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走了兩小時之後,我才發覺自己的「出走」過於衝動,第一,我從昨天晚上起就沒有吃東西,再加上一夜沒有睡覺和緊張、恐怖、傷感的各種刺激,早已虛弱到極點,兩小時下來,我已舉步維艱。第二,事先一點計劃也沒有,我即使走到了埔裡,又準備怎麼辦?到台中?然後呢?回台北?去找媽媽?還是找爸爸?第三,這是最嚴重的一點,我發現我身上沒有帶錢。在青青農場,錢根本毫無用處,幾個月來我沒有用過一毛錢,早已忘記人的世界裡,沒有錢是無法生活的。媽媽走時給了我兩百元,我全放在抽屜裡,離開的時候竟連想都沒有想到,這樣走下去,我怎麼也不可能徒步到台北,那麼,我該怎麼辦?
我生平沒有如此疲倦和洩氣過,站在路邊,我翻開每一件衣服的口袋,抖出了我隨手帶的一個小皮包裡的全部東西,只找到了二十三塊零五角錢,這一點錢夠我幹什麼呢?我幾乎想折回青青農場,但是,我的倔強不容許我回頭,青青農場裡那些解決不了的感情糾葛,也不容許我回去,我眼前始終浮著綠綠拚命救凌風時的表情,那樣勇敢,那樣不顧一切!不,反正我不能回去,無論情況多麼困難,我還是要先走到埔裡再說。隨後,我發現我的脖子上還有一條戴了多年的金項鏈,這增加了我的勇氣,到埔裡之後,我或者可以找到一家當鋪或銀樓,那麼,最起碼可以換得我到台中的旅費,到了台中,我就可以打電報給媽媽,讓她來台中接我。這發現讓我定了心,我又繼續走上了我的旅程。
那旅程何等艱苦!許久許久之後,我都忘不了那一天。炙熱的陽光,飛揚的灰塵,我踉蹌的邁著步子,越走越無力,越走越困苦。我的嘴唇開始發乾,繼而喉嚨燒灼,胸腔像要爆炸,胃部也跟著疼痛起來。公路蜿蜒漫長的伸展著,彷彿直通天邊,無論怎樣走,也走不到終點。我的頭漲痛而暈眩,陽光裡有數以千萬的金星在跳動,好幾次,我都覺得自己會倒下去,好幾次,我癱軟的坐在路邊的草裡喘息,像個受傷的、迷途的小綿羊。這樣,我走了又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遠,但是,埔裡依舊不知在地球的哪一點。
當我在路邊發現了一塊草地,又發現一座小樹林的時候,我高興得想歡呼,走進了樹林裡,我倒在一棵松樹底下,像一支燒熔了的蠟燭,整個身子全癱瘓了。躺在那陌生的樹林裡,我舌敝唇焦,喉嚨、胸腔和胃部都在燒著火,我用舌頭徒勞的舔著嘴唇,汗珠像雨點般從額上滾下來,衣服都被汗水所濕透,貼在我的背上。
林子裡靜悄悄的,軟弱和孤獨開始向我襲來,我想起青青農場的竹林,溪水,和那山上的夢湖!我想起凌風,凌雲,凌霄,還有韋白,他們現在都在做什麼呢?我離開青青農場才幾小時,但是,好像已經有幾百年了。我已經開始懷念它,而且,越來越感受到離別的強烈的痛楚了。
有一隻鳥從遠方飛來,噗喇喇的落在我身邊的松樹上,我仰躺在地下,望著它白色的羽毛在陽光下閃爍。能當一隻鳥多好,高興飛到哪兒就飛到哪兒,如果我是一隻鳥,我先要飛回青青農場去看看,看看凌風,看看凌雲,凌霄,章伯母……,看看我所愛的那些人們。
我忽然從地上坐了起來,那隻鳥似曾相識,是一隻白色的鴿子,它多像凌雲的鴿子呀!凌雲的玉無瑕!它在松樹上歪著頭看著我,我不由自主的對它伸出手去,試著喊了兩聲:
