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同事拍著胸脯用人格擔保外加死拖活拽地拉她過來看,她是無論如何不肯相信在這個有點姿色就能當明星、有點身材就能當模特的年代,居然有位俊美得不像話、氣質優雅得賽王子的男子窩在這種小小的商住兩用公寓裡接電話發傳真做男秘,而且還是在這種愛心大過薪水的地方。
七十多平米的房子,除去四張辦公桌,一張會客沙發,一些應有的辦公用品,這裡真是簡單到簡陋,而它的人員編制更是簡單,簡單到只有三個人:會長、秘書、打工小妹。這裡就是流浪動物救助協會。
「您好,請問找誰?」王子抬起頭,微挑的眼梢射出愛神利箭,穿透重重雞心森林,「啪」的一聲釘進女子的心臟。
女子的尾骨都發酥了。
要死了,只要一個眼神就足夠使人為他赴湯蹈火的男人,女子多少會明白這個協會如此出名的原因。
「我想入會。」女子的聲音顫抖得像要斷裂的琴弦,一顆芳心完全迷失於男子瞬間揚起的笑容之中。
「歡迎,請坐,不好意思,茶葉用完了,清水可以嗎?」裝在一次性紙杯裡的清水,經由王子之手親自奉到手裡,滴水貴如油,哪裡還有什麼可以不可以?
「我向你介紹一下我們協會好嗎?」
當然好當然好,被那對迷死人不償命的眼眸照耀著,耳畔被輕柔悅耳的嗓音充滿,女子暈陶陶彷彿置身於天堂。
「請問您願意成為我們的義工嗎?」
「什麼?」女子悠悠回神,發覺自己根本沒有聽見王子之前的介紹。
「請問您願意成為我們的義工嗎?」王子的笑容極具蠱惑力。
女子點頭如搗蒜。
「請在這一欄打勾。」修長的手指點向茶几上的表格,不知何時女子已經留下全部身家私密,包括女人最需要保留的出生年月日。
「若是有需要您做義工時,打這個電話能夠找到您嗎?」
「你會親自通知我?」
「當然。」
女子的心頓時如國慶煙花,滿天燦爛。
繳完會費,王子送客至電梯口,與女子及其同事握手道別,「歡迎您加入流浪動物救助協會,願您能為所有流浪動物盡一份力。」
王子的身影消失在電梯門後,女子歎著氣道:「我以後都不洗手了。」
「我也是。」
「義工都需要做些什麼?」女子問同事。
「你不知道?就是協會有活動時去幫忙,協會有流浪小動物時幫忙寄養等等。」
「如果能夠因此而接近他,就是寄養恐龍我也願意。」女子神往地道。
「算了吧,協會裡有成千上萬的女會員等著要接近他,哪次協會辦活動招志願者不是爭得頭破血流的?但是……」
兩個女子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道:「就算只有千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不會放過的!」
因為那是一個極品的男人啊!
