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過窗簾帶來光明,她翻身坐了起來,撥了撥頭髮,深吸口氣,她走向病床。
順手為他將被單拉好,突然想起,她似乎總是看著他受傷的樣子,她的嘴角揚起嘲諷的弧度,輕撫過他頭上的繃帶。
彷彿自然而然的,她低下頭輕吻了下他溫熱的唇,可一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她立刻站直身,慶幸他沒有被她驚醒。她在心中提醒自己,別再妄想尋找幸福了,他已經有人在等著他。
用手順了下自己的頭髮,努力的想揮開傷感的情緒,她得在他醒過來之前回復過來。
「對不起。」一個輪值大夜班的護士輕聲的將門拉開。
駱沂楨嚇了一大跳,連忙轉身面對聲音來源。
「護理長,」護士輕聲走了進來,「剛才療養院的護士打電話過來,說妳母親的情況突然轉差,所以請妳務必要去一趟。」
駱沂楨的臉色因為聽到這個消息而一下刷白。
「謝謝妳。」她極力維持住情緒對來通知她的護士說道。
她的雙腿在發抖,一種模糊的恐懼自她的體內散開,她無法想像失去母親的歲月,這些年來,她努力工作都是為了重病的母親。
不經意的抬起頭,她看到了亮著褐眸看著她的勵文浩,她不知道他醒了多久,又看了她多久,她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一定很糟,但她不在乎,她忍不住戰慄著……
「我有事,」她的眼眸有著悲傷,但她的語調卻依然平穩,「所以,想和你請個假。」
「什麼事?」他眼神中有一絲擔憂。
「跟你無關。」
聽到她的回答,他的下頷肌肉抽動了一下。「我可以不許妳走。」
「那就隨便你想怎麼樣,」她察覺眼眶的淚快要掉下來,立刻轉身往門口走去,「就算你想放火燒醫院我也不在乎!」
這些年來,她到底在乎什麼?執著什麼?她愛的男人恨她,而她愛的母親在跟死神拔河,隨時可能離她而去……
在醫院門口,她攔了輛出租車,直奔位在新埔的療養院,直到在車裡,她才允許自己流下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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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並非探病的時間,但因為唐雅君的情況危急,所以院方特別通融。
寂靜的長廊裡,只有駱沂楨急切的腳步聲,當年也是她親自送母親進這所療養院,她一直以為母親終究會好,但隨著時光流逝,她的病情更加嚴重,最後甚至連女兒是誰她都忘了,母親現在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她進了母親的病房,駱沂楨出色的外貌都襲自唐雅君,但長年的病魔摧殘卻使唐雅君形同枯槁。
「我們一直試圖聯絡妳。」唐雅君的主治醫生在一旁開了口,「但都沒有辦法,最後我們才想到直接打電話到千越醫院給妳。」
「不好意思。」她握著母親瘦骨嶙峋的手,唐雅君此刻帶著呼吸器,情況並不樂觀,「她怎麼了?」
「她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在加上之前感冒引發的肺炎使她更加虛弱,之前我就告訴過妳,妳要有心理準備。昨天中午之後,她就無法進食,我們檢查過了,」醫生一臉的遺憾,「她的心臟衰竭,然後腎臟和肝臟──也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駱沂楨是個護士,她知道情況有多糟,她摸了摸母親的臉,「沒關係,媽,其實我們都盡力了,對不對?」
她的淚水掉在唐雅君的手上,唐雅君欠動了一下。
她立刻將淚水擦掉,擠出一個笑容,「媽。」她輕聲喚道。
唐雅君睜開了眼睛,模糊的焦距沒有立刻對到駱沂楨的臉上,她看著她,眼神有著陌生。
這眼神使她心痛,自己的母親早就已經不認得她!
「媽,我是小楨,」她摸著唐雅君已經花白的頭髮,「我來看妳了。」
病房外傳來的吵雜聲使駱沂楨暫時分了心。
「對不起!先生,這個時間,我們不開放探視。」一名護士的聲音清楚的傳來,「喂!你幹麼抓我?」
駱沂楨驚訝的看著房門被推開來,坐著輪椅的勵文浩被鬼頭給推了進來。
「你……」她愕然的說不出半句話。
鬼頭聽從勵文浩的指示將輪椅推到病床旁,然後靜靜的走了出去,順手將門給關上。
「你來做什麼?」她防衛的看著他問。
他高深莫測的看了她一眼,「妳母親病多久了?」
「不關你的事。」
「駱沂楨!」他動了怒,這使他的胸口再次痛了起來,但他壓下不適,近乎咬牙切齒的說:「別再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他忍痛的表情使她閉上了嘴。
「你是──」躺在病床上的唐雅君突然虛弱的開口,「阿浩!」
聽到母親的話,駱沂楨感到驚訝,母親竟然認出了勵文浩?!這怎麼可能?!
