕子,一個勁地拭汗,「我的爺,我的爺的爺的爺,您那哪是隨便討個主意?您向我討的是謀定天下的大主意!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青衣宮人,在宮裡待了這麼些年,只要再穩穩當當地待上三年,我就可以放出宮過我安生的窮日子了。您莫要再逼我了好不好?」
他不逼她,他索性什麼也不做,就蹲在牆根底下歎氣,歎到她一個腦袋兩個大為止。
這能怪誰啊?誰都怪不了,只能怪她自己,怪她那日多耳多聽了兩聲,多嘴多說了幾句,多事多待了片刻——
想那日與這日一樣,與往常也沒有什麼不同。
她奉大內官之命,去庫房取了件銅器往斜陽殿裡去。
都說人不能犯懶吧!
她只是偷點小懶而已,真的!她拿性命擔保,就是為了偷點小懶,她抄僻靜的小道往斜陽殿走,隔著一人來高的太湖石就聽那邊傳來說話聲。
「王叔啊,您日日在府裡玩著鬧著,領的那些兵馬都不用管的嗎?」
九斤半對這說話的女聲再熟悉不過,那是罷月小主在說話,她是當今女主的妹妹,嫡親的妹妹。她口中喊王叔,小主的王叔只有一人——二閒王。
二閒王怎麼會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單獨與罷月小主見面呢?九斤半躲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貼著太湖石聽下去。
「兵馬?唉,罷月小主,你到底不是理政的人,一點都不懂朝廷裡的事啊!兵馬是需要我管的嗎?不用啊,當然不用。要都由我來管,養那麼些個大將、副將、參將做什麼?」二閒王一本正經地說著。
倒是罷月小主漸漸露出了她的心思,「王叔您是愛熱鬧的人,頂著個差事玩起來也不便當,倒不如把差事全都交給下頭的人去忙去鬧,做個真正的閒王,如何?」
「我現在就把差事都交給下頭的人去忙了,每天過得清閒得很。真的!」
他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在裝模作樣?九斤半跟罷月小主一般疑惑。
罷月歎口氣,索性跟他挑明了說:「我的好王叔,好有福氣的王叔,您就做個名副其實的閒王得了,還操那份子心幹什麼?」
「不操心,我什麼時候操過心了?」只聽二閒王小聲嘀咕,「跟你說句咱叔侄間的私房話,你王叔我這輩子啊,就是個閒人命,不願意操心,也操不來心。就這麼閒蕩蕩地活著,圖個啥?就圖個自在唄!」
「是!自在!王叔活得自在,那這兵馬的事……」罷月就等著他一句話呢!
「兵馬?什麼兵馬?」二閒王聽得糊塗著呢。
九斤半心想,這二閒王八成是平日裡酒喝多了,年歲不大,腦子就開始犯糊塗。
她對這二閒王多少是有些瞭解的。王宮中年年的新春家宴上,望著宮娥望得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每每喝酒必喝得酩酊大醉的那個就是這位王叔了。
真不明白,先王為什麼臨去前將革嫫天下三分之一的兵馬交給這位糊塗王爺掌管。
她愣神的工夫,罷月小主又跟二閒王提了兵馬的事:「您手上那些兵馬都交給什麼人掌著呢?我倒知道幾個合適的人選,像黃巍、莫寧然、朱四道,那都是久經沙場,禁得住操練的人,王叔您看……」
二閒王朗聲笑道:「我的小主噯!這些兵馬是先王,也就是你父王——我王兄托付給我的,你知道吧?這些年裡都靠那麼些個人掌著呢,我這才得清閒。要是換了人,說不定我還得操心。都跟你說了王叔我不是操心的人,就這麼優哉游哉地過著挺好……挺好。」
他是真傻還是在這裡裝佯?不論是九斤半還是罷月小主都聽出了他話中的拒絕,他顯然是不打算讓出兵權了。
「不讓便不讓吧!我也是為王叔後半輩子的清福考慮,王叔要是覺著現在過得舒坦就這麼過著。怕只怕好日子過到了頭,您想操心也操不上啊!」
罷月丟下狠話,告了禮,這便拂袖走人。
二閒王望著她的背影仍在那裡大呼小叫的:「哎,你請我進宮怎麼也不搬出宮裡頭的好酒好菜讓王叔我嘗嘗啊!這不是白叫我走這遭嘛!早知道就不來了。」
聽他這麼咋呼著,九斤半忍不住「撲哧」一聲笑開了,想想不對,趕緊拿手掩住嘴。她倒把手裡拎的銅器忘得乾淨,一隻手沒拿好,就聽一聲銅器的碰撞聲。
她心想,這回可糟糕了!
