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個步子不慎,她踩著路邊的石子,整個人便失去平衡地往前仆去。
李陵不發一語,立即上前接住她,這才免了她一場皮肉之苦。
「嗚!」她嗚咽出聲,靠在他懷裡勉強地壓抑著。
「子菱--」他開口,聲音憂慮而沉重。「讓我扶著你走吧!」「不。」她堅定地拒絕。
「「沈」大哥,我很好,你不用擔心,你只要告訴我該往哪個方向前進,我可以自己走的。」她勉強露出一個微笑讓他安心,卻不知這笑容在他看來簡直比見到她哭還令人心痛。
說罷,她挺起纖細的雙肩,再次邁步前進。
她並不是固執、也不是存心跟自己過不去,而是這下山的路對她來說,已經成了一種挑戰。至少,證明她不是一個無用之人。她告訴自己,如果今天能靠自己的雙腳走下山,未來的日子就算再痛苦、再難熬,她也要熬過去。但如果,她連這條山路都走不下去,她真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勇氣來面對往後的日子。
所以,她咬緊牙關,在一次次的撲跌和令人恐懼的黑暗中一步步走下去。
李陵歎息。
他並不是不明白她的想法。只是,他不忍。每見她摸索著前進、每見她顛簸一次,他的心就跟著揪緊,深怕她跌傷、更怕一次坎的挫折會令她徹底崩潰。
她太好強了。但,這樣的個性只會讓她傷得更重。
望著眼前步履艱難的她,他一咬牙,邁步上前捉住了她,在她來不及反抗之前將她整個攔腰抱起,然後,不顧她的反對和抗議,將她緊緊鎖在懷裡,不容她再移動分毫。
「放我下來!「沈」大哥,你放我下來讓我自己走!」她大喊,拚命掙扎。
他停下腳步厲聲制止她。「子菱!你冷靜點!」這一吼,的確讓她靜了下來。
「我會讓你自己走,但絕不是現在!」見她靜了下來,他才放低了聲音,對著懷中滿載著傷痛的小臉道:「現在,你什麼都別多想,什麼都別做,就讓自己好好地休息一會兒,等你的心平靜下來,我們再一塊兒想想未來該怎麼做,好嗎?」他的話,恍如一陣暖流緩緩流過。她原先在心中築起的堤防和緊張的情緒,就因為他短短的幾句話,在一瞬間完全潰決。
突然,她哇地一聲痛哭出來,整個人埋進他的胸膛。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溫柔?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他知不知道,她是多努力才讓自己不被黑暗所吞噬、他知不知道她有多努力才能不讓眼裡的淚流下來,為什麼?他為什麼要說這些話,讓她好不容易築起的保護網在一瞬間全都崩潰,他好殘忍、好殘忍!
他擁緊她。心上一塊石頭彷彿落了地。她的淚釋放了她的情緒,也連帶釋放了他的。
自從知道自己失明以來,她始終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她憤怒、恐懼、震驚,但就是沒有掉過一滴淚。
這讓他感到極度的不安。
「子菱,都哭出來吧!」他輕吻她的發低語。「別把事情都放在心底,相信我,哭出來會好些的。」他抱著她,走到一棵足以遮蔭兩人的大樹坐了下來。仍將她摟在懷中輕輕拍撫著。
她未發一語,也沒有抬起頭來看他,只是緊捉住他的衣襟,聲嘶力竭她哭著。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漸漸停止了哭泣。待他抬起她的小臉探看時,卻發現她早已倦極而睡,臉上的淚痕仍留在頰胖。
他輕歎,拭去了她的淚水。
「別怕,子菱。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不知為什麼,他始終覺得自己對她有一份責任。或許因為她是子京和雪凝的女兒,也或許是因為他看過了她的身子,但在他內心卻有一個小小的聲音不斷在提醒他--這一切,無關乎責任。
那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呢?他無法形容。只知道自己在乎她、關心她。她的所有傷痛,他感同身受。
望著床榻上睡得極不安穩的她,他不敢離開半步。深怕她一覺醒來面對無邊的黑暗,無法承受。
「唔!」她轉個身,碰著了他的手,竟反射性地緊緊握住,原先糾結的眉心也在一瞬間鬆了開來。
這無心的舉動震懾了他。
她需要他!這認知像一道閃電擊入他的腦海〞一直以來,所有的人都尊敬他、愛戴他、欣賞他,卻從沒有一個人真正地需要他。
