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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鄲商戰 第4章(1) 作者:秦巔
    天氣漸漸溫暖了起來。

    春花燦爛,芳芷含馨。平原君府換了佈置,墊布窗紙都換了,裝飾也以綠色為主,一片春意盎然。

    「信陵君呢?」朱麗妍問下人。

    「回公子,信陵君在院子裡。」

    急匆匆地跑向院子,遠遠地看見魏無忌獨自一人站在樹下。

    輕輕放緩了腳步,朱麗妍走到長廊的柱子後,偷偷看著魏無忌。

    他一身寬袍,站在樹下風中,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麼。

    朱麗妍躲在柱子後面,探著頭,心怦怦地跳。

    真的好帥啊。

    玉樹臨風或是溫文爾雅?他站在樹下,沐浴風中,可春樹香風均不敵他優雅華貴。

    這樣的公子,也只有這個兩千年前的時代才有啊。

    他半斂的眼眸裡,隱隱有光華流轉,深深如蔚藍之海。沉靜的臉龐怎麼看都是出塵的俊秀,只是此時蒙著一層淡淡的郁色。

    他在想什麼?

    往日他總是帶著溫暖的笑,大掌揉揉她的頭,一派溫潤。可今日,他靜靜地立在那裡,斂去所有的溫和,顯得冷漠了起來。

    清俊而修長的身姿,孤傲而陰沉,竟讓朱麗妍心尖微微泛起疼來。

    說起來,雖然這個人一直對她很溫柔,但總給人莫名的疏離感,明明笑著,卻無法真正琢磨他的心思;明明笑著,卻總覺得那春日般的笑容背後,有著些許無法明瞭的傷痛。

    手指緊緊抓著柱子,朱麗妍有些無措,不知該不該去驚擾這樣的人。

    突然,魏無忌揚起笑,一掃剛才的沉鬱,轉過頭來,道:「勝兒,在那裡偷看什麼呢?」

    逆光的影中,那人和煦地笑著,朱麗妍心中突然有了感動。

    如果沒有魏無忌,這兩個月,她一路走過來,定要比現在艱難百倍。

    她紅著臉靦腆過去,道:「在看美人呢。」眼睛閃閃亮亮。

    魏無忌怔忡一下,然後嘴角彎起柔和的弧度,伸出手,道:「即使你讚美我,我也不會表揚你偷看我哦。」

    朱麗妍嘻嘻笑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魏無忌聞言,伸出手,撫上她的臉頰,手指無意識地刮著她的臉頰。

    「無忌……哥哥……」朱麗妍的臉紅得要滴出血,抬眼看他,發現他凝視著她,可眼神空茫,好像透過她在看別的東西。

    拇指漸漸移向那紅潤飽滿如櫻花的唇瓣。

    就在他即將觸碰到她嘴唇的時候,主管慌慌張張跑來。

    魏無忌收回手,若有所思。

    朱麗妍緊張地轉頭,對主管道:「你說吧,又有什麼壞事?」

    主管哭笑不得,道:「主人……這……」

    「說吧說吧,我有心裡準備。」

    「是這樣,有位呂先生在門外求見。」

    朱麗妍聽了一愣,立即皺起眉頭,急匆匆走向前堂,一邊吩咐主管:「帶他進來!」

    軟風微醺,花香旖旎,魏無忌看著朱麗妍離去的方向,然後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指,指腹還殘留著柔軟的觸覺。