二閒王繞過太湖石,只見一青衣宮人,正端著銅器不知要往哪裡去呢!
迎面見了二閒王,自是要叩頭問安的。九斤半忙放下銅器行禮,「斜陽殿宮人九斤半給王爺見禮了。」
九斤半?這是什麼鬼名字?怎麼會有女子叫這樣的名字?二閒王瞪著眼睛瞧了她半晌,「你……你在斜陽殿做事,是斜日女主手底下的人嘍?」
「回王爺的話,九斤半確是伺候女主的。」
二閒王點點頭,忽拔出身邊的佩劍直指她的咽喉,「你站在這裡很久了?」
「不久。」
「你都聽見罷月小主跟我說的那些個話了?」
「沒有。」
「你這樣說,以為我就會信了?」
九斤半微微歎了口氣,不做聲了。
「你怎麼不說話了?」她不是他說一句她應一聲嘛!怎麼現在不說話,反倒歎起了氣來?
九斤半跪著回話:「王爺就是王爺,此時此刻九斤半說再多也抵不過王爺的疑心,倒不如不說話省口氣力。」端著銅器在太湖石後頭不動不移地蹲了半晌,現在又跪在這裡向王爺回話,她不累除非她是鐵打的人。
二閒王好笑地盯著她,這等性命攸關的時刻,她還懷揣著省口氣力的心思,這樣的宮人還真不多見。
「那依著你,現在該怎麼著?」
九斤半抬起頭來打量著他,「這話是怎麼說的?王爺要處置宮人,還叫宮人說該怎麼辦?」
「你沒聽外頭人說嗎?二閒王閒得都快傻了,傻瓜自然要聰明人點撥點撥,我瞧著你像個明白人,就你來說吧!」
是他要說的,行!今兒個她就說個明白話:「這種時候要殺就什麼也別說,直接動手,要不……還是什麼也別說,威脅只會讓對方直接選擇告密。」
「還真是這麼個理。」二閒王將拿捏在手裡的荷包塞進袖裡,換個紙筆出來,拿舌頭舔了舔筆,趁著那殘餘的一點墨趕緊往紙上寫道:「要殺就別說話,直接動手,或是……」
九斤半瞧著奇怪,「王爺,您這是幹什麼?」
「記下來啊!你的見解不錯,日後定能用得著,我自然得記下來。」
二閒王一邊記還一邊嘀咕:「像你這樣的小青衣哪裡知道,在宮裡混——難啊!我這樣的笨人若是生在民間哪個大戶人家富貴榮華一輩子也就罷了,可我偏偏生在這幽幽王宮裡,又不大不小算個王爺。
「我那早去的王兄也不知缺了哪個心眼兒,臨了臨了非要把什麼兵馬交給我。我想管,可沒那個心也沒那個力;不管吧……又對不起我那死去的老哥。我知道,這玩意早晚得給我添麻煩。現在看來,這兵馬放我手上開始燙手了啊!」
他唉聲歎氣地一把扶起九斤半,攙著她的手開始訴苦:「我說九斤半啊,外頭看著我這個王爺風光無限,活得瀟灑自如,他們不知道我心裡苦啊!
