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天幕上,月兒已經隱入了雲堆,四周靜悄悄,彷彿連蟲鳴鳥叫都睡著了。
「什麼好不好?」
坐在孩提時代架的木鞦韆上,祥馨回過頭。
范雙星徐步朝她走來,坐在她身旁的位置。
「剛剛千峰氣沖沖地跑回家去,大家都看到了喔。」見她沒反應,說道:「你爸爸差點要衝上去,問他是不是欺負了你?」祥馨飛快地抬起了頭,眼裡有一抹罕見的驚慌之色。
范雙星很高興自己用對了方法,成功地引起她的注意力色。
「那爸爸有沒有……?」
「被我欄下來了。」范雙星溫柔地看著他。「要不要跟媽咪……談一談?」祥馨沒有說話。
望著她,范雙星的心裡充滿了驕傲。
這個美麗又優雅的女子,是她的女兒!
也許是世代不同,這就的品格不同,更有可能是祥馨本來就有著與生俱來的獨特魅力,舉手投足間,都充滿了落落大方的氣質。
她們的五官就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但相蛟起來,她就覺得自己別彆扭扭,只有小家碧玉之風,不若祥馨貝有沉穩大方之格。
但是,祥馨看似圓滿如意,但她這個做母親的,卻暗暗擔憂。
以前,他們夫婦倆只顧著當他們的愛情鳥,小小的祥馨其實很寂寞,沒有人逗她、理她,她很早就習慣收好自己的情緒,不管問她什麼,她都只是維持笑容,乖巧馴善的笑容下,她究竟在想些什麼,誰也猜不到。
幸好,那時有徐千峰填塞了她的生活。
後來,長大後,徐千峰就像所有的男人一樣,忘情於工作,醉心於理想,能陪祥馨的機會並不像小時候那麼多,所幸,祥馨也長大了,可以轉移她注意力的事物也變多了。
但是,她封閉自我情緒的習慣,似乎沒改變。
她起了個話頭。「你跟千峰,在溝通上好像出了點問題。」祥馨默然。
「雖然你們一起長大,現在也是未婚夫妻,但他好像不太瞭解你的生活。」「他的工作很忙,危險性又高,他不需要瞭解太多的事。」祥馨執拗她說著。「我會把自己及他周邊的事情,照顧得很好,他不需要擔這份心。」「這就是你的想法嗎?」范雙星蹙起眉。「我不是在否認你們的感情,只是……你們之間從來沒有吵過架、沒鬧過意見不合,是不是太平順一點?」「難道這樣不好嗎?」她很滿足於這種老夫老妻式,攜手相伴每一天的感覺,簡單平凡,這就是她要的戀愛。
「不是不好,只是……」范雙星頤了一下。「戀愛應該是充滿刺激感,會讓你心跳加速、血腋沸騰,會讓你因為等他一整晚的電話都等不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也會讓你終於等著了,又生氣又高興,一邊埋怨他,一邊向他撒嬌。」她像一下子年輕了二十歲,神采飛揚地說著。
「戀愛會讓你的甜蜜更甜蜜,痛苦更痛苦,讓你們相依相偎的時候,沒聽到笑話你也會笑得很開心,吵起架來的時候,會讓你覺得天崩地裂,萬念俱灰,會讓你失去一切控制,瘦得很快、哭得很凶,等到言歸於好之後,又會讓你高興得想要大跳大叫。」她溫柔地看著女兒。「這些你經歷過嗎?」祥馨原本聽得悠然神往,卻在母親最後一句問話後,明顯地按捺下渴望。
「不是每一個愛情,都要談得轟轟烈烈。」當年她父母私奔結婚,後來又鬧出舅舅挾持她們的事件。她父母的愛情充滿了高潮起伏,有愛自恨,有浪漫,有冒險,的確是很豐富。
只是,她不要那麼「豐富」的感情。