「我知道你。」唐雅君疲累的歎了口氣,「真是對不起。」
勵文浩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跟他道歉?印象之中,他並沒有跟這個優雅的貴婦打過照面。
「你回來找小楨嗎?」唐雅君的眼眸出現了些許光亮,「她一直在等你,我跟她爸爸都錯了,我們以為她會把你忘記,但她沒有,她一直在等你回來,而你真的回來了。」
勵文浩抬頭看了駱沂楨一眼,她並未開口,極力想要讓自己看起來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照顧她!」唐雅君用盡力氣抬起手。「拜託你──」
勵文浩見狀,立刻握住她的手。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唐雅君的目光看向駱沂楨,「小楨,這幾年來,辛苦妳了。」
駱沂楨聞言,忍不住哭了出來。
「不要哭,以後,妳就不用再被媽拖累了。」
「媽!」她在病床旁跪了下來,緊握著唐雅君的手。確實母親的醫藥費有時壓得她喘不過氣,但她從來不言苦,畢竟她是她世上唯一的親人。
唐雅君將兩個年輕人的手緊握在一起。「把小楨交給你,我就放心了。」
「我會照顧她的!」勵文浩慎重的對她說道。
聽到勵文浩的話,駱沂楨的胃有點痛。
唐雅君露出釋然的笑容,「我累了,想睡一下。」
「媽──」
勵文浩拉住了駱沂楨,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她累了。」他摟住她的肩頭,「妳讓她走吧!」
再也顧不得其它,她哽咽的哭倒在他的懷裡,在多年之後,她有種他們的心再次相系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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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能不吃東西。」
這是位在往青草湖方向的一處高級住宅區,在辦完唐雅君的喪事之後,勵文浩不顧任何反對,堅持出院。當然,駱沂楨也得跟著他一起離開。
經過一段時間,他不管是身體或是體力都在快速復元當中,反觀駱沂楨卻是相反,她幾乎不吃東西,虛弱得像風一吹就會被吹跑似的,她的行為跟自殺簡直沒有兩樣。
「我不想吃。」駱沂楨坐在窗邊的沙發上,無精打采的看著窗外的人造景觀。
雖名為看護,但自從母親死了之後,都是勵文浩在照顧她。她對他而言,根本就是廢人一個。
「我想回去了。」她幽幽開了口。
「回去哪裡?」他火大的說。
「我幫不了你的忙,我不是個好看護,你該去請別人來幫助你。」語畢,她站起身。
但她隨即被他拉回原位,拄著枴杖的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妳可不可以走,由我決定!」他目光炯炯的盯著她,「現在,我要妳去吃東西。」
她與他對峙著,誰也不願意認輸。
「妳真是個該死的女人!」他伸手握住她的頸子,將她拉向他,雙唇用力的壓向她的。
他的舉動先是讓她嚇了一跳,但她隨即歡迎的張開了唇,她飢渴的回吻著他,她不再執著,她撫摸著他的背,在他的身上尋求溫暖,一直以來他都存在她的心中,並沒有隨著時間淡忘,反而越來越深刻。
就算最後終究他們不是彼此相屬,可至少這一刻兩人是在一起的。
他們忘我的親吻,除了感覺之外,他們都無法思考。
「老大!我找到小姐了!」竹竿輕快的聲音傳了進來。
他的聲音讓他們停止親吻,也使理智再次回到彼此的腦中。
竹竿有些愕然的看著擁抱在一起的兩個人,最後他沉下臉,銳利的目光射向駱沂楨。
她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站起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我會叫人送東西進妳房裡,妳要把它吃完。」勵文浩神情複雜的看著她說道。
駱沂楨垂下眼眸,沒有答話,只是低著頭離開。
「大哥,這是不對的。」竹竿在第一時間發難。
勵文浩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還不需要你教我該怎麼做。」
「可是小姐找到了!」他熱切的表示。
「她在哪裡?」
「原來她被阿蛇那幫人打傷了,傷勢不輕,」他連忙說道,「不過慶幸的是,他們原本打算要強暴小姐,但是剛好有一對老夫婦經過,所以救了小姐一命。」
聽到這裡,勵文浩皺起了眉頭。
「不過小姐已經失憶了,這也是為什麼她沒有跟我們聯絡的原因。」
他再次問道:「她現在人在哪裡?」
「千越醫院代理院長余子揚的家裡。」
「余子揚?!」那個不可一世的醫生。
竹竿點了點頭,「很巧的是,原來小姐的主治醫生也是他。而且因為看她失憶,所以飛揚集團的總裁作主收她做乾女兒,因為飛揚集團總裁有七個兒子,所以現在小姐有七個乾哥哥,不……該說有八個,還要再外加一個腦科醫生余子揚。」
這個薛少蘭似乎天生有好運氣!勵文浩撫撫下巴的想。
飛揚集團……這個在亞洲甚至於歐美都佔有一席之地的大財團,竟然會收留一個失憶的小女生?!
「還有,小姐現在名字叫做戚仙女。」
「什麼?!」勵文浩愕然。仙女?!