    他握緊了拳頭。

    當呂不韋進了大廳之時,看見朱麗妍負手站在廳堂中央,身著深衣,正直直地看著他。

    一雙妙目盈盈如水,清亮幽凝。

    「好個濁世翩翩佳公子!」他不由讚道。

    朱麗妍哼笑,「呂老闆讚美的話,我上次在廉將軍已經聽得太多,呂老闆就不用浪費口水了。」

    呂不韋一笑,道:「小人指望平原君給小人一杯水呢,所以話多了些,平原君莫怪小人啊。」

    朱麗妍抿抿唇,道:「想喝水?那邊有呢。」

    呂不韋連忙走到案邊,道:「謝平原君給小人準備茶水。」

    他笑的時候還是將眼睛瞇起來,越看越像狐狸。

    朱麗妍皺眉。

    這人為何總是這麼一副嘴臉,就像他嘴裡自稱的「小人」一樣。

    看著他就心裡煩,還不及看見他的時候和他搶市場有趣。

    朱麗妍跪在席上,呂不韋也跟著跪坐了下來。

    朱麗妍強壓住心裡的厭惡,問道:「呂老闆來找趙勝不知有何事?」

    呂不韋細長的眼睛神神秘秘,黑色的瞳仁轉了又轉,然後一臉媚相道:「平原君好像對小人有些不滿。其實是這樣子的,如果平原君覺得是小人擋了平原君的財路,這萬萬不是……」他一邊說著一邊往朱麗妍身邊靠。

    朱麗妍又聞到了他身上那股讓人發昏的濃香,還有臭臭的銅臭味。

    她剛要避開,他猛地湊過來,手裡多出一把珍珠,道:「小人願將所賺錢財與平原君五五分。」

    朱麗妍心中一陣噁心,低頭看看他手裡那些飽滿瑩亮的珍珠,再抬頭看到他奸詐的狐狸臉,出手將他一推。

    呂不韋一時不防,被她生生推倒在地,手裡的珍珠「骨碌骨碌」滾了一地。

    朱麗妍站起,怒氣騰騰,甩袖道:「想用錢收買我?你還不夠資格!」她氣得臉通紅,指著呂不韋大吼道,「走!」

    魏無忌聞聲趕來,看著朱麗妍氣得七竅生煙,而地上倒著一個衣著華貴花哨的人。再看一地泛著白光的珍珠,立即猜到了一二。

    便對朱麗妍說:「勝兒,你無禮了。」然後轉過頭對呂不韋道,「呂先生還是先回去吧,有何事改日再議。」

    呂不韋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一臉驚慌惶恐,連連點頭,「好,好。」

    他剛要轉身走,被朱麗妍怒喝住:「把這些都帶回去!」

    朱麗妍指著地上的珍珠,呂不韋哆哆嗦嗦地彎腰去撿。

    魏無忌於心不忍,便道:「不如這樣,這些珍珠就當你給我了,先生還是快回吧。」

    「無忌兄!」朱麗妍不悅地瞪魏無忌。

    趁著這個時候,呂不韋連忙離開。

    「哼!唯利是圖的小人!」朱麗妍咬牙切齒。

    魏無忌側頭看著珍珠,若有所思。

    「我一定要將他趕出邯鄲!」沒有得到魏無忌的回應,朱麗妍自顧自地說道。

    魏無忌轉過頭來,深深看著她。

    朱麗妍心一跳,問:「你為什麼一副憂慮的神色?」

    魏無忌只是搖搖頭。

    為何她費了那麼大力才微微保住的市場,被呂不韋一舉就又變得岌岌可危?

