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也難怪,從沒看過哪個男人在新婚之夜丟下新娘子整夜不歸的,雷翔宇這樣子做,擺明了就是給人難堪,這教新過門的少夫人要如何做人?
「你們別亂說話!這事要傳出去就不好了。」年紀稍長的秋月連忙制止她們的談話。雖然她也不明白少爺莫名其妙說成親就成親,然後成了親又不洞房,但,她們做下人的可沒有說話的餘地。
「可是,整個山莊上上下下早就傳遍了,而且少爺現在就在紅雲閣,這還是柳小姐的丫寰喜兒親口證實的,不用過午時,大概整個蘇州城都會知道了。」冬星忍不住說。
這一早就有許多流言,說雷翔宇在大喜之日丟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去會見他的紅粉知己柳綿綿,此刻已有不少好事之徒在下注,何時雷翔宇會把柳綿綿納為偏房。
「這是少爺和少夫人的事,我們只要做事就好了,更何況,現在我們可是在少夫人的房門口,這話要是給少夫人聽到了怎麼辦?」秋月責怪的看了冬星一眼。
雖然她還沒有見過少夫人,可是同樣身為女人,她也同情起少夫人來了,畢竟一個女人在新婚之夜被棄之不理,如果換成是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捱得過去?
少爺也太狠心了,這樣的做法實在是讓人難堪,更別說少夫人將要面對的蜚短流長。「別擔心,我剛剛看過了,少夫人還沒起身呢!」春花吐吐舌頭。
「算你還有點腦子,不過,待會兒可得放機靈一點,知不知道?沒事什麼話都別亂說。」秋月不忘提醒她們。
門外的婢女們全然不知道,她們的話一字不漏的全入了寒竹的耳朵。其實一向淺眠的她,在她們一踏上她門外的門廊時就已清醒,只是沒有起身罷了。
原來他一夜不歸是去了紅雲閣,看來他還真把他們之間的交易履行得很徹底,真的好好的「玩樂」去了。
紅雲閣她曾耳聞過,雖是青樓之地,可那兒的姑娘個個善解人意,又頗具才學巧思,是蘇州最大也是最熱鬧的酒樓。其中又以柳綿綿最富盛名,不僅貌美可人,而且通琴棋書畫。
柳綿綿是雷翔宇的紅粉知己一事,她倒沒有太多的訝異,以他風流多情的個性,若無此事,她才反倒覺得奇怪。
一般的女子如果在新婚之夜遭受這樣的對待,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是羞愧?
是難堪?還是悲痛欲絕?
年寒竹呀年寒竹,你想這麼多做什麼?這是你和他的交易,對這可預知的結果,又何必想這麼多呢?這一切不都是你想要的嗎?
為了不再讓自己有時間胡思亂想,她故意清清喉嚨,讓門外的婢女知道她醒了,以免聽到更多她不想也沒有興趣知道的話題。
「少夫人,你醒了?我和春花、冬星可以進來為你梳洗了嗎?」秋月小心翼翼的詢問著,對即將見面的少夫人,不知怎麼的,她竟有一種畏懼,或許是她聲音中自然有種令人屈服的威嚴吧!
寒竹起了身,順了順如雲披落的長髮。「進來吧!」
在得到寒竹的指示之後,她們才敢推門而入,三人眼睛一接觸到寒竹,皆不約而同的發出了一聲驚呼。
這世上真的有這麼美的人兒?柳綿綿的容貌在蘇州城可排得上第一,可少夫人卻比那柳綿綿美了不知道多少倍。
看到少夫人之後,她們不禁產生一個疑問——
少爺的審美觀是不是有問題,竟然在大喜之日丟下這麼美的娘子?
「少……少夫人……你……你好美,比那柳小姐不知道美上幾百倍。」冬星忍不住出聲。她這輩子沒看過這麼美的人,這少夫人就好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人兒。冬星這話一說,把原先呆然的春花和秋月全嚇醒了,秋月臉色發自的大喝:
「笨丫頭,你胡說什麼!」
這時冬星才發現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跪了下去,「少夫人。冬星笨、冬星不好,你別生氣好不好?」
寒竹輕輕的揮一揮衣袖,反應冷淡的看不出喜怒,只是開口說了句:「起來吧!」
「還不謝謝少夫人?」秋月反應快,連忙要冬星道謝。
寒竹一揚手,打住了冬星的話,「爹和娘起身了嗎?」
「老爺和夫人現在在大廳。」春花連忙說。
寒竹點了點頭,只是轉身坐到梳妝台前,不再多說任何話的梳理起來。
春花她們不敢多說一句話,立刻上前幫著寒竹梳弄,卻也免不了以眼神暗暗交傳——少夫人不曾是想找老爺、夫人投訴吧!
