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作賊似的,龍問雲攝足貼著牆,偷偷摸摸地不敢出聲,一步一步踩得輕,比貓兒偷腥還謹慎地走著,唯恐被人發覺。
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孫猴子難逃佛祖的五指山,他再小心翼翼,還是遇上了比他高明的柳依依,前功盡棄,被逮個正著。
她一大早就等在龍府大門邊逮他,至於其他出入口,她早已下令,沒有她點頭誰也不許私放他出門。
「我……我上茅房。」她是看管人犯嗎?盯那麼緊幹什麼。
「喔!原諒我初來乍到,不太瞭解府裡的地理位置,原來我們龍府把茅房設在大門處,這設計真巧妙,所謂人有三急,一進門趕得巧,不用東繞西繞。」她明褒暗貶的嘲諷道。
拙劣的借口被戳破,龍問雲乾脆直接說開。「本少爺有應酬,要出門一趟,你待在府裡看家。」
他說話的口吻像是在命令一隻狗顧家,聽得柳依依火都來了。「什麼應酬,跟什麼人,談什麼生意,在什麼地方,幾時回來?」
「你你管太多了吧!少爺我出門從來沒人敢攔,你識趣點,不要壞了我的好心情。」他有點心虛,嗓門略大。
「什麼少爺,你給我收起那張不可一世的嘴臉,在這府裡我是你妻子,我們的地位是平等的,妻子管丈夫天經地義,你不讓我管想被誰管呀!難不成你在外面養女人,想納個小妾與我稱姊道妹?」他要真敢那麼做,她絕對一棒打斷他的腿,看他是不是要爬著去偷香。
「哪來的女人,光你一個我就擺不平了,哪有閒情逸致招惹第二個,你別給我找麻煩,我去去就回。」時辰不早,他快趕不及了。
「你站住,今天不交代清楚你休想出門,我這幾日正巧閒得很,有時間跟你耗。」長輩不在,她這少夫人當得清閒,不像出嫁前總有忙不完的事。
龍問雲有些不耐煩。「要交代什麼,朋友邀約我不去不行,你省點心去繡繡花什麼的,當個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的賢良媳婦,別老揪著我不放。」
「什麼朋友,不會是大婚日的那幾個吧?你要敢跟他們往來,我先打死你再說。」對心術不正的下流胚子,她見一個打一個。
見她挽起袖子準備開打,他臉色微變的大呼,「你發什麼瘋呀,連我交朋友也要管,東方大哥和桑大哥是我多年好友,我不會見色忘義,有了妻子就不要朋友。」
「你好意思說我還不敢聽,去問問你那兩個情義相挺的好兄弟,新婚那夜他們對我做了什麼,要是他們敢說出口,我就佩服他們敢做敢當。」他明明一臉聰明相,偏偏是睜眼瞎子,完全看不到人家在他面前耍什麼花樣。
他微頓,面有疑色。「做什麼?你是指鬧洞房一事嗎?他們已經跟我道過歉,說當時鬧得太凶惹你不快,要我代他們表達歉意。」
「你相信?」柳依依翻了個白眼,心裡腹誹他的不辨菽麥。
「他們沒有理由騙我,何況酒喝多了難免言行失控,我自己也醉得不省人事,這件事就算了,你別放在心上。」龍問雲以為是小小的玩笑,不當一回事的安撫。
「算了?!」她怒容滿面地以指戳,向他胸口。「當著你的面調戲我叫小事,說要代你洞房是小事,兩人一左一右扯著我的衣服叫小事,你龍大少好大的肚量啊!」
「真有這事?」妻子的話令他心驚,他眉頭一孽,拚命地回想當夜的情景。
當天他真的酒喝多了,連站都站不穩,他醉到一沾床就躺下,接下來發生什麼事他一無所知。
東方無良他們的說法是那天兩人扶著喝醉的他進房,他發酒瘋在大呼小叫,他們為了制住他,不小心碰到坐在床邊的她,因此她不高興地將他倆趕出新房。
兩方各說各話,想必其中定有誤解,而他心想是妻子小題大做了,把一群喝醉男人的戲言當真,記掛在心。
