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千思萬量就是不想讓丫鬟成為楚家當家主母或偏房,末料兒子不打算娶妻便罷,一準備娶妻,便是要娶個丫鬟當正室,她怎能不氣惱?
蝶雙在一旁默默看著,感覺廳中有股風雨欲來的詭譎氣氛,讓她心顫不已。
她多想說,她不要名分、不要當楚家主母,只要能繼續留在主子身邊侍候,便已、心滿意足……
克制滿腔怒氣,楚夫人語氣平和地佯笑道:「你要,也得看蝶雙要不要啦!」
她很清楚兒子的個性,不想與他硬碰硬,壞了母子情誼,索省性將矛頭轉到蝶雙身上。
雖然不知道她是幾時違背自己和兒子談起感情,但她知道,這丫鬟知分寸,要讓她打消嫁給兒子的念頭應當不難才是。
「蝶雙的事由我作主。」他直截了當地替她應話。
楚夫人沒好氣地睨了兒子一眼。「你進密衛部學了一身霸氣、帶了一身傷惹娘傷心就算了,連對自己的女人也是這樣,誰敢嫁你啊?」
楚伏雁一臉無奈地撇了撇嘴。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娘同他嘮叨他進密衛部的舊事。
「你讓我和蝶雙單獨聊聊,行嗎?」
他警戒地問:「娘想和蝶雙聊什麼?」
瞧兒子那模樣,她責怪地道:「瞧瞧你,怕我把蝶雙吃了不成?也不想想,蝶雙這塊心頭肉可是娘割捨給你的。」
楚伏雁仍有些不放心,轉頭望向蝶雙。
在視線相迎的瞬間,他讀出她要他安心的眼神,才頷首道:「好吧,那我到古玩鋪走走。」
府中古玩全置在鋪中寶庫,爹與二弟可以窩在鋪中一整日,忘了回府過夜、錯過晚膳也是家常便飯的事。
遷出舊宅後,他回府的機會屈指可數,總得趁著爹還在鋪子裡掌眼,同他老人家問安。
楚夫人見兒子對蝶雙愛護有加的模樣,心底怒火狂燒,日光漸漸寒涼。
瞅見楚夫人細微的反應,蝶雙在楚伏雁離開後,立即跪地請罪。
楚夫人沉著臉打量她,無法不承認這丫頭變得不一樣了,眉眼更加溫柔,一雙水眸泛著瑩光,美得讓人無法挪開視線。
一時間,她不知該端出什麼面貌,面對這曾經信任、疼愛的丫頭。
酌量了片刻,她終究接受不了蝶雙形同背叛的行為,厲聲問:「你是幾時爬上大少爺的床的?」
聽到楚夫人不同以往的嚴苛口吻,蝶雙心一凜,不敢隱瞞地開口。「那晚大少爺喝了酒……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應該抗拒,不應該讓事情發生。」
「蝶雙,我錯看你了。」
不只錯看,甚至可說是完完全全低估了蝶雙的魅力。
楚夫人以為自己將她放在身邊十年,已把她看得透徹,沒想到她的心思藏得那麼深,教精明的自己也未察覺。
自知有愧,蝶雙一直不敢抬頭,不敢反駁。
「現在阿雁非你不娶,你說怎麼辦才好?」
楚府的當家主母必定得是出身大家閨秀的女子,不該是身份低微的丫鬟!
「奴婢身份卑微,自知配不上少爺,沒想過要嫁大少爺。」
「實話說,你樣貌不差、溫柔嫻靜,是個好媳婦人選,怪只怪在你的出身,就算是當妾,還是高攀咱們家了。」
不否認,蝶雙心靈手巧,很得她的緣,但當奴婢可以,還不夠格當楚家的媳婦。
「奴婢從來沒想過要名分。」掩去眼底的落寞,蝶雙認分低語。
她從不敢幻想自奴婢一躍成為當家主母,能得到主子的垂愛已是她始料未及的幸運事,怎敢再奢想其他?
