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睡夢之中,她忍不住更加用力地抱住自己,蜷起了雙腿,但是一雙冰冷的腳丫子卻是無論如何都溫暖不起來。
好冷……誰來幫幫她?她真的覺得好冷,好冷……
終於,開始覺得有了一點暖意。
沈晚芽不知道身子究竟是何時才開始覺得溫暖,雖然雙手雙腳的指尖都仍舊還泛著點冰涼,但是,因為不再有被冰凍的寒意折騰,她終於能夠入睡,沉沉的,就像是被包裹在甜美而安穩的黑暗之中。
她耽溺其中,不願輕易醒來。
但是,隨著室內的光線越來越強烈,她還是悠悠地醒轉過來,迷濛地睜開美眸,注意到在一片光亮之中,有著一大片的陰影。
她眨了眨眼,好半晌才定睛看清那一片陰影,有著人的五官,以及高大的身軀線條,在背著光的陰暗之中,一雙琥珀色的眼眸顯得灼亮無比。
「爺!」
沈晚芽的神智在一瞬間驚醒,她揪住被褥彈坐起身,不自覺地後退,直到背硬生生地撞上牆上停住,「你怎麼會在……在這裡?」
說完,她慌張地看清楚四周的陳置,這個地方確實是她的寢房沒錯啊!
那他為什麼會在她的房裡?
第4章(2)
問守陽微偏了下臉龐,淡挑起眉梢,笑著注視她的一舉一動,覺得她的反應非常有趣,「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她咬著唇,看了看大亮的天色,不敢猜測,只好搖頭。
「我在書房等你過來問安,等了快一個時辰,你知道嗎?」他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輕描淡寫得教人頭皮發麻。
對,沈晚芽現在就是覺得頭皮發麻,捉住被褥的手心沁著冷汗,她勉強鎮靜地看著她的爺,心裡卻忍不住泛過一絲慌顫。
「對不起,我今天睡晚了,請爺恕罪。」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下床請罪,還是繼續揪著被褥遮掩一身睡亂的白色睡衣。
沈晚芽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有一天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情在掙扎,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知道該說是起晚的自己,還是擅闖她寢房的他!
此刻,問守陽的眼神十分平淡,彷彿就算看見只穿一襲深衣的她,也不會覺得介意,「我看你睡覺的樣子很奇特,像只蝦子,一隻被凍僵的蝦子。」
她咬咬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總覺得他這說法,對於他問守陽一貫的作風而言,已經是很仁慈厚道了,因為,就算他說她像是一隻死掉的蝦子,她也不會覺得太訝異。
「難怪我覺得哪裡不對勁,你的房裡為何如此寒冷?」說完,他的目光瞟向了一旁的火盆,見盆裡都是灰燼,根本就沒有半點火光。
他回過頭看著她,沉聲問道:「是哪個人負責打理你住的小院?」
沈晚芽見他的臉色,知道他是要追究,連忙道:「是我以為這兩日天候就會回暖,吩咐他們減少在我房裡備炭,卻忘了這兩天園子的地龍已經不燒火暖炕了,沒想到昨天突然又回寒,說到底,都是我太自恃了,等會兒我就請他們再給我搬些炭進來存放,請爺別掛心。」
「你要我相信,一切都是因為你的緣故嗎?」問守陽冷笑了聲,「你這個人很奇怪,冬天不見你怕冷,反而到了春天才見你畏寒,難道,伺候你的奴才會不知道這一點?」
沈晚芽愣了愣,沒想到他竟然曉得她這個老毛病?