※※※
在雷霆山莊的大廳中,一股風雨欲來的氣息籠罩著廳堂,盤旋不去,而欲發作的暴風雨不是別人,正是雷霆山莊的夫人電風靜思。
雷老爺一看到愛妻那滿臉的怒意,知道這一次是在劫難逃,只得安安靜靜的坐著,大氣也不敢吭一聲的,等著即將而來的數落。
果不其然,一向沉不住氣的雷夫人終於爆發了,而且一出口就是長長的一大篇,連換氣都不曾。
「你看看你養的好兒子做的好事!在新婚之夜就把妻子丟在一旁,跑到紅雲閣去花天酒地,他把人家姑娘的臉擺在地上踩是不是?人家年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
你說,這教我還有臉去面對親家嗎?人家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嫁給你那不成材的兒子就夠委屈的了,他還這樣子羞辱人家,你倒說說看,這是什麼兒子?」「別氣成這樣子,氣壞了可就不好了。」雷老爺連忙倒了杯茶給自己的夫人。
「這還不都是你那好兒子氣出來的!」雷夫人輟了口茶,順了順氣之後,忍不住又出口抱怨。
不是說她愛生氣,可是這一次宇兒真的人不像話了,竟然在新婚之日跑到青樓過夜,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
她也不想想,以他那風流過了頭的名聲,人家寒竹願意下嫁給他,連她這個做娘的都覺得委屈了人家姑娘,而他竟然不知惜福。
看來真的是不能罵笨,否則會愈罵愈笨。或許她就是太常罵他笨,結果他真的笨過了頭,這麼好的姑娘他竟然還不懂得把握?
「我想宇兒會這麼做一定是有原因的,最多等他回來,我們再好好的問問他就是了。」雷老爺連連輕撫他夫人的背,深怕她真的把自己給氣壞了。
「原因?什麼原因?他根本是腦子給他壞去!」雷夫人仍是怒氣末消,「都是你啦!說什麼人不風流枉少年,這下可好。他根本是風流過了頭。」說著,矛頭竟轉向了雷老爺。
雷老爺不敢多吭一聲,因為說來他真的也得負些責任。
他就這麼一個兒子,雷翔宇除了風流之外。倒也沒有什麼不良嗜好,加上他一向很有分寸,是以他對兒子在外面的所作所為大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是如此,原本個性就放蕩不羈的雷翔宇更是如脫疆的野馬——管不住。
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一次宇兒真的是做得太過分了。
只是,宇兒個性是放蕩。卻也是個體貼的人,為什麼這次他會反常的做出這麼不留情面的事呢?
「不是我在說……」雷夫人本還想發作,可是由內廳進來的人影讓她止住了話,奇跡似的由怒容滿面轉成了笑臉。
「爹、娘,寒竹來向您們請安。」寒竹端著兩杯茶,恭敬的奉上,並循禮節向公婆行了個大禮。
這新婚隔日的奉茶,本是新婚夫婦該一起做的事,現在只剩寒竹一個人來請安,倒教雷家二老又是心疼,又是過意不去。
看看親家把女兒教得多好,進退合宜又溫文有禮,再想想自己那至今仍未見到人影的兒子,雷夫人當下不免又多了份氣。
「竹兒,快起身,別這麼多禮了。」雷夫人連忙起身扶起寒竹。
這女娃她是愈看愈愛,不僅美若天仙,又不帶一絲驕氣,除了冷淡了些,再也找不出任何的缺點了。
想當初,她還為了自己兒子配不上人家而扼腕不已,沒想到陰錯陽差,寒竹竟然還是入了她雷家門,教她怎麼不欣喜若狂,是以就更加不能諒解宇兒的行為。
雷夫人這般熱絡,寒竹不免受寵若驚,雖然表面上她的反應仍是平平淡淡,可心中卻有幾分不知所措。說真的,她真的不習慣有人對她這麼親熱。
以往,所有的人一旦見著了她的冷淡,總是像被嚇著了般的對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而她的容貌也讓她在同性間沒什麼朋友,唯一會對她這般親熱的也只有冷梅了。
所以面對雷夫人的熱絡,寒竹有些不習慣。可她的手又握得那麼緊,寒竹只好任她拉著自己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這「翔起院」你住得還習慣嗎?如果有什麼不合意的地方儘管說,可別和娘客氣。知道嗎?」雷夫人拍拍她的手。
「謝謝娘,寒竹明白爹和娘的用心,那東窗的「盼翠園」的青竹是新種下的,而且還是仿京城寒竹娘家中的園子而築。」
寒竹惜竹是出了名的,她以前住的院子全都是各式的竹子,所以一見那盼翠園的擺設,她自是明白設計人的用心。不過她也明白,這般的用心絕不會是雷翔宇的作為,想來該是雷夫人為了怕她思家而建的吧!
