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皇上早朝未退,他帶著九銀離開了皇宮。
京城的街頭,永遠都是這麼繁榮,他們皆穿著普通百姓的衣裳,可即使這樣平常的穿著,仍舊掩飾不去鳳麒與生俱來的尊貴之氣。
段九銀雖是女兒家,由於從小跟著父親在軍營中長大,渾身上下也透著一股不可褻玩的英氣。
兩人就這樣肆無忌憚的逛著,迎面不知有多少姑娘家向鳳麒頻頻送秋波。
但他完全視而不見,只親暱的抓著段九銀的手向前走。
她卻忍不住偷偷打量他。回想起幾個月前,兩人還是敵對的仇人,如今卻這麼悠閒自在的彼此拉著手,向世人宣告著兩人的親密關係。
「九銀,你在想什麼?」她衝著他笑了笑,握緊和她交握的大手。「當然是在想你這個野蠻人,堂而皇之的走在這天子腳下,還不顧旁人目光的拉著我的手,當今天下,大概也只有你才做得出來這種事吧。」
「九銀……」鳳麒不懷好意的朝她眨了眨眼。「你可是在怪我沒立刻將你娶進家門,做我名正言順的老婆嗎?」
她瞪他一眼。這男人就是這樣,老愛說話逗她,但又讓人恨不起來。
鳳麒見她俏臉微紅,心底就喜。「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只不過不知道還在不在,咱們碰碰運氣。」
說著,他扯著段九銀拐進一條巷子,現在是清晨時分,很多叫賣的小販都已經擺好攤位。
他四處張望片刻,兩眼一亮。「這家店還在呀。」
只見不遠處有個招牌,上面寫著張記包子鋪,店面雖然不大,但用餐的客人卻絡繹不絕。
鳳麒帶著段九銀挑了個位置坐好。
小二急忙上前招呼,「爺,姑娘,兩位要點些什麼?」
「兩籠包子,兩碗熱豆漿,再來一盤小菜,二兩白干。」
「好咧,兩位稍等。」
段九銀雖然自幼也在京城長大,卻從來不曾到過這樣的地方用飯,忍不住湊到他的耳邊低語。
「沒想到你自幼在宮中長大,竟然有機會來這種地方吃飯。鳳麒,這是不是就叫做與民同樂?」
鳳麒見她湊過來,樂得趁機偷了一吻,見她剛要發怒,立刻討好的一把抓過她的小手。「別惱別惱,我告訴你,這家張記包子鋪,曾經是我和哥哥的最愛。你別看它店面小,裝修也很一般,可包子的味道卻十分正宗,豆漿做得也好喝!」
「我還記得小時候,我和哥哥整日被逼著學三綱五常,學得厭了,就趁太傅不注意,偷了太監的出宮腰牌,跑到這裡吃包子,結果被父皇派來的侍衛逮到,捉了回去還挨了頓板子……」回想起過往,他的眼中流露出幾分幸福。
兒時的記憶一直是美好的,雖然生在殘酷的帝王家,可父皇、母后及兄長的疼愛,是他一輩子也無法忘記的。
段九銀怔怔看著臉上不再有嘲弄,也不再有戲謔的鳳麒,有的只是一種對家人的期盼和嚮往。
這幾年來他漂泊在外,雖然擁有無數產業又被那麼多人推崇,可內心的脆弱,又有幾人知?
她握緊他的大手。「鳳麒,其實你終究還是放不下與皇上之問的兄弟情分。」
怔忡片刻,他眉頭不自覺的斂了起來。此時,小二將餐點送至,卻見剛剛還一臉笑容的爺兒突然沉下俊容。
「如果你想勸我與那人和解,不必了。」他抓起一個包子丟進口中用力嚼著。
猶記得年幼時,他被其他年長的皇子欺負,每次都是他哥哥挺身而出,為他擋拳,反倒害哥哥陪著他一起受傷。
也就是從那時起,他才知道不想自己受到傷害,唯一的辦法就是變強。
所以五歲起,他奮力習武,從那以後,哥哥便由他來保護。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兄弟感情越來越好,直到權力利益改變了一切,他恨那人的自私,竟為了權力這見鬼的東西,連兄弟都不要了。
可是,就算心底再恨再怨,又能如何?