「下來!玉無瑕!下來!」
它真的飛了下來,毫不考慮的直飛到我的手背上,玉無瑕!它竟然是玉無瑕!我像個流浪人看到了親人一般,突然湧上了滿眶淚水。用手輕輕撫摸它光滑的白色羽毛,我悲悲楚楚的對它說:「你從那邊飛來的,是麼?你還要飛回那邊去,是麼?」而我呢?我也從那邊來,卻不能飛回那邊去!我舉起它來,用面頰貼著它,鼻中酸楚,淚霧迷濛。它撲動了兩下翅膀,我立刻抓牢它,對它說:「別走,玉無瑕,再陪陪我吧!我是這樣孤獨!」
它真的停了下來,一個勁兒的歪著頭打量我,我撫摸著它,猛然間,手觸到了什麼,低頭一看,它的腳上綁著一張紙條,凌雲的情書?不!余亞南已經走了,這不會是他們的通訊。解下了那張紙條,我打開來,上面的字跡使我欲哭無淚,竟是凌雲寫給我的!上面寫著:
「詠薇:你的出走使二哥發狂,闔家大亂,如果接到了這張
紙條,盼立即回來!
凌雲」
我用手蒙住臉,坐在樹林裡無聲的啜泣。我的心在呼喊著:「回去!回去!」我每個細胞都在跳動,每根神經都在呼喚凌風。折回青青農場的願望超過了一切。半晌,當我放下手來,玉無瑕已經飛走了,它怎麼會找到我?這不是天意要我回去嗎?我站了起來,走回到公路上,陽光刺痛我的眼睛。我站在路邊遲疑了兩分鐘。玉無瑕已經飛回去了,我也要飛回去,我發現幾個月的青青農場的生活,也把我訓練得有了家鴿的習性。我回轉了方向,開始往青青農場走去。
我在下午四點多鐘回到了青青農場,疲倦,衰弱,飢渴,而骯髒,我沒有走到幽篁小築,只在看到青青農場的招牌時就完全脫力了,我扶住那塊招牌,身子往下溜,暈倒在牌子底下。我醒來的時候,一室溫暖的燈光罩著我,沒有比再看到章伯母溫柔的微笑更安慰的事了,也沒有比又接觸到我那住了幾個月的小屋更親切的事了,我想哭,又想笑,章伯母靜靜的坐在我的床邊,用手撫摸著我的面頰,輕輕的說:
「再睡一會兒,詠薇,你還很衰弱。」
「我流浪了一天。」我啞聲說,喉嚨還在隱隱作痛。
「我知道。」章伯母對我溫存的微笑。
「我收到了玉無瑕傳的信。」我說。
「我知道。」章伯母再說。
「我總算回來了。」我說,倦意仍然濃重,打了一個呵欠,我伸展四肢。「凌風好麼?」
「你回來了,就沒有什麼不好的了。」
我微笑,把頭轉向一邊,又沉沉的睡去了。
事後,我才從凌雲嘴裡,知道了那天我走後的事情,據說,凌風在八點多鐘突然從沉睡裡醒來,大叫著說我走掉了,他們都認為他在做噩,但他堅持要見我,於是,凌雲只得到我的屋裡來叫我,而發現了我的留條。然後,整個章家都陷入了混亂裡,凌霄在附近找了一圈沒有找到,老袁和章伯伯、韋白都出動了,各方面尋找,凌風發狂一般的要自己去找,他們只好給他注射鎮定劑。章伯母發現我沒有帶錢,認為我必定不會走遠,於是韋白建議利用鴿子,凌雲就把每隻鴿子的腳上都綁上紙條,六十幾隻鴿子全體放了出去。這原是碰碰運氣,因為鴿子不會尋人,只希望我能認出鴿子來。沒料到真會有一隻鴿子飛到我的附近,而被我認了出來,竟鬼使神差的收到了紙條。鴿子放掉之後,凌霄又騎摩托車出去找,到了鎮裡,沒有找到,又往埔裡的方向找了一段,但估計我不會走得太遠,而沒有繼續找下去。然後,都認為我一定搭上了公路局的車子,去了埔裡或台中,直到四點半鐘,韋白髮現我倒在青青農場的牌子底下,手裡緊握著凌雲寫的紙條。他把我抱了回來,先抱到凌風的床前面,凌雲說,當凌風看到我那麼狼狽的時候,他哭了,像個孩子般哭得非常傷心,說我不該這樣輕率的離去,簡直是虐待自己。