雷夫人原本想把這功勞推給雷翔宇,但一望入寒竹冷靜又飽含理智的清澈雙眸時,她也明白,這話說了根本一點說服力也沒有,便笑笑的點了點頭,「你喜歡就好,只要你喜歡,娘一定會多叫人送些珍奇的品種過來。」
面對雷夫人的熱情笑靨一向沒有大多表情的寒竹不自覺地也跟著微微上揚了嘴角。
「你真的是個美人兒,應該多笑笑;她的笑簡直會勾人的魂,你說是不是?」
乍見寒竹的微笑,雷夫人不免驚喜的連聲問著雷老爺。
「嗯!」只要他愛妻高興,說什麼他都不會反對。
在深愛妻子的雷老爺眼中最美的當屬自己的妻子,可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這新進門的兒媳婦確實是美得驚人,宇兒到底還有什麼不滿的呢?
「好了!別說這麼多了,竹兒你現在已是我們雷家的一份子,自是要多多瞭解我們雷家的產業,這以後全是你和宇兒的。」雷夫人起身,也順手拉起了寒竹。
「走!我帶你去認識一下。」
她不是個惡婆婆,新媳婦才一過門就要她去學習打理山莊的事物,只是現在宇兒不在,她深怕寒竹要是一個人回去胡思亂想,決定休了她那個笨兒子,那她好不容易盼到的兒媳婦不就飛了?所以,她決定在宇兒回來之前,給寒竹找些事情做做。
有事情做就比較不會胡思亂想了,不是嗎?
「靜思,沒必要這麼急吧!寒竹才剛過門,就讓她多歇歇吧!」雷老爺不明白雷夫人的用意,開口勸說。
說實在的,寒竹不論相貌、舉止都是不可多得,他十分中意她這個兒媳婦,是以對她也多了份疼惜。
「你不懂就別亂說。」雷夫人真的會被氣死。看來她兒子的笨是有原因的,連老子的腦袋都轉不過來,兒子又能聰明到哪裡去?
「我……」雷老爺聳聳肩,還是乖乖的閉上了嘴巴,不過.他真的不懂。
「爹、娘,寒竹當然願意學,畢竟寒竹已入了門,早一點明白也是好的。」寒竹不想看他們夫妻因為她的事而有什麼不愉快,連忙出聲說。
不知怎麼的,她發現自己竟有些喜歡這兩個看來極易相處的公婆。
※※※
雷翔宇伸了伸懶腰,或許是那「玉梨淚」本就是後勁極強的酒,加以溫過之後又增強了酒氣;也或許是他多喝了幾杯——因為寒意。
他不曾記得自己是何時睡著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更沒有概念現下是何時辰。
該死!他一向不是個易醉酒的人。
「你醒了?」柳綿綿一看他有了動靜,便立刻趨身向前,手中拿著熱毛巾,小心的為他輕輕擦拭。
「現在是什麼時分了?」他微皺起眉頭。心中暗自希望他沒有睡過頭才好,新婚之夜出來玩樂是一回事,徹夜不歸可又是另一回事了。
出來玩樂只不過流言傳得難聽些,沒憑沒據的,兩三天就無影無蹤了,可在這過夜就不一樣了。
柳綿綿抿了一下嘴後,小心的看著雷翔宇說:「晌午時分了。」
「什麼!?你怎麼沒有喚醒我?」雷翔宇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會睡得這麼久。
醒來時竟已晌午,這外面的話不知道會傳成什麼樣?