聽說,他擁有雙博士文憑,留學美國耶魯大學。
聽說,他出生名門,不好銅臭,熱心投身慈善事業。
聽說,他至今獨身,燒得一手好菜。
聽說……
聽說……
在流浪動物救助協會的論壇上流傳著無數關於他的傳說,撲朔迷離令人著迷,他英俊瀟灑,風度翩翩,教養出眾,仁慈慷慨,他是最接近神的人物,他是眾人眼中的神。
雖然現實生活中,他只是一個月薪五百的男秘書,但是只要願意,女孩可以將一個美好的願望放大一萬倍,在臆想裡充分地陶醉自己。
門「砰」的一聲被踹開,巨大的登山包壓著一具清瘦的軀體捲進來,快樂爽朗的聲音先飄了過來:「嗨——原尚寶貝,我回來了,想我嗎?」
正在接電話的美男子絲毫不受外力影響,繼續講著自己的電話,手裡的鋼筆輕輕朝前一送,抵住了撲過來的身軀。
「嗯,是的,我明白,就這樣,謝謝您的來電,再見。」
叮!迫不及待地用食指掐斷了話機,美少年噘起紅艷艷的嘴唇嬌嗔地瞪著眼前的美男子,「好過分哦,就知道原尚一點兒都不想我,我在外頭拚死拚活這麼辛苦是為了誰啊?哦,謝謝,還是原尚泡的茶好喝,原尚啊,培訓一下小妹好不好,我都快被她泡的荼毒死了,沒見過那麼笨的女人!」美少年絮絮叨叨,形象盡毀地一腿跨坐在辦公桌上,抄起鼠標墊扇風,白襯衫還解開了三顆鈕扣,露出閃耀誘人的麥色肌膚。
「老闆,這些是你在一小時內必須回復的電話,黃色標籤是你在今日之前必須完成的事情,若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請再問我。我很忙,您自便。」
「啊喲!」先前還精神矍鑠的美少年突然身體一軟偎依到了美男子寬廣的胸膛上,媚眼半瞇地呻吟道:「我全身都好難受,恐怕是在山裡染上什麼奇怪的疾病了,原尚,我要住院療養……」
「最好還是帶有獨用溫泉的房間,是不是?」美男子笑瞇瞇地問道。
「對對對!」美少年忙不迭地點頭。
「請稍候。」美男子開始翻閱筆記本,PageDown鍵按了十幾下後,美男子輕輕抬了下鼻樑上的無框眼鏡,抬起眼道:「老闆,您的溫泉休假之旅排在明年十二月七日,在這之前,請您稍微忍耐一下,努力工作吧!」
美少年「噌」的一下跳離他的胸膛,前面還柔情似水,後一秒便搖身變為夜叉,雙手一叉腰,眉一挑,眼一瞪,「原尚,你還知道我是你的老闆,老闆是不是有權利想不工作就不工作、想休假就休假?哪個老闆像我這麼辛苦的?你自己憑良心說,我已經有多久沒有休過假了?你這樣逼我,逼瘋了我對大家有什麼好處?」
明明是溫柔的笑臉不變,鏡片下卻閃過寒光一道,再開口時,清朗磁性的嗓音緩緩地道:「你說什麼?我沒有聽清楚,麻煩您再說一遍,老闆。」
剛剛爬完玉龍雪山回來的傢伙有什麼資格說那種正氣凜然的話?按照日程安排,他的溫泉之旅的確是安排在明年十二月七日,但是他早就把一萬年後的溫泉之旅登山之旅海島之旅等等等等旅全部透支光光了,自打他兩年前加入這個協會後,這個會長起碼有四分之三的時間處於人間蒸發狀態,把所有工作都推給他這個秘書,說什麼哪個老闆像他這麼辛苦,說什麼已經有多久沒有休過假了,真是不怕天打雷劈呢。
「嗚……」美少年的囂張氣焰突然像洩了氣的皮球般消失了,笑容堆上臉龐,身體已經像小狗狗一樣偎依了過去蹭啊蹭,「原尚哥哥,人家的意思是,我應該要更加努力地工作,即使沒有休假也不能有絲毫怨言,老闆就該以身作則,我說得對不對啊,原尚哥哥?」
「老闆能這麼想,下面的人就放心了,不耽誤您,去工作吧,我叫了新出爐的甜蜜屋酥脆泡芙,一會兒就送到。」
美目一亮,雙手接過厚厚的文件夾,雙腿快快地朝辦公室跑去,背後疑似有拚命搖晃的尾巴一條。
「等一下!」
「什麼事?」美少年回頭。
美男子的目光在美少年扁平的胸部停留了兩秒鐘,移回美少年的臉上,「又沒穿胸衣?」
「那種東西穿了我怎麼活動?再說我這種胸部,別人都當我是男生,穿與不穿有什麼區別?」
「去穿上。」