想著想著,他心底升起一股煩悶。「九銀,如今你爹的身子也無大礙了,找個時間,咱們回神仙島吧。」
「這……」
就在此時,市井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只見幾個異國打扮的男子,十分囂張的坐在張記包子鋪裡,其中一人大手在桌上用力一拍。「小二呢?還不過來伺候你家爺爺。」
小二立刻迎了上來,眼中雖帶著懼意,仍舊硬著頭皮陪著笑。「喲,這不是哈克大爺嗎?您今日怎麼有空光顧咱們小店?」
「少他媽的廢話,快點把你們店裡的好酒好菜都給大爺搬上來,否則就砸了你這破店。」
周圍正在吃早點的幾桌客人見狀,皆面露畏懼,有幾桌甚至匆匆結了帳,提早走人。
小二見狀,也不敢多說什麼,忙叫人備酒備菜,生怕得罪了這群惡人。
唯有鳳麒和段九銀仍坐在原位不動,段九銀皺眉細細打量那幾個外族人,發現他們的裝扮竟有些眼熟……
「啊!這群該死的突厥人──」
她剛想起身,就被鳳麒一把拉下,並對她使了一個制止的眼神。「不要輕舉妄動。」
「可是他們實在是太過分了。」
鳳麒皺眉,冷言道:「就算你現在宰了他們又能解決什麼問題?突厥人向來蠻橫不講理,若是你現在惹上他們,反而給他們借口攻打淵國。」
段九銀聽了,雖然還想強出頭,可鳳麒說的不無道理。
如今突厥與淵國之間正值敏感時期,有個風吹草動,反而給了突厥機會。
她忍不住睨了冷靜的鳳麒一眼,意外發現,他居然下意識的擔憂淵國的安危。
雖然淵國表面平和,百姓生活安穩,但居住在淵國的突厥人,卻打著行商的名義到處作威作福,搞得烏煙瘴氣。
沒多久,又傳來駐守在突厥附近的官兵遭突襲,被打得狼狽不堪。
這件事震驚朝廷,文武百官同時進言,希望皇上可以派兵攻打突厥,可皇上卻說,這天下唯一適合帶兵去打突厥的將領,除了當年的珞王爺,他不會派第二人。
眾臣不解,後來才傳出珞王爺不久前回京,如今就暫住在段將軍家裡。
可是珞王爺卻放出狠話,要他的命可以,要他帶兵打仗,門都沒有。
皇上與珞王爺之間就這麼僵持了數天,邊關卻頻頻傳來守城失利的惡耗。
眾臣無不擔憂萬分,但如今兵權掌握在皇上手中,他不下命令,誰都沒辦法。
段九銀幾次勸鳳麒和皇上談一談,但他選擇避而不見,就連皇上那邊派太監傳喚,他找了個借口,說身子不舒服拒絕見駕。
眼看形勢越來越緊張,皇上遲遲不肯派兵前往,突厥將領以為淵國怕了,更加肆無忌禪。
「你到底想怎麼樣?」
就在段九銀和段靖明不厭其煩的勸了他多天之後,鳳麒終於煩了。
這夜,趁著宮人不備,他潛進皇宮,來到御書房,仍舊一身夜行衣。
見了皇上,他也不下跪,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質問。
皇上一見到他,心喜的急忙從桌後走出來。「珞弟,你終於肯來見朕了。」
鳳麒瞪他一眼。「皇上,現在可不是你鬧彆扭的時候,如今突厥大兵欺你淵國百姓,身為天子,你不但不加以保護自己的百姓,還縱容那些蠻夷之輩為所欲為,我聽說早朝百官上奏,希望你交出兵權,派人攻打突厥,你為何執意按兵不動?」
皇上聞言,不由得一笑。「珞弟,說來說去,你終究是放心不下淵國江山,是吧?」
鳳麒不語,只冷冷和他瞪視。
「沒錯,朕之所以按兵不動,的確是有私心,而這私心,就是珞弟你啊!因為這天底下唯一有資格握有兵權的人,除了你李廷珞,朕實在找不到第二人選,朕處心積慮,甚至不惜招來罵名,只想給你一個交代,如今……朕終於等到了。」
聽到這裡,鳳麒頓時領悟一切,表情狠狠一窒。「之前之所以會傳出淵國不敵突厥、駐守失利,再加上幾個月前民間頻頻傳出穆薩爾囂張蠻橫,欺壓淵國百姓,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搞的鬼?」
見皇上不語,他又繼續猜測,「接著,你又告訴那些大臣,說天下唯一能治突厥者,只有當年的珞王爺,並趁著突厥休兵之際,命人四處尋找我的下落,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策劃,而你之所以這樣做的目的,就是想把我逼出來,接掌你手中的兵權?」
鳳麒實在不敢再猜測下去,因為事實讓他心驚。他萬萬想不到,皇上居然拿江山來做賭注,只為彌補當年犯的錯!
皇上溫柔的笑了笑。「朕當初在你臨走的時候曾說過,為了彌補朕對你所犯下的錯誤,朕……會不惜一切。」
鳳麒大怒,一拳狠狠的揮到他斯文的臉上。「你瘋啦!那個被你當作賭注的東西,可是天下蒼生。」
挨了一拳後,皇上只用手輕輕撫著青腫的唇角。「你不是說過,自古帝王最無情,朕連親弟弟的性命都可以不顧了,百姓又算什麼?」
他再次出拳,卻見皇上閉著眼,一副等待挨打的樣子,拳頭倏停。
這人一口一句冷酷決絕的言語,無非是想引出他的怒氣,記得小時候兩兄弟鬧彆扭,那時的哥哥也是這般由著他打罵發洩。
『珞弟,如果你覺得打我一頓就不生我的氣,我讓你打。』
兒時的對白,恍如昨日,那時的李廷宣,也是這般閉著眼,一副由他洩憤的模樣。
鳳麒慢慢放下拳頭,一把扯住他的衣領。「如果你覺得這樣做就能彌補曾做過的一切,那我可以告訴你,你別作夢了,這兵權,我是不會接下的!」
說完,不看他一眼,便氣沖沖的向外走去。
「珞弟,要不要和我賭一把,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接手這道兵符的。」皇上朝著他的背影吼道。
「哼!賭就賭,我不會怕你。」鳳麒頭也不回,撂下話就走。
結果從那天以後,皇上像是受了刺激,藉著生病為由,不再上早朝,也不再批閱奏折。
朝廷上下一片慌亂,四品以上的大臣紛紛求著總管太監要求見皇上,可總管太監一句皇上不見任何人,便將那些大臣統統打發回去。
於是眾人又將矛頭指向了段靖明,因為他們知道,如今能扭轉這個局面的,只有皇上的胞弟──珞王爺了。
他現在暫住在段將軍家裡,所以他們就每天上門找珞王爺,試圖說服他去勸皇上。
可讓眾人想不到的是,想見珞王爺一面,似乎比見皇上還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