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吧!她就是要他恨,現在知道她這個人是多麼冷酷無情了吧!
她在心中冷笑,傲然地面對他,表現出自己的不在意。她就是這樣的人,沒血沒淚沒感情,惹上「死神」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老是拒人於千里之外,並不能修復內心的創傷。」
他突然開口,語氣溫柔,卻生出一道強大的力量硬是闖進她防守的心扉,令她身形震了下,心靈深處某個角落隱隱作痛,那是多年來她一直不敢去碰觸的傷口,以為忽略它便能安然無事,假裝自己很堅強。
他的一句話像如來神掌縛綁住她,有種被看透的狼狽,令她更努力地推拒,沉不住氣,口氣蠻橫地開罵。
「你懂什麼!」
「我懂。」
「你才不懂!」
「那你懂嗎?」
「我——我——」她又開始口吃了。
「你不懂,沒關係,我懂。」
怎麼聽起來,像是他在安慰她,在向她保證什麼似的?她刺了他一刀呀!他應該傷心憤怒才對,為什麼呢?她不懂!
企圖逃避的表情洩漏了她的脆弱,她慌了!她才不要他懂呢!別想這麼容易就收買她。
乾脆殺了他!心中一個聲音告訴自己,可是手卻動不了,不忍心嗎?她自問,隨即另一個聲音又蠱惑她:殺了他一了百了,那麼他就不會追著她跑了,她也不會陷入矛盾的痛苦中……
韓皓烈當然不准她落荒而逃,大掌牢牢握住她的手。
而他接下來的舉止,更令溫若男好不容易恢復的鎮定嚇得到處竄逃,因為握住她的大手,正逼迫她的刀子繼續往腹中更深入幾許。
「你沒對準,剌這裡是不會死的。」他很認真地提醒。
天!他……他在說什麼呀?她倒吸了一口氣,臉上的冰冷瞬間消融,由惶恐所取代。只見那握住自個兒小手的大掌,硬生生將刀子拔出,衣服也隨之染了一身駭人的鮮紅,令她臉色霎時蒼白如紙。
「要剌這裡才對。」他建議,刀子對準的地方,正是他的肝臟。
「不——」她低呼的同時,刀子已刺入些許。
「不要?」他揚著眉。「那麼改刺胃部好了。」說著又把刀子拔出,往上腹移了幾寸。
「不要!」
「又不要?」他皺眉,再把刀子移下。「那換大腸好了。」
「不要!」
「不然小腸?」
「不要!」
「膽?」
「不要!」
「肺?」
「不要!」
「心臟?」
「住手!住手!住手!」
淚水終於自她眼眶潰決而下,沒被抓住的另一隻手不停地拍打他。
他好殘忍!好過分!為什麼要逼出她的情緒,逼她卸下防護網,逼她面對自己的痛苦,逼她承認自己的脆弱,逼她流下不爭氣的淚水,逼她洩漏自己的不忍心,逼她展現自己沒用的一面……
她再也抑止不住,任由自己哭花了一張臉,雙肩微微抖顫著,哭得像個小女孩,被他欺負而淚水氾濫成災的小女孩。
「若男……」他憐惜地喚著。
「太過分了你!這樣欺負人家,我恨你!恨你!恨死你了!」
將那顫抖激動的身軀摟入懷裡,她越推拒,他的雙臂收得越緊:心疼地哄著懷中的小東西,她才不堅強、不無情、不冷酷哩,而是心思細膩又寂寞很久的小女人。
「滾開!」她逼自己的聲音冷硬,但在濃濃的鼻音下只會顯示出她的無奈與可憐。
他搖頭。「才不要。」
「你到底想做什麼?」
「逗你哭。」
「我哭了,你高興了吧?」
「是呀,只要你別躲起來偷偷哭就行了。」他揚起了俊朗又土匪的笑容。
她一聽,淚水像關不住的水龍頭猛噴,淚水混著鼻水,生平第一次,她哭得好沒形象,吹進心窩的那陣風太溫暖了,暖到內心的千年冰霜開始融化。
「你好可惡!我恨死你了!」
韓皓烈聽了反而高興。太好了,她說恨他,恨的相反就是喜歡,表示她也喜歡他嘍,挨這一刀真是值得。
「你恨我沒關係,但不要傷害自己,如果剛才你出手,現在已經沒命了,因為那是王天霸的替身。」
她猛地抬起頭,愕然地瞪著他。
韓皓烈繼續解釋道:「他為了引你上鉤而設計出這個陷阱,聘請了世界頂尖的殺手等你自投羅網。」他一手很自然地為她輕輕拭淚。
「你怎麼知道?」
「我的情報網很靈通,這些小道清息瞞不過我。」為她擦完了淚水,再幫她揩揩鼻水。
「所以你潛進來,就為了等我?」
「是呀。」
她呆了,感到心口暖烘烘的,原來心窩暖暖的感覺是這般美好,枯竭已久的心靈可以因為雨露的滋潤而產生新的活力。一時之間,她不知要如何面對這種心情的轉折,遇上他,才發現原來自己身上處處是罩門,人家隨便一指,就被定住了。
「多管閒事!」她故意冷著臉,看似不稀罕,其實內心溢滿甜甜的感動,不經意地在他面前流露出女孩兒的任性嬌態。
「是呀。」他笑。
「別以為我會感激你!」嘴上這麼說,身子被他摟著卻不反抗。
「我知道。」
「也別想在我這裡討什麼好處,我警告你!」實際上卻任由他兩手在腰間討盡了好處。
「這有點困難。」他故作為難。
「還有——喂——你——」
他壯碩的身子朝她倒去,兩個人之間再無任何空隙,硬朗的胸膛壓向那軟綿綿的胸部。
「才說了,你又吃我豆腐!」她臉蛋羞紅地抗議。
「豆腐是一定要吃,但是得有命才行。」
溫若男這才發現他的臉色泛白,額頭流著冷汗,嘴唇逐漸失去了血色,猛然意識到他的傷勢有多嚴重。
該死!明明已經不行了,這人卻還死撐著!