    說到底,就是因為呂不韋開發了新產品。

    呂不韋將新技術灌注到商品中,產生了新的剩餘價值。

    所以,科學技術的確是第一生產力啊。

    她的馬哲學得是多麼的好啊,當年那個給她六十一分的馬哲老師真是有眼無珠。朱麗妍陶醉地想。

    既然呂不韋能用新商品攻佔市場,沒道理她不行。

    日子終於有點意思了,就好像以前玩《大航海時代》一樣,在未知的領域乘風破浪。

    朱麗妍立即召集智囊團商量。

    「你們誰對紡織在行的?」

    幾個老闆立即站了出來。

    「那你們誰可以開發出新的染布方法?」

    幾個老闆面面相覷,有人答道:「回公子,說起染布,我等算是經驗豐富了,但是若是創造出一種新染法,怕是沒有三五年的摸索,是做不到的啊。」

    這個道理朱麗妍當然知道,不過不拿出新的東西來怎麼幹掉呂不韋嘛。

    真是。

    朱麗妍愁眉苦臉,左右盤算,難道要另外想辦法?呂不韋來勢洶洶,另外安排,時間怕是來不及。

    就在朱麗妍苦惱不已,底下的門客大眼瞪小眼之際,朱麗妍突然看到角落裡有個人悄悄彎著腰準備離開。

    「不許動!」朱麗妍突然大喊一聲。

    眾人嚇了一跳。

    朱麗妍指著那人道:「站好,舉起手來!」

    那人一愣,然後嬉笑著舉起手。

    「原地轉一圈。」朱麗妍吩咐道。

    那人扭腰擺臀、搔首弄姿地轉了一圈,看得眾人胃裡直翻騰。

    朱麗妍站起,走向那個人,握住那個人的手,兩眼放光,問道:「你身上穿的是什麼?」

    那人歪著頭,笑嘻嘻:「平原君是傻了嗎?我身上穿的自然是衣服了。」

    朱麗妍搖搖頭,有點激動,「我是說你身上的衣服上的紋路是怎麼染成的?以前都沒有見過。」

    那人咧嘴一笑,臉上仍是嬉皮笑臉,嘴裡卻道:「平原君孤陋寡聞,沒有見過當然是正常的。」

    其他人倒吸一口涼氣,有人大喝:「放肆!」

    朱麗妍不以為意道:「我是孤陋寡聞,但這些天我幾乎看遍現有的所有的花式與染法,我敢斷言,你身上所穿,不說邯鄲,就是在齊國,也沒人見過。」她看著那人身上的衣服說,「秋水長天,雲卷雲舒,好浩瀚的染法。」

    那人眼裡閃過異色,笑道:「平原君眼拙了,這只不過是染出的次品而已,所以和其他的布不一樣。」

    就在這時,有人叫出聲來:「我知道了!這是『卷雲染法』!」

    眾人嘩然。

    「卷雲染法?」朱麗妍疑惑。

    有人解釋給她聽:「『卷雲染法』是一種失傳已久的染法,傳說中用此染法染出的布,好似碧空之上,風捲雲湧,那顏色好似那天上的浮雲,會動一般。可惜這種染法只在書中見過,沒想到真的存在。」

    朱麗妍見他一再推脫,急了,揪住他道:「你又何必藏私,我會給你報酬的。」

    那人臉色「刷」的一下變冷,冷笑道:「平原君當然有的是錢,但鄙人偏偏就不稀罕。」說完,甩開朱麗妍就往外走。

    朱麗妍連忙叫侍衛:「攔下他!」

    那人更是鄙夷,道:「怎麼?平原君要嚴刑逼供?」

    朱麗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低聲道:「是我心急了,不該把錢提出來。」她這樣做又和呂不韋有什麼差別,「我是真的很心急,希望先生可以幫助我。」

    那人哼一聲:「鄙人一個下席的食客,何德何能能幫到平原君?」

    朱麗妍一愣,想起剛才這人矯揉造作的神態,突然想起來,「你就是那天的一號!」

    朱麗妍立即悔恨不已。那天自己差點將他趕出去,勉強給他一個下席,他自然憤憤不平。

    她走上前,對那人道:「是我有眼無珠,不知先生才能,望先生見諒。」

    那人道:「鄙人本來就無才,平原君當然看不出來。」

    朱麗妍知道他在說氣話,道:「先生若是真對我這麼失望,今日為何要穿這『卷雲染法』的衣服出來?先生不就是希望我能發現嗎?」她朝那人大拜,「趙勝此前的確做錯了,但希望先生給趙勝一個機會彌補。趙勝不是為自己彌補,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不是嗎?」

    那人看了朱麗妍好久,終於笑了出來,「那我有要求。」

    「先生但說無妨。」

    「我要黃金百兩,而且平原君要尊我為上賓。」又恢復了嬉皮笑臉,那人翹起蘭花指,「嬌聲」道。

    朱麗妍強忍著沒有打寒戰。這些有點才能的人真是怪,好像總要弄點怪癖才能顯示出自己與眾不同似的。

    而且……剛才他明明說不稀罕錢的……

    「好。」朱麗妍一口答應。

    「但是我剛才說我沒有才能是真的,我不會染這個『卷雲染法』。」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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