這些都是後來凌雲陸續告訴我的,至於那一天,我沉沉睡去後就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才醒來,醒來時已紅日滿窗,凌雲捧著一盤熱氣騰騰的食物站在我的床前面,微笑的望著我。我坐起身來,從來沒有感到那樣飢餓。凌雲把托盤放在我床前面,笑著說:「你一定餓垮了,趕快吃吧!我那個好哥哥哦,已經問起你一百二十次了。」我的臉微微發熱,噢!凌風!能重新見到他是多麼欣慰的事情,我好像有幾百個世紀沒有見到他了!托盤裡的蛋香繞鼻而來,我看過去,一大杯新鮮牛奶,兩個油炸荷包蛋,還有一大盤剛出籠的熱包子。我多久沒吃過東西了?起碼一百天!我想。拿起筷子,我立即大吃特吃了起來,我的好胃口使凌雲發笑,她坐在我的床沿上,絮絮的向我述說,凌風怎樣一清早就問起我,睡得好不好?吃東西了沒有?做噩夢了沒有?醒來了沒有?有人照顧沒有?生病了沒有?……她歎了口氣,笑著說:「你不知道他有幾百個問題!簡直像個老太婆了!」
我飽餐了一頓之後,又好好的梳洗了一番,覺得精神恢復了不少,鏡子裡的我雖然依舊蒼白,但眼睛又是亮晶晶的了。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我和凌雲來到凌風的房間裡。在走進房間之前,我的意識全陷在一種朦朧的喜悅裡,因為我出走過,我幾乎失去了這一切,而我又回來了,重又擁有這一切,這使我有種強烈的失而復得的欣喜。因此,我完全沒有想到我出走的原因仍然存在,那分糾葛並未解決,而凌風——依舊不是個忠實的好愛人,依舊不該屬於我。
跨進房門,我一眼看到滿房子的人,韋白,章伯伯,章伯母,凌霄,再加上和我一起進來的凌雲,擠滿了一個房間。他們圍在凌風床邊,似乎在追問綠綠的事情,我的出現使他們住了口,但是,我的喜悅也已經從窗口飛走了,我開始發現,我的出走雖然不智,我的回來卻更加不智。
凌風費力的用右手支起他的半個身子,眼睛像電光般射向我,啞著聲音說:「詠薇,你——你怎麼這樣傻?」
我站在他的床邊,低垂著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重逢的喜悅和綠綠的陰影同時並存,感情上的矛盾和精神上的壓迫讓我喘不過氣來。凌風握住了我的手,握得那樣牢,好像怕我逃走。他用沉痛的語氣說:
「詠薇,你真不該出走,在真相沒有弄明白之前,你尤其不該走,」他頓了一頓,歎口氣,痛心的說:「我是那樣壞嗎?詠薇,你對我連一點信心都沒有!」
我依然不語,章伯母拍了拍我的肩膀,用故作輕快的語氣說:「好了!詠薇總算回來了,這比什麼都好,假若把你弄丟了,你叫我怎麼見你母親?」
「她會回來的,」韋白站在我對面,微笑的望著我說,他的笑容溫暖而解人。「她是只小鴿子,她認得那兒是她的家。」他的話一直講進我內心深處。
章伯伯背負著手,在室內不停的走來走去,看樣子心情十分惡劣,忽然停在我的面前,他盯著我問:
「你為什麼要出走?詠薇?我們待你不壞呀!」
我咬住了嘴唇,別過頭去。章伯母急忙打著岔說:
