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又到來了。一大早,唐宅內已充滿了喧鬧聲。下了一夜的雪剛停,僕役們忙著掃雪、佈置廳堂;丫環們忙著給主子梳妝打扮。過一會兒,全宅上下都要去給唐老夫人拜年。大年初一,是一年中難得的幾次全家聚齊的日子之一。
「記得一會兒見了奶奶怎麼說?」慕容丹給唐孤蘭穿上紅經祆,一邊扣著扣子一邊問。
「記得。祝奶奶新年萬事大吉,平安康泰。」
唐孤蘭稚氣地笑著。才三歲的小女娃已出落得美麗無匹。像觀音座下的玉女來到凡間。
「還有,見到爹爹、二娘、哥哥、姐姐呢?」慕容丹從一旁丫環小佩的手中拿過紅絲帶,仔細地為女兒綁著辮子。
「給爹爹、二娘拜年,給哥哥、姐姐拜年,還有,」唐孤蘭掰著白嫩嫩的小手指數著,「大伯、大嬸;二伯、二嬸;三伯、三嬸;五叔、五嬸……堂哥、堂姐……娘,數不過來啦。」她怎麼有這麼多堂哥、堂姐嘛,哦,還有堂弟、堂妹呢。
「反正你見人就拜年,誰都比你大。」比她小的還在襁褓中呢。
「都沒人給我拜年呢。」弟弟、妹妹那麼小,路都不會走,真討厭。
「過幾年就有人給你拜年了,等你長大的時候。」
「真的?」唐孤蘭撲閃著大眼睛。
「夫人,給小姐戴上這朵花。」丫環小環遞上兩朵紅絹花。她和小佩都很喜歡可愛的蘭兒小姐。
「謝謝小環姐姐。」唐孤蘭的乖巧逗得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好了,走吧。」慕容丹給女兒胸前掛上玉珮,那是她陪嫁的壓箱之寶,然後牽起她的小手,「先去見爹爹和二娘,然後一起去給奶奶請安。」
唐海和他的妾纖雲,以及他們的一女二子住在聽松閣。他們的大女兒玉蓉已經十三歲,兩個兒子也分別九歲、七歲了。
從三年前帶回唐孤蘭,慕容丹乾脆叫唐海長住纖雲那兒,不必到丹華閣來。此後,除了禮節性的拜訪,夫妻幾乎不見面。
大廳內打掃得一塵不染,張燈結綵,一派喜洋洋的節日氣氛。唐氏五兄弟率妻妾子女已經聚齊,人人穿紅掛綠,綾羅遍身,金銀滿頭。幾個丫環簇擁著唐老夫人從後堂走出,坐在上座。
從唐大老爺開始,唐家五兄弟一個個率領妻妾子女給老夫人磕頭拜年。唐孤蘭好奇地打量著那些孩子們。那是哥哥、姐姐,比她還小尚抱在懷裡的弟妹也有幾個。不知道平時他們有沒有一起玩耍?是不是像她一樣,除了偶爾給奶奶和父親請安,從未走出幽蘭軒,只有丫環小環和小佩陪她玩耍呢?她好想和他們一起玩哦,哥哥、姐姐們會不會喜歡她呢?
