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公主正在盛怒中,幾個宮人垂手而立,完全不敢上前阻止。
誰都知道,宮裡這麼多大大小小的公主,就屬十七公主最嬌縱也最野蠻,除了皇上外,她幾乎是天不怕、地不怕,為所欲為。
所以為了小命著想,他們寧願事後被治失職之罪,也好過此時此刻便死在她的長鞭底下。
「皇上呢?現在連你們也敢怠慢本公主了嗎?」
駱世傑不將她放在眼裡,就連這些狗奴才也開始有樣學樣了嗎?
「公、公……主。」宮人們嚇得說起話來結結巴巴。
這些愚蠢的奴才不啻是在她的怒火上澆了一桶子油,長鞭一揮,烏黑鞭身立即閃著刺眼的紅。
見了血還不夠,東方盈安像是打上了癮,連續幾鞭下來,那些宮人的身上全都綻著大大小小的傷口。
「你這是幹什麼?」東方觀雲難得地對這個他向來疼愛的妹子板起臉,沉穩的聲調明顯透出幾許怒氣。
「皇兄!」
完全無視於他的怒容,東方盈安一見她要找的人終於出現,長鞭一甩,就衝進他的懷裡撒起嬌。
「你到底在幹什麼?」
好不容易前些日子才藉故支開這個任性公主,過了幾天清靜的日子,可怎地她一回來,就搞得宮裡雞飛狗跳。
似乎察覺皇上的不悅,東方盈安連忙收起些許刁蠻,努力地告起狀來。
「這些狗奴才目中無人,所以臣妹才會……」
千錯萬錯絕對不是她的錯!
即使面前滿室的雜亂,她還是能找理由耍賴。
「咳!」顯然不太能夠接受她的說法,東方觀雲輕咳一聲,心裡也知道自己平時寵壞了這個妹妹,所以她才會這樣放肆,就連在御書房裡也敢亂來。
「你真的被寵壞了!」他是有感而發,卻引來東方盈安萬般的不服。
為什麼每個人都說她被寵壞了?
皇兄是這樣,表哥也是這樣。
「臣妹哪裡有被寵壞?若真被寵壞,早就衝到慶親王府殺了那個魅惑表哥的賤蹄子。」她不甚服氣的咕噥著。
這些話一字不漏地全進了東方觀雲的耳裡。
聞言,他皺起濃眉,忍不住地提高音量訓斥,「你怎麼這般沒規矩,朕真該將宮裡的禮官全革職!再怎麼說,世傑是你的表哥,這回他雖然迎的是小妾,但你也該敬她如嫂。」
「那種狐媚子也配嗎?」不悅更甚,東方盈安說起話來更口沒遮攔。
自己的心上人被搶跑了,她還得恭敬地喊她嫂子,這種噁心的事她辦不到。
「你……」真是寵壞了!
會在駱世傑迎親前將她支開,就是怕她會壞事,誰知她一回來聽到駱世傑已娶妾的消息,就跟孫猴子般大鬧御書房,弄得他好不心煩。
「我不管,皇兄要替臣妹做主。」沒有察覺東方觀雲的不悅,她抱著他的手像個孩子似的撒嬌。
對於妹妹的任性,他忍不住翻個白眼。他想,他或許知道為什麼駱世傑無法喜歡十七妹的原因了。
任性、刁蠻、自私……林林總總的缺點一大堆,要是他是駱世傑,只怕也會選那個傻傻笨笨、一心只為他的姬巧蓮。
「你要朕怎麼替你做主?」帶著不耐的口吻,但終究還是自個兒的妹妹,他也不願讓她太難看。
「皇兄若是真心疼愛妹妹,就替妹妹將表哥給搶過來。」東方盈安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
那口吻活像男人對她而言只不過是一個新奇的玩意,看中了就要納為己有。
「怎麼搶?駱世傑娶了姬巧蓮是事實。」
「皇兄可是堂堂的一國之君,只消金口一開,替臣妹指了婚,只要臣妹當了王府的當家主母,還怕整治不了那個丫頭嗎?」
嘖嘖嘖,聽聽這話說得多麼的理所當然啊!