「他們知道,就只是可以再機靈一點而已。」每次在與他說話時,她的心裡就要鬧忐忑。
她最討厭他說話老是喜歡不清不楚,老是要人家猜測他的意思,猜對也就算了,要是猜錯了就要自怨倒楣,乖乖認罰。
「我不跟你辯這個,反正你身為總管,沒把手下管好,就是你的錯。」他聳了聳寬肩,語氣冷淡帶嘲。
「是,請爺恕罪。」她垂斂雙眸,順勢應承下來。
對於她不著痕跡的逆來順受,問守陽有半晌的沉靜,才又開口道:「是誰教你的?我不以為你待在東叔身邊,能夠有機會學到一身精妙的賭術,唐家的太爺告訴我,他對你印象深刻,是因為他曾經問過你,在諸多的賭術之中,你會什麼?你的回答竟然是,唯有馬吊的功夫不太到家,幾門棋術裡,唯有雙陸棋不太在行,其餘的,都略知一二,你是這麼回答的吧?」
「是。」她點點頭,思忖了下,接著又說道,「可是我沒有告訴老太爺實話,其實雙陸棋我也在行,只是如果說不得不好的話,即便是故意輸給老人家,也不會被指說是諂媚迎合。」
「就像你與陶朱爺的棋局嗎?」在當中也用了心機。
「是,陶朱爺的棋藝十分厲害,可是,在那場面上,我輸了會丟爺的面子,但我贏了便是不給老人家面子,思前想後,我決定讓棋局打和,那晚我故意先說那盤棋是誰也贏不了了,可是,只要夠細心的高手一看,就知道還能有解,但對我而言,無論輸贏,都不若和局來得周全。」
而她當然不會給任何人機會把棋盤瞧清楚,所以在逼得陶朱公也願意以和局收場之時,她假借一時手滑,把整個棋給撒翻了。
也就因為她是一個心思無比細密的人,問守陽才會不相信她是因為一時的欠慮,而讓自己在這房裡捱凍一整晚。
「是誰?」他沉聲問道。
沈晚芽直視著他銳利的雙眸,知道自己可以即時扯出謊言瞞騙他,但是,就怕被他看出一點紕漏,她就要大難臨頭了。
「在隨義父來到『宸虎園』之前,我曾經被一戶姓秦的人家收留過,所有的棋藝和賭術,都是秦老爺爺教我的,他年輕時走闖大江南北,有過不少見識,甚至於將畢生所學所聞譜寫成書,只是後來與人結仇,晚年時,祖孫三人只能在京城裡最破舊的胡同裡相依為命,我遇見他們時,秦老爺爺已經生病了,可是他與我一見如故,所以在臨死之前,把一身絕學都教給我,這些年來,我只是反覆研究他所譜寫的書冊,悟出了不少精髓,再加以運用而已。」
「那他的兩個孫子呢?現在也與你在一起嗎?」他微挑起眉梢,笑瞅著她,這個問題問得看似莫名,卻也合情理,因為應該傳家的書冊在她手裡,沒道理她現在是孤身一人。
當初,東福帶她來『宸虎園』時,說她是孤苦無依的隻身一人,需要有個可以收留她的地方,而她為了要取回他被偷的錢袋,被棲身的大雜院裡的人給打得遍體鱗傷,已經無法再回去了,於情於理,他無法置她於不顧,所以央求主子可以破例收留她。
畢竟要進『宸虎園』,要講究身家的清白,以及可供追溯的來歷,而沈晚芽卻是兩者之中任一個都提不出證明來。
可是,當初那個來歷不明的小女孩,如今竟然成了『宸虎園』赫赫有名的小總管,真是可謂不簡單。
而在這『不簡單』的背後,是否另有隱情呢?
這一點,就是問守陽此刻想要追究清楚的真相。
「失散了。」沈晚芽以半帶著哀淒的口吻,說著從剛才到現在為止,唯一的謊言,「秦爺爺走後,我們想去投靠親戚,在路途中遇見了大水,把我們給衝散了,我想他們如果平安無事的話,說不定會回到京城,卻沒想到……從此以後我沒再見過他們兩個人了。」
當初,她決定由自己一個人先混進『宸虎園』,是因為怕東福認出秦勇兄弟就是偷他錢袋的賊子,而且,她一個小丫頭比較容易讓人覺得孤單可憐,不會教人設防,如果再多一對兄弟,只怕要進問家,就不太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