輪到唐海夫婦拜年了,唐孤蘭跪在最後,磕了頭,悄悄抬眼看向坐在上方的奶奶。奶奶的臉總是那樣平板板的,很嚴肅,臉上的幾道紋路使她更顯得陰沉可怕。當她犀利如刀的目光忽然掃向唐孤蘭,嚇得她慌忙垂下眼睫,小手摀住胸口,想止住怦怦亂跳的心。
「這小女娃兒越長越美啦。」唐老夫人連聲音也是平板板的。
「托娘的福。」慕容丹恭敬地回答,「蘭兒很乖巧聽話。」
唐老夫人從鼻腔裡「嗯」了一聲,淡淡地說:「起來吧。」
站在母親身旁的唐孤蘭骨碌碌地轉著大眼睛,注意力全在幾個伯伯、叔叔家的孩子身上。她看見幾個堂哥、堂姐竊竊私語,互相說笑,引來父母的低聲呵斥。她的大眼睛流露出羨慕;她好想有人和她這樣說笑哦。回過頭看看哥哥、姐姐,唐玉蓉給她一個白眼,「哼」了一聲,把臉扭向一邊,兩個男孩子也不理睬她,只顧相互低聲談笑。唐孤蘭怯怯地轉開目光。她年紀雖小,也看出二娘生的哥哥、姐姐不喜歡她。
唐孤蘭正四處顧盼著,迎上了一雙親切的眼睛。那是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站在大伯身後方,一定是大伯的孩子。他長得真好看,一雙眼正凝視著她,當四目相對時,對她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
她不認識他。唐孤蘭怯怯地縮回身藏在母親身後,卻又忍不住好奇,拉著母親的裙子,慢慢探出小腦袋看他。當男孩看到她小兔子般羞怯又好奇的目光時,又對她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唐孤蘭撲閃著長睫,嬌怯地對他微笑,他似乎很高興,笑得更燦爛了。
唐老夫人看孩子們早已不耐煩聽大人們寒暄來。客套去,索性叫孩子們自己去園中玩耍。所有的孩子歡呼一聲,向廳堂外衝去。
「娘。」唐孤蘭拉住母親的手搖了搖,「我去找哥哥、姐姐玩。」
慕容丹有些不放心,畢竟蘭兒幾乎未曾與幽蘭軒外的人接觸過。但看到她那渴盼的眼光,又吞下了拒絕的話,點頭答應。孩子年幼,需要玩伴,可憐女兒長年關在幽蘭軒,陪伴她的只有自己這個當娘的。反正在院內玩耍有丫環、僕役們看著,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唐孤蘭高興地綻開美麗的笑容。只要看到女兒天真無邪的笑臉,慕容丹的煩憂、疑慮都不見了。
院落內到處是孩童的歡笑聲。大一點的孩子在樹上掛上靶子,比試暗器功夫,以過年的紅包為賭注。小一點的,有的堆雪人,有的捉迷藏……男孩和女孩興趣不同,玩著不同的遊戲。
幾個小女孩兒正在辦家家酒,用樹葉盛上雪,假裝在煮飯。唐孤蘭羨慕地看了一會兒,鼓起勇氣走上前:「姐姐,讓我和你們一起玩兒好不好?」
「走開!」一個六七歲的黃衣女孩端著樹葉折的小碗,瞟她一眼,「我們才不和小不點玩兒呢!」
「我不是小不點兒,」唐孤蘭抗議,天真地伸出三根手指,「我已經三歲了。」
「三歲就是小不點兒。」黃衣女孩再瞟她一眼,眼珠一轉,「除非,把你的玉珮給我。」說著手指唐孤蘭胸前的玉珮,將小碗也拋在了一邊。
「這、這是我娘給我的。」唐孤蘭為難地咬住櫻唇。她很想跟她們玩,可是娘給的玉珮她也捨不得給別人。
「玉芹,別理她。我娘說她是狐狸變的。」另一個粉紅衣衫的女孩斜眼瞪著唐孤蘭。可惡,她才是唐家最漂亮的小姐,為什麼有人說這個小丫頭比她更美?她一定是娘常說的「小妖精」!
「我不是,我不是狐狸變的。」唐孤蘭抿著小嘴,快要哭出來了。娘講的故事裡,狐狸變的妖怪多可怕呀?她才不是呢!
「你就是!」女孩嫉妒地上前猛推唐孤蘭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上。
「我,我真的不是。」唐孤蘭坐倒在雪地上,雙手向後撐地,只覺手心一陣刺痛,眼淚籟籟流下。可她更在意自己被人罵成狐狸,抽噎著辯解。為什麼姐姐說她是妖怪呢?
「就是!就是!我娘說狐狸精會迷走人的魂,最壞最壞了。」不是妖精怎麼會長得這麼好看?娘都是這樣罵三娘、四娘的。不過,她才不承認這個小妖精比她好看呢!