一定很難聽吧!寒竹成了個新婚夜就獨守空閨的女子,眾人自是很難不做無聊的聯想,是不是她有問題……不知怎麼的,他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想法。
「因為你睡得太沉……所以……所以……」說著,柳綿綿竟眼眶泛紅。
雷翔宇眉頭皺得更深了,可他一向不是個愛惹女人哭的男人,只得放柔了口氣道:「別哭了!是我不好,只是一時心急,所以口氣重了些。」
「你對她還是很在意?」她緊緊的打量著雷翔宇。
「怎麼可能!?」他連忙搖頭否定,「我只是不希望有太多的謠言困擾,而且讓一個女人遭受這種事和質疑,一向不是我雷翔宇的行事原則。」「哦!」柳綿綿低垂著頭輕聲應道,眼中閃過一絲狡獪。
其實是她在那玉梨淚中加了「七里迷魂散」,這是青樓中老鴇常用來對付不聽話的姑娘所用的一種無色無味的藥,吃了之後,便失去知覺的睡上好一陣子。
她知道雷翔宇若徹夜不歸會造成多大的風波,可她就是忍不住想向所有的人宣示——雷翔宇的心還是屬於她的。而另一方面,若能激走那姓年的女人是再好不過。
雷翔宇一點也沒有發現柳綿綿眼中的得意神情,看她低垂著頭,還以為他方纔的語氣太重了。
「是我自己的錯,這不能怪你,你就別自責了。」雷翔宇起身讓柳綿綿幫他整好了衣著,由懷中掏出一疊銀票,「去買些你愛的東西。」
柳綿綿不愛從他手中接過這些,寧願他給的是承諾。可她也知道她若執意反對,便會一如那些只想要承諾,而不要錢財的女人一般,再也見不到他。
對女人來說,除了承諾之外,他一向是非常大方的。
點了點頭,她收了下來,用一種乞憐的口吻說:「你會再來吧?」
「當然!」他輕拍了一下她的臉頰。可不知道為什麼,腦中浮現的卻是寒竹那絕美而清冷的容顏。
「你怎麼了?」柳綿綿不明白他的恍惚是為了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這會兒我回去,我娘不知會在我耳邊叫上多久?」雷翔宇隨口說了個借口,不再多做停留的轉身便走。
他知道他娘對寒竹可是愛到了心坎裡,打她看過了年寒竹之後,她不知在他耳邊嘀咕過多少回有關寒竹的事,聽得他耳朵差點沒長繭;一旦知道寒竹將入他們雷家的門,他娘只差沒謝天謝地謝祖先。
這會兒,他這個獨生兒子在她眼中的地位,早遠遠不如那外面娶回來的寒竹了。
思緒方落,雷霆山莊已在眼前,他輕歎了一聲,接受懲罰的時刻到了。他一入門,六十多歲的雷總管急奔上前,「少爺,你終於回來了,夫人已經快氣瘋了,她要你一回來就立刻到大廳去找她。」
「勝伯,我娘是不是很生氣?」雷翔宇扮了個鬼臉。
說真的,要他說自己不擔心是騙人的,他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娘,面對他娘那一哭、二鬧、三吼叫的絕招,十次有九次都是他投降。
「夫人真的、真的、真的很生氣。」雷總管連用三個「真的」來形容,由此可見雷夫人的盛怒。
「那爹呢?」如果他老頭在的話,或許還能替他多少擋一些。
「老爺一早見夫人生氣,連忙出外訪友去了。」
山莊裡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雷老爺是愛妻出了名,可是怕老婆也是出了名的,一旦發現自己安撫不了愛妻的怒氣,第一個出外避難的一定是他。
雷翔宇翻了翻白眼,他不該對他爹抱什麼希望的,要是他娘說太陽是黑的。他爹大概也會點頭。
「看來這一回慘囉!」
「少爺,不是我說你,你這一次真的做得太過分了,就算少夫人真有什麼不好,你也不能這麼不留情面。也難怪夫人會生這麼大的氣了。」雷總管搖搖頭說。
「誰說年……我是說少夫人不好了?」雷翔宇皺起了眉頭。雖然他早就想過會有這樣的流言出現,可是親耳聽到仍是教他怒氣頓生。
「可……可是……」雷總管被雷翔宇臉上的懊惱驚嚇到。
少爺真的有些不對勁,新婚徹夜不歸,不表明了他對少夫人的不滿?這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為什麼這句小小的話會引起他這麼大的反應?