東方觀雲忍不住搖搖頭,心中驀地泛起一抹不好的預感。這個被寵壞的丫頭,早晚有一天會觸怒駱世傑。
要知道,駱世傑的脾性一向內斂,可越是這樣的人一旦發起怒來,怒火絕對燎原,弄不好還會燒到他頭上來。
想到這裡,東方觀雲的頭皮不禁發麻。
「不准你胡來!世傑這次之所以買下姬巧蓮,可是有任務在身,你要是胡亂地壞了朕的大事,到時朕就將你嫁到塞外去和番!」
真的是不好好恐嚇一番不行了,盈安這丫頭越大越無法無天。
「任務?」才不理會皇兄的恐嚇,東方盈安腦海裡已經開始著琢磨著他口中的「任務」二字。
「皇兄,是什麼任務啊?」她狀似不經心地問。
「不就是為了藉由姬巧蓮這個左護法好引出天殺幫幫主柳森羅嗎!」
東方觀雲一時嘴快,也沒細想,可是當話說出口,心中便立刻暗叫聲糟。
該死的!他怎麼會這般大意?
被盈安知道了這個中原委,只怕她會翻天覆地。
這下真的慘了!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東方觀雲立時對她下了禁足令。「這陣子你給朕好好的待在宮裡,沒有朕的旨意不准出宮,知道嗎?」
「皇上……」東方盈安對於皇兄的旨意原要揚聲抗議,但轉瞬間卻安靜了下來。
反正山不轉路轉。
憑她堂堂十七公主,想要出宮會是多大的難事。
現在比較重要的是,駱世傑會娶姬巧蓮似乎是另有隱情,她得先把這事查個水落石出。
眼看著皇上護著駱世傑,那麼要搶回他,她只有靠自己了。
哼!她東方盈安看上的男人,沒有道理要拱手讓人。姬巧蓮那個賤女人等著接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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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笑……多甜!
甜的似蜜,輕易地滲入人的心坎裡。
可那令人迷醉的笑容卻勾出他心中最大的怒火。
她不該也不能這樣笑!
輕風吹拂,幾綹髮絲遮去了些許她的笑容,但她那渾身上下所散發出來的甜美氣息,卻益發讓人能深刻感受到。
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瞇起,置於身側的雙手更是牢牢的緊握住。
憤怒像是燎原的野火般在他的心裡狂燒。
難道她不知道她的笑是一種墮落嗎?
她該是屬於陰暗的,該與他一起攜手創立一個強大的國家,不該像個尋常婦人般笑得那樣燦爛。
想到這裡,心中的怒火再也隱忍不住倏地爆發開來,頎長的身影拔地而起,宛若蒼鷹般在她的身前落了地。
不由分說,就像老鷹捉小雞,他在姬巧蓮還來不及跳開之際抓住她,然後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再次躍入天際。
顯然他是有備而來,因為不遠處的草叢裡藏著一輛黑漆馬車。
直到被粗魯地扔進佈滿軟墊的馬車裡,姬巧蓮混沌的腦袋卻還沒有清醒,好半響回不過神。
「怎麼?見了人也不懂得打招呼嗎?」是她安逸太久,連他這個幫主都給忘了。
他那帶著譏諷的聲音夾雜著馬蹄狂奔聲,弄得她的心直往下沉。
那些聲音似乎在不斷的告訴她,她與相公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直覺的,眼前這個陰沉的男人,應該就是相公想要藉由她引出來的人。
雖然她不懂自己為何會成為誘他的餌,但此時此刻的她,心中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她真的替相公做了點事,引出他要找的人;憂的卻是此人渾身上下散發著冷酷的氣息,而且在他的挾持下,她何時才能回到相公身邊。
「你是誰?」
「你真的忘了嗎?」眼神直視著她,似在探究她的遺忘是真是假。
應該記得嗎?
他的逼近帶來一股陰暗的噬人氣息,一種似曾相識的厭惡感,讓她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伸手卸去臉上的黑巾,柳森羅一雙厲眼幽幽地望著視他為陌生人的姬巧蓮,眼神依舊帶著濃濃的審視意味。
「我……該記得你嗎?」她怯生生的反問,雖然真的對眼前那張臉完全沒有印象,可是面對那張算得上好看的臉龐,一股厭惡卻油然而生。
「遺忘真的是件這麼容易的事嗎?」柳森羅輕喃,又往她逼近了些。
他的靠近嚇得她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口。
她怎麼可以遺忘!他們曾經並肩打下多少江山,這些對她來說真的一點也不重要嗎?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捉我?」快要嚇死的姬巧蓮好不容易終於壯起膽子,不再結巴的問出心頭的疑問。
「哼!」冷哼一聲,對於她那種瑟縮的模樣很是不滿。
以前的她不是這樣的!
那個傲然、冰冷的姬巧蓮跑去哪裡了?
又或者她只是皮相相似,其實他的屬下真的認錯人?