「好了好了,這事情已經過去了,別再談吧,還是討論如何處置綠綠,凌風既然否認這件事,我們只有找著綠綠,問個清楚明白……」「根本不用問,」章伯伯憤憤的說:「那準是一個山地人的種,老林是看上了我們家,想盡辦法要把女兒嫁過來,整個事情全是詭計,如果不是你們阻止,我就把老林關到監獄裡去,他不吐出實情來才有鬼!呸!他想動我們家的腦筋,活見他的大頭鬼!想想看,我們章家怎麼會娶那種野人,他做夢!甭想!」「老林不是個無中生有的人,」韋白靜靜的開了口:「這事最好還是徹底解決,否則總是後患。」
「徹底解決就是把老林抓起來……」章伯伯吼著說。
「讓整個山胞村都動公憤?」韋白問:「他們的愛和恨都很單純,別讓他們覺得平地人在欺壓他們!」
「那麼,我們難道真娶綠綠?」章伯伯瞪大眼睛:「韋白,你是不是也認為那個孩子是凌風的?」「那個孩子是我的。」一個聲音忽然低而清晰的冒了出來,像枚炸彈一般震動了每個人,我瞪著眼睛望過去,是凌霄!他挺立在窗口,陽光從窗口射在他的臉上,他的神情堅決,果斷,和不顧一切。他的眼睛光明磊落,薄薄的嘴唇緊緊的抿成了一條線。一目瞭然,他已經拿定了主意。
室內好半天沒有人說話,然後,章伯伯的頭向凌霄伸了過去,用低啞的聲音說:「剛剛是你在說話嗎?」
他的神情陰鷙兇猛,彷彿要把凌霄吞進肚子裡去。但,凌霄的背脊挺得很直,臉上絲毫沒有畏懼之色,他直視著他的父親,安安靜靜的說:「是我。」「你說什麼?」章伯伯陰沉的問。
「我說綠綠的孩子是我的,」凌霄坦白的說:「事到如今,我的良心不允許我再沉默下去,凌風也不該受平白的冤枉,」他抬起眼睛來望著凌風,低聲說:「我很抱歉,凌風,你這一刀應該我挨的。」「啪」的一聲,章伯伯重重的對凌霄揮去了一掌,凌霄後退了一步,嘴角立即流出血來,他用手背擦去了嘴邊的血漬,站在那兒默然不語。章伯伯撲了過去,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咆哮著說:「你幹的好事?天下的女人死絕了?你會找到那個臭婊子!你把我們章家的臉全丟光了!現在你說怎麼辦?怎麼辦?我打死你這個混蛋!」章伯母攔了進去,拉開了章伯伯,她喘著氣說:「一偉,你別衝動呀!怎麼你永遠這樣沉不住氣?」面對著凌霄,她深深的注視著他,說:
「凌霄,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你能確定綠綠那個孩子是你的?」凌霄的臉色轉為蒼白,他的眼睛熱情而明亮。
「媽,我很知道我在說些什麼,你不瞭解綠綠,她不是一個淫蕩的女孩子!」「見你的鬼!」章伯伯破口大罵:「她整天在光天化日之下勾引男人,還說她不淫蕩!生來的蕩婦相!」
「一偉,」章伯母忍耐的說:「你就少說兩句吧!問題在這兒,你發脾氣於事無補呀!」望著凌霄,她說:「為什麼你到現在才說?事情一開始你為什麼不承認?」
凌霄垂下頭去,半晌,他才抬起頭來,眼底有一抹淡淡的羞慚和迷惑。「我不知道,」他困難的說:「我想,人都有一些弱點,在那種情況下,我覺得承認了很丟臉。而且,我和綠綠並不是——很認真的,我想,我只是玩玩而已,並沒料到我需要真正的負責任……」「現在你為什麼又承認了呢?」章伯母繼續問。