「玉蓮,你別急呀。你等我先把玉珮拿到再推她嘛。」唐玉芹白了唐玉蓮一眼,上前抓住唐孤蘭胸前的玉珮,用力拉扯。
絲帶勒疼了唐孤蘭的後頸,痛得她尖叫一聲,沾血的手忙護住胸前的玉珮。
「閉嘴,不准叫!」要是把大人引來怎麼辦?唐玉芹狠狠打了她一耳光,再一使力,扯斷了掛著玉珮的絲帶。唐孤蘭痛得大叫一聲,後頸好像被割了一刀般疼痛。
「你們幹什麼!」突然一聲嚴厲的喝斥傳來,「不准欺負她!」一個男孩跑了過來。
「糟了,快跑。」唐玉芹、唐玉蓮畏懼地看著男孩。他叫唐玉寒,是大伯的長子。雖然在同輩兄弟中排行第二,卻是最受奶奶看重的一個。因為他不但是長房嫡孫,在同輩中武功也最好,又聰明穩重,在兄弟姐妹中也最有威信。被他發現她們欺負人可就糟了,他一向最討厭大欺小、強壓弱。
唐玉寒不理她們兩個,先蹲下身輕輕摟住唐孤蘭,「乖,別哭了。」
透過朦朧的淚霧,唐孤蘭看到一張親切的臉,是他!剛才在大廳裡對她微笑的男孩。她好像見了親人一般,撲到他懷裡,哭泣地叫著:「哥……哥哥,好……好痛……」
「乖,給哥哥看。」唐玉寒溫柔地為她拭淚,碰到她的小臉,痛得她深吸口氣。他這才注意到那粉嫩的小臉上紅紅的掌印,心中莫名一痛,怒火熊熊上騰。
「是誰打的?說!」唐玉寒憤怒的目光掃向唐玉芹和唐玉蓮。那可愛的小臉挨了這麼狠一掌,不知道有多痛!比打在他自己臉上更令他難受。
兩個女孩嚇得僵立著。唐玉蓮是標準的惡人無膽,急忙擺手,「不,不是我。」
「那就是你嘍?」唐玉寒盯住唐玉芹。
唐玉芹在他嚴厲的目光下,想張口又答不出話,捏著玉珮的手忙藏在身後。
「啪!」唐玉寒給了唐玉芹一個耳光,「這是教訓你不准隨便欺負人!」
「哇——」唐玉芹放聲大哭,「你憑什麼打我?是玉蓮先把她推倒的!嗚——」
看到唐玉寒的目光又掃向自己,唐玉蓮嚇得眼淚流了出來:「不關我的事,是你,你要搶她的玉珮……」
唐玉寒冷冷地掃祝她們二人:「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們隨便欺負人,一定狠狠地教訓你們!」
其他兄弟妹妹看著這一幕,噤若寒蟬,誰也不敢上前開口說一句話。他們從沒見過唐玉寒發這麼大的脾氣,他平時總是很溫和的。
「哥……哥。」唐孤蘭嬌怯可憐地喚著他,用衣袖拭著淚。
轉回身看著還坐在地上的小女娃,唐玉寒表情溫柔起來。第一眼看見這個瓷娃娃一般可愛的妹妹,他就喜歡她。看到她被人欺負,比自己最心愛的東西被人毀壞還難受。
「玉珮,我的玉珮。」唐孤蘭小手一指。
唐玉芹和唐玉蓮乘唐玉寒回頭時已跑了,玉珮被丟在雪地上。
哼了一聲,唐玉寒懶得理會那兩個跑得跌跌撞撞,不時摔上一跤的丫頭,抬起玉珮一看,絲帶已經斷了。打個結接上,蹲下身,給唐孤蘭掛在頸上。
「痛,好痛。」唐孤蘭縮縮脖子,淚眼汪汪。
「讓哥哥看看。」唐玉寒輕輕擁住她,一手接她的後腦,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只見她的後頸雪白細嫩的肌膚上,一道紅痕已滲出了血珠。