雖然貴為一堡之主,他的感情始終極為貧乏。
自小,他就是被義父收養訓練為繼承人的工具。雖然義父侍他極好,但那和真正的父子之情畢竟不同。義父待他好,是因為他足堪造就。而他,也達成了他的要求。當然,他仍是感謝義父的,只是,除此之外,他從未感受到親情的溫暖。
他也從不奢望什麼,直到遇見雪凝。
她的美,帶給他極大的震撼,而她的溫柔和善良,讓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情感原來也可以如此豐沛。然雪凝卻屬於子京。這令他黯然。
沒想到,事隔十八年,過去的記憶仍未消散,他卻又被眼前這與雪凝有著酷似容顏的小子菱所吸引。難道就只是因為她貌似雪凝的緣故嗎?他問自己。但他知道,這並不是真的。
雪凝柔弱,子菱卻堅強。雪凝沈靜,千菱卻活發。雖然她現在因這重大的打擊而消沈,但他卻仍可以從她靈動的雙眼看出,她的個性,截然不同於雪凝。
但他又為何會受到吸引呢?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她是子京的女兒、雪凝的翻版,他無法容許自己對她有任何不該有的想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顧她,讓她平平安安地回到黑風堡,回到爹娘安全的羽翼下。
突然,門上的輕啄聲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想起身,卻被子菱的手牢牢握住。於是,他輕輕抽出手,起身開門,進來的,是客棧的掌櫃。
「大爺,您吩咐小的辦的事,小的都給您辦妥了。」見床榻上的姑娘似乎仍沈睡著,掌櫃放低了聲音。「城裡最好的大夫已經在門外等著了,是不是……」他偏過頭朢向床榻,半晌才道:「請他在樓下候著,等我妺妺醒了再請他上來「但大爺……大夫恐怕不能久候……」
李陵不發一語,自衣帶中取出一錠白銀。「這應該夠了吧!」
「夠、夠、當然夠!」一見到銀子,掌櫃立即露出笑臉,連連作揖。
「好了,你下去吧:有事我會通知你的。」
「是,小的這就離開。」說罷,帶著滿臉的笑關上了房門。
李陵搖頭輕笑。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果然一點都不假。幸好在被冰凍的十八年裡,他身上帶的銀子全都完好如初,否則這會兒恐怕早已淪落街頭了.。
以兄妹的身份住進客棧是最安全、也是最適當的方法。現在的她需要人照顧,怛,他必須考慮到她的立場,所以下山以來,他一直對外聲稱她是他的妹妹。
他步回床邊,發現她的睡眠已然變淺,似乎正要醒來。
然後,他看到她睜開雙眼。
眼底先是一片茫然,然後驚愕、恐懼,最後又成為一片漠然。
他上前一步。
「誰?」輕微腳步聲引起她激烈的反應,她猛地坐起。「是誰?我在哪裡?」
「子菱別怕,是我。」他上前握住了她的肩膀。「我們現在在青雲城的青雲客棧裡。
你放心,你現在很安全。」
「「沈」……大哥?」她間,搜尋著他的方向。
「是的,是我。」他答,身軀靠近她。
是了,「沈」大哥。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令她沈靜下來。
原來,這一切並不是夢。「沈」大哥仍在她身邊,而她的雙眼也依然什麼都看不到。
她輕笑,粉頸低垂。「你知道嗎?「沈」大哥,我還以為,我作了一個好長的夢呢!」話裡的苦澀和自嘲,令聞者心痛。
我也希望是夢。他在心中低語。
「好吧!」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打破空氣中的凝重。「幸好我不是這世上第一個看不見的人,否則還不知要有多難過。」她故作輕鬆地說著,跟著手探入衣襟像是在找些什麼。
「我想,你應該是在找這個吧!」他拉過她的手,將一塊玉珮放入她的手。
人間令。
「這……」她驚訝地抬頭。「這玉珮為什麼會在你那兒?」這人間令她一向是掛在胸前的,怎麼會話一出口,兩人同時想起先前她在山洞未著寸縷的情景--「當時--我怕掉了,所以--」
「好了,別說了!」她羞得耳根都紅了。
「我--」
「對了,我請了大夫來替你看診,現在正在樓下候著呢!」為了免除她的尷尬,他立即轉變了話題。「我這就要掌櫃的去請他上來。」說罷,他起身。
「等等!」她喊住他。「為什麼要看大夫?」他回頭。「你受了風寒,又受到驚嚇,還有你的眼--」
「我不要看大夫!」話還沒說完,她立即激動地截斷他的話。