感情愈是鬧得高潮迭起,身陷感情中的人就愈痛苦。太強烈的愛,不免傷人。
她橡是想證明什麼似地,開口駁道:「我跟千峰從來不吵架。」「不吵架的情侶,總讓人感覺像是缺了點什麼。」「我們什麼都不缺。」「那你要怎麼解釋千峰氣沖沖地離開這裡的埋由?」祥馨沉默半晌。
「他只是一時心情不好,過兩天就好了。」「祥馨,你要跟他溝通──」「剛剛讓他不愉快的事,只要他從特警隊卸任之後,就不再存在了,根本沒有提起這件事的必要。」「祥馨!」范雙星低喝一聲。「如果你在乎他,你會急著想見到他,會急著要跟他在一起,會急著溝通你們之間的問題,而不是每一次都叫他慢慢來。」祥馨頓了一下,消化母親的語意,才緩緩說道。
「我當然總是很想見他。但是,千峰的個性本來就很急,如果我切切告訴他,我等他、我想他;如果我在他每次遲到的時候,都表現出不高興的樣子,他出勤務時就不會專心,而如果他閃神,就很有可能會發生危險。」血腥的一幕略過她腦際,她心臟漏跳一拍,困難又堅泱地說道。
「我絕對不要再趴在病床邊,看他奄奄一息的樣子。絕對不要!」她激動的口氣,嚇了范雙星一跳。
「你……你在說什麼?」
「二十年前,千峰幫我擋的那一槍,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對七歲的小女孩來說,有人持槍指著她,已經是夠嚇人的了,然而喜歡的青梅竹馬又撲到她身上,為她擋去那發子彈,甚至後來,狙擊手又在她面前,將舅舅格斃,當時血霧四射,一片腥紅,到處都是血、血、血!
夠震撼的了!
最震撼的是,徐千峰受了重傷。子彈貫穿左胸,只差極小的距離,就會傷及重要臟器。當時的她雖然也受輕傷,但執意在醫院裡陪著,從加護病房一路陪到他轉往普通病房。
那時他很虛弱,連話都說不太出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徐干峰病懨懨的樣子,她趴在床邊看了他好久好久,心裡有無邊的恐懼,生怕一眨眼,他就不見了。
他一直是個過動兒,喜歡拉著她東跑西跑,忽然間必須長時間躺在床上療養,叫她怎麼能不被嚇壞?
當下她痛下決定,再也不要在那種情況下,猜測他的眼睛什麼時候會睜開。
就因為知道他是個急性子,如果她撒嬌要他早點回來,他一定會急唬唬地把事情做好,趕回來與她溫存。
但,人只要一急,就容易錯誤百出,她不要自己是他心神不寧的理由。她寧可聚少一些、離多一點,也要他小心自己的安危。
范雙星愣了一下,似有所悟。「……祥馨,你恨我嗎?」「我為什麼更恨你?」「因為我與你爸爸的感情,導致千峰受到無妄之災……」「沒有,我沒有怨怪你的意思。」祥馨抬起頭,看著滿天星子。「我只是覺得,愛情不一定要像你們那樣,鬧得轟轟烈烈,你死我活。那件事讓我很早就明白,我只要一個平凡、穩定、堅固的愛情。」「如果真是這樣,當我剛剛說起戀愛應有的滋味時,你又為什麼會一臉嚮往的表情?」她震了一下,垂下眼簾,避而不答。
「我愛千峰,沒有他,我沒有辦法活下去。」她續道。「但他不需要知道這麼多,他只要知道我愛他就好了。唯有這樣,他才能盡情實現他的埋想。」范雙星歎了口氣,聽出女兒要地也別對千峰多說的弦外之音雖然女兒這麼堅持,但為什麼她有一種愈來愈不安的感覺?
☆☆☆
他跟祥馨吵架了!
他居然跟祥馨吵架了!
相戀二十年,他居然在訂婚後,跟祥馨吵架了!