「聽說飛揚集團的總裁夫人在懷孕的時候,滿心以為老么會是個女兒,所以先把名字給取好,就叫戚仙女,誰知道最後還是生了個兒子,而現在既然收了個失億的乾女兒,就索性叫小姐戚仙女了。聽說現在小姐輪流到七個哥哥家居住,而且他們都很縱容她。」
看來傳言是真的,飛揚集團七位少東雖然行事低調,但卻都特立獨行,他只遇過戚志萬,覺得他雖然醫術高明,卻是個不折不扣吊兒郎當的跩醫生,看來他的其它兄弟也差不多。
「去把她給帶回來。」勵文浩很快的下了決定。
「我試過,但小姐不認識我。她現在去台北了,她說今天是戚家的家族聚會。」竹竿一臉的苦惱,「我想,可能要大哥親自出馬,畢竟在小姐心目中,大哥是最重要的人。」
開於這點,他不予置評。
「等她從台北回來吧,」他淡淡說道,「至少現在我們知道她很平安,這樣就夠了。」
「可是大哥,」竹竿忍不住脫口而出,「你絕對不可能會為了駱沂楨而放棄小姐吧?」
勵文浩的目光閃過嚴厲。
竹竿不怕死的繼續說道:「我上次也跟你報告過了,駱沂楨當年為了嫁入豪門放棄了學業,但最後卻因為男方家破產而立刻跟對方離婚,這種市儈的女人,你不能再被她迷惑。」
「你說夠了沒有?」
「當然還沒有!」他硬著頭皮說,「現在駱家也破產了,駱沂楨得要辛苦工作才能養活自己,若你現在對她伸出手,她一定會毫不考慮的接受,這樣的女人,你能要嗎?」
勵文浩咬了咬牙,沒有回答,因為他一點都不想再跟竹竿爭辯。他逕自拄著枴杖離開。
竹竿看著他走進了駱沂楨的房裡,不禁皺起了眉頭。情況若再如此下去可能會失控,不得已之下,他撥了通電話到加拿大向宋文傑報告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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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沒有將東西吃完,但至少她動了筷子。勵文浩進了駱沂楨的房裡,看到桌上的食物,還算滿意的心想。
「進來!」他對站在陽台上的駱沂楨說道,「外頭風很大。」
她無言的進房,並將通往陽台的門關上。
「你找到你義妹了?」她靠在門上問。
他點點頭。
「恭喜你。」她心裡頭有種不知名的苦澀不停的湧上來,她極力壓下這種感覺。
「或許妳也認識她。」勵文浩坐了下來,指了指面前的沙發,示意她也坐下來。
她依言坐了下來,不解的回視著他。
「聽說她現在有個新名字,叫做戚仙女。」
聽到這個名字,她的眼神滿是詫異。
「她受了傷,被送進千越醫院急救,最後還成了你們總院長和代理院長的乾妹妹。」他留意著她臉部的變化,「以妳跟戚家和余子揚女友的關係,妳一定知道這件事。」
她當然知道,仙女是個很漂亮又可愛善良的女孩,她被送進急診室時,還是她第一個時間替她急救。這是什麼樣的緣份啊?
他摸著她的臉,「想什麼?」
「她跟你很配。」她躲過了他的手。
他皺起眉頭,「什麼意思?」
「她是你的未婚妻。」她諷刺的一笑。
「誰告訴你的?」
她聳了聳肩,沒有回答。
「我義父是希望我娶她沒錯,但不代表我一定得聽從。」
她若有所思的看著他,最後她還是選擇了不發一言。
「你該去睡一覺。」她突然對他說道,「你需要午睡。」
若要他說,他會認為蒼白的她比他更需要睡上一覺。
她頭髮塞到耳後,然後陪在他的身邊,送他回他房裡,並協助他上床躺好。
「我可以陪你躺一下嗎?」
勵文浩懷疑自己聽錯了,他訝異的看著她。
「可以嗎?」她目光平穩的回視著他。
他對她伸出手,點了點頭。
她微微一笑,躺到他的身旁,盡可能的不要碰到他的傷口,雖然他的傷口已經復元得差不多了。
他把她拉近,她看起來像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而實際上確實也是如此,從唐雅君過世之後,她就無助得像個孩子。
「其實蘭失憶未必不是件好事。」他柔聲的在她的耳際說道。
她聞言,不解的抬頭看著他。
勵文浩吻了下她的額頭,「忘記對我的不成熟迷戀,對我們是好的。」
她並不能確定他的說法是對還是錯,但有些問題終要去面對,就算現在戚仙女想不起來,但若有一日想起了,那又該如何是好?
他把她安置自己的懷裡,給她溫暖與安定的力量。
「算了,別想了,我明天把她帶回來再說。睡吧!」
駱沂楨閉上了眼睛,她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對還是不對,但她只是個平凡人,她只想要握有幸福,縱使只是一瞬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