「不看大夫?為什麼?」他又走回榻邊。
「不看不看不想看!沒有為什麼!」
「子菱,你現在這種情況,不看大夫是不行的。就算是你的身體已經好了大半,至少得讓大夫看看你的眼睛。」
「不要!」她搖頭。
「子菱,別這麼任性!」他皺起了眉頭。
「我任性?」她抬起頭。「你懂什麼?你什麼都不懂!我已經失明了、瞎了!為什麼還要讓大夫來告訴我?難道我自己不知道嗎?你說!你有見過哪個失明的人能再看見的?我不要大夫!不要別人來告訴我我是個瞎子!誰都不要!」她大吼,整個人埋進了被裡。
她的這番話讓他愣住了。他沒想到她的不安會是如此強烈。
「子菱--」他上前坐在床榻邊,經拍著縮在被裡的她。「很抱歉我沒有考慮到你的心境--」他拉拉她的被示意地出來,但她怎麼也不肯動一下,他只好隔著被子繼續對地道:「你聽我說,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如果,你的雙眼還有希望,我會盡一切的努力替你治好。如果沒有,最壞也不會比現在的情況更糟,你說是不是?」她微微震動。
「還有,你得想想你的爹娘,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他們,你忍心讓他們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嗎?答應我,讓大夫看看,然後我們再決定怎麼做,好不好?
她自被角露出了臉。
他笑。「來,梳洗一下,讓大夫看看可好?」她點點頭,臉上還掛著兩還掛的兩行清淚。
「公子,令妹除了受到驚嚇和染了風寒外,其它一切安好,我開幾帖滋補強身的藥給她服下,不出三日就可以完全痊癒了。」大夫拿起毛筆,振筆疾書。「好了,等會兒你就照這藥單抓藥便成。」
「多謝大夫,那舍妹的--」大夫撫著長髮搖搖頭,制止了他的問話,示意他到外邊再談。
「大夫,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想,她有權知道自己的情況。」他望向坐在桌前滿臉焦慮的子菱。心裡知道,若不當著她的面把話說明是不行的。是好是壞,都要有一個明白。
子菱點點頭,繃緊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好吧,那我就直說了。」大夫清了情嗓子才又繼續道:「經過我初步的診查,她的雙眼應該是完全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子菱驚呼。心底生起一絲希望。
「是,沒有問題。」
「但--」她搶著問。
「這小丫頭的眼疾,據我診斷,是因為發了高燒,一時阻斷了視覺,所以才會突然看不見。我已經針對這點給她下了針,依理來說,應該是沒有問題才對,不過--「不過什麼?」李陵緊張地問。
「不過,以我的醫術,下了針之後應當是看得見了……」
「可是我還是什麼也看不見啊!」子菱大叫。
李陵上前按住她的肩安撫她。「是啊!這是為什麼?」他問。
大夫搖了搖頭。「至於為什麼還會看不見,這……恕老朽才疏學淺,實在是找不出原因啊!」大夫話才說完,子菱即氣得大罵。「什麼跟什麼?你這說了還不等於白說!」
先是讓她的心吊了半天高,然後才說找不出原因!這算什麼大夫!根本是個庸醫。
「子菱,不得無禮!」李陵出聲制止她。
「你說我無禮?」她氣極了,眼眶立即湧滿淚水。「你自己聽聽他說的是什麼話,分明就在欺侮我是個瞎子,教人家有了希望,又重重地跌入谷底,你不罵他,反倒罵我!」說著,她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從一開始,你就管我這管我那,又罵我任性、還罵找無禮,原來,我就這麼討人厭,現在又變成了討人嫌的瞎子!好啊!你別管我!你們通通別管我好了!我瞎、我討人嫌,都不關你的事!」她站起來,摸索著前進。
「子菱!你要上哪兒去?」她這一哭,頓時讓他亂了方寸,急急伸手拉住她。
「別拉著我!我上哪兒去你管不著!只要是看不見你的地方,什麼都好!」她賭氣,邊拭著淚、邊推開他。「對了!我還忘了我壓根兒什麼都「看」不見!那好,我到一個「聽」不到你、碰不著你的地方好了!」不知為什麼,他的責罵比聽見大夫的話還令她傷心。其實,她曉得他是為她好,也知道自己不該這樣無理取鬧,但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聽不得他說一句自己不好!