這個消息一走漏出去,立刻引來許多人的注意。
徐千峰坐在辦公室裡,整理文件,準備交接事宜,卻被一波接一波的關懷與耳語,煩得滿頭冒煙。
「聽說你跟祥馨吵架了?」梁隊長在獲知消息的第一時間,來電關切。
辦公室裡也耳語紛紛,下屬們都在交換消息。
「聽說組長跟嫂子鬧翻了!」
「聽說是組長先開火的!」
「嫂子那麼溫柔,又那麼體貼,怎麼可能會跟組長吵架?一定是組長罵她!」去他的,沒事猜得那麼神准做什麼?他臉臭得很。
因為最近的勤務,他都停止參加,特警隊的出勤也恢復往常的順利,完全擺明了之前那幾回不順,全是衝著他而來。
這件事引起了話題討論,箭頭也都指向成旭甫,但他滑溜得很,用的全景借刀殺人之計,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他做了什麼事,也就無法拿他怎麼辦。
正好,他與祥馨吵架的話題,在此時渲染開來,成為最新一期的熱力八卦,人人爭相談論,竟收意外之效──掃去先前出師不利的陰霾。
「組長,這是上次出勤的勤後報告。」駱京旋敲了敲門,走了進來。
「先放到檔案櫃上。」
「是。」她聽令照做。回過頭,也來參一卡。「聽說組長跟孟小姐吵架了?」徐千峰的心情倍加惡劣。「出去。」駱京旋非但沒有被嚇著,反而上前一步,毛逐自薦道。
「組長,好歹我也是個女孩子,如果你跟孟小姐有什麼不愉快,或許我可以站在女性的立場,給你一點意見。」她決定轉換策略。先前幾次想要跟他談些特警事務,忙碌的他總是推薦幾名組員,叫他們互相切磋,如今打著孟祥馨的旗幟,應該可以攀上幾句話。
徐千峰想了想。有道埋!
「你坐下。」他扣上筆蓋,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你……會跟你的未婚夫鬧脾氣嗎?」「我沒有未婚夫,也沒有男朋友。」她先強調一下自己仍是單身的事實。「但如果有的話,我想情人之間的小口角在所難免。」「為什麼?」「就是因為愛對方,在乎對方,希望對方和我一樣,也愛我,也在乎我,才會吵起來埃」他一臉深思地點點頭。「如果你有未婚夫,你會讓他知道,你有多在乎他嗎?」駱京旋睜大眼睛。
「當然!我會時時刻刻告訴他我在意他、我想念他,畢竟戀愛中的女人心裡如果沒有這些念頭,那她還能再想些什麼呢?」她把自己說的好像戀愛動物。
但她相信,戀愛動物般的女人,才是徐組長目前所需。
之前聽說,他和他的未婚妻感情很好。現在才知道,原來耶個打扮漂亮的女人,談起感情好像有點「肉腳」,不太會運用「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伎倆。
男人當然愛女人是個小乖乖,說東往東,說西住西,但是太乖的女人,男人又難免若有所失,「失」久了,就會開始尋找向外發展的機會。
「徐組長,我……」她正要自我推薦,爭取那個「機會」。
「謝謝你,你可以出去了。」
怎麼回事?她說錯了什麼話?為什麼他的臉色比她剛進來時更難看了?
「徐組長?」
他打開另一份報告,把難看的臉色埋進報告紙中。可惡,根據駱京旋提供的意見,祥馨不願意承認擔心他、在意他,就是不承認愛他。
可惡可惡!他不應該問的,這下子把心情搞得更擰了。
駱京旋見他不理,只好出去,她才打開門,熱情的招呼就飄了進來。
「嫂子,你來啦?」
「嫂子,好久不見!」
「嫂子,這邊坐!」
祥馨來了?