美少年,哦,錯,是像男孩一樣的少女,噘起嘴巴,「穿就穿嘛!」雙手抓住襯衫下擺便朝頭上拽,原尚俊臉一熱,迅速側過頭去。
「黎離!你是女孩子,怎麼可以做這種事情?」
黎離做了個鬼臉,「等我哪天想做女人了,一定去隆胸,OK?吶,穿好了,我穿這東西就像變態穿女人文胸一樣,還是不要穿比較好。」
「穿著!」俊臉雖然避開,語氣卻不容置疑。
「好嘛好嘛,穿著就穿著,有什麼了不起的!」黎離在自己位置上坐下,一邊不停地拉拉扯扯,一邊大聲地歎氣,「好難受啊——好——難受——啊——」
原尚在接電話,絲毫不受干擾。黎離撇撇嘴巴,打開流浪動物救助協會的論壇,突然「哈」的一聲笑得前俯後仰。「原尚,原尚,來看!」小手興奮地招著。
「什麼事?我很忙。」做網頁設計的最近出國,沒人更新頁面,得重新找人了。
「有個帖子說你和我是一對的呢!」黎離狂拍大腿,全無女孩子家氣質,「你猜是什麼一對?說你是小攻,說我是小受,過分,人家就不能年下攻嗎?」
原尚一邊撥電話給新找到可以義務做網頁的高手,一邊丟過來淡淡的一句:「老闆,有時間就多做點兒事情,不要看那些無聊的東西,到時候工作做不完總是晚上加班對身體不好。」
「知道啦!」黎離不以為意地揮揮手,「哇,才一段日子沒上網,發生這麼多有趣的事情,哎喲,又有人公開發表對你的愛情宣言了!喂喂,很多暗戀者哦,你怎麼做到的?我看你長也長得不怎麼樣,身形也過於瘦弱,怎麼會有那麼多女人喜歡你?」
這個女人的審美絕對有問題,那麼完美的男人居然被她評價成長得不怎麼樣,標準的模特身材居然被說成過於瘦弱,她所喜歡的那種肌肉男才恐怖呢!
「原尚哥哥,可不可以幫個忙啊?」一要人幫忙就裝嗲,只有這個時候才有點兒女孩子樣,「米米知道我今天要回來,煮了一桌菜等我回去吃,可是我晚上有約會哦,你替我去應付一下行不行?行不行啦?行不行啦?」一隻蒼蠅繞著美男子嗡嗡轉。
「跟什麼人約會?」
「這次去爬山的時候認識的,哇!那個人的手臂肌肉比我大腿還粗,結實得像石頭一樣……」擦了把流下來的口水,「他對我好像也挺有意思,我有預感我要墮入愛河了,為了成全我的戀情,你一定要幫我。」
「我當然會幫你。」淡淡的苦澀被風和日麗的笑容粉飾。
他怎麼會不幫她?從第一次見面起,他就注定這輩子要欠她欠到死了。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他問她。
「第一次見面?」黎離一手抱胸,一手杵住下巴,「在病房裡?」
是的,在黎離的記憶裡,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應該是在病房裡,其實那不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只是她怎麼可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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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牆旁的大樹下,十四歲的原尚獨自坐在草地上掉眼淚。
他在這個學校過得糟透了,如果不是父親堅持每天由司機接送他上下課的話,或許他能夠像個普通的初中生一樣在這所學校裡生活,交一些朋友,課間休息時一起說笑,體育課有人叫他一起打球,但是他在這裡一個月了,連半個朋友都沒交到,誰也不願意跟嬌滴滴的貴公子交朋友,他在這所學校裡是個另類。他覺得很孤單很寂寞很壓抑,父親要他去看心理醫生,但是有什麼用呢?他的孤立是他與週遭格格不入的家世所造成的,而他害羞的個性又令他難以主動向同學伸出手去,於是他愈加地沉默寡言,難過的時候他常常一個人躲在這個沒人來的角落裡掉眼淚,十四歲時的原尚就是這麼一個敏感害羞脆弱的小男孩。