「你需要立刻止血!」她趕忙扶住他,撐起他的重量。
「放、心……死不了……」
「再耽擱下去,就活不了了!」
「你心疼嗎?」
「你……」
「嘿嘿嘿,你心疼。」
真不敢相信,到了這時候,他竟然還有心情跟她打情罵俏。
「都快死了,還笑!」
「嘿嘿嘿,你心疼。」
「坐好,我先幫你止血!」
「嘿嘿嘿,你心疼。」
「你很羅嗉耶!」
「嘿嘿嘿,你心疼。」
「拜託你,臉色蒼白笑起來很恐怖耶!」他蒼白,但她紅得像蘋果。
「嘿嘿嘿,你心疼。」
「嘿你個頭啦!你現在真像殭屍知不知道!」真是氣死人了!
「嘿嘿嘿,你心疼。」
她無言,額頭冒出好幾條黑線。
「嘿嘿嘿,你心疼。」
為什麼她有一種被冤魂纏身的感覺?
「嘿嘿嘿,你心疼。」
「……」
「嘿嘿嘿,你心疼。」
「……」
「嘿嘿嘿——」
「別嘿了,我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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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纏住,是她今生最可怕也最甜蜜的夢魘。
韓皓烈既然有辦法潛入天羅地網,就有辦法逃出天羅地網。
溫若男發現他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心思卻非常縝密,火燒武器房就是他的傑作,當他潛進來時已順便在各個角落放置了遙控炸藥,也設計好逃脫的路線,趁著現場一陣混亂且敵人無暇他顧時,兩人輕輕鬆鬆逃出去。
她想不透韓皓烈是如何辦到的,她能順利潛進來便已經不容易了,更遑論在敵人各重要據點設置炸藥,而且設置炸藥費時,很容易被來往巡邏的人發現。
當她扶著他在兵荒馬亂之中,彷彿逛大街似地走出大門,而且從頭到尾根本沒人有空理他們,只當他們是被炸傷逃難的人時,她開始對他另眼看待,並有種直覺,他應該不是普通的偵探。
可惜她沒機會問個明白,因為回到韓皓烈的住處後,他連續發了三天的高燒,而她則忙著救他。
真沒想到,她學醫多年,一直用來復仇的手術刀,現在才真正拿來救人。
因為傷口感染而引起的發燒,比她想像的更嚴重,她所能做的只是初步的止血,並不能治好他,依她判斷,還是必須送醫院急救才行。
她才拿起電話,另一隻大掌立即覆蓋上來,她驚愕地回頭,瞪著面如死灰的他。這傢伙不好好躺在床上,下床做什麼?
「你不能下床。」她命令。
「不能叫救護車。」
她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反駁。「醫藥和器具不足,我無法醫治你,你的傷只能在大醫院救治。」
「我不能去醫院。」
「王天霸不會找到的。」
「你想自己引開他們?」他臉色陰沉得像要把人給吃了,眉宇間充滿了凌厲霸氣。
她瑟縮了下,料想不到一下子就被他看出了意圖,也意外他生氣時居然這麼可怕,突然很懷念平常那個吊兒郎當、油腔滑調的他。
不過就算他堅持,她也絕不妥協,受傷的人應該要聽醫生的話才對,不是嗎?
「別忘了,我是『死神』,他們奈何不了我。」
「不行!」
「受傷的人廢話少說!」
「我不答應!」
「你給我乖乖回床上去!」
「答應我不亂來,我就躺回去!」
她氣紅了臉,憑什麼由他作主,都自身難保了還敢這麼囂張!