「我最怕……最怕玩到興頭的時候被人叫來宮裡說話。那哪是說話啊?我們之間說話,你說我對,我說你答,宮裡頭的人說話不這麼著。他說這句,暗地裡也不知道藏著幾百上千個旁的意思。我是個笨人,天性愚鈍,我也聽不懂啊!他們都說我傻,我哪裡想當個傻子?這不是沒辦法嘛!現在好了。」
他貿然來這麼一句,順道把九斤半的手握得更緊了,嚇得她挺著身子杵那裡不敢動彈,只聽他繼續叨咕著。
「現在好了……現在可好了。是天可憐我,讓我遇見了你這麼一聰明伶俐的小青衣。從今往後,我可就指著你幫我出謀劃策,幫我在這宮裡遊走自如了。」
「……我?我我我我我?」九斤半指著自己的鼻子,以為自己耳朵拍了個蒼蠅,聽岔了——怎麼可能是她呢?一個宮裡遍地都是的小青衣?
他一把握住她的肩膀,極為懇切地望著她,「沒錯,就是你了!九斤半,我的後半輩子可就交給你了。」
堂堂革嫫閒王的後半輩子就這麼放到她肩膀上了,她擔待得了嗎她?
她悔啊!怎麼想起來聽二閒王和罷月小主聊天呢?一時好奇害死人哪!
自打那日之後,二閒王三天兩頭往她這個小宮人的牆根底下站,問這問那的。起初她全當聽不懂他的話,拿不出主意來幫他。搪塞了這些日子,這不!這位爺又來了!
「這叫人看見了可怎麼是好啊?」
九斤半連拉帶推地把他拽進了屋裡,有些話總得避著人才好說吧?
「我的爺,我的爺的爺的爺,您今兒大駕光臨,到底所為何事?」看樣子,她不給他拿個主意,他是斷不會放過她了。
他嘴巴一癟,「還是那事,眼看著罷月、素縈聯手,要把斜日從女主之位上推下來了,你說我到底怎麼辦才好啊?」
此事關乎革嫫天下落入誰手的大事,她哪敢給他出主意,「我說王爺,您府裡的謀士沒有上千也有幾百吧!這等大事召集謀臣商議後定奪下來才是,您向我一個小宮人討主意算怎麼回事啊?」
「這是天大的事!天大的事!跟那些人說,這當中要有幾個起異心出賣我的,夠我死十回二十回的。你一青衣小宮人,你給我出主意,你若出賣我,也連累你自己,所以才同你討主意嘛!」
他腦子精得很,不像不夠使的樣子嘛!還找她討主意幹什麼?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秘密告訴任何一個人都將不再是秘密,所以你最好還是不要讓我給你出主……你這拿著筆又寫又畫的,搞什麼呢?」
「秘密告訴任何一個人都將不再是秘密——我覺得你的這番見解甚妙。記下來,得記下來,日後是要照著做的。」他手中那支小楷迅速飛轉著,邊記還邊點頭。
她真的很想倒地不起,起碼不用對著這麼一個沒頭沒腦的王爺。
看她沒精打采的,他還一個勁兒地拿手肘搗她,「還有什麼,你快說啊!我一併記下。」
「我說……我說你最好不要捲進斜日女主和罷月小主的奪權鬥爭裡。」不想再跟他糾纏下去,早說早了,「我跟在斜日女主身邊多年,她的手段我尚且看不清一二,可見其高深。倒是罷月小主近來動作極大,我不相信女主會毫不防範。」
她在屋裡踱著步子,從外到裡,從裡到外,一步一句:「也許女主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只是按著不動。你若幫了罷月小主,極有可能是自尋死路。若跑去女主面前將罷月小主的行動挑明了,就等於逼著兩頭開始動。倒不如靜觀其變,兩頭都不得罪。」
二閒王點頭如搗蒜,「很是很是,你這話很是。可如果罷月繼續問我要兵權呢?我該怎麼回她?」
這個還用問她?九斤半小眼一翻嘟囔著:「拿出你的強項啊!」
「我的強項?」花天酒地嗎?