「該死!」難怪她叫痛?唐玉寒覺得這傷痕好像在自己身上一樣,疼得心都擰了。小心翼翼地摘下玉珮,不碰到她的傷。「走,哥哥給你上藥。」他迅速站起,牽起她的小手。
「啊——痛——」唐孤蘭又驚呼一聲。
唐玉寒一驚,急忙捧起她的手。該死!該死!真不該放過那兩個臭丫頭!看她小小手掌上,血跡混著泥灰,他的眉持得更緊了。
「還有哪裡痛?」唐玉寒小心地上下打量她,生怕還有什麼他沒發現的傷處遺漏了。
「沒,沒有了。」哥哥的表情好像很嚇人,可她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她本能地知道這個哥哥對她好。
「哥哥抱你好不好?」他不敢再碰她,生怕碰痛了她。
唐孤蘭張開雙臂,淚痕交錯的嬌美小臉上露出甜甜的笑。
唐玉寒自幼習武,他資質高、悟性好,在同輩中出類拔萃。輕鬆地抱起三歲的小女娃兒,絲毫不覺得費力。
「哥哥,咱們去哪兒?」唐孤蘭輕輕將頭靠在唐玉寒肩上。
「叫我玉寒哥哥。」唐玉寒露出寵溺的微笑。其他弟妹都叫他「二哥」,他只想讓蘭兒妹妹一個人這樣稱呼他。
「玉寒哥哥。」
「乖。咱們去王寒哥哥的房間,哥哥給你上藥。」
輕輕地用棉布蘸水清洗了唐孤蘭手上的泥污、血跡,唐玉寒抬起頭,看到女娃兒眼淚汪汪,卻緊咬住下唇忍住疼痛,花瓣似的櫻唇咬出了一排齒痕。
「很疼嗎?」唐玉寒心疼地用手指拭去她的淚珠。
「不,不疼。」明明臉都白了,卻咬著牙搖頭。
「傻妹妹。」真是個倔強的傻丫頭。唐玉寒搖搖頭,從抽屜中找出傷藥,憐惜地將她抱在自己腿上坐好,「乖,哥哥要給你上藥了,有點疼幄。」就連對自己的親妹妹,他也不曾這麼溫柔過。他沒去想自己為什麼對她這麼好,只是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做。
傷藥塗在創口上,火辣辣的刺痛使唐孤蘭「嘶嘶」猛吸氣;水汪汪的大眼,淚水又滴滴滑落。
「疼就哭出來吧。」自幼習武,唐玉寒對各種皮肉傷早已見慣了。自己也曾受過大大小小的傷,但卻從未感到這樣疼痛。
「哥哥吹。」唐孤蘭把小手伸到唐玉寒面前。以前她的手不小心被玫瑰花的刺紮了,娘給她吹一吹就不疼了。
「好,吹吹就不疼了。」唐玉寒對著她的手輕輕吹氣,又對著她後頸的傷口上吹氣。從開始習武,他就對小女孩的玩意兒不屑一顧,連他自己的妹妹都不大理睬,今天卻哄起這個小娃娃來。這個小娃娃太可愛了嘛,他不保護她,她會被別人欺負的。唐玉寒在心裡對自己這麼說。
「還有眼淚。」唐玉寒不想用手帕給她拭淚,要是手絹擦疼了她細嫩的臉頰怎麼辦?他微微偏過頭,用嘴唇輕輕吮乾她眼睫上、腮邊的淚水,輕得像蜻蜓點水,生怕弄疼了她。「還有嘴。」她的下唇上還有忍疼咬的齒印。輕伸出舌舔著她的下唇。嗯,好香,好甜,他幾乎要舔上癮了。
「還疼嗎?」唐玉寒盯著她紅艷艷的唇移不開眼。好奇怪,她的嘴怎麼這樣香甜?女孩子都是這樣嗎?