「子菱!」他扯住她,將她拉進懷裡。「我不許你離開我的視線半步!」他半帶著威脅、實則更具關懷和佔有的口氣,令得她心上一暖,眼淚即刻控制不住地肆流而出。
他還是關心她的。心裡這麼想,口裡卻仍抽抽搭搭地說著:「嗚……我就是要走……
嗚……你管人家……」身子卻極自然地偎進他懷裡。
「好,不管,我都不管。」他的大手順著她的髮絲,不斷地安撫她。
「唉!我說這位姑娘啊!撒嬌也不是這麼個撒法,當心哦!別把人都給嚇跑了才是。
嘖!是這愣小子才理你,換了我--哼!看你「寡婦死兒子--沒指(子)望啦!——
在一旁觀察良久的大夫終於忍不住追出了自己的心聲。
「你--」子菱極不甘心地朝大夫說話的方向瞪去。
「喲!是看不見,眼神倒還挺靈活的嘛!」
「子菱,收斂點。」他提醒她,跟著放開懷中嬌小的身子,扶她回桌前坐下。
子菱還想說話,卻被接住肩頭,制止她再頂撞大夫。
「不好意思,咱們兄妹倆讓大夫見笑了,捨妺年紀還經,有時候是--」他對大夫解釋,心中卻暗暗為自己方纔的舉動感到慚愧。
子菱涉世未深,遭逢變故,情緒不穩是在所難免。而他,癡長她幾歲,行走江湖多年,由得她鬧也就罷了,還情不自禁地在旁人面前表露出心中的情感。希望這大夫沒察覺到什麼不對,否則,只怕又會惹上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哈哈哈--」話還來不及說完,大夫卻哈哈大笑起來。「什麼妹啊哥的,分明就是郎有情妹有意。你們年輕人,省省吧!想騙我這個老頭子還早得很呢!」這樣露骨的話,說到兩個年經人心坎兒裡去,彷彿被人戳破了秘密,子菱臉上頓時一陣通紅,連李陵也是一臉尷尬。但,老人家的話卻似乎在這兩人心底生了根、發了酵。
她微微瞥向他,想知道他的反應,卻懊惱著什麼也看不見。而李陵,卻為她的嬌羞怦然心動,兩眼根本就離不開她。
「喂!小子,你發什麼愣啊!」
「不、老人家您誤會了。」他這才回過神來,急忙解釋道:「實在是子菱需要人照顧,但我倆萍水相逄,亦非親非故,為了顧全大局,所以--」萍水相逢?非親非故?
他真只是這麼想?他的話讓她彷彿被狠狠打了一巴掌,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在他心底,她的地位就只是那樣?
「好了,你別解釋了。越說越糟,嘖!」大夫瞥過眼,只瞧見桌前的姑娘臉色一陣白,淚水已然在眼眶裡打轉。「我才不管你們什麼關係,反正,我只管醫我的痛就是了。」
沒注意到子菱臉上的神情,李陵關切地問道:「大夫您這麼說,可是子菱的雙眼仍有法子醫治?」
「法子是沒有,不過……」
「不過什麼?」李陵急了。
「我說年輕人啊!看你這相貌舉止倒也沈穩,怎麼說起你「妹子」的事,就這麼毛躁起來?真是--原來不過是虛有其表啊!」他刻意強調了「妹子」兩字。
雖然心中難過萬分,但聽見老人這樣消遣「沈浩」,她卻又忍不住出聲幫他。
「喂!你究竟說是不說,別沒事盡在那兒損人,大夫這城裡有的是,你別以為我非得靠你不可!」
「子--」
「小伙子,你別叫她。」大夫非但沒生氣,反倒笑嘻嘻地道:「我老實告訴你吧!