{{zz的聲音傳來,正在哭泣的原尚止住眼淚,緊張地張望。
「喵,喵……」噪音的來源處,灌木叢上方露出一隻裹在破爛牛仔褲裡的屁股,「來,寶貝,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來吃點兒東西,你現在最需要營養,不吃飽怎麼生寶寶,是不是?」屁股主人的腦袋鑽在灌木叢裡,聽聲音應該是個適逢變聲期的小男生。
原尚警惕地看著他。
「唉,對了,好乖,來來,讓我抱抱,噢!你抓我?沒良心的,枉費我天天來餵你,忘恩負義的東西……」小男生埋怨著,語氣裡倒聽不出有多生氣,反而帶著笑音,「好嘛好嘛,抱抱又不會死,就抱一下嘛!噢!」顯然又被抓了,「哎喲,壞蛋,算了,吃你的吧!我明天再來看你,別亂跑噢,學校裡有很多壞孩子,他們看見了會欺負你的,知不知道?」
又是一陣窸窸窣窣,小男生倒退著爬出灌木叢,小男生個頭小小的,穿著件寶藍色運動衣,腳穿一雙髒兮兮的都看不出原來是什麼顏色的球鞋,板寸頭髮根根豎著,他沒有注意到樹下的原尚,拍拍膝蓋上的泥土徑直走了,嘴裡還吹著口哨。
原尚朝灌木叢裡張望,沒有看見什麼東西,但是應該是有隻貓咪在裡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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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午休時間。
「吃慢點兒啦,又沒人跟你搶,餓死鬼投胎啊你!給我看看你的肚子嘛,我要看看你什麼時候生,看一下又沒什麼損失,啊噢!」又被抓了。
坐在圍牆下的原尚好奇地朝著灌木叢那邊張望,看到的還是那條破爛的牛仔褲,原尚從來沒見過一條爛成那樣的牛仔褲還有人會穿,都爛得露出白色的底褲了。
過了片刻,喂貓的小男生倒退著從灌木叢裡爬出來,還是寶藍色運動衣、髒兮兮的球鞋、破爛爛的牛仔褲,原尚懷疑他是不是從來不洗澡,每次見到他都是這身衣服。
小男孩拍拍身上的灰,吹著口哨離去,原尚目送著他的背影,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盯著一個髒兮兮的小男生看。
口哨聲突然中斷,小男生停下腳步,猛然回頭,原尚嚇了一跳,竟忘記移開視線,小男生直直地瞪著原尚,大步大步朝他走過來。
原尚心裡怦怦直跳,眼睜睜地看著小男生朝他逼近。
「喂!」小男生抓了抓沒什麼好抓的板寸頭,臉上儘是不耐煩的表情,「問你件事情行不行?」相較他邋遢的衣著和粗魯的舉止,他說話還算客氣。
原尚看著他,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
「你有幾個娘?」小男生問。
他問得這麼古怪,讓原尚怎麼回答,當然只有愣愣地看著他了。
小男生豎起手指開始數,「一,二,三,四,你有四個娘是不是?我接連四天碰到你,你都在這裡哭哭啼啼個沒完,大丈夫有淚不輕彈,除非死爹死娘,你說你是不是死了四個娘?而且還哭得那麼慘,害得我想假裝當你不存在都不行。」
原尚聽出他在嘲笑他,起身要走。
「坐下!」小男生霸道地一把將他按坐下,一手按在他腦袋上方的樹幹上,看不出他個頭小力氣倒不小,「說吧,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幫你出頭!三年二班的大黑?還是三班的王海?還是高中部的人?吉波波?鴨將李?」他嘴巴不停,辟里啪啦報了一串名字出來,一點兒疙愣都不打,似乎跟那些人很熟的樣子,「你說好了,哪個欺負你,老子挨個幫你海扁回來,說啊!」
「快上課了,我要走了。」
「喂!」小男生翻臉了,「老子被你天天哭天天哭煩得快上吊了,煩得老子拳頭發癢直想扁人,你不說是不說?不說老子先扁你一頓熱身,你說不說?說不說?」