偏偏主子認定了她,非她不娶的執著讓她陷入對夫人不忠的處境。
「你難道沒想過要嫁大少爺?」
「奴婢不敢高攀。」
楚夫人聽了,眼底的嚴苛褪了幾分,仍是感慨地歎。「不敢高攀?你還是辜負我的期望……和那些不知恥的丫頭一個樣……」
猶記夫婿也曾納個丫囊為妾,但她為爭寵,將楚府上下鬧得不可開交。
最後小妾在一次小產後鬱鬱而終,楚老爺再也不敢提納妾之事,-她也對「有心」想接近主子的丫鬟耳提面命,不允一丁點攀附之心。
她以為蝶雙做到了,卻沒想到,還是難逃啊……
聽著楚夫人嚴厲的言詞,蝶雙難堪地咬著唇,無法辯駁。
縱使大少爺是因酒亂性,她還是能奮力抵抗,不讓事情發生。
但……她讓事情發生了。她的確是不知恥。
垂眸看著最寵愛的丫鬟,楚夫人幽幽歎了口氣。「要是以往,你絕對無法繼續留在楚府,但你是阿雁的人,他要你,我動不了你呀!」
楚夫人滿是無奈的話,讓她的心像被緊緊捏掐,揪得無法呼吸。
「如果夫人要蝶雙走,蝶雙會走。」吞下苫澀,她順從地開口,表情黯然。
沒有楚夫人也沒有今日的她,這十年來,她謹記這一點。
若夫人向她討恩,她會還,即便是要拋棄她最愛的主子,她也會咬牙應允。
聞言,楚夫人苦苦一笑。「我怎麼敢讓你走?你走了,不就等於告訴阿雁,我無法接受你成為楚家媳婦嗎?」
「能留下就是夫人給的恩惠,奴婢不敢再奢求。」
「蝶雙,」見她一如往昔的恭順,楚夫人緩下聲嗓。「希望你記住自己的話。」
「奴婢會罕牢記住,不會再讓夫人失望。」
「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
她驚愕地看著楚夫人,一顆心忐忑地提到了喉頭。
「不管雁兒怎麼堅持娶你為妻,你都不能答應,知道嗎?」
臉上最後一絲血色在瞬間褪去,她抑住眼底湧起的淚意。「奴婢知道。」
「再者,在正室未有孕前,你不准有孕。」
蝶雙張口結舌,徹底愣住。
「我知道這要求很殘忍,但我不希望將來看到庶子與長子爭奪家產的醜事在楚府發生。」
為了將來,她不得不狠下心遏制這個可能。
寒意霎時侵入心頭,她怎麼也沒想到,楚夫人為了杜絕爭家產的醜事,居然會狠下心不要楚家的孫子。
無視她大受打擊的錯愕神情,楚夫人接著說:「過幾日我會差個大夫替你號脈,如果不幸有孕,該怎麼做,你知道吧?」
楚夫人的要求狠狠戳入蝶雙心頭,輕而易舉將她擊垮。
既已決定成為主子的人,便避免不了纏綿歡好之事。
一次未有孕不代表將來不會有孕,若依楚夫人的做法,她得殺掉多少孩兒?
心口泛起陣陣揪疼,她渾身淒冷到了極點。
她貪戀留在主子身邊的時刻,卻得犧牲一個個可能來到世間的小生命,會不會太自私了?
「蝶雙,你聽懂了嗎?」
怔愣了許久,她才抬起頭,淚已盈眸地望著楚夫人,勉強擠出話。「奴婢……知道。」
凝視蝶雙瞅著她的眼神,楚夫人別開眼,道:「關於這事,你得保密,只要你乖乖聽話,我會同老爺開口,答應讓你留在阿雁身邊繼續侍候。」
耳邊迴盪著這如恩賜般的話語,蝶雙表情絕望地閉上眼。
倘若得做這麼大的犧牲才能與主子在一起,那她寧願留下孩子,離開主子。
「奴婢知道了。」她木然喃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