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憑著一股衝動與怒火,唰地一聲扯開面罩,將臉一股腦兒地湊到他面前。
樊沐雲見她氣勢澎湃地扯開面罩,正想好好看仔細,沒想她忽然湊到眼前來,把他嚇了一跳,正要斥責她,卻見她的頭髮,因掀起面罩而亂翹一通,有些還交錯披散在臉龐上。
「你……」
聽他話中有笑意,伍藍不悅地把蓋住眼睛的髮絲往後撥。
「你笑什麼?」
她這一撥,總算讓他瞧清眼前的五官,一雙杏眼黑白分明,黛眉輕掃,臉頰豐潤,不是傾城傾國的美人,卻也稱得上清麗動人,尤其一雙眼眸特別靈動。
先前她易容時,雖然樣貌平常,可眼眸總是神采奕奕,為她增色不少,如今她以真面目示人,標緻的五官加上顧盼生姿的雙眸,足以讓人為之迷惑驚艷,心律加快。
察覺自己受到影響,樊沐雲忽地惱怒起來。
「沒規矩。」他的手打上她的額頭將她推開,臉上升起不自然的潮紅。
「喲,你怎麼打人?」伍藍發疼地摸著額頭,正想發火,卻發覺他的異狀。
「你怎麼臉紅了?」她怪叫一聲。
樊沐雲莫名心虛,佯怒道:「讓你氣得腦充血。」
她眼珠一轉,發現他連耳朵也紅了,不由竊笑。「是不是我長得好看,你不好意思了?」
發現正經八百的樊沐雲受到自己影響,伍藍頓時虛榮起來。
她自小戴著面具,沒見過男人受自己吸引的神情,頓時心情大好。
驀地,一個念頭閃過——這是不是表示她能用美貌迷惑樊沐雲?
在絕影門時,弟子學習各種暗殺方法,直接刺殺、使毒、暗器、設陷阱等等,美人計自然也包括在內,不過她沒有要殺樊沐雲的想法,只是自幼受絕影門熏陶,直覺地想到善用美貌達成目的。
見樊沐雲起身要出去,她趕忙拉住他,「你去哪兒?」
「沒規矩,放手。」他甩開她的手,隨即尷尬地輕咳道:「我帶你去見大人。」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耳根還是紅的。
伍藍跟在他身後竊笑,心裡極是高興。
王煥大人圓臉大耳,留著一大把鬍子,見人總是笑瞇瞇的,像個彌勒佛,連身材也是圓滾滾的,伍藍一見他就心裡歡喜,瞧他胖嘟嘟的,定是撈了不少油水。
「你是伍藍姑娘?」
「是,大人您叫我小五就行了,親切點。」伍藍討好地說。
「好、好。」王煥隨和地說。「我聽沐雲說了不少你的事。」
她瞥了眼一臉尷尬的樊沐雲。「不會是說我壞話吧?」
天曉得他把她的性情說成什麼樣,不過想到他方才被自己迷住的模樣,心裡一高興,便決定心胸寬大地原諒他。
王煥瞥了神色尷尬的樊沐雲一眼,呵呵笑道:「說姑娘聰明伶俐,能言善道。」
他可從來沒說過這種話……樊沐雲在心裡嘀咕,他說的明明是工於心計,巧言令色。
伍藍笑得更燦爛了,沒想到樊沐雲竟會在大人面前美言,實在出乎意料。「樊捕頭謬讚了。」
她彬彬有禮地朝王煥與樊沐雲拱手。「小女子實在愧不敢當。」
樊沐雲迸出一似咳非咳、似笑非笑的聲音,她也太做作了吧?「你倒是會做人。」
「樊捕頭說笑了,小五是最不會做人的。」她嚴肅地糾正他。「我一向有什麼說什麼,心腸最是實誠,生平最看不慣不公不義之事。」
對於她能面不改色地說著違心之論,樊沐雲深感佩服,明明說要橫行霸道、目無法紀,怎麼這會兒又變成心腸最實誠、看不慣不公不義之事?完全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因答應過她不扯後腿,他費了好人的勁兒才沒當場反駁,其實該說的他都對大人說了,偏偏大人仍是想見伍藍,他也無法。