一聽到她的名字,他立刻暈頭轉向了起來。要不是還有一絲殘存的理智,叫地把屁股死黏在椅子上,多想一想再行動,現在他早就把門板撞出一個人形大洞。
祥馨來幹麼?自從他說「我們乾脆以後都不要說話好了」之後,他就沒再見過她,她也沒來探過班,讓他苦悶了評久。
一個古怪的想法蹦上他的腦門。她……會不曾是來求和的?
上次韋克惹羅亞寧發怒,當晚也是眼巴巴地趕回去,有沒有跳火圈、吞火劍,他是不知道啦,但肯定有道歉。道完歉,才能和好如初埃祥馨該不會是想來道歉吧?
一想到此,他什麼氣、什麼惱都消失了。他真糟糕!怎麼可以讓女人道歉,讓祥馨先低頭呢?他最愛她了,不是嗎?
他三步並作兩步,腳步像在飛似地走了出去。
祥馨的聲音有如黃鶯啼囀,順著涼風吹進他的耳中,他這才發現,自己對她的想念,遠比他所以為的多更多。
「夏天天氣熱,很容易沒有元氣,我向日本料理店訂了鰻魚飯便當,給大家補充流失的體力,讓大家都有元氣。」「嫂子最好了,都會照顧我們的健康!」黑仔高興地叫道。
胡說八道,她是在照顧「我」的健康,你們只是「順便」而已!
他走進大辦公區,正要開口反駁,卻被黑仔一聲呼喚給打斷了。
「組長來了!」
這一呼喝,提醒了大家,對喔,這兩個人不是還在吵架嗎?
十來雙眼睛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們兩個人。
祥馨僵了一下,才回過頭去,看著他。
「我來了。」她笑了一下,心裡有點緊張。
「我看到了。」他的嘴角也扭出一個勉強可以稱作「笑容」的孤度。
出於習慣,他很自然地走到她身邊,手臂圈圍著她。
「今天下午沒有訓練,我會準時回家。」既然她會到這裡來,代表她一定深思過他上回嚴重抗議過的話。
他故意這樣開口,主要是想不著痕跡給彼此一個台階下,祥馨這麼瞭解他,一定會知道,他要的是西線無戰事──她只消說一句「早點回家,我等你」,什麼天大的不快就一筆勾銷了。
祥馨看著他,她又怎麼會不懂他的心意?
只是,該堅持的個人原則,她還是要堅持,絕不願他急中出錯。
「沒關係,你慢慢來,千萬別急,我不會介意。」徐千峰迅速沉下臉,好心情維持不到五分鐘,就宣告破滅。
吵架這幾天,他回自己家裡睡,夜夜孤忱難眠,想她想得緊。
說他不後悔對祥馨亂凶一頓是騙人的,但是,只要看到她不疾不徐的模樣,彷彿沒有受到半點影響,他就思念愈急,愈愛愈狂。
「不介意就好。」他點點頭,抽回手臂。「你們聊吧,我有事忙。」他轉身就走。
幾乎是立即的,當那雙手臂抽離她的肩膀,即使是炎炎夏天,祥馨仍然覺得從骨中傳來一陣抽冷。
他還在生氣。
她勉強自己微笑。「對了,黑仔,你不是說,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對啊,嫂子。」黑仔的臉紅成了一片。「請你到這邊來一下……」徐千峰原本還站在辦公區門邊,在內心掙扎著,想回頭去把她拽過來,掛在肩上,帶到樓梯口,狠狠地吻住她,懲罰她讓他的心七上八下。
但是一聽到黑仔與祥馨低聲密切地交談,一陣醋怒突然湧上了他的心。
想來想去,祥馨根本不是來探他的班,而是來跟外面那一票傢伙打交道的!
真可惡!難道在她眼中,他連那些傢伙都不如嗎?