雷翔宇一看到勝伯的表情也知道自己嚇到他了。真是見鬼了,他一向不是個容易動怒的人,可今天他已經接連對兩個人生了氣,而且為的都是那個他一點也不喜歡的女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頓覺疲累的抓了抓頭髮,一臉抱歉的對著這從小看他長大的雷總管說:「勝伯,我大概是太累了,所以情緒有些不穩定,您老人家可別跟我生氣。」
雷總管原是一臉疑惑,在聽了雷翔宇的話之後,整個臉色一下通紅了起來,難怪嘛!一整夜都在紅雲閣度過,想不累也難。
雷翔宇一看到勝伯的臉色就知道勝伯一定是誤會了他的話,他本欲張口解釋,但話到了口中又放棄了,反正他等下要解釋的才多呢!光他娘親的那一關就夠他口水都說干了也不一定講得完,又何必在這兒說太多呢?弄不好還會愈描愈黑。
隨他去吧!反正勝伯也不是個多話的人。
「勝伯,我不和你多說了,我想我娘再沒見到我,可能會把大廳都拆了。」
雷夫人在大廳上沒好氣的走完一躺又折回一趟,這樣來來去去也不知道有多少回了,要不是雷霆山莊的大廳是由西域運來的上等大理石鋪成,怕不早給她走出了一條溝來。
有時候嫁了個太瞭解自己的夫君也真不是件好事。雷雲起,也就是雷老爺,一看安撫不了她,便走為上策的留她一個人在家中冷靜冷靜,害她找不到一個人可以出氣。
其實她氣的還不是那個從她肚皮蹦出來的大渾蛋……那她豈不成了渾蛋的娘?
呸!呸!呸!真是難聽死了。
要不是宇兒這一次真的做得大過分了,她又何必這樣自找麻煩?再怎麼說,癩痢頭也是自己生的好,不是嗎?
她實在想不通年寒竹有什麼不好,她明明是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媳婦。偏偏一向對女人多情到幾乎濫情的宇兒竟用這樣的態度去對人家,真不知道他是不是腦子給他壞去了?
是的!她承認當初她也看得出宇兒和寒竹定下婚約是為了冷梅,而她只是抓到機會,順水推了一下舟,硬是把他們湊在一起。可是這樣的好機會不懂得把握的才是傻瓜,而她可聰明得緊,不然怎麼騙到這人人稱羨的好媳婦?
而且寒竹也沒有反對的意思,雖然不太可能,但這不表示寒竹或許有可能還滿喜歡宇兒的嗎?
她原本以為只要寒竹過了門,宇兒一定會明白他得到了一個多珍貴的寶貝,而她也多了個貌美如花的兒媳婦。光想到他們會生出什麼樣粉雕玉琢的心娃兒,就讓她興奮得不成眠;可偏偏宇兒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勁,竟然在新婚之夜就讓新娘獨守空閨,而且還在青樓過夜,這真是太欺負人了嘛!
若寒竹一大早就說要休夫回娘家,她也不敢有任何反對,畢竟自己的兒子做得實在太過火了,讓她就連想幫他說句好話她想不出能說什麼。
但奇跡似的,寒竹不知是修養太好或是有什麼她不明白的理由,她竟沒有一絲的異樣,表現得好像是新娘在大喜之日被拋下是常有的事一般。不管寒竹的理由是什麼,至少她還沒有失去這個她好不容易盼來的媳婦,真是謝天謝地、祖上有德。
不過,等宇兒回來,她非好好把他罵個夠本才行!