聽不下她自褒自揚的話語,他眼觀鼻鼻觀心,充耳不聞。
「好、好。」王煥摸摸胡了,「伍姑娘……」
「您叫我小五。」
「好,小五。小五真是有趣,我就開個方便門,以一個月為期,你若表現良好,一個月就正式聘你為捕快。」他笑呵呵地說。
「真的?」伍藍開心地跳起來,趕忙拱手。「謝大人,小五一定不讓大人失望。」
「大人……」樊沐雲欲言又止,神情糾結。
王煥擺手,示意他不用再說,他心意已決,樊沐雲壓下眉頭,也不再言語,他總覺得縣衙上的藍天已經黑了一半。
伍藍完全不管他鐵青的臉,笑得像朵花,她覺得王大人真是太可親了。
「大人,小五有個不情之請。」
「說。」王大人爽朗道。
「小五能不能戴回之前的面具,等厲家莊事情查清楚後再以真面目示人?小五平生最討厭事情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所以想繼續探查,還望大人成全。」她露出誠摯的表情。
絕影門的任務還沒了,她得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密探厲家莊,才不致招人懷疑。
王煥想了會兒,明白她的考慮,她如今換了張臉,厲家莊的人如何認得她?難道向人解釋她先前是易容,可如此一來不就又坐實了居心不良的揣測?還是等水落石出再說不遲。
「既然你有心,本官自然樂見其成,面具繼續戴著無妨。」除了厲家莊的事外,王煥也還有其他考慮。
畢竟衙門裡幾乎都是男人,就算有女人,也是給他煮飯的方嬸以及打掃的大嬸,她一個小姑娘夾在一群衙差裡已夠讓人不自在了,何況是清麗貌美的姑娘,還是戴著平凡的面具恰當。
伍藍開心地與王煥聊了一會兒,才回房戴面具,樊沐雲在她離開後,便試圖勸大人三思而後行,王煥明白他要說什麼,抬手阻止他。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樊沐雲不只一次在他面前說過伍藍唯利是圖、小心思特別多,更重要的是擔心她橫行鄉里、欺壓百姓,「我見她倒不像奸佞之徒,就是圖點小利,自私了點,可世上誰不自私?我說過君子要用,小人也得用,重點是用對地方……」
「沐雲知道。」他明白世上有德行的人太少,也見過太正直公義而迂腐、不知變通的人。「只是屬下至今未弄清她的來歷。」
若用人得宜,毒蛇能用,蠍子娛蚣也能用,可問題是得先知道對方是何種猛獸,方能不被其所傷。
「還是從厲家莊下手吧,你不是也說了,她進厲家莊定不單只是為了做護衛,如今她意外被逐,定會有所行動。」
樊沐雲頷首,心中莫名沉重起來,甚至感到一絲悵然。
認識伍藍至今,她始終像條泥鰍,滑溜得讓人抓不住,她言語有趣,神情淘氣,行為舉止透著古怪,年紀輕輕武功卻不弱,雖然兩人從未正面交過手,但看她與莫魁過招,刀法熟練,招式透著狠辣,讓人如何不疑心她?別說她到厲家莊目的不明,她思思唸唸欲進府衙當捕快,又是何企圖?
與她在一塊兒,他總是提醒自己不可卸下戒心,既然懷疑她別有所圖,還不知警惕,那是傻子,可伍藍就有這等本事,與她相處常會不自覺地放鬆警惕,被她的言行所牽動。
他衷心希望一切不過是自己多疑作祟,她並無圖謀不軌,但多年查案的直覺又讓人無法忽視……
樊沐雲甩開思緒,多想無益,但願她不會讓他失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