他舉步離開,打開門,踏進個人辦公室,又重重地摔上門。
駱京旋見狀,故意大聲的自言自語。
「看來,組長好像清醒了,沒腦袋的美女果然還是很難抓住男人的心埃」她高興說著,還意有所指地瞥了祥馨一眼。
祥馨的笑臉微微一僵,瞬間又回復柔美,仔細傾聽黑仔的低語。
沒有人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像破了一個大洞,汨汨地在流血。
☆☆☆
「祥馨,你有客人,出版社的陶小姐來了喲!」用內線分機告知祥馨之後,范雙星倒來一杯香柚水,遞給海晶。
「你坐一下,祥馨馬上就下來了。」
「好。」海晶端坐在沙發上。「不好意思沒有事先通知,就突然跑來。」「沒關係。」范雙星一身米白罩衫,倚坐在單人沙發上,微笑中掩不住一絲擔憂。「你跟祥馨多聊一聊,我看她最近心情好像不是很好的樣子。」「喔?」海晶困惑地挑起了眉。
怎麼回事?祥馨居然會心情不好到讓人看得出來?她不是很ㄍㄧㄥ嗎?
五分鐘後,她直接被請上樓,進了祥馨的香合。
「嘿,我來突擊檢查,看你有沒有花寫稿。」她試著輕快地問道。
在話很投機的好朋友面前,祥馨也就不再掩飾自己滿頭鬼火的委靡模樣。
「當然是沒有。」
咚!這個「當然」像顆大石頭,重重地敲打住海晶的腦門上。
基於編輯的立場,她本來是想嚴厲訓話一頓,不過看祥馨的模樣……算了,反正編輯本來就是來被作者蹂躪兼糟蹋的。
她歎了口氣。
之前她打電話向祥馨催稿,祥馨說話的語氣就已經很不對勁,她愈想愈不妥,才會趁著風和日麗的星期日,先到她家看一看情況。
雖然在工作上,她是編輯,但在生活中,她們是朋友,所以比起對待其他作者,她自然更關心她一些。
「到底怎麼了?」她用最耐心、最溫柔的聲音問道。
「沒有。」祥馨坐在沙發上,雙手捂著臉。
早上梳洗時照鏡子,她發現自己有熊貓眼,才驚覺到她已經失眠了好幾天。
「我跟徐千峰有點……不愉快。」
「你們吵架了?」海晶瞪大眼睛。這可是個大新聞!
「不,不是吵架。」吵架也得兩個巴掌才拍得響!
「冷戰?」
「不,也不算冷戰。」
「那是怎麼樣?」
「他……不跟我說話。」
海晶彈了下手指。「感情陷入瓶頸了?」祥馨想了一下。「好像可以這樣說。」「嗯……」海晶想了一下,打開帶來的牛皮紙袋。「我們來討論你的作品吧。」她一愣。
「稿子?」海晶有沒有搞錯?她正在為徐千峰斯人獨憔悴耶。
「打起精神來,你會發現有異曲同工之妙喔。」海晶眨眨眼,接下來拿出一張整理表格。「殹觟C殼澳鬩丫髀m聳n孔髕罰o頸徑際俏蓋嗝分駇蝜蚞A隆!m簷暗愕閫罰蛭e握嫻暮芊笱堋?
她滿腦子心事,實在很難打起精神,仔細聽她怎麼說。
海晶拿出自動原子筆,點在表格上。
「你採用的都是「兩小無猜」的設定,過去的十二部作品,寫作主題明確,本本又有新花樣,當然也樹立了自我風格。」「懊噢。」說真的,她現在不想聊這個。
說到青梅竹馬,就想到徐千峰前幾天從她肩上,硬生生地抽回手臂,那倏然冷淡下來的神情,讓她回來後,忍不住躲在棉被裡哭好久。
儘管她當時還是堅持了自己的原則,絕不給他來匆匆、去匆匆的理由。但是,原則有什麼用?堅持了只是讓他更加誤解而已!