看他眼露狐疑,柳依依氣得不想再跟他爭這件事,決定以後防著點就是,還要讓他盡量遠離那兩隻人面獸心的畜生。「還有,劉管家跟我說你買了一柄玉如意。」
「是買了,上等的玉器,通體雪白,手感滑膩。」是少見的極品。
「東西呢?」她手心向上,索討。
「送人了。」他大言不慚的說道。
「送給誰?」她追問。
「朋友最近納了名小妾,他開口要玉如意當賀禮,我想是件喜事就送了。」反正沒多少錢,他花得起。
她一聽,又是一股氣直衝腦門。「又是朋友,一開口就是五百兩的玉如意,你當是送宮中的繽妃或是太后嗎?」
氣不過的柳依依決定抖出她調查來的醜陋真相。「我問過了,那柄玉如意的實際價格不過兩百兩,其中的差價是怎麼回事,被誰訛了你自個兒想一想。」
還真敢,這麼大一筆錢也吞得下去,不怕遭人識破。
「不過是筆小錢……」他瞳眸縮了縮,不想懷疑朋友。
「小錢?那怎麼不見你送我呢,從成親到現在,別說是玉如意,連顆琉璃珠子都沒見你送過,你對妻子小氣,對朋友倒是大方得很。」予取予求,眉頭皺都不皺一下,被當冤大頭還沾沾自喜。
龍問雲卻理解錯了,原來是她吃味,惱他沒表示,早說嘛!女人就是心眼小,愛斤斤計較。「想要什麼自個兒去買,我又沒攔著你,金釵、銀響、玉墜子,看你喜歡什麼我叫人送來便是,何必吃這等乾醋。」
「誰吃干酷了,收禮看的是送禮人的心意,自個兒聞口要的就沒意思了,送的人若非心甘情願,要了有什麼意思?再說我又不缺那些東西。」這傻子,她是要他看清「朋友」的真面目,他卻當她在耍脾氣。
「好好好,你別氣了,大不了我以後要送禮先知會你一聲,太貴重的禮我便不送,就留給你如何。」娘子也是要哄的,她高興,他的日子也就平平順順。
柳依依雖然還惱火著,但見他好聲好氣地賠不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怎好再惡言相向?「把錢交出來。」
男人有錢就作怪,她要看緊點。
「什麼錢?」他楞住,不懂她為何找他要錢。
「家用,你娶老婆不用養老婆嗎?這個月賺的錢要上轍。」
成親至今已數日,他們還是有名無實的夫妻,除了第一晚,接下來的幾夜就像天上的牛郎織女,一整天也沒見到他人。
每天天一亮他就出門,不過亥時不進門,有時回來滿身酒氣,有時沾了一身脂粉味,每晚回來都看起來很累,累得倒頭就睡,令人擔憂他的身體。
她原本以為他是在忙商場上的事,而商場上交際應酬是難免的,連公公一出外經商就是大半年不歸,他是龍府獨子,要擔起責任,忙一點實屬平常。
直到仲齊跑來告訴她,說看見姊夫和幾個友人上酒樓喝酒,什麼事也不做的大白天便在飲酒作樂,聽說還會招來唱曲的姑娘,一玩樂便是一整天。
這時她才明白她把他看得太有出息了,原來他的有事要忙是和酒肉間友廝混,早出晚歸是為了朋友間的義氣,連當冤大頭也是為朋友兩肋插刀。
心痛之餘,她認清事實要改變他,首先要掌控經濟大權,掏空他身上每一分錢,只要他沒錢,看誰還會邀他出去。
龍問雲先是愕然,繼而哈哈大笑。「你要用錢向帳房支用,要多少有多少,不用問我,我一向這麼做。」
「這麼做……」柳依依有些納悶,不甚明瞭。「你是說你賺的錢全歸公帳,你要用時再自行取用?」
「什麼公帳,我不賺錢,府裡的花費全由帳房管,我想用錢時,去拿就有了。」
龍府的錢多到用不完,哪需要他勞心勞力,為賺一點小錢而辛苦。
不管錢,只管花錢,反正龍府的一切將來都是他的,這些財產他花三輩子也花不完,錢財就是賺來花的,何必為他爹省錢。
對於銀兩,他相當豁達,因為不是他賺的血汗錢,他花得不痛不癢,滿不在呼。
「你不賺錢?」柳依依聽聞,呆了半晌,像是有人敲了她一記悶棍,敲得她頭暈目眩。
她的丈夫居然真是不事生產、游手好閒的敗家子?!他竟還以此自滿,不思反省,任意揮霍他爹辛勞損下的銀兩?!