「——裝傻啊!」
「啊?」
他瞪著她,好半晌反應不過來,「我……我什麼時候裝傻了?」
九斤半可沒工夫跟他浪費口舌,直截了當地同他點明了,「我不管你是真傻還是假傻,總之你那套太極拳在罷月小主面前還是挺受用的。一番雲山霧罩,到底還是沒讓她奪去兵權不是?這就成了,她下回若找你,你繼續這麼跟她雞同鴨講,不直接拒絕,也絕不點頭同意。」
「嗯嗯。」他一個勁兒地點頭,再一個勁兒地把她的話記在懷袖內的小本本上,態度近乎虔誠。
九斤半可不會被他這副表情給震暈了頭,她只知道他是天字號第一大麻煩。連推帶拽地把他弄出門去,她指著他的鼻子轟人,「主意我給你出了,事我教你辦了,現在麻煩你從哪裡來的回哪裡去。我地方小,實在裝不了你這尊大佛。」
二閒王也不生氣,笑瞇瞇地攏著雙手跟她賠開心,「那好,那我走了,有什麼事我再來找你。」
「別別別,你可千萬、萬千別再有什麼事了。」她連連拱手,也不管他一個王爺臉上能不能掛得住。
他還嫌她不夠煩是不是?「明白著跟你說吧!再熬兩年零十個月,我就可以放出宮過自在些的日子了,你可千萬別害我。」
他乖巧地點了點頭,折過頭往外去。
九斤半總算鬆了一大口氣,打起簾子剛要進屋,就聽身後傳來一陣清咳,轉身見到他那張無辜的王爺臉,九斤半的肩膀頓時塌了!
「這麼快又有麻煩找我?」
「不是,我是想問你……」
「主意一概不出,閒話一句不說。」她拉起晚娘臉,誓言對他陰狠到底。
二閒王掛著一臉怕怕的表情略向後退了退,到底還是被自個兒的好奇打敗了,湊上前問道:「我只是想問你,你……你為什麼叫九斤半?」
她為什麼叫九斤半?這個問題讓她愣在那裡好半晌回不過神來,她為什麼叫九斤半?
「是因為你生下來就有九斤半?」
他的眼珠子在她的沉默中迅速瞪大,「這麼重?你生下來有九斤半這麼重?真有這麼重嗎?看你現在的身形還好嘛!我還以為生下來很重的小孩長大一定成肥豬呢!看來也不盡然……不盡然……」
他咂巴著嘴,聽在九斤半的耳裡更是增厭,這回連起碼的規矩也算了,她直接趕人。
「走走走走走——」
緊閉的院門,將那位沒事閒得連她的名字都不忘關注的王爺關在了外頭,卻關不住九斤半隱隱作痛的心。
許久不曾想起自己名字的由來了,許久許久。
不過幾月的光景,宮中勢力陡然變化。
斜日女主失蹤,素縈王后毒殺罷月小主,悄無聲息間罷月小主便成了罷月女主,拊掌之間已成為執掌天下的王者。
想到這些,二閒王拍著胸口不住地喘粗氣,「幸虧當日沒斷然拒絕同她合作,要不她登位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這個閒王給滅了。」
九斤半隨手從房裡抽了張墊子丟給他,二閒王也不計較,把墊子往屁股底下一擱,就在院子裡的台階上坐下了。一邊曬著日頭,他一邊嘀咕:「我說九斤半啊,你不是說斜日心裡自有計較嘛!怎麼計較來計較去,她就這麼失蹤了?」
「我也很想知道啊!」
斜日女主絕不會無緣無故失蹤,這件事一定跟罷月女主有關——九斤半心裡這麼想,嘴上可不敢這麼說。畢竟,現在坐在王座上的那位名為「罷月」。
她猶記得斜日女主失蹤那晚,罷月殿裡傳了話來,說當時還身為小主的罷月要請斜日女主共進晚宴。斜日女主應了去赴宴,可不知為何那夜女主特地撇下了她,點名要拂景隨她前往。
之後,斜日女主再沒有回到斜陽殿。
「也不知道女主如今身在何處。」她嘟囔。
二閒王摸摸她的腦袋,像摸小狗似的,「你主子不在了,在宮裡的日子難過了吧?看在你那麼用心幫我的分上,我向罷月要人,把你遣到我府裡可好?」
九斤半忙擺擺手,「你最好別提這茬,你手握三分之一的兵馬,罷月女主正盯著你呢!這時候你向她要斜日女主身邊的宮人,你猜她會怎麼想?我可不想引火燒身,我只想安安穩穩地度過兩年零七個月,滿了年歲就能出宮了。」
又來了!又來了!二閒王歪著腦袋瞅她,「看情形,在宮裡的每一天你都是數著日子在過,你一心盼著出宮,是吧?」
九斤半忙不迭地點頭,「你才看出來啊?」真是笨吶!