海晶滔滔不絕。「青梅竹馬的戀情,在你寫來,真的很甜蜜很甜蜜,在你的書裡,讀者可以感受到很多很多的幸福感,但是──她停頓一下,語氣出現了轉折。
「蜜裡調油似的幸福,久了也會讓人覺得膩,膩到後來,會失盡胃口。」祥馨一怔。「膩?」她以前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把你的作品再看一遍,我想,你的寫作風格到了該做改變的時候了。」話題還在稿子上?但,當她聽到「膩」的時候,為什麼直接聯想到她與千峰?
「把你手邊正在進行的稿子放下,先去寫能符合你心境的作品。以前你寫青梅竹馬,寫來得心應手,是因為沒與徐千峰起齟齬,但現在,你的心態、感情狀態有了改變,你的心不定,要再寫那樣的純純之戀,未免太強逼自己了。」海晶認真地說道。「感情也是一樣,太幸福又太平靜的進程,也許一開始心裡會甜滋滋,但時間久了,難免會膩,膩到最後,一定連「品嚐幸福」的「味覺」都遲鈍、消失了。」這一句有如重炮,轟擊了祥馨一直以來的堅持。
「怪不得他會覺得我不夠愛他。」
原來不是愛少了,也不是他不知足,是因為幸福到後來,感覺都已麻痺。
她摀住臉,平時艷光四射的光環全部消失,現在她只是個心碎的平凡女子。
「怎麼會這樣?不管我做什麼,都只有一個出發點,我在為他著想埃」「別急別急,還有補救的空間。」海品拉下她的手,安撫道。「徐千峰還是愛你的,要把他拖回來繼續當裙下臣並不難,女人有的是法寶埃」「什麼法寶?」祥馨問。她從來沒有這麼六神無主過!
「在餐桌上餵飽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有二分之一的心就偏向你了。」「問題是,他不想再吃我做的飯了。」她委屈地扁扁嘴。
「是嗎?」海晶邪邪一笑。「那就在床上餵飽他埃」「床上?」祥馨臉上突然浮現兩片紅雲,小聲問:「要怎麼把他弄回我的床上?」海晶受不了地翻白眼。居然連這個也問她?到底誰才是黃花大閨女呀!
「告訴他,你孤枕難眠,沒有枕著他的胸膛,你睡不著覺,告訴他,你想念他的味道,想念他靈活又邪佞的手指,你夜夜都作春夢,主角都是你們倆……」祥馨聽了嚇一跳,連忙摀住她的嘴,迅速地趴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再說一遍。」
她難得地面帶羞怯,又小聲地說了一遍。
「不會吧?我一定是聽錯了。」海晶拍拍後腦勺,禮貌地乾笑。「你、再、說、一、遍。」她又附耳過去,嚜嚜嚓嚓地說著。
這一回,海晶幾乎按不回爆凸的眼珠子。
「你跟我一樣,還是處女?」她激動狂吼。「敢問徐千峰睡在你床上兩三年,半夜都在幹麼?把紅豆跟綠豆混在一起,然後揀一整晚的豆子嗎?」這時,門口突然傳來細微的聲響,像是有人曾附在門邊偷聽,然後離開,但她們都沒有注意到。
「當然不是。」祥馨紅著臉輕斥。「他說要尊重我,不想在婚前就……」「那他跑到你床上,是睡好玩的嗎?」海晶無法想像,她每天晚上都在夢想要雙宿雙飛,實際上,居然有人如此糟蹋這個機會。
祥馨急了。「反正……反正,我們就是不曾有過那一類親密的接觸就是了。」小氣,連個試用機會都不給!海晶替好友忿忿不平。
「那他有沒有在接吻與上床之間的模糊地帶,做過什麼事?」「……有啦。」悄臉已經火燒紅霞了。
「那你就可以借題發揮了。等等,別問我怎麼發揮,再講下去,人家會誤會我是黃「瓜」大閨女,這可不行!」海晶紅著臉制止她。
兩個人都沉默半晌。果然,這種閨房私事還是不要拿出來講比較好礙…「海晶,你為什麼會懂這麼多?」祥馨忽然問。
「如果你問的是稿子方面,我是專業編輯,當然懂得多。」海晶幽幽地歎一口氣。「如果是感情方面,一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二來我實在太無聊了,沒人找我談戀愛,我深閨寂寞,只好多看一點戀愛教戰守則,聊以遣懷。」祥馨噗哧一笑,又想了想她的建言,一張美麗的俏臉兒突然紅了起來。
☆☆☆
喝!他一直以為,女兒早就被徐小子吃干抹淨了,沒想到他還算有點良心,知道男人雖然無所不能,但絕對要有所不為。婚前偷吃,絕對不算一個好男人該有的行徑。
不錯,他從今天起,開始欣賞起這個準女婿!