「嗚……」原尚又害怕又委屈,忍不住又哭。
「喂喂喂!」小男生頓時手足無措,「我沒有……我只是……我不是……哎呀,你、你、你別哭了行不行?男子漢大丈夫的你也不難為情,一天不下雨憋得死你是不是?」邊嘮叨邊在他旁邊坐下,煩惱地又去抓板寸頭,「好了啦,好了啦,是我不好,我說要扁你熱身只是隨便說說的,又不是真的要扁你,看你瘦得沒幾兩肉,我扁你幹什麼?你不痛我還怕手痛呢!哎呀,你別哭了行不行?好啦好啦,是我不好,我道歉了還不行嗎?」
「我……我數學這次沒考滿分……」原尚哭得直打嗝。
「那是幾分啊?」
「九十九。」
有沒有搞錯,九十九分還要哭,那他那個十三分是不是該去撞牆?小男生翻翻白眼。
「下午要上體育課了……」原尚繼續哭訴。
「體育課好啊,我最喜歡了!」小男生一巴掌興奮地拍在大腿上,考慮身邊人的悲情,連忙收斂,「是不是下午要考引體向上?所以你怕得哭了?」
「我討厭上體育課,每次結對熱身時,都沒有人跟我搭檔。」
這麼點兒芝麻屁大的事情……小男孩又翻了個白眼。
「我討厭上學,人人都討厭我,沒人願意跟我說話,我一個朋友都沒有,我討厭來上學……」
「哦喲哦喲,你得了吧你,九十九分又怎樣?沒人跟你結對熱身又怎樣?沒人跟你講話又怎樣?沒人跟你做朋友又怎樣?你自己都不喜歡自己,怎麼讓別人喜歡你?下午不是上你討厭的體育課嗎?結對熱身的時候,你隨便找個人,跟他說,喂,我跟你結對!跟我學一遍。」
「如果被拒絕的話怎麼辦?」
砰!小男生終於忍不住一腳踹上來,「XX的,還沒做就先說這種話,不被拒絕才怪。跟著我說!喂,我跟你結對!」原尚沒辦法,只好說了一遍。
「襆一點兒。」
原尚連說了幾十遍,口都說干了小男生才勉強算他合格。
分手前,小男生特別關照:「我跟你說,如果為了躲避討厭的人際關係轉學,你轉到百慕大都是這個樣子!在我沒有同意之前,你敢轉學的話,小心我海扁你,我不是說著玩玩的,聽到沒有?」
下午上體育課的時候,原尚嘗試著用那種很襆的方式讓旁邊的男生跟他結對,那男生好像嚇了一跳,看了他一眼躲旁邊去了,結果還是沒人跟他結對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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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圍牆下。
「不行嗎?」小男生撓撓腦袋,「怎麼會沒效果,我用來一向有效啊!」
原尚看看他,心道:你這麼惡霸,別人敢拒絕你才怪。
「你幾班的?」小男生問他。
「初一三班。」
小男生的臉色頓時很難看,「XX的,原來是三班的人,」他抓抓頭,看看原尚,「難怪你在那裡日子難過,三班的人最討厭了,全是自以為是的傢伙,不過你這傢伙倒不是很討厭……咦,喵喵,你的肚子小掉了,生啦?」小男生被路過的白貓吸引了注意力,沒空理原尚,「喂喂,生在哪裡了?啊?竟敢瞞著我偷偷地生,好狡猾哦!你給我站住!站住!」追著白貓跑得一溜湮沒影了。
可能是白貓挪地了,後來一個多禮拜原尚都沒有再見到那個小男生。
那小男生髒兮兮、神經兮兮、講話口無遮攔,但是不知為何,幾天沒見原尚竟然開始想念他,午休時間去圍牆那裡,期待能夠見到那個小男生,一次兩次三次都見不到他,原尚覺得失望極了,連他叫什麼名字哪個班級的都還不知道,他以後會不會不再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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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的一天,小男生突然出現在原尚班級門口。