「不疼了。」唐孤蘭舒服地偎在他懷裡,玉寒哥哥的懷抱好溫暖,像娘一樣。
「蘭兒,蘭兒!」呼聲未歇,慕容丹已一陣風地衝了進來。聽到女兒受傷的消息,她幾乎嚇得魂飛走了一半。
「娘!」唐孤蘭從唐玉寒的懷中掙脫,撲向母親。
「傷在哪裡?快給娘看看。」慕容丹焦急的眼光審視著女兒,當看到羊脂白玉一般的小臉上一個紅紅的掌印時,心疼得淚花直打轉。「蘭兒,還疼不疼?」
「哥哥上的藥,」唐孤蘭伸出小手給母親看,「不疼了。」
手也傷著了!慕容丹摟住女兒的小小身軀:「乖孩子,是誰欺負了你?」
「四嬸,」唐玉寒恢復了平日的少年老成,「蘭兒妹妹後頸也有傷,已上了藥。注意傷口不要沾水,過幾天就會好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玉寒。」慕容丹抱起女兒,「我們這就回幽蘭軒去。」
「四嬸慢走。」唐玉寒禮貌地送出門。
伏在母親肩上,唐孤蘭眼巴巴地望著唐玉寒:「玉寒哥哥,你要來找我玩哦!」
「好。」
「一定喔!」
「一定!我保證。」唐玉寒用力點點頭。他手上還捏著她忘下的玉珮,剛要張口喊,旋即又改變了主意。把玉珮揣入懷裡。他不想還給她了,那上面還有她的馨香。
「蘭兒妹妹,今天想我沒有?」踏進幽蘭軒的庭院,看見蘭花叢中那粉妝玉琢的小人兒,笑容浮上了唐玉寒的臉龐。每天他一練完功就迫不及待地來看她,陪她玩耍。
「玉寒哥哥!」唐孤蘭一聽見熟悉的聲音,高興地將手上的書拋在一旁,從小椅子上跳起,像只彩蝶向他撲去。
「小心!」唐玉寒張臂接住她柔軟的身軀。她總是做這樣的驚險動作,而他每次都差點嚇出一身汗來,不過他的身手也練得更敏捷,「不要再這樣。太危險了。」他也每次都這樣叮囑。
「人家知道你會接住嘛。」她摟住唐玉寒的脖子,嬌憨地笑著。玉寒哥哥最厲害了,他的功夫在所有哥哥姐姐中是最好的,連她也覺得驕傲呢!
「萬一摔著了呢?」不捨地把她摟在懷中片刻,才放下來。
「不會啦,玉寒哥哥那麼棒,不會讓我摔著的!」崇拜的眼神中有著全然的信任。
「你喲。」唐玉寒捏捏她的小鼻子,引來她咯咯嬌笑。
「玉寒來啦。」慕容丹笑著招呼,手上端著一盤蜜餞,放在院中的小桌上。
從兩年前發生唐孤蘭受傷的事情後,她再不敢讓寶貝女兒出去玩耍了。幸虧有玉寒時常來陪伴女兒,讓她不至於寂寞孤單。
對玉寒這個孩子,慕容丹越來越欣賞、喜歡。他不但外貌出眾,而且聰明過人,領悟力強,學什麼都是又快又好。對長輩謙恭有禮,對僕人和藹、不擺架子。尤其是有卓然的領導力,同輩子弟中的兄弟姐妹都很服他。怪不得老夫人在所有孫輩中最重視他。雖然他不是老夫人的長孫,卻是長房嫡子,而惟一比他大的唐玉塵是二房之子,又是庶出,資質平庸。因此大伙早已心照不宣:他一定是未來的掌門人。
他對其他弟妹雖和藹而有威嚴,卻並不親密。惟獨對蘭兒另眼看待,與對別人不同。蘭兒有他保護,其他孩子再也不敢欺負她,她這個做母親的也放心了許多。
「四嬸好。」唐玉寒禮貌地問候,一面拿起一顆釀蜜李子送到唐孤蘭嘴邊。
「人家有手啦。」唐孤蘭張口咬住果子,含混不清地抗議。
「今天是蘭兒的生日,你是特地來陪她過生日的吧?」
「啊,真的呀?」唐玉寒一臉驚訝。
「你忘了?人家前幾天就告訴你啦!」小嘴嘟了起來。
「我忘了,對不起。」唐玉寒一臉歉意。
「你、你、玉寒哥哥最壞啦!」唐孤蘭淚花在眼中閃呀閃,一跺腳跑進了屋裡。太過分了!她從來沒忘記過玉寒哥哥的任何一件事,他居然連她的生日都忘了!