想當初,他以為徐千峰假借悲傷之名,行吃掉他女兒之實,事後還厚顏無恥地坐在他家大吃大喝,心裡真的很不痛快。
不過,既然當年的誤會已經解開,他就不該再對準女婿存有偏見,女兒為了徐小子形容憔悴,他不是沒看見,這次定要他倆和好如初才行!
徐千峰回到家,就看到孟鵲起從兩宅相通的拱門走了過來。
當年他靠著自掘的小洞,鑽到孟家,及時救了祥馨一命。大人們知道後,也默許了他們兩小無猜的感情,就在原來的地方,開出一道門,方便他們膩在一起。
「喂,小子,我注意到你最近都沒過來找我的女兒喔。」孟鵲起靠過來拍拍他的肩,決定來一場純男人的對話。
他澀澀地說道:「她討厭我。」
「誰說的?」現在看準女婿,真是愈看愈有趣。「她當然愛你。」他很驚訝地看著准岳父。
這個老傢伙,今天怎麼轉住了?以前見他登門造訪,還會哼哼哼地表示不悅,今天是天要下紅雨了嗎?居然大有鼓勵他跟祥馨在一起的意思?
孟鵲起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小倆口鬧彆扭了吧?」「嗯。」他驚疑不定地回答。
「讓我來傳授你幾招。」
他的驚疑變驚駭了。「吵架是我們兩個小輩的事,你其實不用管──」孟鵲起當沒聽見,開口洗腦。「女人呢,是需要哄的。」也許是太想早點贏回祥馨的心,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轉移到話題上。「可是,這次是祥馨嘴硬──」「錯!」孟鵲起毫不客氣地指正他。「男女相處有一個大原則,就是:你是男人!就因為你是男人,所以千錯萬錯,一定都是你的錯。」「我的錯?」他心有不甘地重複一遍。
孟鵲起賞給他一個爆栗。真是沒慧根!
「當男人要能屈能伸,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一定要低下頭,討她開心,就算學小狗在地上撒嬌打滾也沒關係。」他嚴詞警告。「我注意到,以前都是我女兒遷就你,步步追著你跑。你是愛她,可從沒有把她當作寶一樣,捧在手心疼,不是我要說你,但如果我女兒在生你的悶氣,你實在該要好好檢討自己才對。」「是這樣嗎?」祥馨有遷就他很多嗎?遷就他哪裡?他怎麼一點都沒有特別的感覺?
不過,質疑歸質疑,韋克也說過「男人就是要有風度」。這兩位提出如斯建議的男士,目前感情狀態都很圓滿,或許他應該要從善如流才對。
「你要用心去疼惜她、寵愛她,別只是想要爭出個誰對誰錯。你想想,只要你先退一步,就能抱得美人歸,對我們男人來說,這並不吃虧,是不是?」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他用力地點點頭。天啊,之前他的腦袋怎麼會這麼硬,完全沒想到這一層,白白讓一股擰脾氣,害兩個人都飽受寂寞難熬之苦?
決定了,他今晚就要向祥馨臣服,就算把頭垂到地上,也要喚回她的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