「那當初為什麼要入宮做青衣呢?」
顯然九斤半不打算買他的賬,「我的王爺噯,現在是何等動亂的時節,你不好好地在府裡當你的閒王,跑到宮人的院落跟我嚼什麼舌根子?」這不是給她添亂嘛!
「說嘛說嘛,我現在是以王爺的身份關心關心你這個小宮人。」趁著暖暖的陽光,做一些花天酒地之外的事也挺好的,二閒王挑唆著她聊些閒話。
長歎口氣,衝著他王爺的身份,九斤半隨便跟他扯幾句——
「我們家世代都是灰衣粗布的農人。我娘死得早,我六歲的時候,大哥娶妻要錢,我爹便把我送進銀衣仕族蒙大人家裡做丫鬟——就是景妃的娘家,那時候景妃娘娘還是蒙家的大小姐——剛進府的時候我只是景妃娘娘的粗使小丫鬟,每個月不僅省了吃喝等一應用度,還能得一兩銀子拿回家裡給爹使。
「過了一年景妃娘娘配給了永賢殿下,我這樣的粗使小丫鬟被支去幫忙,本來說好了大婚過後就可以回蒙大人府裡的。大婚之後,永賢殿下對景妃娘娘一直不冷不熱的,蒙大人怕景妃娘娘受宮人、內官的欺負,便將我們這些丫鬟全都留下了。後來景妃娘娘為殿下添了滄江小主,再後來永賢殿下成了王上,按規矩我們這些丫鬟全都要被遣回府,不得入宮。
「景妃娘娘堅持帶幾個貼身丫鬟入宮。也不知道娘娘到底看中我身上哪一點了,娘娘說我淳樸,我覺得自己笨拙。大概娘娘就相中我沒啥腦筋吧!反正我被她帶進了宮,一躍成為青衣宮人。
「我爹在家裡得了這個消息叩天謝地的,做了這麼些年的灰衣農人,不想家中竟憑空出了青衣,那可是書香門第才出的尊貴,好端端落到了我們家。我爹、我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還有我三哥全都樂開了花,就等著我回去以後,帶著這些年的俸祿和一身青衣的榮耀光宗耀祖,富貴全家呢!」
她的故事說完了,平平常常並沒有什麼可供他作為談資的。她雙手一攤,「我的爺,故事聽完了,你可以擺駕回府了吧?」他向門口走了兩步,她望著他的背影剛鬆口氣,二閒王忽然回過頭來望著她,突兀地冒出一句:「出宮後你做什麼呢?嫁人?你年歲可太大了,嫁誰呢?做填房當續絃,你願意嗎?不嫁?一輩子留在家裡,等你那些積蓄被你幾個哥哥花完了,你靠什麼過活?」
九斤半一怔,回過神來想也不想,拿起窗欞下的笤帚直接衝他扔出去,「你管我呢?」
她急了,急得忘了尊卑。二閒王謙謙一笑,「那我不說了,你那麼聰明的人肯定早就想好了辦法。」
這回他倒是真走了,只是九斤半再也無法鬆口氣。
她想好了?
她想好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