「我不能讓凌風代我受過,」凌霄垂下了眼睛:「他已經挨了一刀,不能再因此失去詠薇,」他看了我一眼。「何況——
何況——那個孩子總是我的呀!」
「我不瞭解,」章伯母臉上有困惑之色:「綠綠為什麼不肯指出你來呢?」「我告訴你為什麼她不說,」章伯伯憤怒的插了進來:「因為她也不能確定孩子是誰的,我打賭和她睡過覺的男人起碼有一打!」「這是不對的,」凌霄的臉色又蒼白了,他有些掩飾不住的激動:「綠綠不是這樣的人,她不承認,只是因為我沒有承認,她也是一個人,她也有自尊,她不願勉強我,而且,她怕她的父親會傷害我。」「那麼——」章伯母沉思片刻,「你現在預備怎麼解決這件事情?」「我——」凌霄仰了一下頭,低低的說:「我娶她。」
「見鬼!」章伯伯跳了起來:「你要娶誰?」
「綠綠,」凌霄靜靜的說:「我要對她和孩子負責任。」
「你敢!」章伯伯暴跳著說:「我絕不允許我家裡有綠綠那種兒媳婦!我絕不允許!不管怎麼樣,我不承認那個孩子,我也不許你和她結婚!」「爸爸!」凌霄白著一張臉,眼睛黑幽幽的閃著光,平心靜氣的,說:「你忘了,我已經將近三十歲,早就到了可以自主的年齡,我希望你能讓我決定自己的婚事!」
章伯伯把桌子一拍,大罵著說:
「混蛋!你——你——你簡直是造反了!你是我兒子,你就得聽我的話……」「一偉!」章伯母又攔了進來,她柔和的聲音向來對章伯伯的壞脾氣有莫大的功效。「你不要這樣大呼小叫,好在現在總算弄清楚了真相,關於如何善後,我們再慢慢商量,如果凌霄喜歡綠綠,讓他們結婚也未為不可,你何必固執的持地域的偏見,綠綠那孩子純樸美麗,我倒很喜歡她。總之,我們出去談吧,凌風需要休息,大家一直在這兒吵,他的傷口怎麼會收口?走吧!我們出去談!」
章伯伯詛咒著向門口走去,大家都跟著走了出去,凌風握住我的手不放,韋白把手放在我的肩上,低聲的對我和凌風說:「一天雲霧都散清了,嗯?今天的太陽真好,不是嗎?把握你們的今天吧!」大家都出去了,章伯母最後離去,用含有深意的眼光看了我們一眼,帶上了房門。
室內有一陣岑寂,我低著頭,心中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而且,還有幾分愧怍和歉疚。為什麼我認定是凌風乾的呢?多麼不合理的固執!竟連解釋的餘地都不給他?不聽信他任何一句話!我是多麼幼稚又多麼武斷呀!幸好我是回來了,如果我沒有回來,這誤會要那一年才能解除?
「詠薇!」他低喚。「嗯?」「還生我的氣嗎?」我望著他,他的臉色依然蒼白,眼神也很疲倦,我用手輕輕的撫摸他紮著繃帶的左肩,支吾著說:
「痛不痛?」「這兒痛,」他把我的手拉到他的胸前,按在他的心臟上。「被你急的。詠薇,」他憐惜的撫摸我的面頰:「你昨天受了多少苦呀?」「沒有你多。」我輕輕的說,坐在他的床沿上,彎下了身子,主動的送上了我的唇。他立即攬緊了我,這一吻,我吻進了我全部的歉疚,懺悔,憐惜,和深情。
抬起頭來,他的眼角有淚,我用手指拭去了它,問:
「怎麼了?」「這兩天以來,像兩百個世紀一樣長,我覺得你像失而復得一樣。」「我也這樣感覺。」我低低的說,緊握著他的手,從沒有一刻,我覺得如此平靜和滿足。
太陽透過了竹林,映滿一窗明亮的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