「喂,你!出來一下!」他還是老樣子,還是穿著那條爛牛仔褲髒球鞋,只是換了件紅T恤,站在教室門口大聲呼喝。
原尚又驚又喜,連忙跑出去,「什麼事?」
「借我點兒錢。」他手掌伸到他的鼻尖下。
「你手怎麼了?」手心裡一道深深的傷口,連處理都不處理一下。
「哎呀,少廢話,快借三百塊給我,我急用。」
原尚掏出錢包,隨便取了一疊錢遞給他。
小男生吹了聲口哨,「你真有錢吶!三百就夠了。」他拿了三張,其餘的還給他,「等我有錢就還你。謝啦!」揮揮手轉身就跑掉了。
原尚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發覺滿教室的同學都拿奇怪的目光看著他。
「你怎麼跟六班的黎離搭上了?」坐在前面的夏君忍不住問,「他剛才勒索你了嗎?」
原來他叫黎離,六班的。原尚默默地記住。
「他是我朋友。」原尚不明白夏君為何要用「勒索」這種字眼。
夏君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哼,我們三班的人怎麼可以跟六班的人交朋友?我們都是最優秀的,他們都是垃圾,而那個黎離則是垃圾中的垃圾,那種人將來是要死在街頭的,你居然跟那種人交朋友,你腦子壞掉啦?」
夏君數落黎離時候的表情和語氣令原尚很不快。
「我的事你管不著,我交什麼樣的朋友也跟你無關。」他性格一向溫柔,難得會如此說話。
「我為你好耶!」夏君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你是我什麼人?平時連話都不願跟我說一句的人,有什麼資格自稱為我好?」
「你!哼,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不管你了。」夏君氣呼呼地扭過頭去。
午休時原本要去圍牆那邊,結果卻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去談心。
「聽有的同學說你跟六班的黎離最近走得很近?你剛來不久可能還不很清楚,六班都是一群問題學生,大多數人不愛讀書,而那個黎離更是無可救藥,平時打架滋事遲到逃學屢教不改,哪個老師看見她不頭疼。原尚,你家庭出身那麼好,你的父母信任學校,將你托付給我們,老師不希望你在這裡交上壞朋友染上壞習慣影響學業前途,你明白嗎?」
原尚才不相信黎離有那麼壞,他對流浪的小貓那麼好,心腸一定很好。
他走出老師辦公室,就看見黎離蹲在外頭,一見他出來連忙站起身,「我看見你進去,想等等你,要不要順便一起去吃中飯?」
「好。」原尚毫不猶豫便答應了。
默默地走了片刻,黎離小心地問道:「你們班主任是不是說我什麼了?」
原尚笑了笑,「沒什麼,我才不會放在心上。」
黎離放下心來,豪邁地拍了拍原尚的背,「你請我吃飯,我身上沒帶錢。」
「好啊!」原尚很喜歡他這種坦率的個性,看見他開心心裡就歡喜,「哦,對了,你的手……」
「媽的,這次陰溝裡翻船,被一幫小鬼暗算。」黎離憤憤地咒罵著。罵別人小鬼,忘了自己也是小鬼頭一個。
「你被人欺負?」
黎離受辱地鼓起腮幫子,「少來!誰敢欺負我黎離?活得不耐煩了!我是不小心被暗算的,知道嗎?」
原尚執起黎離的手,「怎麼又流血了?」
「剛上完體育課,考槓上前翻,所以就……」黎離滿不在乎地聳聳肩,髒兮兮的手放在原尚潔淨的手掌裡,他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一眼。
原尚見他表情有異,便問:「怎麼了?」
「你的手怎麼這麼好看?我從來沒見哪個男的手像你這樣,你是不是從來不用幹活?」
「我陪你去醫務室。」
「這點兒小傷口去醫務室,我才不幹呢,醫務室那個肥婆娘我看了就討厭。哦,對了,我剛才打聽了一些你的事情,原來你家裡真的很有錢呢!唉,你的命真好,衣食無憂還整天不開心,換做我是你的話,早就樂翻天了。」