突然間,柳森羅大手揚起——
「啊——」不知道他想幹麼的姬巧蓮以為他動了殺念,無助地閉眼尖叫。
聽到從她口中不斷竄出的「魔音」,柳森羅皺了皺眉頭,手往下一捉,便扯去她的半截衣袖。
雪白藕臂上一朵紅梅綻放,再加上在她胸前晃蕩著的碧玉,在在都清楚的告訴他,他並沒有認錯人。
眼前這個柔弱的小女人和失蹤已久的姬護法果真是同一人。
她究竟對自己做了什麼?
「你快放我回去,我會讓王爺不和你計較的。」緊閉著眼,姬巧蓮嚇得如秋風中的落葉直發抖,但仍不忘抬出駱世傑來嚇人。
「哼!他不同我計較就算了嗎?」心中濃濃的恨意繚繞,柳森羅脫口而出的話語顯得更加森冷。
不說過往的恩恩怨怨,就說他竟敢奪了他的女人,這筆帳就有得算了。
聽出他話中的恨意,原本嚇得像只小老鼠的姬巧蓮立刻激動地抬起頭,問道:「你想對王爺做什麼?」
「你很在乎他嗎?」伸手勾起她那尖細的下頷,逼她看著自己。
他薄唇冷冷的牽起一抹笑,眸中閃過一抹陰厲。
「我不准你傷害他。」她著急的想要護衛相公,卻完全忘記自己目前的處境。
柳森羅聽了,眸子裡的恨意更盛,語氣森冷地說:「你真的忘了你那些小兔子了嗎?」
從前,為了不讓她為任何東西墮落和心軟,凡是她喜歡的東西,即使只不過是一些小東西,他一向都是毀之而後快。
要成就大事的人,是不能有太多無用的感情的。
很顯然地,她已經把這些都忘了,他不介意提醒她。
畢竟只有毀了駱世傑才能消去他的心頭之恨,也才能讓他的姬護法重新回到他身邊。
「什麼小兔子?」睜著眼,姬巧蓮滿眼不解地望著他。
她不懂,為什麼他一副好像很瞭解她的模樣。可她壓根就沒見過他,甚至對他沒有一丁點印象。
「真的忘了嗎?你忘了那些被找煮成兔湯替你養身體的小兔子了嗎?」那時她還為了那些小兔子紅了眼眶呢!
柳森羅的用意是在逼她想起一切,希望逼她再次成為當初那個冷靜而自持的女人。
那樣的女人才能為他所愛,也才能為他所用。
兔湯?!
某些畫面在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逝,她想捉住,但卻什麼也沒捉到,她依然什麼都想不起來。
但即使什麼也想不起來,一股噁心的感覺卻讓她冷不防的想吐,而她也真的乾嘔了起來。
對於眼前這個男人的恐懼和厭惡感更甚,她討厭他,十分討厭。
「真的遺忘了嗎?就算忘了,也不能逃離,這輩子直到死,我都不會放開你!」
「我不認識你,你快讓我回去。」他的觸碰讓她極度不舒服,忍不住伸手狠狠地將他的手拍落。
隨著馬車不斷往前飛馳,她的心也就越往下沉。
她知道自己離相公越來越遠了,他找得到她嗎?
一想到或許她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相公,她的心就好慌。
她想見他,好想好想……
一雙冷眼彷彿穿透她的思緒,柳森羅的魔爪猛地伸出,一把將她抱住。
面對他的舉動,姬巧蓮簡直是嚇壞了,她激烈地掙扎,但嬌弱的身軀卻硬生生被柳森羅一巴掌打飛出去,額頭重重地撞上車壁。
「不小心讓你溜出去飛了一圈,就翅膀硬了,竟然膽敢反抗我!」
翻轉她的身子,俯視著額頭泛著血跡的她,柳森羅冷冷的言語中聽不到半絲的憐惜。
曾經飛走的鳥兒如今捉了回來,就算要折斷她的翅膀,他也不會再讓她從他的手掌心中逃脫。
嘴角噙著一絲冷笑,大掌一揮,她的衣襟應聲而裂。
當白皙的雪膚在柳森羅的面前閃現,原本陰暗的眼神頓時染上一股淫邪的慾望。
以前是他大意了,以為她沒有那個膽子敢逃離他,所以不急著佔有她,才讓她有機會逃離,可這次……
欺身上前,他的魔掌才碰到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中的姬巧蓮,她立刻難以忍受地吐了他一身。
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力氣,她在迷迷糊糊之間對柳森羅拍出一掌。
這只是一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反擊,在那一瞬間,她已經做下決定,一旦推不開他,她寧死也不願讓他碰自己分毫,她得為相公保住自己的清白。
這一掌來得突然,可是其中所蘊含的力道,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以為她武功全失,沒想到竟然還能攻擊他。
運行週身的氣血頓時凝窒,柳森羅愣住,為免氣血走岔,他忙不迭地盤腿坐下,試圖調整被她那一掌弄亂的氣息。
雖然姬巧蓮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怪怪神力就像那日在飄香院一樣突然出現,可她沒有時間去探究。
她知道現在是她唯一可以逃離的機會,她強撐著一口氣坐了起來,趁著柳森羅兀自調息之際,強忍住不斷往四肢百骸蔓延的痛楚,然後想也不想的就從急馳的馬車之上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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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人呢?