一隻手伸到她面前,攤開的手掌上放著一個白玉雕成的娃娃,晶瑩剔透,眉目宛然,十分可愛。唐孤蘭狐疑地順著手掌移動視線,一抬頭,正對上唐玉寒的笑臉。
驚喜綻放在臉上,唐孤蘭猛地撲到他懷裡,抱著他直叫:「你沒忘!你沒忘!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的!」
「玉寒哥哥還是不是最壞呀?」摟住懷中人兒,唐玉寒促狹地笑著逗她。只有與蘭兒妹妹在一起,他才有這輕鬆天真、孩子氣的一面。
「玉寒哥哥最好了。」唐孤蘭有些不好意思,「我的禮物,快給我啦。」
拉住她的小手,把玉娃娃放在手掌心。「生日快樂,我的玉娃娃。」他之所以送這個禮物,因為一看到這個娃娃,就讓他想到蘭兒:眉目如畫,玲瓏可愛,就像個玉雕的小人兒。
「好可愛。」唐孤蘭高興地欣賞著娃娃,踮起腳給唐玉寒臉頰上送上一個響亮的親吻,「我好喜歡,謝謝玉寒哥哥,我最喜歡你了。」她要天天把這個娃娃帶在身上,晚上睡覺也放在枕邊。
「你更可愛。」唐玉寒摸摸她的頭。你是我的玉娃娃。
幽蘭軒小小的庭院裡,種著各種蘭花。花圃裡、窗台上、花架下……種著的、擺著的、吊著的……有花色艷麗、花形奇特的,也有枝繁葉茂、芳香四溢的。這是五年前慕容丹抱著蘭兒回來後,才開始種植的。她只想把這裡佈置成清幽雅致的世界,與女兒一道過著遠離紛擾的生活。
翠綠的葉片在微風中搖曳出最柔美的姿態,淡雅的清香如絲如縷,在夜風中幽幽縈繞。
吃過壽麵之後,唐孤蘭靠在唐玉寒的懷中,星眸半睜半閉,睡意漸濃。
「四嬸,蘭兒妹妹五歲了,該學功夫了吧?」唐門的嫡傳子弟都是三四歲就開始打基礎了,十來歲就開始學暗器。而他,已經開始學製毒、解毒了。
「我不打算讓蘭兒學功夫。」慕容丹只教了女兒一套家傳的吐納法、強身健體,只要她是個健康寶寶就夠了。
「為什麼?」唐門無論男女,都要學武。當然,資質實在不宜學武的除外。但他們還可以學習配製毒藥、設計製造暗器等,那是「唐門」名揚天下的專長,需要這方面的專門人才。
「江湖是非太多,我只希望她遠離這一切,永遠無憂無慮,單純快樂地生活。」
唐玉寒低頭看看伏在懷中的人兒,那天真可愛的睡容,不應該沾染任何憂愁風雨。是的,蘭兒不用學功夫,她不必沾惹江湖上的血雨腥風,有他的保護就夠了。他會張開臂膀為她遮擋住一切煩憂。
「蘭兒很聰明,」慕容丹慈愛地笑望著這一對小兒女,語氣有著掩飾不住的驕傲,「她已經會讀很多書了,而且過目不忘。學什麼都是一學就會。我恐怕快教不了她啦!該給她請西席,教她琴棋書畫了。」
唐玉寒撫著唐孤蘭的髮絲,察覺她因為涼意而微微瑟縮了一下身子:「天涼了,蘭兒該進屋去睡了。」
慕容丹伸手想要抱過女兒,唐玉寒已抱著她站起身,走進臥房。
將唐孤蘭輕輕地放在床上,她卻突然睜開眼,緊緊拉著他的衣袖不放:「玉寒哥哥,不走。」
「乖,玉寒哥哥明天再來看你。」
「不嘛,玉寒哥哥陪人家睡嘛。」
「這孩子就是粘你。」慕容丹笑了,「玉寒你就別回去了。」兩年來這一幕已經不知上演了多少次。反正孩子還小,不必在乎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
唐玉寒一笑,脫鞋爬上床,挨著唐孤蘭躺好。
唐孤蘭歡呼一聲,手腳並用巴上他的身體,像毛毛蟲一樣蠕動了半晌,才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式,滿意地墜入夢鄉。
唐玉寒看她臉頰偎著自己的肩窩,小手巴住他的胸膛,小腳橫放在他肚子上,聞著她身上淡淡的蘭花香,不由寵溺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