「你再羅嗉,小心我——」她驀地噤聲,快手地抱住他癱軟的身子,而韓皓烈也順勢摟住她,知道自己沒有太多力氣阻止她,只好把所有重量往她那兒擱去,用虛弱的雙臂佔有地圈住懷中的嬌軀。
她好纖細,他怎麼捨得讓她獨力去對付那麼多人?
「再不去醫院,就算華佗再世也救不了你了——」說到最後,她終於哽咽出聲,氣對方又惹出自己的情緒,並發現自己淚腺似乎越來越發達了。
「傻瓜,哭什麼?」
「我不要你為我送命。」
韓皓烈眼睛一亮。「你怕我死掉?」
「廢話!」
嘿嘿,又成功地偷走她一些感情,算起來,應該已經偷了七、八成。
「別哭喔,乖,我答應你絕不會死的。」
「你以為你是神仙啊?想死就死,想不死就不死!比我這個『死神』還偉大,說得比唱得好聽!」忍不住捶了他一記,好氣又好心疼地。
「我雖然不是神仙,但命硬得很,閻王要找我還得看我願不願意。」
「別哄我,如果你真在意我,就別死掉,而不是嘴上說說。」
他的目光更明亮了。看樣子,從佳人那兒偷來的心有九成喔!
「我不去醫院,一則是不想冒險,二則是我已經找到適合的人來為我醫治。」
「適合的人?誰?」
懷中抬起的臉蛋,有著新淚滿佈的淒楚,令人為之動容憐惜,讓他忍不住收緊手臂。
「他跟你一樣,也是位醫生,而且他醫術高明,只要他在,我這點小傷就不算什麼。」
「你確定?」
「我想你聽過,他有個綽號叫『天使』。」
溫若男一愣,進一步詢問:「那個醫術高超,治人講求三大條件的怪醫生?」
「是的。」
韓皓烈又再次令她意外。他身上似乎有永遠挖不完的驚喜,不但身手了得,搜集情報迅速完整,也善於易容,還會裝置炸彈,別人視為傳奇的神秘人物「天使」,他居然也認得,而且人家還要來救他!
「你到底是誰?」她問,突然覺得他絕非一般普通的徵信業者。
「追求你的男人。」他將頭靠在她香肩上,汲取她身上的味道。
「不,我的意思是你到底——」
「我好累喔。」
「啊,你快躺回床上。」她忙道,差點忘了他還在發燒。
他不禁偷笑,輕輕鬆鬆就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同時也很高興她如此關心自己。
「可是你會偷跑。」有些耍賴地不起身。
「我不會。」她保證。
「你在安慰我?」
「不是,我說真的,我不會離開你。」
他的精神又好了一些些。「你發誓?」
「好,我發誓,你快回床上。」
韓皓烈任由她扶回床上後,兩手還不肯放開她,順勢把她摟了過來。
「你別用力呀,我會壓到你的傷口。」她輕叫。
「沒關係。」
「關係可大了,我好不容易才幫你止住血,但不保證傷口不會再裂開,不過幸好你夠壯,先前流那麼多血還能撐到現在,要是換了別人恐怕老早——你幹什麼?」
她一手抵著他的胸,一手抓住不知何時已探入衣裡的手,羞紅著臉地怒瞪他。
「我想摸摸。」他用著既可憐又快死翹翹的眼神向她索愛,但是滑入佳人衣服裡的兩隻手可精神好得很。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
「你那句『不會離開我』,讓我很衝動。」
「喂——你——別亂摸呀——」
「你好豐滿。」嘿嘿,摸到了。
「你再這樣,我會打你——我真的會打你——」
「打死我之前,先讓我吻個夠。」
「會流血啦!」
「第一次嗎?這很正常。」
「我是指你啦!誰跟你說這個!」
她簡直不敢相信這人到了這地步還有心情吃她豆腐,真想扁他一頓,但又捨不得,只能臉紅心跳極其狼狽地躲著,真不知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她一邊要阻止這只毛手毛腳的禽獸,一邊還得小心不去碰到他的傷口。
天哪!現在到底是誰在欺負誰?誰比較需要叫救命?趁火打劫的居然是受傷的人!
她無法思考太多,想要罵的話全讓他給封住了,以火熱的唇。
捱不過他的索求,只好任由他佔便宜了,可那鬍渣搔得她好癢,撫摸的手在她身上燃起一把火,燒得她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推拒之際,她忽爾頓住,呆呆地瞪著門口不知何時出現的三個男人,而那三個男人,也怔怔地盯著床上的他們。
三名男子相貌都非常英挺出色,有東方人,也有西方人,有藍眼,也有黑眼,唯一的共通點,是他們的表情都很嚴肅,給人一絲不苟的感覺,不過現下都睜大眼睛,瞪著她和韓皓烈所上演的春宮戲。
她猛驚回神,尖叫一聲,想也不想地,立刻把身上這只色狼給狠狠踢到天邊去。