說人人到,她才剛剛想著要怎麼好好的把那混帳兒子抓來罵個夠,這一抬頭,就發現雷翔宇已進入了大廳。
她一拂衣袖,重重的坐在太師椅上,怒視著他,口氣是滿滿的嘲諷道:「你還曉得要回來呀?我還以為你不知道醉死在哪個溫柔鄉了呢!」
「娘,您此言差矣。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充其量我只是醉臥溫柔鄉罷了,而且,我可是您的獨生子,我死了,您不是會很傷心嗎?我一向是您最孝順的兒子,怎麼可能做那種事?」雷翔宇嘻皮笑臉的說。
「孝順?我看是「笑」順才對。笑!笑!笑!你除了笑還會做什麼?我沒被你氣死你就該偷笑了。」雷夫人對她這兒子真是又氣又好笑,每每總教人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娘,別這麼說嘛!」雷翔宇放軟了聲調。一看他娘的語氣似乎軟了些,他得寸進尺的抱了抱雷夫人,這樣做,每次都會讓雷夫人殘餘的怒氣消失,屢試不爽。但這一次偏偏失了靈,雷夫人竟然一把推開他的手,沒好氣的用手指著他的鼻子道:「這一招沒有用了!以前你再怎麼做也總有個分寸,說你三兩句我便放過你。
可是這一次你真的做得太過介了,我不替寒竹好好的罵你一頓,你教我怎麼對得起親家和寒竹?」
「她知道了?」雷翔宇皺起了眉頭。
「別說她,整個蘇州大概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你昨兒夜裡是在哪兒過的。」
「她有生氣嗎?」雷翔宇問。
「要她真的生氣我還好過一點,偏偏人家一句話也沒有說,還一個人一早向我和你爹奉茶問安,你說這樣的妻子你要去哪兒找?你還這樣對待人家!?」雷夫人不說不生氣,這一說,心頭的火頓時又燒旺了起來。
雷翔宇本就不以為寒竹會生氣,她總是冷若寒霜的樣兒,要說她有反應他才該覺得奇怪。只是,一聽到她竟達一絲反應也沒有,他的心頭竟然充塞懊惱、失望、怒氣、煩躁的愁緒,雷翔宇沒由來的心情一陣低落。「娘,大不了下次我小心一點囉!」
「下次!你還有下次!」雷夫人的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舉起雙手像是想捏死她這個昏了頭的兒子,看看能不能揉一點理智塞進到他的腦袋瓜中。
怎麼她說了這麼多,她這個渾蛋兒子一點也不想改進?
今天,她要把所有的事都和他講清楚,在讓他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之前,她絕對不放他走!人家說鐵桿都能磨成繡花針,她就不相信她沒辦法讓這白癡兒子放聽明一點。
雷翔宇一看到他娘的表情便在心中暗叫不妙,當了她二、三十年的兒子可沒白當,一旦他娘露出這號神情,那就表示這事絕不可能善了。
天啊!誰來救救他?
「娘,能不能讓我和相公談談?」寒竹的聲音像是呼應雷翔宇心中的祈求般,驀地出現。雷夫人狂怒的神色在一看到寒竹時,奇跡似的轉成一派慈祥和藹的表情,教一旁的雷翔宇暗歎女人變臉的速度簡直比翻書還快。
雷夫人本想乘機重新教育雷翔宇一番,可是當她的眼光落在寒竹身上時念頭一轉,或許讓他們夫婦倆談談也是好的,她相信只要讓他們有多一點的時間相處,一定會發現彼此的好處,這比她說什麼話都更有效。
「我就把這渾小子交給你了,今天是她做錯事,你儘管好好教訓他,娘站在你這一邊。」雷夫人臨行前不忘交代。
「謝謝娘!」寒竹輕輕的點了點頭。這個婆婆真是可愛得緊,說風是風,心情變得比什麼還快,不過,她明瞭她是疼她的。
雷翔宇等他娘走了之後才轉身面對年寒竹,他大概猜得出寒竹要對他說什麼,不外是他這一次做得太讓她下不了台。而關於這件事,他也自知理虧,於是聳聳肩的不發一語,靜靜的等著她將出口的責罵。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年寒竹並沒有說任何話,轉身使要離開大廳。
「等一等!」他出聲喚住了她的腳步。
寒竹轉身面對他,「有事嗎?」
「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沒事。」寒竹搖搖頭,臉上仍是一片冷然。
「那你剛剛為何對娘那樣說?」雷翔宇不解的問。
「我以為你需要。」寒竹清冷的眸子直直地看著雷翔宇。
這麼說來,她說這話只是為了把他救離他娘的疲勞轟炸?一時之間,雷翔有一種被人看透的不自在。
「就這樣!?」
「就這樣。」寒竹轉身走了三步又停了下來。「對了,娘帶我去看過山莊的產業,我已看了些帳本,也做了些批注,應該可以省下你不少的時間。你若有空便去看看使不使得,畢竟你才是雷家的繼承人。」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雷翔宇忍不住問道。
一般的女人若在新婚之夜獨守新房到天明,而自己的夫君則徹夜流連青樓早鬧翻了天,哪能這般平靜的面對這樣的事情。
為什麼她這個女人是如此的不一樣,完全顛覆了自己對女人的認知,讓他愈來愈迷惑——她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女人呢?
「我只是遵守我們的交易罷了。」寒竹淡淡的回了句。
是呀!只是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