你們今天可真是找對人了。我這人,什麼嗜好都沒有,偏偏呢--就喜歡難纏的女人。」
他指指臉色已十分難看的駱子菱。「這小姑娘的脾氣正合我胃口!簡直比我家那婆娘還厲害!」他拍拍手,笑得更開心了。
「小姑娘,別說你不想聽,就算你摀住了耳朵,我還是非說給你聽不可!」
「當今世上,就屬我的醫術最了得。應該是沒有我治不了的病的。他清了清喉嚨自滿地道,卻引來子菱一聲冷哼。但他不理,仍繼續說下去。「但小姑娘這眼疾的確有些奇特。這樣吧!我知道有個女人,她的醫術並不在我之下,只是我倆研究的方向不同。
你們去找她試試,或許她能看出個究竟也說不定。」
「女人?請教大夫,她是何方高人?現居何處?」李陵急急地間。
大夫沒有回答他的話,只逕自說道:「打青海向西走,有個天倫山,上了天倫山再往北走,你們會看到一片竹林,進了竹林,找著個寫著「無良居」的竹屋,同裡面那女人報上我的名號就行了。其它的,就得看你們的造化了。」李陵和子菱皆滿臉錯愕。
大夫笑笑,收拾起醫具打開了房門。「記住啊!我的名字叫甄無良。無良老人就是我。」說完,大笑著離開了客棧。
「「沈」大哥?」半晌,千菱才開口。「這無良老人--究竟是什麼人?」
李陵上前握住她的手,卻未回答她問題,只是低沉著聲音道:「子菱,你的雙眼,可能有救了。」
「只是可能。」聽見這樣的訊息,她似乎沒有半點欣喜。因為現在的她,被一個問題不斷地困擾著。
「「沈」大哥,你真的--只是拿我當妹妹看待嗎?」她低垂著頭,令人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
雖然,他們相處的時日並不長,甚至,她還曾經誤會過他。但她不知道為什麼,很自然地就依賴著他,好似已經認識他一輩子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待她細心、溫柔,她頭一次感受到來自一個男人的溫柔。當然,這和爹爹待她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她不明白這是種什麼樣的情感,只知道自己在乎他,甚至,永遠不想離開他。她對他的感情,不只是兄妹之情,也能感受到他那份柔情,但,那真是對妹妹的感情嗎?他只是把她當成妹妹看待?
「我--」當然不是!他愣住了,口裡想回答,一句話卻便在喉嚨說不出口。
他該怎麼解釋自己的感覺。妹妹?不!他絕不是把她當成妺妺。那--他把她當成什麼來看待呢?自相遇的那一天起,他就被她深深地吸引。她就像顆磁石,緊緊地捉住他的目光,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甚至是生氣時的小臉,都深深牽動著他的心。
他知道不該,所以極力在控制自己。但現在,她的問題,在一瞬間衝破了他費盡心力所築起的防線。
她會這麼問,是因為對他也有相同的感覺嗎?他不敢想。
他的沉默,引出了她的淚水。「對不起,我知道這麼間令你很為難。我--就當我沒說過這話。」她不該問的。一陣羞愧襲上心頭,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個被人丟棄的布娃娃,還逼著別人要撿回她!
笨子菱、傻子菱!她在心裡罵著自己。為什麼耍這麼自作多情!你以為你們認識多久?你忘了自己是個瞎子嗎?你以為--像他那樣的人真會愛上一個瞎子?駱子菱,你真是大自不量力了!
她暗暗拭淚,背轉過身吸了口氣鎮定自己,然後才開口道:「如果--你認為照顧我是你的責任,那大可不必,就算是瞎了,我也可以過得很好,就像你說的,我倆萍水相逢、非親非故,你不必為我的雙眼負責任。」她黯然。
「不,子菱!你誤會了!」他沒想到她會這麼想。為什麼?他做了什麼讓她會這麼想。他一個箭步上前,握住她的雙肩,將她扳過身來面對自己想要解釋,但在看到她臉上泫然欲泣的表情時,卻愣住了。
她真為他說的那番話如此傷心?他不覺一震。
「子菱,你--我--」他急著解釋,卻有些慌了。「子荾,我先前所說的那些話,全都是為了掩人耳目,怕刖人誤會我們的關係才不得不這麼說的!我從來就沒有那樣想過!」
「怕人誤會?對你來說,我是這麼見不得人嗎?」他這麼急於撇清兩人的關係,是在--嫌棄她?
「不,不能怪你,是我自己自作多情--我根本就配不上你--」她哽咽。
「該死的!子菱!」看見她的淚水令他心慌,他想解釋,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你在我心裡--有很重要的地位。我--不可能不在乎你的!」這樣的說法,已是他能表達的最大極限。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向她解釋她在他心裡的重要性。
他的話,在她心底燃起了一絲火焰。
她抬起眼。「你是說--你在乎我?」她閃著淚光的小臉迎向他,令他怦然心動。
他的眼神更柔了。再開口時,已不由得放低了聲音。「傻丫頭,我當然在乎你。」他捧住她心型的小臉,無法將眼光移開。
看見她閃著希望的雙眸,他什麼也顧不了了!他只知道,他在乎子菱!他愛子菱!