「你這麼喜歡的話,我跟你換好了。」原尚突然生氣地離去。
「喂喂喂,你幹嗎?突然間發什麼火呀?開個玩笑都不行,你是不是男人?這麼小氣。喂,真生氣啦?我道歉還不行嗎?喂喂,你說要請我吃飯的,想賴皮嗎?」
原尚被他纏得氣也沒了,「你知道我名字的。」
「啊?」
「我叫原尚,不叫喂喂喂。」
「知道啦,原尚,吃飯去了,我從昨天晚上起就沒吃過飯……」
「你幹嗎不吃飯?」
「你應該問我,你為什麼沒飯吃才對。」
原尚不相信這年頭居然還有人在挨餓,以他的出身,他是從來沒想過這種可能性的,所以他太驚訝了,以至於說不出話來。
「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黎離被他看得有點兒難為情,抓了抓腦袋道,「都怪我娘啦,她已經三天沒回家了,家裡東西都吃光了,也找不到一分錢,所以就……」
「我早上借你的錢呢?」
「給小白做絕育手術買貓糧了,就是那隻貓啊,你也看過的。」
原尚當然知道那隻貓,但是他不明白他連吃飯的錢都沒了,為什麼還要給一隻流浪貓做絕育手術。
「小白很可憐的,它今年已經生了三胎了,每次剛生好沒多久就又懷孕,每次生下來的貓不是夭折就是餓死,再這樣下去的話它會死的,我去年就想逮它去做絕育手術,不是找不到它就是捉不住它,今天好不容易捉住了,馬上就送它去做手術。那錢我會還你的,你放心好了,我知道你們班主任肯定說了我很多壞話,但是我告訴你,我黎離雖然窮,雖然打架滋事遲到逃學屢教不改,但是我從來不勒索別人,這一點我可要跟你說清楚。」
「我相信你。」
「當真?」
「當然。」
黎離看了他片刻,眼角突然有點兒濕潤。他趕緊一邊假裝揉眼睛,一邊很誇張地大聲嚷道:「餓死了餓死了!吃飯去!」便快步走在前頭。
原尚追上他並肩而行,發覺他的個子好小,比他足足矮了一頭,瘦得可憐,是營養不良吧,正處於發育期的少年……突然感到心疼,原尚搭住他的肩膀,問:「你想吃什麼儘管說,不要客氣。」
「真的?」黎離的雙眼明亮得好似流星,「我要吃食堂的特大碗烏冬面加雙份澆頭!」
「你可以選更好的……」
「烏冬面烏冬面烏冬面!」黎離已經衝進食堂,根本沒聽見原尚後頭的話,他是如此高興,手舞足蹈,連帶著原尚的心也跟著飛揚起來。
那一年,十四歲的原尚和黎離交上了朋友,無視懸殊的家世背景,無視同學異樣的眼光,十四歲的單純年紀,友情至高無上,沒有什麼世俗能夠介入。
那一年,原尚很快樂。
那一年,原尚一直以為黎離是個男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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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麼?」
黎離湊在他面前研究他難得失神的表情,原尚眨了眨眼睛,看著眼前的女孩,跟十年前相比,她似乎沒有什麼改變。
但是,真的是沒有嗎?這十年裡所發生的事情,所發生過的驚天動地的事情,早已從她的記憶裡消失無蹤了。沒有變的,只有她快樂的本質,如果可以,他希望這快樂能夠持續到永遠,永遠……
「沒什麼,只是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
「什麼事情?」好奇的眼眸令他想起當年的少年,以為已經平靜的心微微刺痛著,他垂下眼眸。
「沒什麼,只是一些已經過去了的事情。」
一些希望能夠永遠遺忘的秘密。無論要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只要她能夠永遠這樣快樂下去,他願意做個永遠守護那個秘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