不能接受,不敢接受,她無法相信,自己真的嫁了三頭混吃等死的豬!
「龍問雲,你到底還有沒有羞恥心,都幾歲的人了還靠著爹養,你有手有腳不去做事,整天在城裡閒晃,你對得起自己,對得起生養你的爹娘嗎?你、你根本是廢人一個。」她氣極的說了重話。
沒人喜歡被劈頭一頓罵,龍問雲也不例外,他面有惱色,惱羞成怒的瞪她。
「喂!你夠了喔!別太過分,龍府的銀子我想怎麼用就怎麼用,跟廢人有什麼關係,反正早晚要傳到我手中。」
她冷冷譏詣。「就怕傳不到你手上便已經被坐吃山空了,你瞧過爹的頭髮嗎?他鬢角處已有銀絲了,你想他還能奔波幾年,為你操勞幾年?」
「……」爹有白頭髮了?他怎麼不曉得。
「奉養雙親是為人子的責任,難道你要反過來讓爹來孝順你,替你養妻育兒?」
「我才沒要爹來孝順我,他正值壯年,我以後還有機會回報他……」龍問雲咬著牙,不甘被她責罵。
他只是不認為有必要為了還沒發生的事把人憂天,船到橋頭自然直,天塌下來也有別人扛著。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你沒聽過嗎?你想造成這樣的遺憾嗎?我爹死時才二十七,誰也沒料到,家裡剩下的儘是老弱婦孺,我家一下子就垮了,你知道有人整天上門要債是什麼滋味嗎?我十二歲就得當家做主,摸黑上茶園採茶,還要應付存心想坑我的商家,他們以為我小就能壓低價錢,賤價收購我家天下第一的茶葉」
一個要踮起腳人家才瞧得見她的小丫頭,沒權沒勢又沒力氣,她只能和人比嗓門大,拿出打落牙齒和血吞的拚勁,讓人不敢小看她。
她冒著紅了眼眶,「別人罵我,我就罵回去,人家欺負我年幼,我就做給人家看,說我悍,沒關係,只要我的弟弟妹妹吃得飽、穿得暖,奶奶身體健康,第一悍女我當了便是。」
她只是要做到對娘的承諾,撐起茶莊的生意,扛起照料一家的責任。
「呃娘子……依依,你不要哭,都過去了,以後換我讓你欺負讓你悍……」龍問雲慌了,他從沒讓女人哭過,更別提見到原本凶悍的她落淚,頓時慌了手腳。天哪!女人真是水做的,她怎麼一哭就停不下來。
「我沒有哭,我是被你氣的。」她以袖子抹淚,不承認自己在哭。
「好好好,不是哭,是我看錯了,你只是眼睛紅,鼻子紅,把鼻涕抹上我整條衣袖也只是因為傷風。」哪有人用別人的衣服擦淚,真是服了她。
「什麼嘛!有你這樣安慰人的嗎?」她噗嚇一笑,眼角還掛著惹人心憐的淚珠。
龍問雲笨拙地以指腹拭去她未干的淚痕。「別難過也別氣了,以後我賺錢養娘子,養我們的兒子,讓你過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他是真的心疼她,他沒想過她的凶悍背後有這麼多原因,而她的話也真的令他心驚,她十二歲都能撐起一個家了,沒道理他現在還無所事事。
「那你今天不出門找朋友了?」她故意試探他。
「……不去了,我陪你。」咬了咬牙,他還是選了老婆,畢竟她哭了,而他居然心疼得要命。
「好,我們到書房,看看有什麼是你能做的,合計合計一下,剛起步野心不要太大,反正我很好養、吃不多……你把你的專長說給我聽,我以前做生意的人脈你可以拿來用……」
耳邊聽著妻子絮絮明明著生意經,龍問雲苦笑地望著她神采飛揚的側臉,他發現此刻的她非常美,整個人像在發光,美得讓他恍神,心猿意馬,完全聽不清楚那嫣紅唇瓣到底在說什麼,只想一親芳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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