一看見她的淚,他所有的顧忌、一切的擔心全都被他拋諸腦後!他失去過雪凝,不能再失去她!
「像……在乎一個妹妹那樣的在乎嗎?」她充滿希望的眼底又蒙上一層陰影。
「不--」他搖頭,深深地歎息。他無法再欺騙自己了。
他靠近她,在她額前印上一吻。「子菱,我從來就沒把你當妹妹看待,我不能。」
「那--是什麼呢?」他的氣息貼近她的,令她喘不過氣來,他未吐出的答案讓她的一顆心怦通怦通地跳,聲音之大,連她自己都能聽見。
他笑,是那種充滿魅力、能震動她心魂的微笑。
然後,他的唇,情不自禁地印上了她的。
天!然後,她整個人就像跌進一團雪裡,分不清方向、看不見一切。她完全無法思考。他的唇、她的舌,他充滿陽剛的男性氣息,完全充塞在她胸臆,她屏住了呼吸,深怕這一切就在喘息間溜走。
「閉上眼,小傻瓜。」他命令。聲音低沉而沙嗄。
她聽話地閉上眼,但這一閉哏,所有的知覺彷彿在一瞬間變得極端敏銳。她感覺到他的大手在她身上游移,所到之處,像燃起一團團火焰,她幾乎要被燒灼,卻又渴望被那燙人的熱度所灼傷。
她感覺到他身上揉著汗水和青草的味道,隨著他的吻,在她身上流動。而他的唇,噢!她低吟出聲。她從不知道,一個吻可以是這樣的感覺。
「啊……」她聽見自己呻吟。那是她的聲音嗎?她不敢相信。那是--全然滿足的,聽起來……好羞人,但,她什麼都顧不得了,只是緊緊地、緊緊地環抱著他的頸項,不再鬆開。
老天!他忍不住低吼出聲。她柔嫩的唇瓣被他舔吮得紅腫,她丁香般的小舌生澀地學著他的律動。而她的手,緊緊攀住他的頸項,彷彿隨時都會癱軟在地。他無法克制地攬住她的腰,加深了那個吻。她柔軟的身軀,焦躁地緊貼著他移動,讓他幾乎要崩潰。
她的婉囀呻吟,收進他耳裡,根本就成了讓人發狂的催情劑。
她的心跳如擂鼓,無法再承受任何一個刺激。否則,他真會當場要了她。
他收回了他的吻,卻引得她再度呻吟出聲,地無力地攀附著他,喘息聲清晰可聞。
他深深地吸了幾口氣,試圖平復內心的渴望,卻只能挫折地低吼出聲,緊緊地將她揉入自己懷中。「天哪!子菱!看看我對你做了什麼!」她嬌羞地倚偎著他,雙頰如火燒般滾燙。她沒有想到,他竟會這樣表達她的感情,輕觸自己被吻得有些疼的嘴唇,她羞得往他懷裡鑽去。
「噢!」他挫折地呻吟,再開口時,聲音低沉而沙嗄。「老天!子菱,請你別再這麼動了,否則,我沒有把握自己會再做出什麼事。」「唔!」她低吟,像只傭懶而滿足的小貓。
他笑,將懷中的她攔腰抱起。引起她一陣驚呼。「「沈」大哥?」
「還叫「沈」大哥?」他輕點著她朱紅的唇。「叫我「浩」。」望著她酡紅的雙頰,腳下邁著大步接近床榻。
「浩」。這名字,她已不知在心底喚了千百次,但買到了嘴邊,卻是那麼羞於啟齒。
他走近床榻,輕陘地將她放下,而他,則撐起雙臂半伏在她胸前,整個身軀籠罩住她。「叫我。」他命令。
彷彿被催眠似的,她聽見自己的雙唇輕輕地吐出:「「浩」--」他滿足地笑了,再次地吻住了她,良久--才緩緩放開。
「浩」。
這不是他的名字,但,在她這麼叫過後,他彷彿覺得,「沈浩」這兩個字重新有了意義--從現在起。
「我喜歡聽你這樣叫我。」他又再輕啄了她一下,然後起身離開床榻。「休息一會兒,我去準備些上山的事,乖乖待在這兒等我回來,知道嗎?」她拉住被褥,露出半個小臉幸福地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