眼一張,當房內的熟悉景物映入眼簾,姬巧蓮原本惶惑的心頓時安定許多。
初時的安心一過,那雙水眸開始努力地梭巡著。
她甚至不想去思索自己究竟是怎麼安然回到府裡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想見他!
好想好想。
這種心情來得那樣突然,卻又十分自然。
驀地掀起錦被一角,傷重初醒的她即使感覺全身無力,卻仍是強撐著讓自己的雙腿落了地。
她才試著站起,又立即跌坐回榻上。
輕喘著氣,她急了,即使額上已冒出豆大汗珠,即使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彷彿被人撕扯開來的疼痛,她還是想見他。
她愛的男人!
方才在夢境中,她經歷了一場冒險,從困境中求生;夢醒了,她一丁點也不想探究夢境中的事是真是假。
她只想見他!
「嘶!」即使痛得齜牙咧嘴,她還是拚了命的試著站起身,只為見他一眼。
這樣的想念讓她努力地試了又試,即使被疼痛折磨也不肯放棄。
努力中的她甚至沒有發現駱世傑不知何時已經邁入房內,看見她那自虐的模樣,臉色驀地鐵青。
「你這是在做什麼?!」
他怒聲質問的同時,湊巧一顆豆大的汗珠自她的額際滑落,她愕然抬頭,望著昂藏的他,頓時安心了。
「你不知道自己受了重傷嗎?」
「重傷?!」三魂七魄皆因他的出現而激狂著,眸裡、心裡全都塞滿了他,一時半刻沒弄懂「重傷」兩字的意思。
啊!她想起來了,她從急駛中的馬車躍下,難怪全身疼得像是被什麼東西輾過似的。
「我沒事,只是想見你。」
想要知道他安好,想要知道他沒事。
「你……」滿腔想要訓人的話及怒氣,全因為她的話頓時煙消雲散。
見到了人,又想真切感受到他的溫暖與懷抱,她知道自己是貪婪的,可是她就是想他,即使是說她任性也罷。
再次深吸口氣,一鼓作氣地站起來,朝著他走上兩步。
而他則是冷著一張臉,望著她的眸子閃過怒氣,同時閃過心疼。
心疼她即使受了傷,心裡、眼裡依然只有他,那麼努力地只想見他一面,只想感受真實他的體溫。
這個笨女人!
駱世傑心裡的叨念其實像老太婆的裹腳布般又臭又長,可是那雙深邃眸子卻不曾離開她。
在她即將摔落之際,他一個箭步上前,穩穩地接住她那癱軟的身子。
兩手一抱,她已經安安穩穩地橫抱在他胸前。
「你在耍什麼笨,要見我不必這麼賣命。」
如果不是她已經重傷在身,他真的很想念她念到天荒地老。
她可知道,當他聞訊趕到,卻看見她整個人像個破布娃娃似的躺在血泊中時,驚駭得幾乎快不能呼吸,怕自己失去了她,也自責不已,原本打算利用她誘出柳森羅,但他萬萬沒想到柳森羅會這麼大膽,敢光天化日之下在王府大門前把人劫走,讓他安排在暗處保護她的人來不及防備。
當柳森羅發現有人追來時,立刻捨棄了抓她的念頭逃之夭夭,還好,她雖然傷得不輕,但終究還是活了下來,甚至還能站起來找他,要是她沒能活下來……
那後果,他連想都不願去想。
從一開始認為她只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餌,到現在竟然會因為她的受傷而驚慌失措,甚至驚動皇上,派出宮內最拔尖的御醫醫治她。
駱世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再只是個放餌的人了。
而餌也不再只是一個餌。
他們之間的糾纏,比他所能想像的複雜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